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玉佩
玉佩
看到甲板上發生的事情,江承岳路見不平,原本也想出手相救,但奈何距離實在過遠,卻是遠水解不了近火。
見有人快自己一步已經出手制止,江承岳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喝了聲好。
出手制止的是一位樣貌清俊的年輕男子,他氣質出塵,眉心的那一點火紅的朱砂卻給他多增了幾分灼灼光華,令人一眼望去便移不開眼睛。
“你在做什麽?”
手中握着那截長鞭,蘇撫問道,他的神情淡淡,語氣卻隐隐透出幾分威壓。
“是大少爺啊。”
看見蘇撫後,女人先是一怔,旋即眼珠一轉,臉上便換了另一副神情,賠笑道:
“大少爺,他們搬的可是大娘子這次壽宴的禮物,您是不知道這批貨物有多珍貴才會幫這群下人求情,畢竟我也是奉命行事,倘若出了任何纰漏,奴婢拿什麽交差吶。”
“摔壞了瓷器的錢我出了便是,何苦為難一個小孩子?”
蘇撫垂眸淡淡,目光流轉,他的視線停在面前跪倒匍匐在地,早已抖成篩糠的這對母子身上。
“你既然知道這批貨物的重要,為什麽還讓女人和小孩來做這麽重的苦力?”
蘇撫擡眼看向眼前叫胡豔的女人,她是蘇家主母孫氏孫姝瑗的貼身婢女,同時也是府上的賬房管事,聽見蘇撫的這句話,胡豔瞬間變了臉色,但她的失态卻也只是一剎那,很快她便回過神來,繼續谄笑道:
“雖然我知道大少爺您是菩薩心腸,可這些賤民就是下賤,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争搶不休,我見他們那麽缺錢,自然便招用了他們,這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又有什麽錯呢?”
“呵。”
蘇撫一聲冷笑,一雙漂亮的眼睛裏卻有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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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是你為了能夠花銷更少,好把剩餘的錢收進自己的腰包,所以才以極低的價格招來了這些急需用錢的民工吧?”
“……大少爺您這說的是什麽話?”
蘇撫的這番正中她的心思,胡豔頓時被吓得面無血色,但她畢竟在蘇府上待了二十來年,很快便恢複了理智,故作鎮定道:
“他們急需用錢,我就給他們錢,一手給錢一手幹活,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更何況奴婢這麽做也是出于善心啊,沒有奴婢給的這些錢,今年正值災荒年,他們可不早就餓死了嗎。”
胡豔義正言辭地說着,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完全出于好心,反倒是這些平民百姓不識好人心。
江承岳沒說話,只是彎腰從地上将抱着男孩的女人扶起,同時從錢袋中取出一貫錢塞到女人手中。
“你們走吧,打碎的瓷器的錢我幫你們出了,這些錢是你們這些日子的工錢,你等會帶他去醫館看看,小孩子的病耽誤不得。”
“……謝謝少爺!謝謝少爺!您的大恩大德奴家沒齒難忘,來世必當做牛做馬以作報答!”
女人說着,含淚朝蘇撫連磕幾個響頭,被蘇撫再次需扶起時才抱着孩子匆匆離去。
解決完母子的事情後,蘇撫轉過身來向氣得咬牙切齒的胡豔道:
“打碎的瓷器多少錢記在我賬上,等會回府後我會差人補給你,你不用擔心會被問責。”
“呵,一個死了娘的殘缺野種也來這耍威風,真當自己是活菩薩了?”
聽見胡豔的小聲嘀咕,蘇撫轉過身看向他,目光沉冷如水。
對他的眼神有些犯怵,胡豔被吓得一個激靈,忙堆笑改口道:
“大少爺,我是說,我剛剛這不是想着教訓教訓他們嗎?畢竟對他們這種下賤蹄子來說,如果不給他們點教訓的話,他們是長不了記性的,更何況教訓不聽話的下人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教訓?”
蘇撫冷哼一聲,俊美的臉頰上瞬間綻放出一絲冷冽。他的面容明明看起來是精致而脆弱的美麗,眼底的寒意卻幽深得令人不敢直視。
胡豔一怔,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巴掌便已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你……!”
擡手捂着臉頰上泛紅的五指印,胡豔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旋即指着蘇撫的鼻子尖聲怒吼了起來:
“我是大娘子身邊的貼身婢女!是她最信任的陪嫁丫鬟,整個蘇府你竟然敢打我!”
胡豔氣急,她雖然還是奴籍,但因為習慣了在蘇府狐假虎威頤指氣使,但現在卻被在衆目睽睽之下扇了這麽一巴掌,心裏自然無法接受。
“你剛剛不也說了嗎?教訓不聽話的下人天經地義。”
蘇撫睨了她一眼,語氣淡淡,眼神卻依舊銳利如刀。
“哪怕你平日裏在下人面前如何頤指氣使,在我面前你也是且永遠只是一個下人。”
蘇撫的聲音不大,清亮的嗓音中卻透出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氣魄,令胡豔一時忘記了反擊,伸出去的手竟然讪讪停住。
“還有,”蘇撫頓了頓,一字一句,“你今後倘若再敢污蔑我娘一個字,我便拔了你的舌頭,讓你從此往後都說不出話。”
蘇撫淡淡說着,仿佛他說的并不是什麽可怖的事情,而是如聊家常一般稀松平常。
平日裏的他淡然出塵,雖然生得極美光芒卻并不外露,但在此時卻像是一柄出鞘的刀,美得光華萬丈動人心魄。
被對方的氣魄震懾,胡豔停了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但她的面容很快扭曲,近乎癫狂地怒道:
“……別以為叫你一句大少爺,還真把自己當成真正的少爺了!就你,只不過是一個身子孱弱的病弱哥兒,而且還是十裏八鄉都壓根嫁不出去的那種!如今當家的可是我們大娘子,根本不是你的生母,你還真以為自己算在蘇府上算什麽東西了!?”
胡豔歇斯底裏着,并且說着就擡手想要扇回剛剛那一個耳光,一介心頭之恨,蘇撫眼疾手快,他雖是哥兒,但力氣還是比女子大上一些,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盡可以在這裏撒潑,讓其他人都看看蘇家大娘子的貼身丫鬟到底是什麽脾性,有其仆必有其主,反正就像你說的,我在蘇府算不了什麽,你丢的可不是我的臉,而是蘇家的臉。”
聽見蘇府略帶威脅的話語,胡豔臉色一白,而當她看見周圍不知何時竟圍了一圈看戲的好事者,更是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雖然在衆目睽睽之下無法動手,但被對方如此羞辱,胡豔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罵:
“蘇撫,你給我等着,別以為自己真是蘇家的少爺,你遲早有一天會被趕出家門的!”
“這就不勞您費心了。”蘇撫淡淡。
說罷,不再給身後極其敗壞的胡豔任何眼神,蘇撫揚長而去。
*
從甲板上離開後,蘇撫徑直打算返回蘇府,他這次原本是來買書的,結果剛剛為了救下那對母子,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他們,因此他便打算直接回家。
穿過圍觀的人群時,人群中窸窸窣窣的議論閑談被他盡收入耳,其中也不乏一些與他有關的話語。
“唉,蘇家那幾個少爺一個比一個不争氣,這唯一一個有些真才實學又為人仗義的估計就數這大公子蘇撫了,但可惜他是個哥兒,娘親又走得早,別說栽培他,在蘇家裏估計是處處遭到排擠,今後想要有一番大作為難啊——”
“是啊,從今天來看,一個區區丫鬟都敢對他大呼小叫,平日裏在蘇府裏的日子還不知道該是什麽樣的如履薄冰呢。”
周圍議論紛紛,甚至連平日裏素來對這些八卦閑聊不感冒的江承岳都因為好奇忍不住多聽了幾句,但身為當事人的蘇府卻像是渾然不覺,依舊目不斜視地穿過人群朝前走去。
聽見周圍人的話語,江承岳若有所思,目光不由得多停在了不遠處的白衣冷美人身上一會。
其實他倒是對對方沒有太多的惡意或任何其他想法,只是目睹了剛剛發生的事情,單純沒有想到自己在古代,竟然也能遇到對方這種具有現代思維的人,心底頗生出幾分惺惺相惜,所以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你。”
聽見有人好像在叫自己,江承岳這才從自己的驚訝中回過神來,卻見叫自己的正是不知何時已經走到面前的白衣冷美人。
“沒有人和你說一直盯着別人看不禮貌嗎?”
蘇撫皺眉,臉上顯露出明顯的厭惡。
“……抱歉。”
雖然驚訝于不知道對方何時竟然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但江承岳還是很快回過神來,并向對方道歉。
“我剛剛走神了沒有注意,并不是在盯着你。”
江承岳的道歉很真誠,也在自己指出的第一時間移開了目光。
其實蘇撫也知道,哪怕是對方剛剛的目光也沒有任何惡意,而且在剛剛甲板上的事情發生時,他也清楚地看到了對方也朝這邊趕來,好似也想出手相救,所以對方必不可能是什麽心懷龌龊之人。
但即便知道可能是自己因為剛剛的事情,情緒還沒有完全平複而有些反應過激,但因不願意承認是自己的失誤,蘇撫還是哼了一聲。
“下次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睛。”
冷冷說罷,蘇撫這才與江承岳擦肩而過後轉身離去。
這都是什麽無妄之災,虧得自己剛剛還認為對方是個和自己一樣具有現代思維的人。
看着對方離去的背影,江承岳剛剛心底升起的一點點好感陡然消失無蹤,暗想像這樣心高氣傲之人,即便擁有再精致完美的皮囊,也終究是塊捂不熱的冷石頭,自己斷不會再與之深交。
想罷,拾起地上的背簍,把他重新背到後背上後,江承岳便打算轉身離開,但在他向前走了一小步時,腳底便觸到了一塊硬物。
皺眉把那塊硬物撿起,江承岳發現竟是一塊玉佩,而且玉質晶瑩剔透,看不出雜質,顯然價值不菲,而表面的光滑锃亮則顯示出它顯然常年受到皮脂的溫養,顯然它的主人十分看中他,并且時不時就會把它捧在手心摩挲。
用手指輕輕撣去上頭的泥土後,江承岳發現那塊玉佩上赫然刻着一個“撫”字,顯然是剛剛與自己擦肩而過的蘇撫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