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十一分鐘
第十一分鐘
飛機落地閩州時,華燈初上,整個城市忙碌的車流塞滿了每一條大街小巷,結束行程返工、返校的人們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箱輪子在路面上轱辘轱辘地滾。
林茉署去的時候拎着一個奶油黃色的箱子,回來的時候兩手空空,什麽都不用她費心。
聞知則盡職盡責地把她送回家,到了離家近的那個紅綠燈口,沒有喊他停下來。
正巧,林父林母打來電話,林茉署打開車窗和保安露了張臉,掃描過了閘機。
他們并沒有随着大流在今天趕回家來,明後兩天沒有課程安排,林父林母晚些再回。
林茉署下車時,有一滴細小的水滴點在她的額頭上,她站在一旁看了眼天色,有些灰蒙蒙的。
一切都是那麽的恰到好處,可聞知則卻沒有留下。
分別的時候,他在她耳邊落下很輕的一吻,沒有多說什麽。
林茉署的眼睫微動,說不出他拉上車門,揚長而去時,心裏是怎樣的起伏。
那天晚上,男人光裸的肌膚和壓抑的低喘聲在她腦海中翻來覆去地浮現,連夢裏都是掉進岩漿般的火熱。
仿佛睡了很久的一覺,醒來時也才是淩晨三點。
夜靜更深,無聲無息,林茉署想,東湖的桃花應該是謝完了吧。
那些日子,林茉署總覺得事事不順,倒是聞知則回到杭江,開始頻繁打電話給她。
先是母親說那條手鏈被鄰居孩子要走了,哭着鬧着怎麽也不打算還。
後來是之前工作人員的失誤,群衆找上門來非要她給個說法,人已經離職,她完全未經手,怎麽都安撫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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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導說她不懂變通,“下次就說這種材料我們不負責保管,跟檔案走的。”
哪有這樣的道理,這話也就領導張口就來,人家随便一問,網上一搜,高層上一參,背鍋的還得是她。
再後來有天下午,一個男同事溜達進辦公室,慣是個惹人煩的,林茉署沒搭理他,他跟小周聊兩句,不知道怎麽就扯起她來,“你看林茉,就是典型的女孩身,女人心。”
小周翻着白眼,一臉無語。
這說的什麽玩意兒,看他那上下打量的目光,林茉署倍感冒犯,“不愛跟你聊天,請你離開。”
那男的耳朵跟白長了似的,還拿起林茉署的包,拉開拉鏈,“你這包可以啊我看看有什麽。”
林茉署面色冰冷,“放下。”
這麽沒有邊界感的人,她看一眼都覺得惡心,那天下了班,提包直接扔到了垃圾桶裏。
沒兩天,這男的帶着一份材料來要林茉署簽字,她看了一眼內容,“這個項目我不是負責人,領導自己簽就行。”
男同事非不,不跟領導說清楚,倒說了林茉署不願意簽。
不出半小時,領導進了辦公室,不高興得杯子摔得叮當響,在門口指桑罵槐說林茉署不懂人情世故。
沒點名道姓的,林茉署不理不睬。
簽了,負責,不簽,別有代價。
她想得很清楚,既然幹什麽都會挨罵的話,那就代表你什麽都可以幹!(注)
也不曉得是哪裏來的切合,那天她心裏不痛快完了,聞知則意料之外地出現她單位門口。
換了一輛黑色的奔馳,立在車尾,等着她下班。
在一衆稀罕好奇的目光中,林茉署大大方方坐進了他的車裏。
“這車很低調嗎?”
聞知則客觀地說:“二手的奔馳寶馬也是滿街跑了。”
林茉署給父母回了一通電話,說自己不在家吃。
“和誰在外邊吃呢?”
“同學。”
聞知則在一旁,表情變得有些不可捉摸,林茉署挂了電話,他的手越過扶手箱,低聲質疑,“同學?”
晚餐結束後,車子開進小區,停在樓下,林茉署看着身側的人眼中滿是狡黠的晶亮,問他:“你不走嗎?”
聞知則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我送你上去。”
林茉署看了一眼時間,林父林母晚上是要出門溜達的,出了電梯,看到家門口擺放着的兩袋垃圾,她想,差不多就是這個點。
厚重的大門“吱呦呦”地被拉開,林茉署腰上一緊。
“八點多,茉茉不知道回來了沒有。”
“讓她玩吧,年輕人也不要老在家裏待着。”
“诶,這電梯正好。”
“可能是隔壁家剛回來。”
“你什麽時候有空……”
昏暗的樓道,窗外月色撒在牆上,黯淡無光,聞知則倚在欄杆上,林茉署的耳邊是他清晰的心跳聲。
走廊裏沒了動靜,林茉署清了清嗓子,“你怕什麽?“
聞知則的眼眸低垂着,問:“碰上了,你要怎麽介紹我?”
這有什麽難的?
“不能是同學。”
林茉署半退開他的懷抱,像是聽出了一絲氣急敗壞,她想了想,“一個好心人?”
發上好人卡了。
聞知則冷冷地笑了,他擡手捧住她的臉,借着那不明亮的月光仔細看她,像是要把她這個沒良心的看個透。
林茉署不說話,一雙大眼睛無辜地眨了眨。
聞知則眯了眯眼睛,勾了勾唇,低下頭在她唇角輕輕一吻。
如蜻蜓點水,林茉署面不改容,仿佛習以成性,還看着他。
良久,聞知則付之一嘆,手臂落下,搭在她的腰上,“你應該這麽看着我嗎?”
林茉署不問反答,“你應該這麽親我嗎?”
有什麽不應該的。
聞知則挑着眉毛,無聲地問,後來幹脆付之行動,又低下頭去親她。
林茉署無端覺得好笑,在他細密的吻中笑得眉眼彎彎,不明不白的暧昧被笑得四處消散。
聞知則難得懊惱,“你故意的。”
“抱歉,沒忍住。”
可是笑怎麽了,她又沒有哭。
林茉署笑着擡頭親了親他的下巴,學着他說:“同學,你有十分鐘可以參觀我的房子,還是你要在這裏接着吻我?”
聞知則第一次來到林茉署家,這個她從小到大生活過的地方,處處都充滿了家常的氣息。
也許是父母從業的緣故,家裏擺了很多古玩,落地的白淨大花瓶比林茉署要高,毛筆在上頭畫了好幾道,通鋪的木質地板,還看得出年輪的斑駁。
林茉署的房間在右手邊的屏風後,也許是因為那天鄰居家孩子擅自闖進去,現在都已經上了鎖。
林茉署從門框上取下鑰匙,開了門後,給聞知則最大的感受是滿滿當當。
窗戶開着一扇,白色的百葉窗拉了一半,一張床貼着牆放,白色的被面有紫色的小花,枕頭倒是純粹的香芋紫,床頭那一面牆打了一個大書櫃,塞滿了書和各種小玩意。
是從她幼時讀的繪本開始收藏,從小到大的教科書、課外書,青春期愛看的小說和漫畫,當然也有一些沒翻過兩三眼的,放在了最上面一層。
她的書桌擺在窗前,原木的一張大桌子,窗戶多長,桌子多長,一摞一摞的書和材料堆着,筆電随意地放在上面,風一吹,書頁打在電源線上,沒翻過頁,便一直啪嗒啪嗒。
床頭櫃子上有水杯和充電器,一架老舊的臺式風扇,按鍵像鋼琴,是七彩的,據林茉署說,是真的能按出音階來,但現在只能轉風了,咕呦咕呦的。
地上擺了一張圓形的地毯,綠色基調,有風鈴花的圖案,買了一張淺黃色的單人沙發,毛毯搭在靠背上,在縫隙裏還露出銀色的一角,像是他的打火機。
房間裏專門有一臺飲水機給她自己用,就在門口床尾,書桌邊上是落地衣架,現在還空空的,下邊擺了三個大小依次遞減的皮箱子堆在一處。
聞知則微低下頭,進了房間,讓林茉署覺得這個本該空間合适,安全感滿滿的房間霎時擁擠起來。
聞知則揉了揉她的腦袋,去到書櫃前,大概是陽光燦爛,時常照在這裏,很多書籍都褪色嚴重,他指尖隔着玻璃,點了點,這是一本他的經濟概論。
牆面上到處挂着相框,有她滿月揪着自己襪子的,也有她幼兒園跳集體舞,套着小蝴蝶翅膀,額頭畫着一點紅的。
聞知則忍俊不禁,怎麽小蝴蝶還要點?
大概是她也這麽奇怪,拍照時不樂意地撅着嘴。
他轉過頭去,林茉署不知道什麽時候拿來一串鑰匙,正跪坐在地上挨個試那三個箱子。
她的裙子落在地毯上,露出的小腿肌膚滑嫩,夏天到了,她總有各種各樣的小裙子,每天都換的不重樣。
好幾瓶香水擺在地上,那種還沒開蓋就已經萦繞整間屋子的香氣,跟她身上的似乎有些不同。
聞知則蹲在她旁邊,湊近了一些,“我來。”
他的運氣很好,第五次就打開了小箱子,林茉署起身,裙子滑過他的手臂,“那後兩把是連着都能開了。”
聞知則的喉結滾了滾,應了一聲,“嗯。”
十分鐘說快很快,林茉署從窗戶探出腦袋張望了兩眼,關上窗子時催促他,“好了,參觀結束。”
聞知則默默地把箱子依次開好,并排擺在衣架下,延伸到桌子下,都是她的衣服,打開的時候清香撲鼻。
林茉署差點磕絆住腳,被聞知則及時拉住,以為是好心,結果卻是拉着她滾到床上,告訴她,“第十一分鐘,我可以吻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