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剛縫合好傷口, 聯合體中心果然發來了傳呼,蔣琦拒絕了副官的攙扶,自己捂着傷口坐在椅上, 披上外套, 無往不利的蔣司令就又回來了。

她對通訊裏的人沒有好臉色:“敘藜有精神類異能的事,為什麽沒有人告訴我。”

對面是中心二處的副處長和負責聯絡通訊的中心三處正處長司馬聽。餘青果然沒有出現, 想必敘藜這突如其來的宣告, 讓這位餘處長也亂了陣腳。

蔣琦在心中冷笑, 眼神更厲:“游矜明明被我們控制住, 最後卻還是被她用來當人體炸,彈。這難道不是她用精神系異能操控游矜的結果嗎!”

“蔣司令。”

內部軍的處長,軍銜是要低于蔣琦的,可是近些年因為權力越發向中心聚集的緣故, 即便是蔣琦,在二處三處這些人面前, 也不過是搏得一個平起平坐罷了。

聯合體除了內部軍, 也沒人有敢對軍部動手了, 因而蔣琦猜測, 她體內的鏡子, 就是內部軍動的手腳。

現在司馬聽見她發怒了, 也只是平靜答:“003有馬甲異能,遠程操控游矜自爆是有可能的,至于是否有精神系異能,我們還要再研究。”

她輕描淡寫地看她一眼, 就這麽把蔣琦為游矜申述冤屈的話堵了回來, 不肯承認游矜不是敘藜馬甲這一件事,反而反問:“還是說, 蔣司令也覺得,聯合體需要對這麽一小波人如此關注?專程陷害他們。”

一小波人?是,對他們來說是一小波人,可是對蔣琦來說,游矜就已經是她醒悟的全部理由了。

“即便如此,我沒有得到足夠消息,導致行動失敗也是事實,二處和三處必須為此負責。”

司馬聽颔首:“自然,餘處長會參與下次逮捕任務。”

蔣琦冷笑,眼裏閃過寒光:“還有游矜的複制體。”

她捏緊手指,知道現在絕不是和聯合體撕破臉的時候,放緩語氣:“我不管你們的來源,但既然敘藜給我造成了這麽大損失,我想要兩具,再實驗一次抓捕行動,不過分吧?”

副官看到司令青白的手指,簡直無法想象司令是如何說出的這些話。她才知道游矜參謀一直是複制體,要問聯合體要她的複制體,一定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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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聽沒看出什麽異樣,沉吟片刻:“可以。”

蔣琦挂斷通訊,慢慢地拿起手指,發現甲片已經斷裂了,身下機械椅一片血跡,她閉上眼。

黑暗的雜物間裏,敘藜也切斷了監視,靠在綠色的沙發上。

打碎蔣琦體內鏡子的時候,敘藜特地留下了系統的一個端口。就是猜到蔣琦會這麽做。

蔣琦留下鏡子不一定是為了游矜,更可能是因為,任何一個上位者都不可能允許自己被未知的人操控。

蔣琦沒死,反而能替她深入聯合體中心。只可惜這次沒有把游矜的複制體全部解決。

和蔣琦通訊的那個人聲音她沒聽過,應該不是二處的人,但對方答應得這麽迅速足以說明哪怕是一直沒暴露的游矜,複制體都不止那十六具。他們沒有喚醒那些複制體而是保留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每個複制體喚醒後都和敘藜共感,看來她在發現游矜複制體的時候,當機立斷殺了游矜和複制體是正确的。

否則,他們用游矜複制體威脅自己第一次,就能用別的馬甲複制體威脅自己第二次。

喉嚨裏血氣翻湧,敘藜眼神冰冷,按着長鞭,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扯起嘴角。

聯合體中心,二處,餘青。

敘藜站起來,在狹小的雜物間裏慢慢走動。沒有光的空間裏蜉蝣上下擺動都看不清蹤跡。

她已經找到入口,她也已經把餘青叫出來,讓她不可能再隐藏在二處的陰影之後,接下來應該怎麽辦呢?

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她往外望,瞧見被報紙糊住的窗戶裏露出一絲縫隙,光影裏面,一只很小的,竟然沒有異變的蝸牛背着它沉重的殼,在青苔石板上露出一條深色的痕跡。

敘藜看了許久,忽然笑了。

外面守夜的黃稚本來在看審訊核心,敘藜從審訊核心裏得到信息炸毀了地下實驗室後就把審訊核心扔給了她。

裏面有一小段部分玩家被審訊的錄像,沒有柏黎,可是黃稚還是忍不住翻來覆去地看,想到柏黎,掉下眼淚來。

柏黎是和敘藜一起失蹤的,她沒有經歷過被聯合體審訊的痛苦,可是一定被敘藜折磨過,否則,敘藜被抓捕時怎麽會挖出她的眼睛,和砍下她的手。她聽到敘藜的笑,又想起在那一堵矮牆前,敘藜說,聯合體有灼心成員的複制體。

柏黎,生前受了那麽多苦還不夠,死後還要繼續被折磨嗎?

突然,門吱呀一聲,開了。

黃稚捧着審訊核心站起來,盯着敘藜看了一會兒,敘藜比柏黎要高,頭發也要更短,可是那雙眼睛,真的很像很像。

敘藜:“灼心現在有多少人?”

黃稚迅速回神低頭:“一百零七。”

還不算外面那一隊,他t們似乎并不想停留在超市外,只是遠遠看着,也不攻擊。虞漆說,那是另一支玩家隊伍,她看到他們從跨區大橋趕回。

她沒說的是,厲慎沒靠近,說不定是在跨區大橋敘藜殺死施讓的時候發現了什麽。否則,他已經選擇了敘藜,不會這麽愚蠢地端架子不肯靠近。

暗處厲慎也在聽。其實,看到餘青這個名字,他已經猜到什麽。

厲慎沉默地看向玩家論壇。

餘青是他占用的這個身份,也叫厲慎的年輕上将的母親。

他和餘青只見了兩面,然後在家休息時就感覺到有人逼近,九死一生逃脫,發現餘青已經對原來厲慎的居所進行了掃射,并宣布他是玩家,要追緝懸賞他。

那是一個對自己的判斷極其自信并且冷靜的瘋子。也是一個視玩家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極端分子。

厲慎在未暴露前進過二處,所以知道,今天晚上在那一堵矮牆前,敘藜沒有把實話說完整。或者說,她就是有意,去引導他們把灼心所有人的死亡歸因于自己,歸因于聯合體。

因為,她如果被餘青審訊過,一定知道:對灼心的玩家來說,死亡才是最好的歸宿。

因為,被聯合體逮捕的大部分正常玩家都已經“死亡”了,也就是他們和游戲系統對話中可選擇的“強制銷號”,沒人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畢竟離開這個世界已經被證實是不可能的,但銷號後,至少他們可以不用繼續忍受這樣的折磨。

因為這個原因,他暴露逃走的時候,二處之中,除了已經承受不住審訊叛變,不斷出賣玩家信息的玩家,和已經死去的,就已經只剩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部分玩家。

聯合體把他們叫做:影子。

這些玩家是現在聯合體關于玩家信息的唯一來源,也是玩家中最痛苦最難以解脫的一批,因為聯合體發現,他們無法自己選擇“注銷”。

餘青曾經以為,這是因為影子玩家都是真正玩家的傀儡,附庸,所以他們不能像那些逃避的玩家一樣離開,只能被迫承受審訊。

之後餘青又在實驗中發現了這些傀儡死亡後,DN息會變化并和趨向和本體一致,以及只有傀儡玩家才能和複制體共感的事實。這些都被用于對付敘藜。但他們始終無法證明那些傀儡就是誰的附庸。

現在敘藜說影子不是傀儡,而是灼心的成員,是實驗體。

那麽,敘藜就不是在虐,殺他們,而是在幫他們解脫。

就和他們在跨區大橋上看見的那一幕一樣。

施讓的複制體在死之前,拍下了那朵向陽欲綻的花,但是沒有發送給任何人。好像知道他即将死去一樣。

他知道他會死,但沒有采取任何逃跑的舉動。

他也知道沒有任何人會看到那朵花被他記錄下來的一瞬間。

厲慎忽然一怔,抿唇。

除了,敘藜。

他是猜到了自己會見到敘藜嗎?并且心甘情願地在那個時候,幫助她完成了那局游戲?

敘藜:“讓他們登錄同一條線路,找到Y間16號的人。然後,殺了她。”她輕描淡寫。

黃稚張嘴:“.......”

“怎麽?”

黃稚幾乎把掌心掐出血,然後才啞聲道:“聯合體中心的異能者太多,太強,我怕,我們人手不夠。”

敘藜嗤笑一聲,然後伸出手,拍了拍黃稚的肩膀,被敘藜碰到的那一下,黃稚條件反射地顫一下,想起來敘藜扔出來那只柏黎的手,她胃部翻湧,突然有一股嘔吐的欲望。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站在這和殺死柏黎的人接觸,柏黎被焚毀的那一瞬間,灰燼有沒有被她随手拂去,但她最後只是低頭咬牙。

如果柏黎沒有被聯合體提取走基因,人人都會選擇做付和珊,和她一樣一走了之。

“沒關系。”敘藜探頭,在她耳邊輕柔地說:“我會幫你們。”

黃稚轉頭對上敘藜那雙眼睛,漆黑的,戲谑嘲弄的,瞳仁淡漠,沒有情緒,但她總是條件反射想起柏黎那張臉。

想起她捂着受傷的眼睛,明明很痛,還是抓着自己的手,溫聲和自己說沒關系的樣子。

“你和柏黎這麽像......”黃稚突然抓住敘藜的手。

在敘藜眼裏閃過殺意的一瞬間,她顫聲問:“是因為,她用她的基因治療過你嗎?”

敘藜忘了,黃稚是治療師,本來就知道一些基因治療手段。她也忘了,柏黎這個馬甲和本體相似本來就是因為,第一個馬甲,和本體的差別總是不大,就連基因序列都會存在一定程度的相似,剛剛實驗結果他們才告訴她過,但黃稚不會再認為那是證據了。

那明明是,明明是柏黎這個笨蛋給敘藜的禮物。因為她也是實驗體。

黃稚死死地咬着牙,盯着敘藜,雙眼通紅:“因為你也是實驗體!你有基因缺陷吧,你明明應該和柏黎他們一樣,可是你卻是他們之中最完整最強的一個,你還能再生你的四肢,這明明就是柏黎的能力,是你用了她的基因才能得到的!柏黎明明救了你!她明明什麽珍貴的能力都給你了,她甚至只是想勸說你。”

他們都說柏黎引走敘藜是想做圈套抓住敘藜,可是柏黎消失的時候帶走的明明只是一些傷藥,她了解她的師妹,柏黎不會這麽做的,她心懷善意對待每一個人,哪怕是敘藜,她都會想,萬一我好好勸勸她呢?萬一我說通了她,就不會有任何人受到傷害了。她明明該是,這麽想的。

所以她一個人就去了,可是敘藜卻殺了她。

黃稚:“你怎麽配,敘藜.......你怎麽配使用她的異能!你怎麽可以殺了她!!”她明明什麽都給了你!你明明應該保護她,明明應該讓她不會被任何人欺負的。

敘藜也盯着她,那雙像蛇類一樣冷血動物的,帶點血色的深瞳顯露愠怒,又變成深刻的嘲諷,她扭住黃稚的手,冷笑着甩開,然後說:“确實好笑。”

“我不配,難道你們就配嗎?”

“第五小隊的人收了多少高級傷藥?整個稽查隊被柏黎治療過多少次?維修局又是怎麽對待柏黎這個高級治療師的,嗯?”

黃稚崩潰地哭喊:“你承認了!你承認了,柏黎甚至曾經拿基因治療過你,你會有他們的異能也是因為他們!你明明可以替他們證明,你明明可以救他們,柏黎也明明可以不用死——”

她們的相似,她們的相識,還有她們的基因,這些全都可以成為柏黎清白的證明,可是他們卻毀了她,敘藜毀了她!

僅僅是因為一個可笑的玩家身份。

他們什麽都沒有了。

敘藜死死掐住黃稚喉嚨,眼神冷漠:“黃稚,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再試圖拿柏黎來惡心我,她已經死了。”

黃稚跌坐在地上淚流滿面,聽着敘藜輕柔地說:“我想你也不希望她死後也不安穩,嗯?還是你一定要我提醒你。”

她聲音陡然陰沉下來:“如果不是你舉報她,如果不是聯合體搜捕玩家,如果不是你們一起參與到圍剿行動裏激怒我,如果不是你們眼睜睜看着發生的這一切。”

她掐住黃稚的喉嚨的手指慢慢收緊,聲音卻更溫柔更嘲諷了:“說不定我現在還和柏黎是好朋友,還在給她過二十一歲的生日呢。這些不都是拜你們所賜嗎?”

敘藜攥緊手指:“你一直試圖激怒我,想讓我殺了你減輕自己心裏的負罪感?”

她緩慢吐字:“你做夢。”

黃稚抓着敘藜的手,臉已經青白,但還是在流淚,艱難啞聲:“你會......和我,一起下地獄的。”

“那你的好師妹一定不會在地獄等你。”

敘藜冷笑,一只手掐着黃稚,另一只手輕柔地撥開她額前濕潤的碎發,然後她俯身:“畢竟死無全屍的人,連地獄。都不會收的,不是嗎?”

說完,她松手,黃稚瞬間跌落在地上。

過了很久,黃稚才顧不上頸部的瘀傷,掩面痛哭起來。

她想起敘藜的話。如果她不能拿回柏黎的基因,那麽有柏黎基因的敘藜,就是這個世界上她唯一能看見柏黎影子的人。她不可能殺了敘藜。因為如果敘藜死了,屬于柏黎的一部分就永恒地死去了。全部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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