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一刻心動
那一刻心動
聞知則下午沒有去公司,看着午休結束的時間給郝澎打了一通電話。他咬着煙,打火機輕攏在手心,指尖一推,打火機金屬蓋子打開,聲音清脆,指腹按着火石輪滑下,藍色火苗跳躍在視野裏。
郝澎:“那個路段監控設備完好,不是馬季傑的作風。”
倒真叫警方抓住了人。
“人怎麽說?”
“一身酒氣,只說什麽都不記得,嚷嚷着沒錢賠,坐牢還能有口飯吃。”
“油箱倒是挺滿的。”聞知則沉默了一瞬,“家裏人呢?”
“老家在閩州木石縣下的一個村裏,父母年過七十,有一個女兒,在讀初三。因為他欠了一屁股債,一家三口只當沒這個人,事發前還回去翻箱倒櫃了一次。”
聞知則眼也不擡,“學習怎麽樣?”
郝澎頓了一下,“中等,能上普高。”
“性格呢?”
“不愛說話,但很乖。”
不問家,吃閑飯,欠外債,斂家財,上有老,下有小。
靠這個來賭他們的同情與忍耐麽?
小人作怪。
聞知則諷刺一笑,“馬中錫這麽多年的油鍋也不是白滾的。”
Advertisement
郝澎驚錯:“是沖着林小姐去的?”
“讓肖夏先去探探點,小湃就先留在那邊吧。”
煙頭飄出灰白色的煙,卧室裏傳來電話鈴聲,響過半曲後,房門後歸于平靜。聞知則掐滅手裏的煙,拿起桌上的一杯檸檬水,喝了大半,才推門進去。
床上的人似乎在安穩地睡着,領口歪斜,露出細長的鎖骨,白色的肩帶扣在這裏,鎖骨上方有一小段懸空。
歡快輕跳的音樂再次響起,聞知則挪開目光,緩步走向床頭櫃前。
林茉署半夢半醒間,他的身影從床尾走到床頭,林茉署動了動眼珠子,睜開眼時醒了七八分。
從卡2打來的,她這次來,把工作號也挪到了私人手機上,聞知則回頭,林茉署支着手臂正要起來。
他倚着她坐在床邊,把手機放在她耳邊,提起被子蓋過她的肩頭,順勢下滑,壓着被子貼着她的脊背,裹挾住被子裏的暖氣不再外洩。
電話接通時,小周雷厲般的聲音從聽筒清晰無比地傳來,“林茉署!電話不要給我捐咯!”
林茉署徹底清醒,“對不起,睡懵了。”
“你也睡懵了?!”小周愣了一愣。
“還有誰?”
還有誰?當然是郝湃啊!
“還有這個家夥,他哪裏是被撞暈了,他根本就是在睡覺!睡覺!”
林茉署說的是他睡醒了再給她打電話,小周一直老耐心地等着,誰知竟等來他滔天的呼嚕聲。
電話挂斷時,林茉署看了一眼手機的時間,下午三點,難為小周了,等了這麽久。
嘆了一口氣,一杯水無聲的遞到她的面前,着實是不容忽視的存在呢。
林茉署偏過頭,看着聞知則半晌沒有說話,他的眸光微微黯淡,表情有些過分的冷靜。
她接過水來,動作溫吞的喝了兩口水,一時間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麽。
平白無故的,怎麽生氣了?
她沒有把杯子再交到聞知則手裏,不打算喝了,便自己伸長手臂,“咯嗒”一聲,放在了床頭櫃上,不知道是按到了什麽鍵,身後窗邊簾子開始緩緩收起,沿着窗簾盒子裏藏着的軌道,天光雲影漸而可見。
林茉署回過頭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灰白,沒有太陽,顯得有些寥落。
聞知則的手仍壓着被子,林茉署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換了一身居家的衣服,沒有襯衫和領帶,連帶着胸膛裏的溫度都要和煦幾分,脖子那裏皮膚光滑細致,沒有她留下的“作品”。她算了算時間,也是該消了。
“你……”
“叮咚——”
大門的門鈴聲穿過沒關上的房門傳進卧室裏,打斷了林茉署,“有人。”
“嗯。”
聞知則應了一聲,收回手站了起來,床墊“吱呀”一聲像被踩斷的細支木條,林茉署的腿邊空了他的後背,裙子卷到大腿上邊,她伸了伸腿,把胳膊伸回到被子裏扯了扯裙擺。
但聞知則沒有去給人家開門,他站起來往窗邊走了兩步,大手一揮,簾子“唰”的一聲又被他拉起來,比自動拉開時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林茉署感到意外,她在被子下摸摸索索的動作頓住,聞知則進來時只開了門口的那一盞壁燈,光源能夠照亮,不至于照明。
拉好簾子後,他就近拉下落地燈的開關,床邊的光亮多了一些明黃色,他高大的影子變為兩重,倒在床上,從大床的一邊又挪到了她這一邊。
林茉署仰起頭看着聞知則繞着床沿走動,他不打算開門?是誤會了嗎?以為她說的是窗外有人?
她豎起耳朵往門口仔細的看了一眼,門口也沒有再傳來門鈴聲,難道她真的聽錯了。
聞知則的身影錯入她的視線中,腿邊被子緊了一緊,聞知則坐了下來,壓到了被子下她的裙子,他的手臂一伸,林茉署以為他又要拿些什麽東西給她,自然的從被子裏伸出手來要去接。
可他的手上空空如也,林茉署怔了怔,聞知則已然傾過身來,他的手臂繞過她的肩頭壓在她的肩胛骨上,她下意識地擡手搭上他的腰身。
相互擁抱住的那一刻,林茉署的大腦有那麽一刻的空白,而後像小時候,電視機沒信號時那長而單一的長鳴聲,“叮——”
是抱抱。
可為什麽會回抱?
林茉署摟在聞知則背上的手蜷了蜷指尖,似乎有退縮的意思,即時聞知則的手臂又箍緊了一些,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
杭江的秋天攏共不到一個月,金黃色的、褐色的落葉鋪滿樹下的人行道,被行人鞋子踩得吱呀哇啦的響,時而被自行車騎過留下的一陣風卷着嘩啦嘩啦地滾。
林茉署踩着腳踏,秋風拂面時,打了個噴嚏,車頭歪歪扭扭,輪子碾過一塊井蓋,聽到松動的轱辘聲。
商九月在她後座上大驚小怪,“林茉茉,你再給我從井蓋上開!”
這一屆新生們軍訓安排在了國慶後,整整半個月,林茉署跟着九月當上了小車夫,為了一個班三十個學生奔前跑後,沒有別的,“老娘不會騎車,你難道指望着我腿着過去嗎?”
九月的新戀情不過一個月又被她單方面宣布結束,她說她打算歇一歇,因此沒了“私人司機”。
杭大校園內不許騎電動車,林茉署的小自行車在兢兢業業奔波了十幾天後,終于趕在軍訓結束暨新生彙演的那天晚上抛了錨。
“怎麽辦?”商九月顯然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上哪找修車的?”
林茉署蹲下打着手機的手電筒檢查了一下,“鏈子掉了,你拿一下,我很快。”
她說的信誓旦旦,商九月深信不疑,只是……
五分鐘後,林茉署滿手沾滿黑色的潤滑油,腳踏繞了一圈又一圈,車鏈子“咯嗒咯嗒”響了又響,愣是沒套進去了。
“嘿!”
奇了怪了,林茉署的眉頭緊蹙。
商九月忍不住問,“很快?”
林茉署就差給這車跪下了,擡起頭來不太想承認這個事實,“呃……”
“九月。”
沈桉溫潤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兩人尋着聲音看過去,兩個身高不差的人并肩從教學樓走出,踩着石磚小路,一個優雅,一個弛然。
說話的是那個優雅的,她認識的是另一個,見到她蹲在地上,斂了斂眉,神色跟見着她模拟考不及格是一樣的愀然不樂。
林茉署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還能怪他教的不好?就說那次聽力做對是運氣好吧!可總不能怪她自己傻吧。
這是時隔近一個月後,林茉署再見到聞知則,前半個月他跟着導師外出研學,後半個月是她忙着給大小姐當小厮。
不見的有理有據。
不過好巧!她的朋友是他的朋友!
但出乎意料的是九月比她與聞知則還要相熟,“知則,你回來了?快來幫忙看看我們的車子,我要來不及了。”
即使被忽視,沈桉也只是一笑了之,他在的話,聞知則慣是不會理會九月這些話的,他正想要蹲下,“我來吧。”
聞知則攔着他,“你先送她去。”
九月的确着急,林茉署說快,她才沒催的緊,現在聞知則這麽說,她嘟了嘟嘴,“你送我。”
聞知則不理她,“那就別去。”
“哼。”商九月轉身,“你的車呢?”
沈桉往前走了兩步,從一排自行車中推出他的,沒再說話,九月自覺的坐上他的後座時,林茉署目送她遠去,九月好像才想起來她,急得拍了拍沈桉的後背,“那你把她車修好啊!”
聞知則低頭看林茉署,她的鼻子上黑漆漆的一小塊,路燈下像樹葉的影子,裙擺拖在地上,也不怕有蟲子,他的笑意不着痕跡。
身旁靠過來一個人,林茉署回過神來,被人提醒道:“站着。”
“噢。”林茉署乖巧起身。
好陌生,好冷漠,嫌她礙手礙腳?心頓時塞了一半。
聞知則的手法比她要幹脆利落的多,借着路燈不消片刻,腳踏一轉,車鏈子轉得順滑飛快。
啧,心又塞了四分之一。
“嘶——”
手機!
商九月個沒良心的打着燈就帶走了。
林茉署忽然想到,心徹底堵實了,險些要滞停。
聞知則起身,拍了拍自行車坐墊,“怎麽了?”
林茉署擺了擺手,“沒事,謝謝你。”
她也不管自己手上髒不髒了,把着車頭,就要跨上車。
聞知則按着車一動不動,沉默的看着她,目光爍爍。
林茉署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麽了?”
聞知則靜靜地看了她片刻,從她手裏牽過車移到了路坎上,林茉署跟着他身後轉悠,滿腦子都是“诶,這我的車”。
聞知則停好車,回身,林茉署差點撞上,大眼睛眨了眨,盡是疑惑。
“好久不見。”聞知則說。
“噢。”林茉署小聲回他,“好久不見。”
“你躲什麽?”
“我沒躲。”
林茉署搖頭,死不承認。
聞知則眯了眯眼,“不學了。”
好比是高三的英語老師還要壓迫感,“學,學的。”
“真不躲?”
“不躲。”
林茉署沒聽出他刻意更換的表達,只是眼前一晃,他俯下身來抱了過來,帶着秋夜的微涼,林茉署的鼻尖蹭在他白色的襯衣上,留下了黑色的一點,她的眼睫細顫,感受到他的手在她身後收緊,而她的手卻懸在他的腰側不知道是放還是不放。
……
片時,聞知則松開她,長指微彎着刮過她的鼻尖,“你負責洗嗎?”
林茉署的眼睛跟着眨了一下,手裏抓着的衣服又被她攥緊了一點。
“叮咚——”
林茉署終于确定自己沒有聽錯,怕他再會錯意,她說:“門外有人。”
“嗯。”
聞知則又應了一聲,毫無動作。
“你……怎麽了?”
“累嗎?”聞知則低緩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
睡了一覺,林茉署精神好多了,胳膊腿啥的也是輕松的,不明白聞知則怎麽會這麽問,這句話應該她問他吧?
林茉署輕輕推開他,聞知則松了手。
“我不累。”林茉署滿眼都是疑惑,“你為什麽抱我?”
我怕你要哭。
聞知則想,她現在應該是忘了那回事,就算想起來,應該也不會哭了。
壓抑情緒,這一方面,她從來,都比他想象的要強。
“因為你會抱回來。”聞知則故意打诨,神色又那樣鄭重其事。
惹得林茉署無言一瞬,一把推開他的胸膛,羞紅的顏色爬上了她的耳朵,她說話聲都要大了一些,“你的那個……”
那個誰來着。
“Bonjour?”聞知則撐着手臂向後一些,故意把“澎助”念得含糊,笑着看她,着實有些煩人。
“不是這個!”
“嗯,郝湃。”
“你有沒有讓人去看他,我同事總不能一直在那看着。”
她有些像被踩了尾巴的小貓,炸毛的樣子比端着的時候總算要活氣多了。
“去了,別急。”聞知則安撫她,其實人早在病房外等着,只是小周沒發現。
林茉署無端有些惱,她在被子裏踢了一腳聞知則的手,“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