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鳳求凰

鳳求凰

分店的地址已經敲定,說一不二,江承岳立即雇人裝修店鋪。

為了能夠盡快使店鋪裝好,江承岳專程多雇了些工匠,并給所有工匠加了錢,而那些工匠收了加急費後沒日沒夜的趕工,竟然真的在一周內便把江家食肆裝修完畢。

與邊上裝修富麗堂皇的大酒樓不同,分店的裝修依舊秉承着江家食肆簡約大氣的風格,只是在包間中再加挂了些古玩字畫,以符合達官貴人們的喜好。

并且江承岳還對食肆的茶水同樣進行了升級,花重金買來了諸如祁門紅茶,信陽毛尖,大紅袍之類的上好茶葉泡茶,使來食肆中的客人,光是品嘗到茶水的滋味,便知這食肆非同凡響。

驗完房後又拉起橫幅挂起牌匾,江家食肆·京城分店便算是正式開工。

獨特的裝修和雅致的內設以及冉冉升起的清雅熏香,很快便吸引來一群風流雅士,而經過他們的這麽一番口耳相傳,再加上江承岳在店門口擺了個試嘗甜品的小臺子,這在人流如織的街市中瞬間吸引了不少顧客圍觀。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江家食肆分店便已經在京城落地生根,甚至因為客流量更大的緣故,生意甚至比遠在古陽縣的主店更加紅火。

看來自己這次的決定是賭對了,江承岳心下暗道。

“诶,掌櫃的,我看你這新店初開,生意就很不錯嘛。不過我再給你一個小建議,你裝潢這般特別雅致的食肆內,為何不向其他酒樓學習,請名家來撫琴一曲呢這樣味視觸嗅聽,五覺便都能享受一番了。”

聽到顧客的善意建議,江承岳心下仔細一盤算,也覺得對方所言有些道理——

這種閑情雅致的地方,就像現代的高級餐廳一樣,一般也都會有人演奏樂曲,以此作配合,只是,江承岳初來乍到,又能從哪兒去找到琴技出衆的琴師樂姬呢。

晚上打烊閉店後,見江承岳對燭沉思,知道他還在想白天客人的建議,蘇撫道:

“你不用去找了,我會彈琴。”

“不行。”

想都沒有多想,江承岳便搖頭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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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馬上就要到了,更何況你此番會試若是順利,蟾宮折桂金榜題名,你今後可是要在朝為官的,如何能夠在食肆撫琴”

江承岳雖然也知道蘇撫會撫琴,但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對方在食肆內彈琴,畢竟在這個時代,在衆人面前彈琴奏樂,對心高氣傲之人來說并不光彩,甚至堪比折辱,所以他壓根就沒有向蘇撫提起過這件事,卻依舊被對方偷偷聽了去。

誰料蘇撫聞言,卻只微微一笑。

“雖說曲高和寡,但樂曲便就是給人聽的,雖說高山流水遇知音,可若不彈奏于其他人,又如何能知這世上是否當真有知音更何況,即便是琴師樂姬也是都是憑自己的琴藝賺錢,與其他人又有什麽高低貴賤之分。”

“你說得不錯,我心亦如此。”

聽到蘇撫這番話,江承岳眼中滿是贊許,而越與對方相處,江承岳便愈發能夠感受到對方身上與自己契合的價值觀愈多,甚至讓他難以相信,這世上竟有與他想法如何相似之人。

江承岳也并不覺得依靠自己的手藝和勞動賺錢有什麽丢人,就如他現在,不也只是一個食肆的商人嗎士農工商,他本處三教九流末流,可江承岳卻對現在生活十分滿意——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并因此養家糊口,這實在是世界上最幸福不過的事情。

翌日,蘇撫于二樓屏風後奏了一首《鳳求凰》。

凰兮凰兮從我栖,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①

泛音低沉,音韻婉轉,吟猱綽注,仿佛當真讓聽衆遙見東風款款,夜寒露重,佳人秉燭遺世,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曲罷,臺下掌聲雷動,叫好聲一片,卻是如潮水般久久不能停息。

經此一事,客官們口耳相傳便也吸引來了更多食客,甚至有人數次前往江家食肆,卻只為“一聽仙樂耳暫明”,一傳十十傳百,江家食肆一時風量無雙,成為整片市街生意最紅火的食肆。

“你這白日學習,黃昏彈琴,晚上還繼續挑燈夜戰,實在太過辛苦,不若從明日起我便向大夥說明,你便先不要再彈了,安心備考便好。”

晚上,給蘇撫送宵夜時,見對方的身影在燭火映照下顯得如此單薄,身量遠遠望去猶如琉璃美玉般脆弱,江承岳不禁心疼。

“無妨,我對自己的身體心中自有分寸。”

最後一筆落下,江承岳擱筆,擡手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白皙手腕,轉而望向站在桌前的江承岳,笑道:

“更何況,我這曲子也不是單單只為他們而奏,更是為你,而若是為你,我心自然歡喜。”

聽見蘇撫如此直白的話語,江承岳一怔,旋即神色溫柔地幫對方揉捏活動起了肩頸。

“可即便如此,你也還是要注意身體,就如你所言,哪怕是為了我。”

“嗯……”

“其實這首曲子,我娘親在我小的時候經常彈給我聽,小的時候我不知道它叫什麽,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漫漫長夜,母親都只能與琴為伴守到天明。”

“但長大之後當我明白,娘親也已經不在我身邊了,而也直到那時起,我才知道,原來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人,便會如娘親一般,即便懷抱梧桐琴,卻無一人能夠傾聽琴音。”

見蘇撫垂眸,眼神落寞,江承岳柔聲安慰道:

“即便你的父母可能并沒有那般相愛,但每個母親都是愛自己的孩子的,想來你的娘親也不願意看到你總是為她黯然神傷的模樣。”

“無妨。”

片刻後,蘇撫擡眸,眼神已重新恢複如常。

“其實這麽多年過去,我已經想開了,更何況我已經讓所有辜負我母親的人付出了代價。”

片刻後,當江承岳幫蘇撫按摩完肩頸施完針灸,收針時江承岳道:

“你今後有什麽想做的事情便大膽去做,不必再向先前一般憂慮後患,我在,必定會護你周全。”

蘇撫輕輕:

“嗯。”

進京大半個月了,見依舊沒有收到進京面聖的通知,江承岳不光沒有任何煩惱,反而為此松了口氣,想着或許是皇帝日理萬機,而自己只是一介平民百姓,沒準過了這段時間就忘了自己,他也不用提心吊膽擔心是場“鴻門宴”了。

江承岳心中松了口氣,随後便果真把先前設想的自助餐模式進行了嘗試,因為怕效果不好,所以他還專門設置了人數限制,卻沒想到這樣反其道而行之的限量營銷手段,反倒使衆人争相搶購,甚至江承岳為了控制人數,最終竟只得把單人價格再翻了一倍。

一日,蘇撫挑燈夜讀,見江承岳坐在桌前打着算盤啪啪作響,蘇撫不禁戲谑:

“你這次采取的限量手法效果不錯嘛。”

“這就是饑餓營銷。”江承岳笑笑。

“奇貨可居嘛。”

蘇撫放下手中的書卷,不以為意。

江承岳搖搖頭,卻是一本正經:

“這可不是,你瞧我像是這種貪財的人麽”

蘇撫淺笑: “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我這話有說錯麽”

江承岳亦笑: “這話說得,你莫不成将我當成那負心漢啦”

二人又互相鬥嘴說笑了好一陣,等待倆人都說累了,蘇撫眼神卻一暗。

“……倘若我這番當真要留在京城,或者,甚至要去其他州縣任職,你會選擇回古陽縣去麽還是……”

垂下眼睑,蘇撫欲言又止。

“放心。”

江承岳笑笑。

“我知你心中所想,我說過,我的目标是把江家食肆開遍全大雍,所以,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咯。”

“……淨貧嘴!”

蘇撫聞言面頰微紅,伸手推了一下眼前笑嘻嘻的江承岳,可眉眼間的笑意卻是掩飾不住,嬉笑打鬧間二人早已心意相通。

*

三天後,原本爆火的江家食肆不知為何,竟在一夜之間變得門羅可雀,前一天還火爆得人擠人的大堂,今天卻空落落的,只有零星的幾個客人,冷清得可怕。

江承岳原本以為今日是京城中什麽特別的日子,所以才沒有顧客前往,但是當他看見邊上的其他酒樓食肆卻依舊人滿為患,江承岳心中驚詫,想着是否是哪裏出現了差池。

心中疑惑地走在大街上,見有一路人明明已經從江家食肆門口經過,卻并沒有進入,反而依舊要往對門的食肆擠,江承岳上前詢問道:

“小兄弟,麻煩問一下,為何那家食肆已經如此爆滿,可你們為何還要去那家酒樓排隊,而不去他對面這家呢”

“唉呀,你沒有聽說嗎這家酒樓今日全部菜品都只收原價的七成,而且我覺得兩家的菜品也甚至連奏得樂曲都差不多,連菜單都大差不差的,不去便宜廉平的地方才是傻子呢。”

“好的,多謝告知。”

聽到對方這番話語,江承岳心中暗暗吃驚——營銷模式,樂曲,食物,甚至連菜譜都差不多,這已經是赤。裸。裸的照搬照抄了!

帶着鬥笠,江承岳僞裝成普通顧客走進對門酒樓中,趁着人擠人人挨人時,他匆匆走到前臺看了一眼對方的菜單,果然發現如先前路人所言,對方的菜單上的菜品與自己食肆別無二致,不過價格定的卻更加低廉罷了。

“……”

事已至此證據确鑿,江承岳已經在心中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對方這是想先抄襲,然後仗着家底與自己打價格戰呢!

“怎麽回事你方才去哪了,臉色這麽難看”

見江承岳從屋外走進來時面色凝重,蘇撫見狀上前幫他擦拭額角的汗珠,問道。

“……沒事。”

不想讓對方的備考心态受到影響,江承岳勾了勾嘴角,勉強笑道:

“春闱馬上成為就要開始了,你這段時日還是專心準備複習吧,食肆的事情你不用再參與了。”

見食肆出了問題,江承岳月卻要與自己撇清關系,蘇撫卻面色一沉,臉上不光沒有露出開心的神色,反而面色一沉。

“你你的事情莫不是就是我的事京城的這間食肆我同樣出了力氣花了心血,現在遇上事情了,你便想把我摘幹淨,我如何能夠同意”

“先前在瘟疫時我便說過,倘若你遇到危險,我定不會獨活,現在我也明确告訴你,我不光要與你同甘,亦要與你共苦。”

聽到蘇撫這一番擲地有聲的話語,一番沉默後,江承岳最終還是在對方堅定的目光下告訴了他對面食肆的舉動。

“……豈有此理,當真是卑鄙!”

蘇撫拍案而起,見他像是下一秒就要沖出屋外找對方理論,江承岳連忙拉住了他。

“他們這分明就是仗着我們初來乍到無依無靠,所以才肆意欺負我們騎到我們頭上,這樣你還能再忍受嗎”蘇撫揚眉怒斥。

“我并不是要忍。”

拉着蘇撫落座平複情緒,江承岳緩聲解釋。

“而是這件事情還是讓我一人前去解決便好。”

見蘇撫眉頭緊鎖,張嘴便又要說話,江承岳這次卻神色一變,神情嚴肅,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開玩笑的意思,與往日插科打诨時的模樣截然相反,反而透出一股讓人不可抗拒的威嚴。

“你若是信我便讓我一個人去找對方老板,道理在我們這邊,你相信我,此行我一個人必定能夠搞定。”

知道江承岳雖然平日裏看着嘻嘻哈哈,可一旦認真起來卻是說一不二,再加上自己過去好像的确也無甚作用,甚至可能反而會成了累贅,蘇撫最終只得妥協。

“……好吧,那你記着無論如何都不能逞強。”

“嗯,我答應你。”

*

入夜,在對即将打烊前,江承岳叩響了對門食肆的大門

“你好,我想找你們店家。”

“不用找了,我就在這。”

見江承岳孤身一人前來,食肆老板郭乾的目光上下掃視,打量了江承岳一番後卻笑了。

“哦——我知道你,你就是對面那江家食肆的掌櫃的,江家大郎吧你現在可是皇帝面前大紅人,不知深夜大駕光臨光臨,可有何貴幹呀”

“把客人堵在門口,這便是貴店的待客之道嗎”

“……”

江承岳雖然臉上依舊謙和有禮地笑着,可話語卻毫不客氣。

而見江承岳也毫不軟弱的回怼了回來,郭乾神色一變,顯然沒有想到這一個二十剛出頭的小夥子,态度竟然也會這般強硬。

在門口對峙一番後,郭乾終于敗下陣來,帶着江承岳走進店內,卻伸手撣了撣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神色倨傲道

“說吧,你來找我有什麽事,若是因見我家店的生意好而眼紅,那便不必了,大家都是做生意,各憑本事罷了。”

“您說得沒有錯,大家做生意各憑本事。”

江承岳徐徐,盯着郭乾的眼神一字一頓。

“可莫非您的本事便是抄襲別人的菜品,并把別人的經營模式照搬,并且還要打價格戰嗎”

“诶诶诶,你這毛頭小子可別血口噴人啊,難不成這些菜肴全部都是你獨創的,別人還都不能用了很多菜品不也就是些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嗎還有經營模式,所有的食肆不都大同小異又有什麽分別,你憑什麽說這是你們店獨有的呀這上頭寫你名字啦”

見對方一長串連珠炮下來卻是連嘴也不停一下,知道自己與對方不可能說得清道理,但與對方的吹胡子瞪眼不同,江承岳依舊氣定神閑,緩緩道:

“掌櫃的,咱們都是生意人,明人不說暗話。倘若我真的有意與你競争的話,便也可以與你一同打價格戰,但這只不過是兩敗俱傷罷了,并非是我希望見到的結局。”

“所以我這次來找您,也并非是有意刁難,而只是希望您能給一個合理的答案。更何況,據我所知,本朝的商會對此也有相關規定,若是此事當真鬧到了商會,孰是孰非,想來大夥的眼睛是雪亮的。”

“……你在威脅我!”

“不是您說,身正不怕影子斜麽”

江承岳笑笑。

江澄月的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軟硬兼施,對方聽到他的話後神色也是幾經轉變,甚至最後惱羞成怒地怒喝出聲,完全沒了一開始胸有成竹的淡定。

可即便如此,郭乾心裏卻依舊咽不下這口氣,明明江承岳先前沒來時,他們家的事實才是這條街上最受歡迎的,結果這個毛頭小子一來,這才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一躍成為了最受歡迎的食肆。

甚至連他家的不少熟客都常去江家食肆光顧,讓郭乾心中頗為不滿,并覺得自己此番若是此番不能勝過對方便臉上無光,所以才想方設法的想要搞垮江家食肆。

“我可以同意你的要求,不再壓價并且恢複原來的食譜。”

片刻後,郭乾再次開口,雙手抱臂,眼底卻有幾分怨毒。

“但是傳聞你做出的菜肴就連嘴巴最挑剔的長寧公主都贊不絕口,可我身為曾經的禦廚,心中卻有不服,所以便想與你正大光明的比試一場如何倘若你贏了我,莫說是這點小事,你便是讓我關店都可以,但是你如果沒有贏的話,便立馬收拾東西滾蛋!”

雖然知道對方是在強詞奪理,但見對方這幅有恃無恐的模樣,江承岳月知道倘若真與對方打起價格戰,對方有雄厚的財力積累和人脈作為支撐,而自己卻是孤身一人,勢必會吃大虧,他剛剛話說的硬氣,也只不過是為了震懾對方罷了。

知道事到如今自己沒有拒絕的理由,更何況對方如此嚣張,若不能讓對方心服口服,今後分店也必定無法在京城立足。

在心中一番思量後,江承岳最終點頭:

“好,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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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西麓堂琴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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