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Love Story》

《Love Story》

半夏小說

《才不要和你結婚呢》/楊西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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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喬與念來酒吧的路上,春雷乍動,料峭春風裹挾着整個城市,烏雲聚集成又重又厚的暗幕,毫不留情地籠罩在雲城上空,恨不得将剛撕開一縫的春景再阖上。

此刻的藍鯊酒吧內,酒杯叮叮碰撞,紅男綠女輕擺身軀,毫無保留地釋放着荷爾蒙,與外頭的低氣壓形成強烈反差。

今天醫院加班來得晚,喬與念沒來得及回家收拾打扮,她穿着件襯衫,衣領處扣子解開三顆,順勢拉成了一字。

她坐在舞臺中央,配合着樂隊演奏今晚的壓軸曲,幾束帶着溫度的透亮白光直直照在她身上,再加上酒吧內混濁悶燥的空氣籠罩,不免讓她的額頭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最後一個弦音落下,喬與念在臺上簡單致謝後,提着吉他下了臺。

她來到演員休息區,把吉他小心翼翼地放進帆布吉他包裏,又從桌上抽了張紙,将汗珠擦幹才把襯衣攏到肩上。

喬與念正扣着襯衣的扣子,財務劉姐拿着張巴掌大的單子朝喬與念走過來,表情稍稍僵硬:“大喬,這個需要你簽一個字。”

這時候看見劉姐,喬與念并不意外,她朝那張單子瞟了一眼,略帶無奈地笑了笑:“劉姐,又有罰款啊?”

劉姐為難地點點頭:“徐總說,哪怕把你今晚的所有歌都調到了最後一場,遲到就是遲到,所以……”

劉姐所說的徐總,是徐岩,他是大股東的關系戶,空降不久,是個只拿工資不辦實事的主。

徐岩有家室,卻還打喬與念主意。

不久前他告訴喬與念請了舞臺部泡溫泉,喬與念去到那裏才發現只有她一人,她知道徐岩意圖後當即便在酒吧大群發了徐總要請大家泡溫泉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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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攏共來了三十幾號人,徐岩不但沒吃到天鵝肉,錢包還大出血,因此就記恨上了喬與念,時不時找些蹩腳的理由罰她的款,每次只罰50元,純屬給她添堵。

“沒事兒。”

喬與念接過罰款單,果然罰款金額又是五十。

鄙夷地輕哼了一聲後,她在空白處洋洋灑灑寫下“大喬”兩個字,又将單子遞到劉姐手上,“麻煩你了,劉姐。”

送走了劉姐,喬與念打算去向找她訂了桌的熟客章迦佑敬杯酒。

比起一樓,喬與念更喜歡二樓,因為二樓離中央空調近,空氣會比樓下要清爽許多。

而且二樓的卡座專供藍鯊VIP,人相對比魚龍混雜的一樓少。

她找服務員要了一個幹淨的空酒杯,拿着杯子來到二樓過道前,卻沒在指定的卡座上看見章迦佑。

卡座上坐着一個喬與念沒見過的男人,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只看見男人挺拔俊郎的身形,沒看清他的臉。

男人身着黑色oversize皮衣,垂着頭,嘴邊叼着根未點燃的煙,一只手把玩着滾輪打火機,另一只手持着電話抵在耳畔。

喬與念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錯了訂桌信息,打算找一個服務員,讓服務員通過對講機向前臺問一聲章迦佑坐的是哪桌。

“你自己來得晚還怪我們先走了?你怎麽不到酒吧關門了天亮了再過來。”

她才一轉身,就聽見卡座上的男人開了口。

喬與念沒有偷聽別人談話的習慣,但那男人的聲音低醇如酒,兩人的距離又不算遠,她實在忍不住多聽了幾句。

“你是想氣死我自己當孤兒吧,你這個腦子,撒上鹽和胡椒放空氣炸鍋烤兩分鐘,就可以直接丢了……”

語氣聽起來不太正經,像是在和關系不錯的人打電話。

喬與念沒忍住彎了嘴角,嘴裏嘀咕了句:“竟然比我還厲害。”

指的是對方說話陰陽怪氣的本事。

她不禁又回頭瞥了一眼。

男人稍稍擡起了頭,将手中的滾輪火機緩緩朝着那根煙靠近。

下一秒,暖色火光在他的臉上鋪開,迷離昏暗的酒吧氛圍燈中,那張臉被瞬間照亮。

喬與念的心裏像是被小貓輕巧地撓了一下。

火苗将他高挺的鼻梁勾勒得更加立體,骨相優美到毫無瑕疵。

和打電話時的不正經的截然不同,他看上去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冷傲疏離感。

縱使喬與念在酒吧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帥哥,也不免對這個男人眼前一亮。

火光在他的臉上僅停了兩秒。

喬與念讪讪收回了思緒,帶着零星遺憾暗自感嘆:好看的皮囊怎麽就只會出現在夜場呢!

喬與念正盯得出神,一股青煙逐漸萦繞在二人周圍,朦胧中男人突然将目光投向她。

兩人的視線意外地相撞。

男人的眸色深邃淡漠,而又隐晦不明。

似乎是喝過酒的關系,他的眼裏還泛着星點水光。

喬與念才剛在心裏嘀咕着關于他的話,此刻他就看了過來。

有一種在背後說人壞話結果被現場抓包的感覺。

她趕緊轉身,去找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服務員詢問訂桌情況。

等了約莫半分鐘,服務員告訴她章迦佑訂的桌就是那個男人坐的那一桌。

喬與念打算站在原地等幾分鐘,她不經意将目光投向卡座,卻再次與那男人的視線相撞。

剛才的男人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和喬與念拉進了一些距離。

男人長身玉立,盡顯矜貴傲然,他斂着眸,正好直視着喬與念的臉。

男人的視線讓喬與念有點不自在,她趕緊将視線移開,往過道的方向挪了兩步,随意托着空酒杯,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杯身上輕輕點着。

“剛剛,是你在臺上唱歌嗎?”

男人清冽的聲音在喬與念的身後響起。

喬與念不喜歡被搭讪,此刻她的周圍沒有其他人,想到這男人是章迦佑的朋友,要是裝作聽不見也不合适。

于是,她轉過頭,對男人禮貌地擡了擡唇:“是!”

男人眉心微動,緩緩開口:“你是喬——”

“帥哥,打住打住!”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喬與念制止住。

喬與念在酒吧駐唱,都以花名“大喬”示人,但不乏一些刻意套近乎的男顧客,稱她“喬喬”或是“喬妹妹”。

這兩個莫名其妙衍生出來的“親昵”稱呼,足夠讓她生理不适,沒想到這人一開口便直接觸黴頭。

她臉上捎帶不喜:“抱歉,請直接叫我大喬!”

男人有點發愣,輕揚着眉放慢語速重複了一遍:“大喬……”

似乎是疑問的語氣。

“對!”

喬與念有些不耐煩地丢下一個字便把視線移開。

“方不方便留一個你的聯系方式,”男人深沉的聲音漸漸向喬與念靠近,“我明天要去——”

喬與念瞬間将眉頭擠到了一起,沒想到他居然直接開約!

這完全觸碰到了喬與念的雷區。

她徹底沒了耐心,轉過身,同時後退一步與男人保持距離:“不可以!不方便!你明天去哪跟我沒關系,抱歉,不約,謝謝!”

話落,喬與念便帶着莫名的火氣直接下了樓。

她給章迦佑發了條信息,說自己明天有事要先走了,然後收好東西背起吉他準備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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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天灰蒙蒙的,雨滴将落未落,細柳針絲潤濕了整條街道,路燈打下,泛起了銀白色的光。

室內室外冷熱交替,喬與念打了個寒顫,将袖子拉長一截,把手揣在裏面。

也許是剛走出煙酒濁氣的空間,亦可能是雨絲安撫住了幹燥的春風,喬與念覺得空氣很好聞,甜甜的,連帶着心情也清爽起來,便将剛才的不快抛諸腦後。

天上還有一大團黑雲沒掉下來,她加快腳步,想趕在雨勢變大之前回到家,可天不遂人願,才走了一半,大雨就提前到來。

從半路跑回去,也就七八分鐘,人淋點雨沒事,但擔心身後的吉他會被浸濕,她索性停下來,站在一家大排檔門前的棚下避雨。

雨滴拍打雨棚,劈啪作響。

喬與念附下身擰了擰凝在褲腳的雨水,在她起身時,一個中年女人正好背着一籮筐傘走過來,問她要不要買。

喬與念在這條路上見過這個女人幾次,賣過鮮花、熱奶茶、冰棍,有時候還會賣點奇怪的小玩意兒。

對方告訴她一口價100。

喬與念随便拿起一把看了眼。這傘放在超市頂多賣個19塊9,不過此刻她顧不得那麽多。

100就100吧,總歸是迫于形勢。

喬與念掏出手機正準備掃碼,卻發現奔走一整天,手機早已經耗盡電量自動關機。

“大姐,實在是抱歉,”喬與念試探地問,“能不能先賒賬,你看我手機沒電了,明晚再來給你錢行嗎?”

“唔,不行不行。”女人眼神變得機警,似乎在暗想眼前這個小姑娘看着人模人樣,居然想白嫖。

“那什麽,我就在後面藍鯊酒吧工作,”喬與念指了指酒吧的方向,“我經常下班都能在這條街見到你,明晚你到酒吧去找我要,或者是在這邊等我下班來給你,到時候我多加你20,行不行?”

女人順着喬與念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搖搖頭:“那更不行了,你們喝了酒的人都不記事的,現在說賒賬,明天一覺睡醒就不記得了。”

女人說話時,連帶着整個身體都向後退了半步,像是生怕傘被搶走似的。

喬與念正想再說點什麽,就被“滴”的一聲打斷。

“錢付了,我拿兩把。”

她一回頭,剛剛在酒吧跟她搭讪的男人居然站到了她身後。

他的發絲也被打濕了些,卻沒有分毫的狼狽,反倒添了幾分清冷慵懶的意味。

喬與念忽一恍神。

近距離看這張臉,果真算得上出塵絕世。

但緊接着,她就覺得不對勁。

莫非這男人是一路跟着自己到這裏的?

喬與念的思緒和眼神還未收回,男人就将其中一把傘遞到了她面前。

“拿着。”

啧,這種雨中送傘的泡妞路數,未免也太低端了些。

喬與念并未接過那把傘,而是下意識用側身對着他,攏了攏外套的衣領。

她本想直接發作,臭罵他一頓,但想來這人也是章迦佑的朋友,多少還是應該給章迦佑留點面子,況且夜深人靜,若是把他惹毛了,到時候吃虧的也是自己。

于是,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帥哥,我說過了,我不約,你找錯人了,謝謝!”

男人臉上喜怒不辨,垂眼低笑一聲:“我不是——”

“不是什麽不是,你不都跟到這裏了!”喬與念往旁邊退了幾步,觑了他一眼,帶着警告的語氣道,“小章總跟我也認識,你既然是他朋友,還請你自重,不要把局面搞得太難看!”

男人周身未動,只将眉頭微微蹙起。

這時另一個男人從雨幕中跑了過來,一眼認出了喬與念:“我去!大喬,老程,你倆……還真是小刀拉屁股啊。”

“小章總!”

來人正是章迦佑!

男人似乎也不知章迦佑在叫喚什麽,瞪了他一眼:“麻煩你說人話。”

“你不打算遁入空門了啊,”章迦佑的表情很誇張,像是吃到了驚天大瓜,“我叫你先過來等我,沒想到你居然能在這跟美女聊上!”

聞言,喬與念心裏咯噔了一下。

是章迦佑叫他來這裏的?不是跟着她來的?

三個人就這樣杵在落雨的檐下,喬與念琢磨着來龍去脈,沒有再擡起頭,但總感覺那男人的視線一直留在自己身上。

正愁着該如何打破這僵局時,一陣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章迦佑從兜裏掏出手機,看見來電顯示的同時擠了一下嘴,随後将手機遞到了男人面前:“得!你看看,這貨的電話又打到我這兒來了,”他朝喬與念擡了擡眉,“你們先聊,我接一下電話。”

章迦佑接起電話走到了雨棚的另一頭,喬與念的眼前只剩下那個男人。

她有些無措地與男人對視了兩秒,然後帶着零星難為情對他擡了擡唇。

男人又将其中的一把傘遞到喬與念面前:“拿着吧!”

“不用,謝謝!”

喬與念把頭轉到另一側,無所适從地捋了捋劉海。

“你想在這兒站一晚上?傘你就放心拿着,”男人慵懶地揚起眼尾,語調冰冷,“大不了,我不跟着你,也不約你就是了!”

“……”

真他媽的尴尬。

她在酒吧裏沒給他什麽好臉色,甚至剛才還把他誤會成跟蹤狂。

這話從他這不帶一絲感情的語氣裏,聽着實在不像開玩笑。

喬與念僵了十幾秒,再回頭時,男人仍舊将拿着傘的手架在半空中。

不知這場雨還要下多久,況且第二天還要早起回東原,一番短暫的思想鬥争過後,她還是決定接下這把傘。

左右不過就是一把傘,有什麽好忸怩的,大不了給他錢就是了。

她輕咳一聲,然後将手朝着那把傘伸了過去。

過程中,她食指不小心觸到了男人的手指關節,他的皮膚冰涼涼的。

對方似乎也感受到兩人肌膚的觸碰,指尖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喬與念下意識将手指收攏,順帶接過雨傘。

男人站着沒動,只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謝謝啊,”喬與念拿着傘晃了一下,“你加一下我微信,我手機沒電了,我回去充上電把錢轉給你。”

“不用。”

男人淺勾了下唇,喬與念分不清他的笑是不是為她被打了臉而得意。

不過話說回來,他這是什麽意思?

之前在藍鯊,不是還想要聯系方式來着,怎麽現在又說不用。

出神片刻,喬與念沒再細究這個問題。

她的眼神不自覺在他精雕細琢的臉上又多停留了幾秒,随即自顧自念了號碼,“你加一下。”

此時,章迦佑打完電話,正朝兩人走過來:“喲!你倆這速度可以啊,就加上微信了啊!”

“小章總你誤會了,我手機沒電了,你朋友剛剛替我付了雨傘的錢,我就說讓他加我微信,我回去充上電把錢轉給他。”

章迦佑聽完,邊點頭邊沉沉地“哦”了一聲,明明是疑問的語氣,臉上卻充滿莫名的好奇與興奮。

喬與念被他“哦”的這一聲搞得有點不自在,此情此景無論解釋什麽都像在掩飾,她幹脆輕抿雙唇,只将章迦佑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但此刻她站在原地,要是走吧,對方還沒加微信,要是不走吧,尴尬的氣氛越來越濃烈。

許是同樣感受到了周遭空氣的不自然,男人清了清嗓:“傘你拿着,錢不用給我。”

喬與念:“……”

不要錢的話,那不加微信也好,省得自己列表裏多了個不必要的陌生人。

喬與念轉頭對着章迦佑:“那小章總,我把錢轉給你,”又擡眼指指那男人,“你幫我轉給他。”

“嗐,客氣什麽,不就是一把傘的事兒,”章迦佑單手叉腰,像是在顯擺,“他有的是錢。”

見章迦佑也堅持不要傘錢,喬與念不想再多費口舌耽擱時間,于是改了個主意:“行吧,那我就不跟你們客氣啦,傘我拿走了,下次來藍鯊我請你們喝酒。”

章迦佑努努嘴,表示沒問題。

一旁的男人卻捏起手機對着喬與念說:“你再說一遍。”

喬與念莞爾,臉上随意又明媚:“下次來藍鯊我請你們喝酒。”

“我是說你的號碼。”

喬與念:“?”

章迦佑:“?”

一陣風夾雜雨絲吹過來,原本黏在小腿上的褲腳涼意更甚,喬與念不願意再耽擱,只想盡快回家,便快速報了個號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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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章迦佑和程遇坐在車的後座,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你不打算飛升了?”章迦佑問。

“什麽意思?”程遇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久居國外,不近女色,我以為你馬上要遁入空門得道飛升了,結果這一回來就加陌生美女的微信。”

程遇掐掉手中的煙,神色淡淡,手指搭在門框上漫無目的地敲了幾下。

腦海裏浮現出那個張孤寂又傲氣的臉。

半晌後,他才說:“我跟她,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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