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盛安将只是一個普通的精神系異能者, 現在沒有任何勝算,可他還是上前:“敘藜,我的研究方向就是基因實驗和異能效果提升相結合, 類似的實驗我做過, 有關的前沿研究我也在聯合體中心看到過,給我一點時間, 我就能幫你把實驗流程細化完整, 幫你把他們的實驗思路理出來, 我只想要沈契的那些成果, 我只想要,只想要你把那些東西還給我。”
也許是看出敘藜的愠怒,盛安将幹脆地顫聲咬牙,拿出籌碼, 坦白自己是為了什麽而來。
坦白他是為了自己。為了抵消自己心裏的負罪感。
不然呢,他還能是為了一個死去的沈契而來嗎?他現在說是為了沈契來又有什麽用呢?沒有他們和聯合體打配合, 沈契不會死, 敘藜擺明了不想讓她的灼心和他們扯上任何關系。
放棄自尊的老教授跪下, 老淚縱橫。
他已經五十四了, 不能拿回沈契的心血, 交給願意繼承的學生, 他就真的被抹去了。
在這一點上盛安将看得比席任更分明:“重要的根本不是他有沒有背叛。他是不是玩家。只要沈契的成果留在這個世上,只要他的願望能實現。”
旁邊的席任仍然捂着傷口,滿眼血淚。
盛安将伸出雙手,手腕上是沈契曾經的研究改造過的監控手環, 他讓敘藜可以監視他, 可以把他當作一個有用的籌碼:“我這把老骨頭做什麽都可以。”
然而,敘藜并沒有心動。她像是莞爾, 哪怕這個笑是極具傲慢,和冷漠的:“你憑什麽覺得我會讓他的願望實現呢?”
她的話讓在場的人全都心驚肉跳,然而她只是語氣輕緩地扔下一個又一個炸,彈:“他們就是因為這麽愚蠢死的,我已經贏了,難道還要步他們後塵?而且,幹這種蠢事對我也沒有任何好處,我憑什麽這麽做?”
“我可不希望看到你們兩相安穩,最後拿我做這個犧牲品。盛院長有這個功夫,還是去研究研究怎麽把浮空城研究所重建吧。嗯?沈契送你們的大禮,讓他罪名又上了好幾個重要級吧?”
盛安将臉頰抽動,雙眼因為憤恨而發紅。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
沈契死的時候明明已經被她碎屍萬段,但是炸毀浮空城的時候,她卻用沈契的成果,沈契的異能去攻擊聯合體。
如果不是她,研究所怎麽會對沈契一片怨怼,他的師弟師妹怎麽會那麽怨恨,他已經是一個死去的人了,身上還背負那麽多罵名。
Advertisement
但盛安将還能忍。
他已經親眼看過沈契死亡,不能再親眼看着敘藜像侮辱其他任何一個人一樣,侮辱沈契的理想。他只是想要實現兩個世界的和平,實現他追求的公平。既然他死了,那老師來做。
他伸着手,一副聲帶顫動,滞澀不能說話的模樣,但依然咬着腮幫:“他當然,當然該被認為是一級罪犯,因為他的異能毀掉了斥巨資建的整個浮空城,連累了好幾個在浮空城休假的世家子弟,還毀了一艘軍艦,整個浮空城炸毀那天,世家花了大力氣才壓下那些消息,背地裏還花重金要找沈契和灼心,他們以為他是詐死......但這不是禮物。”
他聲音哆嗦起來,看不出來是反複說服自己才能顫抖說出來,還是真的相信了:“這是沈契在報複,他是代表了灼心代表了你來報複,他的目的就是和你一樣的,就是用命來換一座浮空城。他已經成功了,他已經成功了。”
可能嗎?所有人t心裏泛起悲涼,盛安将卻死死咬着牙,脊背戰栗地繼續說:“他如果知道,也,也應該為,為這感到高興。”
席任喉嚨裏湧出血來,想站起來讓盛安将閉嘴,沈契是席苒的朋友,沈契絕對不可能這麽軟骨頭,他也不想通過侮辱,歪曲沈契和席苒想法的方式得到敘藜的允許,可是他說不出話來了。他一遍一遍地咳出血來,好像回到席苒死去那時候。就算再怎麽收緊手抱住懷裏的人,席苒也已經是一具屍體。
他擡頭去看其他人,看到他們都避開了他的眼神,心裏更是蒼涼和絕望。誰會為一個死人申辯呢?
他就算死死守着席苒的清白又怎麽樣,出了這裏,有誰會信,有誰會記得,席苒死之前才清理過異種回來。她明明已經盡力了。
敘藜大笑起來,她滿意地拍起手來。情緒多變得好像一個瘋子和精神變,态。她也确實被取悅到了,一邊鼓着掌,一邊問:“那你覺得,他高興嗎?”
盛安将顴骨顫動。他看到人影重重。漆黑的重刑室裏玻璃都是單向透明的,可是偏偏被霧蒙上了,一個瘦弱的身影舉起刀,深深插在行刑椅上的人身上。被匕首插進肺腑的人痛得不行了,可還是被死死束縛着,一刀也沒能躲開。
看着看着,玻璃就變得模糊了,蒙上去的都是溫熱粘稠的鮮血。濺得太多,深紅都變成暗黑。
“他......”盛安将嘴裏帶出血沫來,聲音嘶啞粘稠得像要斷氣了,但他還是艱難張口:“應該,應該,是,是高興的。”
“我也覺得,他是高興的。”敘藜意味深長,擡手,讓荀陽把手環拿去,監控程序放他身上,然後就擦了擦手,把鞭子收縮,別在腰間放好,随後就走了。
盛安将被荀陽扶了一下,也沒能站起來,擡頭去看敘藜的後背。她沒背那對翅膀,整個實驗室淩亂簡陋,連一件沈契的東西都沒見到。
盛安将心裏遲鈍而戰栗地想,如果是在浮空城實驗室,沈契的每一個實驗成果都該隔離保存,他的每一個實驗成果成功都是巨大的。
沈契是他見過天賦最好的學生,但仍然勤勉努力,他的每一個研究成果都應該用在和平上。
但最後一次發揮作用是隔開這個瘋子和其他人。
就是因為這個,他激怒了她。原本懸賞金只是買沈契的命的,可是沈契動作後,她幾乎把他剁碎成肉泥。
藍屏上有正在進行刻錄的基因。
盛安将踉跄了一下,聲音裏像含着血,那是很怪的聲音:“沈、沈契。”
荀陽緊張地扶住他:“您您有沒有基因序列給我對一下,我這裏都只有序號,而且基因大半都是污染了的,較完整的還在做實驗.......”
盛安将轉頭去看荀陽,然後眼球渾濁,渾渾噩噩地扯動嘴角,血從他嘴裏流出來,他只說:“他不是編號。”
荀陽張了張嘴。
席任将膝蓋抵在地面上,手肘撐地,艱難地站了起來,他還是和盛安将不一樣,沒有選擇向敘藜屈服。
可是站起來走出那個地下實驗室,看到一片漆黑的夜色,那輛和席苒的指揮艦無比相似的指揮艦停留在地面上,像往日一樣沉默安靜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踉跄一下,在親兵攙扶下,大顆大顆血淚掉下來。
“我妹妹不是叛徒。”親兵很難過,攙扶着執行長向前,又聽到他啞聲喃喃:“可是他們為什麽要重組呢。他們為什麽要。把她。葬在那種地方。”
席苒的下屬,那都是她一手帶起來的人,她出生入死拿到這個軍銜和執行長的位置後,他們和她一起入主破雲城,席苒沒死幾天,他們就自請重組打散進入其他部隊了,說他們不是因為席苒的污名,他們信嗎。
他們還把她寫在那個名單上。
曾經的席苒,現在已經是一個給上級獻媚的,死得其所的功勞了,她的死被他們說成是畏罪自殺死的,他們陳說他們在席苒死的時候做出了多麽大的貢獻。
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記得她也是害怕膽小的人,還想把她葬在那種污穢狹窄的地方。我妹妹是你們的戰利品嗎?
席任沒能支撐住,徹底跌倒在地上,他和親兵說:“把今天的航行記錄給覆蓋掉,今天來這裏的所有人,屏蔽器的密鑰都必須握在我手裏。”
“長官?是敘藜同意了嗎?我們需不需要監聽.......”
席任木然地注視着平靜的夜空。曾經席苒說很喜歡這樣無風安靜的晚上,星星會很亮,隔着防護罩也能看到。
現在席任想擡起頭,但是已經不敢看了,他感覺自己渾身是血。上次和席苒告別的時候都沒有提醒她那天晚上的星星很漂亮,防護罩外就算能看得清楚,他還是希望她在安全的地方,也能看到這些景色。
“安上吧,暫時不用去理重組的那些人,軍部的命令也執行下去。”他被扶起來。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要讓妹妹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被所有人紀念,不用被葬在那種地方也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天上的星星。
敘藜想讓席苒徹底死去,她不會。他會永遠記得。
今天晚上的行動果然引起了很多人注意,蔣琦和一處的上将一起參與對席任的問審,她隔着藍色屏幕仔細查看那端年輕人的神色,聽到一處那些戳人心窩的問題,神色平靜。
當時他們懷疑自己有叛變嫌疑,也是這麽問她的。蔣琦心裏冷笑,面上低下頭,神色裏有一種悲傷到麻木的冷漠。
行動失敗已經是蓋棺定論,責任被全部甩到游矜身上,蔣琦沒有辦法讓游矜的下屬回來,告訴他們更有用的辦法是和她一起蟄伏。但是。但是。至少他們帶着游矜的指揮艦離開了,她的物品還是保存下來了。
身旁一處的人還在說:“既然你也同意席苒屬于叛變玩家,接下來軍部要對席苒曾經執掌過的破雲城進行接管,包括她的通訊賬號和一些私人物品。”
席任重複:“私人物品。”
“有什麽問題嗎?”
席任神色麻木,他手套下面的手指已經掐出血,但聲音嘶啞:“沒有。”
一把火将包括那把傘在內的一切毀于一旦,席任看着清點物品數目的席苒曾經的親兵,轉過頭去。火裏有席苒的影子。然後慢慢的,她就化為灰燼了。席任注視着火焰朦胧的影子,在腦海裏的屏蔽器讓001感覺不到他心髒的劇痛。
“現在我宣布一下軍部接下來對敘藜和灼心的緝殺計劃。”
為首的将領拿起一份名單:“這是已确認的敘藜的馬甲身份,聯合體已經掌握了一批複制體,等她下一次再入侵聯合體中心,就會一批喚醒。每一支軍隊可以掌握一個喚醒密鑰。到時候誰先發現敘藜,誰先喚醒。”
席任作為級別較低且敗落的上将,沒有拿到密鑰,但他看到了上面的已确認名單。第三排那個名字,和他有着一樣的姓氏,他撫摸着那個名字,想,敘藜。你永遠不會明白。
只是這個名字。只是席苒這個名字,我就可以為她付出一切。
誰也不能侮辱她的名字。
誰也不能侮辱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