第8章 誠懇

誠懇

黑色方塊裏,建的是回形外長廊,室內裏顯成墨藍色的玻璃隔着雨水,天色漸黑,窗外景色模糊一片。

吊頂水晶燈沿着長廊隔十五步一盞,光線漸暗漸亮,漸亮漸暗……林茉署閉着眼睛,不記得數過第幾次十五,聞知則停住了腳步。

白茅意推開房門,大大咧咧拐進衣帽間,“我洗澡,你們随意。”

趁着林茉署沒看見,對着聞知則擠眉弄眼,聞知則懶得看他,平靜的只管擡腳繼續往前。

他在房間裏大步流星,林茉署靠在他的懷裏睫毛輕輕顫動一下,她正在思考要如何适當其時的醒來。

只聽到“噠”的一聲,門鎖松動,聞知則忽然轉了個身,林茉署覺察到他把自己抱得更緊了一些,背靠着門板退後進了又一個房間,林茉署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一牆的書籍。

是書房。

視線定格在書櫃上停留了一會兒,林茉署愣神了一下,驀然記起,擡頭的時候,正對上聞知則的眼睛,他正垂頭,神情疏懶的等着她看向他,眼睛裏有種說不出的松弛。

被抓包裝暈,還是此情此景,林茉署默默無語,回望着他,一時間還沒想到要說什麽,又或者是開口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麽?

總不能是,對不起?

好在聞知則不打算一直抱着她,他的唇角微微一勾,帶起一點淡淡的笑意,不過目光一轉落在沙發上時,那唇邊的微乎其微的笑意頃刻便消失了。

林茉署看的真切,被安安穩穩放下後,她看着聞知則轉身出了書房,高大的身形擦着門框而過,頭也不回的為她帶起了書房的門,好像隔絕了世界,一切靜谧。

她維持着那個動作坐了有一陣子,她想,如果聞知則再進來,她就問他,“我睡沙發嗎?”

想來聞知則一定會很詫異她居然和他說話了,可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即使頓了一頓,也會神色如常的問她,“你想睡哪?”

就這麽決定了,如果他真的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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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林茉署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目光一刻不離那扇門時,太安靜了,周圍靜到她輕而易舉的感受到心髒在跳動時她身體的起伏——

噗通——噗通——

噗通——

聞知則第一次吻了林茉署後,她有好幾天心裏都是十分鬧騰的,不管是上課還是睡覺,吃飯還是寫字,沒有一時半會是消停點的。

她別扭的又是十天半個月不理聞知則,惹得他常常嘆氣,“晚上也不要跟我吃飯?”

九月和童杉還以為怎麽了,林茉署支支吾吾,“他親我了!”

“啊?”

林茉署當天晚上被組織嚴厲批評了一頓,她那時還琢磨着呢,聞知則這算不算一種矛盾轉移呢?

沒過多久,聞知則出現在宿舍樓下,穿了一身黑,戴着白色口罩,她被九月推出門的時候,他正拉着外套拉鏈至領口。

林茉署雙手背後,最後的倔強是站在小平臺上。

寸步之遙,聞知則的目光停在她低下的眼睫,她不言不語的樣子實則看起來要生分許多。

只有林茉署自己知道,她有點煩躁,好像一只巨大的怎麽鼓氣都不會破的氣球。

“冷不冷?”

忽然聞知則伸出了手,闖進了她的視野裏。

九月為她精心挑選了一件連衣裙,黑色中長款,收腰的腰帶系的太緊,害她一直提着一口氣,米白色的袖子有些微微透風,她的胳膊也冰涼冰涼。

她本來想說冷的,但手已經本能的搭在他的掌心,思緒半推半就的下了臺階,她悶悶的蹙起眉毛,一句話也沒講。

聞知則順勢牽着她的手繞過自己的腰,自己伏下背來,單手抱她在懷裏。

聞知則身上暖乎乎的,林茉署沒有拒絕,她側着腦袋趴在他的肩頭,心情平靜了下來。

良久,好似聞知則嘆了聲氣,抱緊了她感慨地問道:“九月說的話比我好聽?”

沉默了一陣,林茉署吸了吸鼻子,雙手環住了他的腰,不知道為什麽說:“你每回都說來找我,其實一次也沒在樓下。”

聽上去既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嬌。

也許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說,聞知則那一下怔了片刻,他自己也知道,九月對她絕不是好聲好氣的。

那個瞬間,聞知則才意識到自己對茉署還沒有更上心,他的确對她要與旁人不同,但他也與旁人的的男友不同,他要麽沒有他們會讨心上人開心,要麽沒有他們更溫柔體貼,甚至在一起的時候,他們談到的聊到的也是那樣的零零散散。

後來,聞知則對她說:“對不起,是我還不夠誠懇。”

就是,是他還不夠誠懇,她其實是極易哄好的人。

林茉署真的好讨厭聞知則的不夠誠懇。

她想,如果,聞知則進來的話,也許她一句話也……

“茉茉,下樓了。”

門倏地被打開,九月從門後探出腦袋,林茉署的耳朵動了動,微微收起下巴坐直了身體。

九月的興致高漲,面上的憂愁已不翼而飛,“沒想到今天還能遇到這麽多人……就适合吃火鍋……熱鬧!”

林茉署聽的斷斷續續,她的視線落在九月身後——

聞知則換了一件白色毛衣,頭發有些淩亂,林茉署覺得他應該很久不回這裏,他低下腰在翻找低層的架子,似乎很奇怪為什麽他想要的東西不在這裏,他雙手搭在腰上,動作緩慢的站起,再一次掃視整面置物架,頓了頓,忽而福至心靈,他側過身往這邊看了一眼。

林茉署連忙收回視線,有些心虛的從沙發上站起,“外面還下雨麽?”

外面的雨聲漸消,倒是風嗚嗚的怒吼。

餐廳裏圍着一張長長的方桌,擺了好些吃的,林茉署被安排坐在了桌尾,隔着主位很遠。

聞知則正在和送來餐食的老者交談,老者指了指樓梯間,手比劃了兩下子。

林茉署把注意力挪到眼前,九月和這些人裏交情都很是不錯,白茅意作為帶他們進入別墅的人,自認領了主人家的身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上了主位,倒是空了她對面一張椅子。

那些人慣是在飯桌酒場裏談笑風生的,連帶着不相識的林茉署也沒有無視,談到她和九月是大學同學,又一連問了很多九月和沈桉的事。

不知道誰提了一嘴童杉,說是,“童杉虎阿,南極北極來回蹿,都快趕上地球磁場了。”

這句話不知道是戳中白茅意哪個笑點了,惹得他哈哈大笑,一桌子的人都樂呵樂呵的。

林茉署想起她給自己發來的照片,也笑了笑。

聞知則在這時候走過來,他拉開林茉署對面那張椅子坐下,桌上驟然安靜了下來。

他們吃飯的人少,只剩林茉署的湯匙輕輕落在碗裏的聲音。

林茉署沒有擡頭,她想起了,其實聞知則和大多數人都不是能吃頓便飯的關系,他不喜歡,但也沒所謂而已。

所以沒過多久,桌上又聊起來,火熱的,渾然忘記今天這一場離奇的大雨。

有人要和林茉署喝酒,她擺了擺手,只擡了擡杯子裏的飲料,那人不像是傻的,瞅了一眼聞知則,說着:“可樂也行,可樂也行!”

有他開了這麽一個頭,其他的人接連着都說要敬她,“相逢即是緣。”

反正誰問林茉署什麽,她都能跟着聊兩句,敬她可樂,她抿着唇邊的笑,能喝一口兩口的也都喝了。

只是忽而覺得疲憊。

……

聞知則很少動筷,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把玩在手心裏,卻久久沒有下肚。

“林茉,你有胃藥嗎?”

耳邊湊近了一點香氣,很是淡雅的,在一桌子酒菜味中出挑的舒緩,叫人松了一口氣。

林茉署偏頭,藍珺正在跟前等着她,她右手捂着心口下方,臉色确實不好看。

林茉署實話說:“我沒有。”

藍珺皺了皺眉,似乎是訝異,“連你也沒有嗎?”

就像是問了一桌子的人,她是最後那一根稻草般,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這裏。

林茉署有點反感。

如果是別的時間別的地點,林茉署不會這樣,只是這是聞知則的別墅,要怎麽問才能問到她呢?

如藍珺所希望的,林茉署又一次搖了搖頭,她說:“你應該去問聞知則。”

說這句話的時候,林茉署仰頭看着藍珺,眼神沒有分一點到聞知則身上。

她沒敢看,聞知則坐在那裏,臉色是怎樣的好看。

她只知道,聞知則是聽見了的。

“我不記得在哪,需要找一找。”聞知則看着林茉署說。

那就找呗。

林茉署不覺得這有什麽。

就好似聞知則也這麽想一樣,他起身離開餐廳,林茉署低下頭繼續吃她的晚餐。

藍珺覺得十分詭異,可偏偏林茉署的表情太過普通,是的,太普通了,她甚至沒有與聞知則有一個眼神交流,他們之間似乎是有一種獨特又隐私的交流方式。

藍珺有些後悔來找林茉署。

偏此時,林茉署再次擡頭問她,“他找到了會給你的,你要不要坐回去休息?”

她彎着眼睛,笑的很是無害,卻一句話把住了她的“命脈”。

藍珺的嘴角動了動,笑着答回去,“我去幫他找找。”

藍珺離席的時候,她在心底算了算,這天晚上林茉署跟誰都說了幾句,就是不跟聞知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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