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原典 (1)

格萊渾身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他眯着眼,眼前似有黑幕籠罩,他的視野還不清楚,鼻子清楚地嗅到潮濕陰冷的空氣中伴雜着一股惱人的藥草腥味。

“搞什麽……”格萊的四肢慢慢恢複力氣,他的手胡亂在自己的周圍掃了一圈,抓到一豎立的鐵棍似的長柱,便作為支撐,扶着站立起來。

也許他一個姿勢躺在地上太久,他的雙腿在站直之後湧顯出大量的麻意。

格萊雙腿軟麻,只好趕忙扶住手邊能夠得到的東西。

那是一張鐵床,使勁兒抓着便嘎吱作響,而且并不冰手,光滑且溫和的觸感上面應是鋪裹着野獸的皮毛。

等到腿上的麻軟感差不多消退了,格萊甩甩腿繼續在黑暗中往前探索。

然而他才邁出幾步,便被兩股來自脖頸上和腳腕上的力量同時向後拉扯,拉回原地。

格萊一驚,他用手摸上自己的頸部,那裏果然箍着一條鐵扣,他踢踢腿,腳腕上傳來鐵鏈的聲響。

“艹!”格萊大怒,他用手向後夠抓着脖子後面長在鐵扣上的鐵鏈,試圖以蠻力将它扯掉。

“誰他媽幹的!”

“鬼蘭治!滿!”

格萊發覺自己已然是被囚禁的狀态,他便開始沖着四周大喊。

格萊對兇手的第一反應幾乎就是那個放狠話揚言要找變态對付他的滿,那個混球。

“你等老子出去的!第一個就剁了你!”

格萊向四面摸索而去,牆磚粗糙磨手,格萊把周圍能摸遍的東西都摸遍,也沒有摸到一扇類似門窗的框架,再遠的距離,他因被鐵鏈拴着脖子和腳踝就接觸不到了。

格萊見一時半會找不到出路,惱怒地捶起堅硬的牆壁:“雪貂!我知道你跟那個混蛋在一起,我知道你在外面,好孩子,放我出去!”

這時從牆外傳來微弱的卻整齊的踏步聲,接着響起一陣陣重重鎖鏈解卸下來的撕拖之音。

格萊趴在牆壁側耳傾聽,他感覺到有人的腳步正在靠近,便立刻躺倒在冰涼的地面上,裝昏迷。

隔着眼皮,格萊能感覺到周圍瞬間變亮。

有人在靠近他,腳步輕且緩。

一片背光的陰影籠罩到格萊的身上,一只手朝格萊的方向探來。

忽地,格萊睜開眼,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并用力反扭過對方的手腕,使這披着黑衣兜袍的人暫時無法還手。

格萊一邊死死攥着那人的手腕,一邊慢慢從地上坐起來,并惡狠狠地說:“找變态對付我?想看我什麽火候?嗯?小□□?你信不信我出去天天吃大蒜香腸熏你!我要把你的頭按進茅坑裏,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變态!”

那人卻沒想掙脫,任由格萊狠命地攥着也不吭一聲,格萊眉頭皺起,他感到微微的異樣,這不像那潑賴的性格,裝求饒都不求饒。

格萊起疑,擡手一把将面前那人的兜帽扯下。

然而露出的臉龐卻讓他一瞬間失了神。

熟悉的,記憶中久遠的容貌,是他的愛人年輕時的模樣。

“庫……”正當格萊不敢相信之時,忽然一根長刺射穿他的肩膀。

格萊鉗制着對方的手失力地下垂,然後不可置信地捂上肩膀受傷的位置,居然穿透了……他的身體刀槍不入,不是特制的武器根本不會傷害他一分一毫,這能将他身體穿透流血的東西顯然是早有準備獨獨針對他的……

格萊睜大茫然而震驚的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他曾最親愛的人。

格萊意外的受傷令他面前的男人也流露出一種未有預料的神情,男人轉過視線,他的身後站着幾個手持□□的護衛模樣的男子,其中一個男子的□□仍穩穩地架在手肘上,發射箭矢的姿勢還未來得及撤下。

庫裏斯揚手數根詛咒黑晶朝那名發射箭矢的沖動護衛飛貫而去。

庫裏斯對死屍毫無興趣的灰眸一轉回少年肩膀上受傷的血口,忽地滿溢出百般疼憐的溫潤:“快讓我看看,格萊。”

格萊的直覺與警惕竟在對方極盡溫柔的目光中松懈了下來,并腿腳不聽使喚地一步一步朝對方靠近。

“糟了。”庫裏斯眉眼低垂,他的指尖撫上格萊的傷口蘸取上他的血液:“又流出來了……”失望的語氣含着惋惜。

在格萊不解庫裏斯為何失望,因何惋惜時,胸口猛地被插上一刀。

格萊看着從他身體裏湧出的獻血被一把插在他胸口的鮮紅匕首吸吮着,他的呼吸驟然變得艱難,格萊不可置信地盯着持刀的人。

然而此時,庫裏斯的懷抱因沾滿他的獻血而變得溫熱。

格萊想要質詢,可惜等待他的僅是毫不留情的刀刃開膛破肚般向下劃切的皮肉劇痛感。

再一次驚醒,格萊渾身抽搐了一下。

他立馬摸上自己的胸膛,完整的,沒有被劃開。

可是他同時注意到腳鏈和脖子上的鎖鏈仍然将他困着,周圍的鐵床依舊在旁邊擺着,沒有任何變化,他沒有離開那個黑漆漆的房間。

剛才那是什麽,噩夢嗎?

格萊的意識逐漸陷入混亂,忽然,牆壁外響起一陣整齊的戰士一般的踏步聲。

格萊的胡思亂想瞬間被拉了回來。

他驚詫地望着黑暗中門的輪廓,果然,不過片刻,牢門便被打開,房間被點亮。

黑袍人朝他走來。

格萊握緊拳頭,抑制住自己手心裏的涼意,他的目光一刻不敢離開那個黑袍人。

黑袍人摘下自己的兜帽,奇怪地笑着:“為何要這樣看着我,我親愛的,你比平時醒得早呀。”

“庫裏斯?”格萊像是在确認:“我剛才做了個噩夢……”

庫裏斯一聽此話,很快彎下腰将少年抱住,不停地撫摸着少年的頭發安慰道:“沒事的,我在這兒。”

“讓我來看看。”庫裏斯一把将少年橫抱起。

格萊這才發覺,自己的身體還是個小孩的大小。

這是不可能的,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剛剛在用古語交流?

這是什麽時間?

在格萊的思緒快要爆炸的時候,雙手的手腕忽地一涼。

格萊頓然發現自己已經被放在那張鋪有野獸皮毛的鐵床上,雙手銀鎖扣被綁在床邊。

庫裏斯低着頭,撫摸過他的眼睛,他的臉頰,他的頸側,灰色的眼睛凝視着他像是催眠一樣,道:“閉上眼睛,格萊。閉上眼睛就不痛了。”

越是這樣囑咐,格萊越是将眼睛睜得老大:“什麽意思?”

庫裏斯沒有解釋。

但是,當格萊看到那把紅淋淋的匕首從庫裏斯的懷中拿出來後,刀尖對準他的胸膛時,那種痛苦又如洪水一般席卷全身上下。

“啊——”格萊驚叫着醒來。

黑暗的房間,冰冷的鐵床,脖子腳腕上的鎖鏈。

格萊渾身的汗毛開始豎立,他不安地扽扯着腳上重鐵制成的鎖鏈。

“狗屎!”格萊無計可施,他得想辦法出去,離開這詭異的房間。

牆壁外,令人心驚的踏步聲又整齊奏響。

格萊的心一緊,他的目光不可控制地游移到對面的牆上,他知道那裏有扇牢門。

格萊心底默數着數,令人驚異也仿若是理所應當的,牢門被推開。

黑袍人如期而至。

被囚禁的少年瞬間如落敗一般失去了力氣。

黑袍人放下兜帽,露出庫裏斯擔憂的臉龐:“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頂着這樣一張面孔,要他怎麽逃。

格萊背靠在牆上,嘴唇泛白。

“過來讓我看看。”庫裏斯說着,走向目光仿若無助的少年。

格萊看着向他展開的懷抱一步步朝他走近,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陣刺骨深刻的疼痛。

格萊驚恐地看着愛人的懷抱,他的腳跟止不住地向後退卻,臉上一臉的抗拒着搖頭,聲線也因此變得輕微發顫:“不,不,不,別過來……”

舊王都的郊外,一片古老的野林中,拱出土壤之上的樹根盤根錯節地覆蓋在一處廢棄已久的大祭壇上,月希踏上兩層青石累階,走到祭壇的中央,腳下靜立片刻,祭壇上如羅網密布的根枝突然像得到了某種統一的指令,皆散開空出一片幹淨的空地。

随後,祭壇中央的石磚四周的土塵斑落下沉,凹陷不一的石磚如積木重新拼搭銜接,憑地開出一道天井,天井裏一道長階蜿蜒于牆壁之上,旋轉着通向幽暗無盡的地下。

月希沒有任何猶疑地走下了天井,他的身後跟着他那名嶄新的機械女仆。

順着樓梯漫步而下,天井的最深處樓梯的盡頭是一片空無一物的領域。

圓弧牆面圍堵在周圍,天井上頭的月光依稀投落到天井的深底,勾勒出底下模糊的輪廓。

有一面打磨光滑的巨大鐵皮如衣物的補丁被貼釘在牆面上,在呈現着衰敗跡象的斑駁石磚上顯得格外突兀和醒目。

鐵皮的旁邊,經過多年沉積風化的牆壁上早早裂出一道窄縫,然而窄縫周邊的鑿痕卻是新的,一個并不起眼的木龛被嵌了進去。

月希徑直走向木龛,他将手伸進隐秘的閣座裏,輕巧地将藏在其中的鋼閘拉下,片刻後,巨大面積的一整塊鐵皮仿若溶解一般,絲絲縷縷地自動分割成密密交錯的網條,薄如竹葉的鋼鐵網條顫動着往中央收縮,彙聚成一朵朵龐大鐵花狀的齒輪。

齒輪互相攀咬,響起陣陣碎碾的聲響。在鐵皮扭化成一朵朵齒輪的縫隙中,逐漸露出暗藏其後斑斓的顏色。

那是一扇用一整塊剔透的翠金石雕琢而成的古老大門。

泛着碧波般流光的翠金石門應聲向兩側緩重地拉開。

古拙的大門上此時附綴着一個個排布整齊的齒輪交疊合縫。

被精算設計得一絲不茍的齒輪質感冷硬,翠金門的石層中也蕩漾着仿若來自遠古時期的星河之水。

複雜精妙的機械工藝點綴在古老而天然的寶石門上,時隔千年之久的兩樣獨屬各自時代的卓越器物,此時卻互相映襯着展露出別樣和諧的風貌。

“大人。”消瘦的教士半舉着火把,等候在翠金石門的後面。

“蘇文蒙席。”月希稱呼道。

“請您随我來,第一階段就要開始了。”蘇文微躬着腰,引領着月希向更深的地方。

月希進入翠金石門後,大門又緩緩地合上,接着門後響起齒輪扭轉的聲音,想必門外的鐵皮又恢複成原樣。

蘇文将手中的火把插放在牆壁的鐵托中,嗖地火光四下跳躍,接二連三的照亮了挂在牆壁上的所有火把。

一名身穿東教法衣袍的男子從陰影深處朝月希走來:“大人,歡迎您的到來。”

“進展如何?施蒙托主教。”月希端正站立在原地并沒有和他寒暄的意思,他開門見山道。

施蒙托眼角深刻着幾道皺紋,恭維的笑起來時眼睛變得促狹:“有您的祝福,一切順利。”

火把的光亮使這間深埋底下的場所原形畢露。

月希的面前是一張半圓的席階,與天井之上的祭壇模樣不差一二,俨然一處地下祭壇。

在祭壇正中央的位置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六臂神像。

神像閉眼的模樣如同靜坐冥想,六只手纏握着一條吐着長信的巨蟒,巨蟒眼核怒睜,仿若在代替神明觀察世人,這一整座神像安詳的氣質之中卻也有着不可小觑的威懾。

神像的周圍,也就是沿着祭壇的圓沿依次放立着十二個紡錘形的鐵囚籠。

囚籠裏一具具佝軀的身體一動不動,仿若皆都陷入一種令他們神态凄苦的噩夢之中。

月希之前來過這裏幾次,所以對這裏的一切并不感到驚奇。

月希環視祭壇的眼神匆匆而過,麻木而冷漠。他不想過多注視着那些被囚困住的人,他不能,那會令他産生深深的愧疚。那仿佛是在無時不刻地提醒自己,他為了擺脫自己的苦痛,付出了多少人命的代價。

但是,他不能在這最後的關頭心軟,心軟意味着放棄,放棄就意味他将什麽都得不到。

他不僅不能實現自己的欲望,還将背負着這群被他囚禁來的人蘇醒後良心上的指責,那是他承受不了的。

他不想再這麽痛苦下去了。

即使要自私地以其他人的性命為代價……

然而那名一直安安分分跟在月希身後的機械女仆卻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它’輕輕地活動了一下金屬腦袋,不自覺地往祭壇上靠近,‘它’将所有觀察到的景象,如實地反饋給另一個遠在別處的真正在操控着‘它’的人。

“符陣什麽時候可以啓動?”月希在祭壇周旁走動。

他沒有發現自己的女仆的異樣,因為在他回頭之時他的‘女仆’機警地早早收回亂動的腦袋,又恢複成往常溫順的模樣。

“還需要一點時間做最後的修改,大人。”蘇文回道。

“你們還需要修改什麽?”月希語氣中略帶惱意,他看着覆蓋在整面祭壇之上的符文陣式,龐大的脈絡精細如裙邊的刺繡,他看不出在哪裏還留有修補的餘地。

施蒙托答道:“請您稍安勿躁。我們籌備了這麽久,就是為盡善盡美。”

“您為我們共同的祈願作出的貢獻,我們銘記于心,神也會感恩您的。”主教勸解道:“我同您一道都非常期待着‘降世’願望的成功,我們都很理解您的焦急。但是時機尚未成熟,貿然啓動符陣,我們的一切都會前功盡棄。”

月希餘光瞥向口蜜腹劍的老主教:“您已經用這樣的言辭敷衍我三年了。”

“你們要什麽我給什麽,我全力支持你們,事到如今你們仍然沒有任何好消息。我想我是時候考慮換一種選擇。”

蘇文跟在兩位尊貴的人身後,一聽這話,立馬變了臉色,搶言道:“大人,真的就差一點點了。”

“差了哪一點?”月希揚聲道。

“符陣需要的‘源泉’不夠。”蘇文道。

“不夠?!那籠子裏這些都是什麽?木頭嗎?十二條活生生的人命供你們玩弄,還不夠!”忽然月希察覺出自己暴露了內心的不安與內疚,緊忙制止住惡劣的言辭。

“在布置符陣的期間,我們已經消耗掉了三個‘源泉’,所以準确來說,現在為符陣輸送能量的可用源泉只剩下九個了。”

月希回頭瞪着那兩個道貌岸然的教士:“這麽說,你們還要我當你們的劊子手,替你們再抓來三個無辜的人。”

施蒙托沉聲冷然道:“他們并不無辜,大人。這些人是我的同胞,我們一同受教,一同輝煌,一同沒落,我們彼此看得清清楚楚,他們沒有經受住人世的考驗,在流亡到這處精神荒蕪的西大陸,他們都抛棄了信念,抛棄了我們的神,他們與異教野合,玷污扭曲我們的真理教義,這是不可饒恕的罪行之一。他們理應受到懲罰。”

“我相信,即使他們從這囚籠中蘇醒過來,也會認清現實,這是早該降臨在他們身上的天懲,我不過将其提前而已。”

“大人您也不必對此感到悔恨,您完全遵從的是神的旨意。”施蒙托主教道。

月希似妥協:“把你認為的叛徒名單給我。”

月希已經替他們抓過十二個人,不差再多三個。他早就沒辦法置身之外,現在以顧忌人命為由退出這個計劃倒顯矯情。

“感謝您的慷慨。”施蒙托笑着将早準備好的名單遞呈到月希的手中。

月希打開紙單:“怎麽就一個名字?不是缺三個嗎?”

“在前不久,我們偶然間得到了兩個。”施蒙托引領着他們的同盟繞過祭壇,來到一座囚籠前。

鐵籠裏乍一看空無一物,但是當有人走近時,噌地蹦出來一個極快的黑色影子,由于鐵籠外層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任那東西在鐵籠之內張牙舞爪也無法突破出來。

月希在鐵籠前駐足,他仔細看去,那東西竟是一根人骨,渾身漆黑散發着濃厚的詛咒之氣,它在籠子裏沖撞的力度猶如洪水噴發,本是焊嵌在祭壇邊沿的紡錘鐵籠都被它折騰地左右輕顫。

“這是?”月希古怪道,他從沒見過人死後的骨頭會運動如此劇烈。

主教解答道:“魔骨。傳說中魔王的遺骸。”

關于魔骨月希略有耳聞,但是即便他是氏族之子也從沒見過這麽完整的一塊魔骨。

蘊藏在魔王的遺骸之中的詛咒含量驚人,即使魔王已死,光憑他那具屍骨所釋放出的詛咒,都能引起一場黑暗的災難。

這就是為何後人不得不将它分割切塊,分地封印。

經過二百多年世事更疊變化,流傳至今的魔骨大多數下落不明,極少數還掌管封印在氏族手中,但是由于氏族之間的跌宕紛争,現保存在各個氏族之中的魔骨都被拆分得更加細碎。所以世人可見的魔骨通常都是零碎的小骨塊。

而面前的牢籠裏就囚禁着這麽一塊完整的,讓人一眼便能認出其形狀的魔骨手骨,它不可能是氏族的所有物,它應是早就遺失的魔王最初被分割的一部分,月希訝異道:“這東西早就銷聲匿跡了,你們怎麽得到的?”

施蒙托虔誠道:“我們只能說,這是神的旨意。在它出現在我們的眼前時,我就知道這一定就是神的鼓舞,他感應到了我的強烈呼喚,我的真心。他在通過這種巧合的方式告訴我,他也想要來到這世間,拯救這裏萬千深陷迷惶泥潭的羔羊。”

月希對這些神言不感興趣,他提醒道:“魔骨的詛咒純度高于其它原生詛咒十倍,普通的防護容器在它面前支撐不了多久。你的鐵籠子該換成對付詛咒的特制材質。我會盡快吩咐人手打造一個黑軟銀囚籠。”

施蒙托道:“不用麻煩大人。黑軟銀本身具有強大的防護力容易幹擾符陣的啓動,況且我們已經有了對策。”

施蒙托從懷中拿出一本黑皮書:“多虧您的幫助,我才能得到它。這本原典是教義初本,它不單單同其它原典一樣記錄了我們神聖的真理教義,同時它也是十二件始祖聖武之一。”說着,施蒙托手裏的原典懸浮起來,原典忽地攤開成扇頁,書頁快速翻動,幾秒後一張白紙從原典自然脫落下來。

施蒙托擡手一揮,那張泛着金光的白紙投向魔骨所在的鐵籠,鐵籠驟然霹靂出金色的雷電,而鐵籠內狂躁不安的魔骨瞬間被雷電劈中,蔫蔫落到囚籠的底部。

見狀,施蒙托滿意道:“它可比黑軟銀來得有效得多。”

月希附和地笑了笑,他看着籠子裏已經變得老實的魔骨,道:“這是一個‘源泉’,那另一個呢?”

施蒙托向前踏出一步,指着在魔骨牢籠旁邊的紡錘鐵籠:“那是與魔骨同一時間得到的。”

月希走過去,那裏面蜷縮着一個少年,與其他被抓進鐵籠充當‘源泉’的人一樣,他也仍是凄楚地扭曲着五官,仿佛正在經歷非常痛苦的事情。

月希一驚,這男孩他見過……

施蒙托沒有發現月希眼神裏的錯然,他解釋道:“這個孩子要難辦一點。”

“任何魔法效力都不能對他起作用,我們還不知道原因,這件事我已經交給蘇文研究,蘇文暫時也只能靠從昏魚草中萃取的昏迷汁液使他沉睡。”

“但是……蘇文,查不出來原因也沒有關系。”施蒙托轉身安慰一直跟在身後的忠心人:“只要他進入休眠狀态,我們的符陣就可以開始汲取他的能量,你不用對此太過憂心。”

“……”蘇文并沒有顯得多麽高興,他另有憂心的事:“主教大人,我無意忤逆您的意向,但是我可不可以請求您放棄格萊先生。”

月希一聽到這熟悉的名稱,便更加确定這就是他那氣沖沖的弟弟向自己讨要的人。

施蒙托臉色瞬冷。

蘇文的臉色愈見怯懦:“格萊先生曾幫助過我。我想他也是被神明選中的人。”

施蒙托道:“神明不會選擇一個服侍邪惡的人,他與魔骨為伍,就注定他是肮髒之人。而你要明白,讓他的生命貢獻給神的降世,就是在洗刷他身上的污垢,改變他堕入地獄的命運,就是将他從邪惡的深淵中拯救出來,這才是你對他最好的報答。”

“可是……”蘇文小心翼翼地辯解。

“去做你該做的事!”施蒙托冷言道。

“是。”蘇文低首道。

月希見主教執拗,便也默默将正欲開口要人的說辭咽回深處,轉而道:“施蒙托主教,您在名單上多列出一個名字吧。以防符陣的‘源泉’再消耗時,我們來不及補充。”

施蒙托思索道:“您的提議很好,但是啓動召喚符陣所需的魔量非常巨大,在‘源泉’的設置上每個‘源泉’自身的魔量都要達到一個很高的标準才能維持符陣正常的運轉。在我認識的人中,符合成為‘源泉’标準的人,除了這幾個已經被作成‘源泉’的流放主教外,就只有我的朋友,瓦羅夫。他雖然沒有背棄我們的信仰,但是他将教義原典作為保命的工具典當給異教人,這無異于将他的靈魂出賣,即使他是我的朋友,我也必須要說這是叛教。他是位很适合成為符陣源泉的人,可惜他已經被您……”

月希怔然:“你此話何意?我沒有殺死瓦羅夫。”

施蒙托同樣驚訝道:“聖鹿宮在找到我的時候,通知了我有關他的死訊,我以為那是您的作為,我還想感謝您替他解脫。”

月希道:“不,不是我。我只是将你親筆信交給了他,向他說明了你正在籌備的計劃,告訴他你需要他的原典的幫助,并且我向他承諾,如果他幫助你,那麽他将會得到鬼蘭治氏族保護。沒過多久他就暗中派人将原典送到了我的手中,不過原典送到我的手上沒有幾天,我便得知了他的死訊。但是我們之間僅是書信交流,我連他的面都沒有見過,怎麽可能是我殺害了他。”

施蒙托思考片刻,最後不在意道:“瓦羅夫将原典交到您的手中,也算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得到了救贖。願他安息吧,我們不必再追究他的死因,便永遠記得他的功勳。”

月希在對峙中急于澄清自己的清白,但是他感覺出對方依然并不相信他。不過這點污名對月希來說也不是那麽重要。

月希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忽略了一個細節,便問道:“您之前說源泉需要的魔量必須要達到一個标準,我可否認為那個标準大概是需要達到像您這般東斐主教級別的程度。”

“可以這樣說。”施蒙托道。

“那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恐怕不夠用吧?”月希迂回問道。

施蒙托道:“如果您指的是這個男孩,那麽不用您擔心。我測試過他體內的魔量,那是您想象不到的深沉,他甚至比魔骨裏蘊含的詛咒量還要強壯。”

“可是奇怪的是,他似乎自己使用不出來,不過這對我們來說是有益的。”施蒙托用一種驚喜而着迷的目光盯着鐵籠裏的正在遭受磨難的少年,像觀賞一株名貴稀罕的植物。

見施蒙托不肯松口,不肯放棄那個男孩,月希只好另想對策。

多拉姆宮廷內,最後一次晚宴正在一片表面祥和美滿的歡愉中度過。

滿混在其中,像個局外人,又像個入世者,他的神情永遠保持着貌合神離,人們抓不住他的想法,卻也永遠擺脫不了他人對他的定義:怪異、頑劣、身世顯赫……

他獨自一人正品嘗着漂亮的果盤,忽然腿邊粘上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滿!”

“芮亞。”滿并沒有放下自己的果盤,他僅是斜望了一眼已經恢複煩人活力的小鬼頭:“你的身體還好嗎?”

“格萊先生沒有來嗎?”芮亞揚着頭,抱着成年人的大腿小小地撒嬌道。

“他一介卑微的貧民沒有資格進入宮中。”滿言語犀利道。

“那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他。父親和我還要好好感謝他呢。”芮亞問道。

“等到酒會結束,我會在宮外為你們安排見面的。”滿道:“現在所有人都好奇你究竟是怎麽被治好的,你沒有告訴你父親以外的人關于格萊的事吧?”

“沒有,我保證!”芮亞松開滿,自覺地拿過自己的的叉子插上滿剛才挑選的果盤,滿的口味一般不會差。

“但是我很奇怪,你和我父親一樣,為什麽都不讓我宣揚出去呢?這又不是壞事。”芮亞含着橘子瓣嘟囔道。

“小少爺,其他人染上詛咒必死無疑,為什麽獨獨你活下來了?是不是有什麽能人異士幫助你呀?”

“是的呀。”芮亞模仿着滿的語氣回答道。

滿毫不客氣地往小孩的額頭上彈了一下,并搶回自己的果盤:“詛咒的腐蝕性不可化解,有多少人命喪于此,然而現在突然出現一個可以免除詛咒威脅的人,他必成為氏族之間的焦點。他們會多方打探,包括你的父親,你以為他只是單純地想感謝你的救命恩人嗎?他也會想将這份才能據為己”

“我父親他不會的,他只是想感謝他。”芮亞申辯道。

滿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那格萊先生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成為這些豺狼虎豹争奪的焦點?”芮亞偷偷地道。

“沒事,我找了一個可靠的人貼身保護他。”滿道:“而且等到你的父親與格萊見面……他畢竟是你的父親,而格萊是他愛子的恩人,他多少也會尊重你的意見,不會用強硬地手段利用格萊,相反他可能還會施以援手,将格萊保護起來。”這才使滿同意讓芮亞可以向他的父親透露有關格萊的事,一來他知道芮亞根本瞞不過他的父親,二來多一個勢力的庇佑,好過他一人孤軍。

芮亞眯起懷疑的眼睛:“那你呢,不讓任何知道有可以治愈詛咒的人存在,你自己又出于什麽目的?獨吞嗎?”

滿露出狡黠地微笑:“可不能這麽說,先到先得而已。”

滿和芮亞在一旁聊得久,那邊應付完交際的伊莎凱爾公爵朝這邊走近。

“爸爸。”芮亞歡快地朝父親跑去。

伊莎凱爾公爵含着慈愛的眼,抱住自己的愛子,他來到滿的面前,因為之前發生的一些事,讓他稍微對這青年略有改觀:“滿。”他微微親切地稱呼道。

“伊莎凱爾公爵。”滿則禮貌性地疏遠。

“你可以稱呼我叔叔,你和月希的母親是我的妹妹。”伊莎凱爾公爵道。

“好的,伊莎凱爾叔叔。”滿道。

“聽說你結識了不少神秘有為的人物。”公爵道:“我真誠地希望向他們當面道謝。他們不會知道這一善舉對我意義多麽重大。”

“我會找到适宜的時機安排你們見面的,但是神秘有為的人物脾氣都有些怪異,希望您多多海涵。”滿十分舒心自己能夠掌握着主動權。

“當然,這是可以理解的。”公爵頓道,接着他的表情顯露出一點含蓄,他示意滿與他單獨談談。

他們将芮亞留在原地,兩人避人耳目地私下交談道:“有些氏族聽說我的孩子痊愈都十分關切,但是我并不想讓他們了解到這其中具體的情況。我并不能完全信任他們,芮亞的病來得蹊跷,我甚至懷疑就是某些與我敵對的氏族作的手腳。你的朋友在做一件救人性命的善事,卻在無形中被我連累,得罪了我的敵人,他将受到的關注和遇到的威脅将會與日俱增,我想我理應擔負起責任保護你的朋友。但是首先他的存在不能被太多人知曉,否則以我一人的實力難以控制住局面。”

“您的意思是?”滿裝作糊塗。

“我希望您把那位能人單獨引薦給我,暗中地只引薦給我。我會對外解釋我的孩子并不是染上了詛咒,之前只是誤判,我們用了一些罕見的草藥和符文便完全根治了,我提前找好了一位頗有名望的草術師,他會為我印證我的說法,并且我們都會将那名草術師當做治療芮亞的恩人。這樣将衆人的關注引向別處,你的朋友就能得到相應的安全,和來自伊莎凱爾氏族的全力支持,像你的朋友那樣才華橫溢,理應得到最好的扶持。希望您可以替我傳達給那位朋友我感激不盡的心意,以及我會幫助他取得更高的成就,讓他的才華和能力拯救更多的人。”

“完全可以。”滿欣然接受,一切都按着他的預想順利進行:“那您認為見面什麽時間比較穩妥。”

“當然越快越好。”公爵道。

“好的,我們盡快。”滿道。

是夜,滿興致勃勃地溜出多拉姆宮,來到那一間偏僻的小旅館。

“我找到了一個大東家~格萊呢,我的小天使呢。”滿‘濃情蜜意’地稱呼着他的搖錢樹。

得到一個伊莎凱爾氏族明确的扶持,那有些事他可就好辦多了。

“他一直沒回來。”雪貂一潑冷水澆下。

滿立馬變了臉色:“那小崽子死外面了嗎?!”

正在這時,門上鎖孔自己轉動起來。

門一打開,外面站着一名高挑的機械女仆,金屬面目透着沉沉的冷氣,它鑰匙形狀的手指在房間內的另兩人的注視下重新折疊組合,恢複成機械的手指。

女仆沒有表露出敵意,它側開擋在門前的身軀,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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