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原典
雪貂手裏拎着一用餐布蓋得嚴嚴實實的藤條籃子,他推開病房的房門,此時的季節溫暖似春,房間裏多是空床,只有靠窗的那張白床上,少年軟軟地躺着,仿佛永遠不會醒來。
“起來吧,格萊,別裝了,你睡着的時候打呼嚕。”雪貂笑道。
床上的少年閉着眼,應了一聲:“你放屁,你睡覺還磨牙呢。”
雪貂将籃子放到床櫃上,床櫃上原先空空的花瓶裏多出來幾束純潔的白牡丹和一束彩麗的羽毛:“……這是?”
“滿插進去的。”格萊撐着手臂從床上坐起,他拿過那根插在花瓶裏的羽毛在手掌中擺弄:“花裏胡哨的,從哪只野雞身上拔下來的吧。”
“這是鳳凰的。”雪貂哭笑不得:“鳳凰的尾羽每隔一段時間會掉落換新,鳳凰栖息在懸崖峭壁,它掉落的羽毛會随風飄蕩到各個地方,所以能夠撿到是很幸運的事。聽說鳳凰的尾羽有庇佑人長命百歲的意義。他是好意。”
“好了,我知道了。”格萊第一眼就瞄見雪貂帶來的籃子:“你給我帶什麽了?”
雪貂掀開餐布,一股濃郁烤香撲面而來,卻猶豫道:“你的傷口還未痊愈,修醫說你不能多吃油膩葷腥的食物。”
“別聽那些修女的,天天豌豆黃瓜,我臉都吃綠的。”格萊一邊抱怨着,一邊用手從籃子裏拿出一卷煎得兩面酥脆的幹肉煎餅,幹脆地咬上一口。
雪貂見病房裏沒有別人,問道:“滿送完花就走了嗎?”
“沒有,他去上廁所了。”格萊咕哝道,神出鬼沒的魔骨從被子裏探出來圍上少年的脖頸,仍是寸步不離的模樣。
“哦……一會兒滿進來,你可以裝睡嗎?”雪貂忽然要求道。
“嗯?”格萊咬着脆肉,疑惑道:“為什麽?”
“你知道你清醒的時候很容易和他吵起來。”雪貂委婉道:“我有點私事想和他說。”
格萊呵笑道:“你們背着我都有私事了?行,你們小兩口慢慢談,我不打擾。我只要裝睡就行了?用不用我藏床底下,把床讓給你倆?”
“不要開這種玩笑。”雪貂道。
正在這時,耳尖的兩人聽着門外有熟悉的腳步聲。格萊趕緊多塞幾口肉餅囫囵咽了下去,迅速拽過被褥蒙過頭頂,将魔骨和自己一并埋進被子裏。
雪貂感激格萊的速度,并幫襯着把床上收拾妥當。
滿踏進房間裏,便瞧見雪貂站在病床前,床上鼓起一個小包,不見有人露頭。
滿便問道:“人呢?”
“在褥子底下,睡着了。”雪貂解釋道。
滿自覺地腳步放輕,卻在挨近病床前蹙起了眉,壓低聲音道:“把被子掀開,不怕睡着了悶死嗎?”
“不用。”雪貂及時制止:“修醫不讓他受風。”
滿有一絲奇怪,又因他心裏另裝着他事便沒有過多的探問下去。
病房裏不再有對話,驟然安靜。
半響,病床前比肩站在一起的兩人卻偶然地同時開口:
“感謝你之前……”
“謝謝你。”
原本盯着別處的兩人這才互相對視起來。
“你謝我什麽?”滿問道。
雪貂道:“之前在風谷你選擇了我……”
“沒什麽,你救了我那麽多次。我理應如此。”說着,滿從懷中拿出一盒精致的木匣遞到雪貂面前:“這個你拿着。”
“什麽?”
“黑騎的銘牌。”滿道:“有了它,你就不會被當做見習的騎士,以後你再接懸賞就可以得到全額的賞金。”
滿頓了頓:“……要是你擔心你的能力不足以獨立完成一單懸賞,我可以和你一起完成。正好我也需要零花錢。”他的語氣似無意,目光卻誠懇。
雪貂認真想了想,道:“……你在邀請我成為你的騎士嗎?”
“我不這樣認為,我覺得我們之間是互惠,也可以說我們成為對方的騎士。”
雪貂微微有些怔神。
正說着,床上的被褥忽然驟縮了一下,沒過一會兒,又驟縮一下。
從被褥裏一顆深栗色的頭顱探了出來,并伴随了一陣又一陣的嗝聲。
格萊一邊打着氣嗝,一邊從床櫃上取來一杯溫水,喝了幾口控制住打嗝的頻率。
“剛才噎住了,你們繼續。”說罷,格萊又鑽回了被窩裏。
……
“傷好了就起來!別裝死,救治教堂的床位很貴的!”滿作勢要掀被子。
格萊死死抓住:“你放手,再不放手,我就放魔骨了!”聞言,魔骨探出一根骨節。
“你敢!我供食宿費用。”滿道:“不聽話我就把你扔回垃圾堆!”
“你扔!”格萊光腳不怕穿鞋,渾身上下沒有一文,索性就賴上了。
“不可能,我也給你做了銘牌,明天你就出去幹活接單子,掙錢還錢。”
“你誰啊,老子聽你的?!”格萊不讓。
“你們安靜點,病房不允許大聲。”雪貂拼命噓聲道。
入夜。
一道微風從未關合的窗裏吹進寂靜的房中。
格萊睡得安穩,雙眼緊合,舒适的睡姿将被褥一角踹下床沿。
這時一只手輕輕将格萊垂在床邊的軟褥提起,覆蓋到他半露的肚皮上。
這只手順着少年的腰身滑到少年的臉龐之上,然而這只手即使與格萊的肌膚挨貼得十分近,卻仍是隔着一段看不見卻真實的空氣。
手指不敢接近,卻又不舍離開,只停留在格萊的額頭上方遲遲不動。
藏在格萊身下的魔骨有所感應,它順從地爬到來者的身邊,與來者缺失的部分很快融為一體,終于回歸完整的魔骨被套上一副黑綢手套。
那只戴着手套的手轉而靜悄悄地拉過一把椅子,一個紅發灰眸的男人便坐了下來,候在病床旁邊,他的身影無聲無息地仿若不存在的鬼魅。
男人凝望着病床上熟睡的人,安靜的目光像沉思又似空空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