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佛跳牆
佛跳牆
佛跳牆集山珍海味于一鍋，一共需要十種原料，各色海鮮美味琳琅滿目，而他之所以叫作佛跳牆，也正是因為它的制作一共需要十種原料，再加上壇燒八味共得十八，暗合十八羅漢，故名佛跳牆。
因為湯料需要分三次熬制，所以正宗佛跳牆的制作需要足足三天。
首先把包括土雞，番鴨，豬蹄，豬皮，筒骨，雞爪還有魚肉切塊後焯水，再清洗幹淨，确認表面摸起來不滑手後才可以開始下鍋。
而這八種原料需要分兩次投入鍋內，第一天用大火熬制沸煮骨頭八小時，期間攪拌濾渣進行沖湯，所有的原料攪碎和在一起，最終吊出奶白的骨頭湯底和濃郁的香味。
因此直到夜幕降臨，江承岳與郭乾都沒有停下煮制高湯，他們時不時需要監控火候大小，并且确認湯汁完全變得奶白濃郁，這第一步的白湯才算吊成。
夜幕降臨，二人第一天的白湯都已經熬制完畢，圍觀的衆人也紛紛離開，各回各家。
按照規則并不能把鍋帶離現場，所以雖然看見郭乾已經離開，但因為吃過第一局的虧後，江承岳也擔心對方會趁自己不在，暗中下手掉包，所以即便已經夜深人靜，江承岳卻依舊守在臺上寸步未離。
第一天晚上江承岳還能勉強搬來張椅子趴在桌前湊合一晚，但到第二天開始炒花雕酒，以此火燒去掉湯汁的酸味，并且讓其由白轉清時，到了晚上江承岳卻忍不住哈欠連天，眼皮直打顫，而江承岳也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這就是對方的計謀，故意在與自己打心理戰。
終于，熬到後半夜，江承岳還是沒有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着了，但就在他迷迷糊糊間，卻感到身上一陣溫暖，睜開惺忪的睡眼，果見蘇撫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身邊，給他披上了件柔軟厚重的外套。
“你回去歇歇會兒吧，我來幫你看着後半夜。”
“……沒事兒。”江承岳揉揉有些浮腫的眼睛， “反正天也快亮了，正好也省了我趕來賽場的時間。”
“我們店到這也就幾步路的事，你說謊也要找個稍微能讓人信服的理由啊。”
蘇撫哭笑不得，随後卻雙手抱臂，故作嚴肅，語氣強硬道:
“好了，別與我争了，趕快回去歇歇，要不然明天的精神不好，輸了比賽我可拿你試問。”
還是拗不過對方，江承岳最終還是被蘇撫哄回食肆歇息了一個多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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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為擔心蘇撫，所以江承岳并沒有睡太久，只是稍稍和衣而眠打了個盹，便原路返回回去看蘇撫。
返回賽場，見蘇撫也趴在桌上睡着了，模樣乖巧得像是小貓，他眉頭微皺，纖長的睫毛微微發顫，不知是因夜寒露重還是因為做了噩夢。
江承岳見狀嘴角在不知不覺間揚起一個弧度，他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蘇撫身上，之後把他打橫抱回屋中，放回床上并替他掖好被子。
做好這一切，江承岳這才又只身一人回到賽場守着爐子，而也正因如此，他也并沒有看到，就在他們剛剛返回食肆時，有一道黑影來到了他的鍋邊駐足踟蹰片刻後才離開。
*
天光破曉，雄雞啼鳴，第三天的比賽再次拉開帷幕。
因為今日便可以知道比賽結果，所以原本第二天略稍的觀衆，今日又全部聚集了回來，圍觀的人群甚至比第一天還要多久。
畢竟二人之間的這場比試實在充滿懸念，大夥都想知道，究竟是曾經的禦廚郭乾，還是這雖然年紀不大卻刀功得的江承岳能夠獲得勝利，仿佛在二人比試之間，這整條街，乃至全京城的新一代的“廚王”便會就此産生。
第三天的熬制，要從原本的清湯中提煉出金湯，之後再加入入壇的十味原料，才能制成這八珍玉食的佛跳牆。
又經過數個時辰的熬制，再用勺子撇掉多餘的浮沫和殘渣和少許調料，這次江承岳留了個心眼，稍微從鍋中盛出來一點底湯嘗了嘗味道，确認沒有異味後才加入了鮑魚，遼參，元貝，花菇等十味食材。
兩盅佛跳牆幾乎同時出鍋，見二人将其端上桌，衆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了二人與衆判官身上，滿眼期待着最終的勝利究竟會花落誰家。
在衆人的注視下，範老分別品嘗了郭乾與江承岳的佛跳牆，他面色凝重，臉上毫無表情，看不出絲毫喜怒，而身後的其他判官在經過一番品嘗後也沒有說話，只是分別在面前的紙上寫下了獲勝的碗的編號。
待把衆人的投票意見收集好後，便開始進行唱票，而出乎衆人的意料，這次二人的票數卻壓得十分緊密，甚至直到最後一票投完，二人竟然達成了不可思議的平票!而現在場上卻只剩下範老一人還未發表觀點。
“其實這兩碗佛跳牆足足熬制了三天，口感味道都濃香醇厚，卻不膩口，都是上佳。”
範老拄杖徐徐，衆人屏息而待時，他話鋒一轉。
“只是，我認為這第一碗佛跳牆在食材的處理上卻更加細膩，并且十種食材的融合上也更勝一籌，所以我以為烹饪第一碗者為此番比試的勝者。”
範老話音方落，衆人目光再次轉向江承岳與郭乾。
為公平起見，最後這一局二人與判官之間拉了一道屏風，并且上菜也不是自己上菜，而是讓其他人端來，幾乎做到了糊名。
“我剛剛沒有注意看，第一碗是誰做的啊”
“應該是江承岳吧我看他熬出來的湯汁金黃濃郁，別的不說，光是看着就有食欲啊!”
“切，菜是用來吃的又不是用來看的，我覺得肯定還是郭乾，你們沒沒看見他炒酒的手法，那叫一個娴熟，不愧是曾經的禦廚啊!”
“謝謝範老。”
在衆人的一片驚嘆中，江承岳走過屏風來到桌前，認下了那獲勝的一號碗，并與範老握了握手。
“!!什麽!居然還真是這個年輕人贏了”
“哈哈哈，要不然怎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呢”
“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等待會回家後我可要好好教訓教訓家裏那小兔崽子，別人也才剛加冠沒多久，卻出落得如此一手好廚藝，他一把年紀了連面都會不會下，要不是我跟他娘罩着，估計早就餓死了!”
……
見江承岳獲勝後向在場衆人鞠躬施了一禮後便要離開，有好事者卻上前攔住他，起哄道:
“岳哥，你年紀輕輕便贏了郭大廚，可以說是我們這條街，乃至整個京城廚藝最厲害的庖人了，有什麽獨門秘籍不如給我們大夥說道說道”
“對啊對啊!”
周圍起哄聲四起，江承岳無奈，只得道:
“其實我認為做菜，最重要的并不是要用多麽貴重的食材，或者是多麽複雜的技法亦或是精湛的刀工，最重要的卻是搭配，所謂有味使之出，無味使之入①，求大同，存小異，厚德載物，海納百川，即便是為人處世甚至治國理政亦是如此。”
“……好說得好!”
語畢，江承岳的這番話，瞬間引得臺下衆人喝彩連連。
“看來這小兄弟看起來年紀輕輕，但不光廚藝超凡，也頗有學識見地呀!”
“我決定了，今天晚上我就要立刻要去江家食肆大吃一頓!”
“哈哈，那你估計是夠嗆了，原本江家食肆便已經滿員，經過此事後想來必然更加人滿為患，你現在過去怕是排不上號咯~”
衆人離開後，江承岳叫住了轉身準備離開的郭乾，二人走至無人的角落後，江承岳道:
“郭大哥，多謝你手下留情。”
“……”
原來昨天晚上，郭乾在爐前逗留的舉動被江承岳看得一清二楚，而他在送蘇撫回家前，走在鍋上貼了張紙條，上頭雖然只簡簡單單地寫了“無信患作，失援必斃②”八字，卻讓郭乾心中幾番鬥争後，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再動手腳。
江承岳知道，郭乾并不是純粹的壞人，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一向争強好勝的他被嫉妒沖昏了頭腦罷了。
“……你說的沒錯，無論是什麽比賽，最重要的是公平與城誠實，我不如你坦蕩磊落，或許這也是為什麽我不如你的原因之一吧。”
郭乾開口，卻是不敢擡頭看江承岳，後者聞言卻微微一笑，向對方伸出了手。
“都說文無第一，其實廚藝亦是如此，每個人的口味都各不相同，各花入各眼，所以我們要做是的取長補短，攜手共進。”
與江承岳就這三道菜肴的制作手法進行一番交流後，郭乾驚訝的發現，對方不光實踐厲害，相關理論手法也說得頭頭是道有條不紊，而經過此番交流，郭乾卻是輸得心服口服。
“……沒想到江小兄弟你小小年紀，卻有如此豐富的經驗和深厚的見解，之前也的确是我錯了，還好江小兄弟你勝利了，要不然我的老臉也沒處擱了。”
說着，郭乾不禁再次垂下頭，心中更是羞愧難當。
郭乾回想起曾經自己剛開始學廚時，師父曾經教誨他說，做任何生意最講究的就是誠信，而他先前已經第一次違背了他的良心，凡事有一遍會有二，一而再再而三，還好江承岳及時巧妙地制止，否則他從今往後當真會一錯再錯。
“亡羊補牢為時未，只是我也希望郭大哥你從今往後也要記住這一點，只有用誠心細心制作菜品才能更快的獲得進步和客人們的認可。”
江承岳笑道。
越與江承岳交流，郭乾便愈發覺得江承岳這小子是個萬裏挑一的人才，将要道別時郭乾依舊興致勃勃，甚至想要帶他去自家做客。
“既然我們今日就廚藝相談如此甚歡，我的小女兒目前還待字閨中，不若許配給你，這樣不光你們兩位年輕人能喜結連理，我今後也能時常與你交流廚藝，大家也方便時時切磋學習，并且我們兩家強強聯合，別說這區區京城，便是全大雍都會搶破腦袋的來品嘗我們食肆的佳肴!”
郭乾說着，兩眼光芒直冒，仿佛已經能夠想象到未來的美好。
“郭大哥，你的好意江某心領了，只是這樣的話，您的孫子孫女豈不是剛出生就要握着湯匙做菜呢。”江承岳開玩笑道。
“哈哈哈……湯匙好啊，這樣的話我們的食肆酒樓即便全國各地開花，也不用擔心今後無人繼承了。”
二人說着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罷，江承岳正色:
“郭大哥，我也不想讓您誤會，或是讓令愛蹉跎時光，所以我便直接同您說了吧，我雖然現在尚未婚配，但其實已經心有所屬了。”
“原來如此，我就說像江小兄弟這般優秀之人，為何迄今還尚無婚配，原來是已經情有所托了呀。”
郭乾笑道。
“不過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小兄弟不若還是見見我家小女，沒準你們二人更為投緣呢。”
“不用了郭大哥。”
江承岳徐徐。
“我此生，非他不娶，請您另覓佳婿罷。”
*
“比試結果如何我居然睡過了，原本約好了一定要看你今日的比試結果，真是抱歉。”
回到食肆，蘇撫連忙走上前來，滿臉懊惱，江承岳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只笑不語，蘇撫心領神會，驚訝道:
“……是你贏了嗎”
“當然。”
江承岳把方才擂臺上的一波三折，以及自己與郭乾握手言和之事一一與蘇撫道來，後者聽後不由得驚嘆:
“化幹戈為玉帛，這是一段佳話，或許也是這場比試最好的結局罷。”
就在二人閑談之際，聽見食肆的大門被人敲響，江承岳正覺得奇怪，想着已經這麽晚了莫不是還有人來食肆就餐
江承岳打開院門，卻見站在門外的竟是一身着官服的官員。
那官員的視線上下打量江承岳，問:
“你便是江家大郎江承岳”
“正是。”
“你怎麽回事，出來了這麽久……”
見江承岳出門查看情況遲遲不歸，蘇撫也跟着走出屋子，卻見院內不知何時竟多出了一個身着官服之人，當即愣怔在原地。
江承岳見狀連忙上前握住了蘇撫有些僵硬的手，仿佛對官員眼中閃過的驚詫置若罔聞。
“聖旨到，古陽縣江家大郎江承岳接旨。”
江承岳心中一驚，但見對方用眼鋒一掃，他心中雖有不願，卻也只得跪下領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江家大郎治理古陽瘟疫有功，為示表彰，故诏明日巳時一刻入宮觐見，欽此。”
“……草民接旨。”
“江家大郎，明日巳時會有車馬前來接你，可莫要耽誤，錯過了時間。”
“是。”
官員走後，江承岳一手拿着那聖旨，另一只手牽着蘇撫返回屋內。
鎖好門，江承岳卻是憂心忡忡。
蘇撫擡眸: “怎麽了”
“沒事……”
見江承岳欲言又止，又看見對方手中明黃的聖旨，蘇撫心中同樣萬分複雜。
江承岳原本以為，過了這麽久的時間，皇帝早就把他這個平頭百姓忘了，沒想到卻還是躲不過這一劫。
見蘇撫看着自己，面露擔憂，江承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柔聲安慰道:
“別擔心，明天在家等我回來。”
“你還說別讓我擔心我拿銅鏡來給你瞧瞧，讓你好好看看你的眉頭都皺成什麽樣子了”
蘇撫說着，擡手去摸江承岳的眉心，卻被後者一把抓住了手腕。
二人胡鬧一陣，江承岳松了手，笑道:
“我是認真的，你不擔心，此行聖上會問我些什麽我大概已經能夠猜到，反正我也只是個做飯的廚子，既沒違法也沒幹什麽壞事，定會全須全尾的回來的，你不用擔心。”
“怎麽還這般擔心，莫不是怕此行皇帝老兒看重我，想要為我與某家貴女牽線搭橋”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蘇撫翻了個白眼，伸出手指戳了戳江承岳的胸口。
“而且，誰擔心你了可別自作多情了。”
蘇撫說着，撇過頭去，眼神和臉上泛起的微紅卻暴露了他的心思。
“放心，我回來時，必定會給你一個驚喜。”
“驚喜是指望不上了，只要不是驚吓就成。”
說罷，二人極有默契地相視一笑，燭火搖曳，燈光晦暗，江承岳輕輕在蘇撫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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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內使用的食材有些現為國家保護動物，如果現在有寶子想嘗試(真的會有嗎…)制作佛跳牆的話，要在動物保護法允許的範圍內進行部分的替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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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鄉言解頤》
②《左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