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幹杯
幹杯
林茉署回到別墅時,會客廳裏沒有人影,挑高九米的天花板垂吊着巨大的水晶燈,那一串串璀璨的晶體,自上而下,錯落有致,向外延伸着,形似噴泉,卻靜寂的,顯得這裏尤為冷清曠蕩,那暖黃色的光亮也很是生氣了了。
林茉署在長廊站定,偏了偏頭,側耳靜聽片刻,有些意外,會客廳的那堵牆後居然是真的毫無聲響。
她定了定心,不由主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神色也漸漸緩和下來。
穿過偌大的客廳,林茉署第一次覺得房子大也是一種煩惱。在庭外走那麽一圈,她已然累了,回到室內,溫度軟和,也許是剛才一瞬時緊繃的神經的松動,讓她壓抑着的疲憊逃出、放大。
上樓梯前,林茉署的餘光掠過餐廳,聞知則的确不在,倒是座位前擺了許多玻璃杯,大概是喝了很多酒,而她的只是簡單的一個空杯子。
她低下頭收回視線,沒再想別的,自管上了樓。
可是,才剛跨上二層的平臺,“叮——”
清脆的一聲,玻璃碰撞。
林茉署眸光一閃,本能的屏住呼吸,樓下傳來傾倒液體的聲音,濃稠且絲滑的。
也未必是聞知則呢。
林茉署定了定神,擡眼看向正前方的玻璃圍欄,起心前去看一看,她快步上前,又輕手輕腳的。
往下探去的第一眼,她看到的是桌尾的一席,規擺整齊的椅子,杯子好似新的,在燈光下晶瑩透亮,杯中那淺淺的酒泛着沉醉的深紅。
明明是空的才對。
視角有限,她看不見那杯酒的對面,除非往前走……
可那樣,顯而易見的,一旦他擡頭,她會徹底暴露在他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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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看嗎?
林茉署緩緩收攏五指。
聞知則近兩天的心情比起從前可謂是好上太多太多,盡管脾氣變得更讓人捉摸不定,但大多數時候仍然是散誕的。
看着對面杯中的酒在淺淺搖曳,他想起來林茉署的那一雙眼睛,淺咖色的瞳孔,在不安時,在難過時,尤其是在浸在淚中微微顫着,盈盈清亮。
那一天,她是在為什麽哭呢?可怎麽能一見面,又讓她哭?那一滴淚,是那樣滾熱,燙的他的掌心像被穿了一個洞。
他明明當時就要喊出她的名字,隔了那麽久,按捺在心中不可計數的想念。
她是她,又不像她了,就同他一樣。
聞知則靠坐在椅子上,杯子在掌心轉了幾轉,酒香輕柔溢出,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扶手,指尖輕輕敲打着,節奏松緩。
沒過多少時間,他敲擊扶手的動作一停,似是嘆了一口氣,端正起了坐姿,長臂一伸,執起酒杯越過桌面,從那動線來看,兩只杯子杯口幾乎齊平,卻在相碰之時,低了下去,發出亮耳的一聲脆響。
總而言之,心情到底是好的,聞知則不急不慢的将杯子帶回,送至唇邊,只是溫涼的紅酒飲入齒間時,他的心中倏然産生一種念頭,他的眼眸半擡,自然地望向二樓,就看見林茉署站在玻璃護欄邊,神色詫異的看着他。
……
不知道算是誰的錯
兩個人變得話不多
氣氛尴尬但不戳破
就得過且過……①
着實是不曾想過,不過……
聞知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瞬間,他的唇色變得紅潤,嘴角淺淺彎起一抹溫和的笑,一滴紅酒從此處蜿蜒向下,下颌、喉結、鎖骨、衣領……他仰起頭,那雙深色的眼眸就這麽直直地注視着林茉署,眼色卻頗為挑撥。
林茉署的眼睫眨了眨,眸光閃爍,突然覺得嘴裏有些幹巴巴的。
她試圖強迫自己與聞知則對視,可心裏才放下防備,短時間難以重建防線至堅固,在聞知則侵略性的目光下甚至是已經有奔潰的趨勢。
可,聞知則!
林茉署實在是有些不太冷靜,只有強裝鎮定,不自然的挪開視線,沉默着要離開。
不想正碰上娛樂室的門被打開,出來一些人——
“诶,林茉在這呢!”
“找不見你,上哪了?”
“要不要玩桌游……藍珺也不知道上哪了。”
“……”
疲于應付,好吵,好多人,好無所适從。她反手抓緊了玻璃,緊了緊又松開,
于人情世故這一方面的教學,生活總是在各種場合不間斷突擊,林茉署卻總是選擇逃課。而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反常,因為在這個時候,面對一群她陌生且未來更無甚交集的人,她又難得挂起了虛僞的笑容,看似溫柔的,她朝他們擺了擺手,解釋道:“你們玩,我累了,先休息了。”
後來他們七嘴八舌的,一張一合,林茉署沒仔細聽,只記得誰先開口說了一句“晚安”,她回道,“晚安。”
“晚安。”
手裏拎着一顆保齡球還不忘朝她擠眉毛的白茅意。
“晚安。”
剛才坐在她隔壁為她盛了一碗筒骨湯的漂亮姑娘,多麽開朗。
“九月。”
消失了好久好久,從房間裏才出來衣衫……算得上完整吧。
林茉署提出幾分真心的笑來,“晚安。”
身側靠近一道身影,個子高的,影子壓在了她的肩上,林茉署笑意還未來得及收斂,偏過頭,那一句“晚安”便驀然咽回了喉中。
聞知則沒有站的筆直,他肩膀松垮着,手臂自然垂在身側,袖子距離林茉署不過兩公分,他面色尋常的低頭,迎上她的目光,比起剛才的蓄意撩撥,他此刻墨色的眼睛裏清澈的映出她的面容,那水晶燈流溢出的光彩似乎也是分了一些給他,顯得格外透亮,耐心的,乖巧的?似乎在等什麽。
林茉署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聞知則的眼睛從前也這麽漂亮嗎?她第一次想用“漂亮”來形容他,只是從前的她也記不太清了。
林茉署清了清嗓子,順勢挪開了視線,擡腳往主卧去了。
這是什麽意思?
一視同仁的睡前晚安,偏偏到他這就卡殼了。
誰都晚安,除了聞知則。
不過轉瞬間,聞知則又想被特殊對待的僅他而已,他眉頭一皺,似乎又找回一些安慰。
早知道還有這一環節,他就晚點再惹她了,說不定呢?真的蹭到一句晚安。
聞知則的好心情有些敗落,看着那抹倩影眸光漸漸深不可測。
那似有若無的目光籠罩着林茉署,她差點路都不會走了,也是這個時候,她打開主卧的房門,一卷風襲面而來,天空一道驚雷閃過,紫色的閃電在那扇未關上的窗框裏蜿蜒展現。
門無聲的在身後關上。
“噼啪——”
雷聲大的震耳欲聾。
又要下雨了。
林茉署上前關上了窗,耳邊頃刻間清淨,可進了書房……
“噼啪——”
雷聲穿透耳朵,沨沨的聲音尤為清晰。
林茉署撇了撇嘴,她開始仔細打量起這間書房的格局,一張刷了黑色漆的實木書桌占據了房間的大半,她走近書桌,倚坐在書桌邊緣,她的手掌搭在桌面上,視線落在前方,茶幾、沙發、書架,總覺得哪裏不對。
到底是哪呢?
林茉署的指尖毫無規律地敲擊在桌面,她思忖了好一會兒,要去問問聞知則嗎?可一轉頭,沙發後的窗戶緊閉,窗簾紋絲不動。
才不問。
“噼啪——”
耳邊又是一個炸雷,林茉署有些煩躁,她保持着那個動作有十秒,瞪了窗外大有老天再打一個雷,她就要捅破天的憤怒。
不失所望的,“啪——”
最為轟天裂地的一聲雷,林茉署的耳朵動了動,似乎聽清了動靜就是從書架後來的。
書架後?
林茉署點亮了所有燈光後再上前,原來書架後的一段空隙,不光是為了拿取書籍而留,走到最後一排書架,很容易發現這裏還有一間休息室。
簡單的一張大床,被子是香芋紫色的,地上鋪了羊毛地毯,床頭櫃上擺了一些玩偶,牆邊開關打開來是暖黃色的射燈。
果然,聞知則不會讓她睡沙發的。
休息室的左側是四扇落地玻璃門,簾子垂至地上,被風撩開來,窗外還有個小陽臺,陽臺上的窗戶才是徹徹底底打開了一扇,也許是誰粗心大意忘了關,之前的雨水将陽臺的木磚淋濕了一片。
林茉署上前正想關上,才發現陽臺上居然還有一個小栅欄門,她從窗戶探出頭向下看去,略微有些眼熟的旋轉樓梯盡頭居然是這裏,也不是樓梯的燈不亮,而是沒有打開。
林茉署關上窗,順手按下按鈕,樓梯踏板應聲亮起,扶手的球形小燈依次通亮,照亮牆上繪制的一幅圖,好美的一樹茉莉,白色的花瓣在泛着瑩瑩的細閃,在黑色的牆面上無比昭彰。
風吹樹不動,花瓣卻似要飄落,林茉署很難形容那一刻的震撼。
她沉默良久,仰視着那副畫,直到她打開栅欄門,走到樓梯中,親手觸摸到那牆面。
看到茉莉會想到她麽?
看到她才想起來這裏有茉莉嗎?
巧合也不巧合,特意也就特意了吧,林茉署仍說不出話來。
她從樓梯向下重新回到會客廳時,有侍者從地下樓層有序上來,收拾衛生,見到她禮貌地點點了頭。
之前見過的那位老者守在長廊前,對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裏的燈只有陽臺能開嗎?”
老者笑了笑,“花園房裏也能開。”
花園房?
見她疑惑,老者解釋道,“就在花牆下,地下一層。”
花總要見陽光的,怎麽養在地下,林茉署莞爾,“那燈先開着吧。”
餐廳裏,那些侍者很忙碌,林茉署朝着那個方向站了片刻,又回頭看了看眼前的這位老先生,老先生仍然笑眯眯的。
兩人大眼瞪小眼,眼見着侍者要收拾到桌尾了,林茉署“唉”了一聲,索性坦然接受,“您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