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鬼堡之行

茫茫沙漠之中,受風沙吹打刮磨多年的一叢叢巨石堆變得歪曲而怪異,夜色籠罩下仿若一張張猙獰的嘴臉,呼嘯的冷風穿過怪石林下的穴窟發出哀鴻遍野的蒼涼。

綿綿細沙之上一串腳印蜿蜒向那片久未有人涉足的領域。

一名兜袍裹身的挺俊人影獨自迎着風沙,在他的方向的盡頭僅有那片被人形容成‘鬼堡’的怪石林。

忽然,四周綿沙凹陷,人影的腳步一頓。數條已成枯骨的沙地蜈蚣從沙窟中沖出表面,如高聳的激浪包圍在他的四面八方。在數以百記的龐大怪物面前,這道渺小的人影顯得那樣羸弱不堪,想來他單薄的份量在這群吐露着腐肉氣息的蜈蚣嘴裏不消攝食幾口,便會被瓜分得幹幹淨淨。

沙漠邊境旁一家徹夜不眠的賞金酒館,一男子慌慌張張地推門而入,即使在外面幹冷的氣候下,他的額頭仍流淌着急于奔命的汗珠。

“這位客人,您需要點什麽?”在這沙漠之中,酒館的老板見過很多亡命之徒慌不擇路的跑到他的店裏,他已然練就了一套淡定冷靜的本領以應對各色各樣的人物。

男子顧不上汗珠順着他的臉頰延淌,他緊迫道:“我需要一個最好的騎士!不,最好的騎士團!”

在一旁喜好聽風的喝酒的人們一聽,便全然哄笑道:“那你可來錯地方了。”

“要騎士團你得去氏族大廳請示,這平平常常的小酒館可沒有你要的人物。”

男子道:“不行,氏族的騎士團不夠!他們不夠資格!”

“哈哈,小兄弟你這就話我愛聽。”喝酒的人舉杯示意:“那我就要糾正你一下,你要找的就是黑騎,黑騎團。”

男子對什麽黑騎,騎士的概念也分不清楚,就胡亂應道:“是,是,是,總之就是專門對付詛咒的!我要最好的!他們說找騎士只要來這種酒館就行。”

老板道:“這沒有錯,我這是家賞金酒館,無論什麽樣的黑騎、散騎、黑騎團,只要在賞金行會挂名的,我這裏都有他們的聯絡星圖。”

“請問您的要求?您需要什麽級別的黑騎以及您的懸賞類型,懸賞金額是多少。這裏有一份懸賞申請單,請您按要求填寫,填寫越詳細,越便于更快收到黑騎的回複。”老板非常熟練地遞出一張紙一支短羽筆。

男子事先并不知道招騎士還需要辦理這麽多手續,他越是焦急,越是不知該如何下筆。

正當他為那張懸賞當上的條條框框弄得暈頭轉向之時,酒館門口傳來一聲悶響,同時整間酒館為之輕輕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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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離門口最近的白袍少女歡快地跳出來,她朝門口迎上去,等候着給進門的男子一個驚喜:“克恩斯!”

裹着黑綢兜袍的男子明顯受到了驚吓,雖然兜帽下的面孔被迷霧所籠罩,但男子退縮一步的身子還是透露出他的意料之外:“大大大小姐!您怎麽在這兒?”

“我從家一路跟你到這兒的!”少女像是沒有察覺出男子的抗拒一樣,親切地将手搭在兜袍上,挽起男子的手臂。

“外面什麽聲響?”酒館老板不能忽略任何發生在他地盤裏的任何異動。

穿着兜袍的男子正愁無法回應少女殷切的目光,聽到酒館老板的問話,立刻抽身回複道:“抱歉,老板,是我把獵物拴在您外面的馬栓上了。那獵物有點大,我栓的時候沒托穩它,不小心砸到地上。”

酒館裏的人不信道:“什麽獵物砸下來這麽大動靜?”

有人走出酒館外一探究竟,卻大驚嚷道:“是…是…萬骨蜈蚣!沙漠鬼堡的萬骨蜈蚣!”

“是它的頭!他砍下了它的頭!”人們紛紛聞信而動,擁擠在門口望着門外馬栓上那龐大如小山包卷曲的節肢骨骼,已然呈現死态。

填寫賞金單的男子見酒館裏的人忽然沸騰狂熱起來,他不明所以,問向老板:“萬骨蜈蚣是什麽?殺死它很厲害嗎?”

老板笑道:“萬骨蜈蚣……簡單的說吧,它曾吞噬掉沙漠中一整個國家,是一整個,不止是那個國家裏所有的子民,還有屬于它的一座座的城池,它的土地,它一切的文明。并且萬骨蜈蚣是第一個成為詛咒之源的生物,在魔王之前,它可是在人們恐懼和憂患的意識中占據了相當長的時間。”

“你覺得殺死魔王是什麽感覺?我這麽說你大概能理解他們的情緒如此高漲的原因了吧。”

“魔王……”握着短羽筆的男子手心不可抑制滲出一些潮濕,他思索片刻,抓起懸賞單跑到那名殺死萬骨蜈蚣的男人面前:“騎士閣下!騎士閣下!我有一單生意想和你做,求你幫幫我!”

兜袍男子還未搭話,他身旁的白袍少女卻将人推開:“克恩斯是聖鹿騎士,他的所有行動需要得到聖鹿宮的允許,你呀,要做生意找別人去吧。”

即使男子再是對這一領域不熟悉,他也能知曉聖鹿騎士是所有騎士級別當中的最高級,但是聖鹿騎士管理森嚴,外界一般人等不可能接觸到。男子聽聞此人是聖鹿騎士,便更加堅定決心,不能放走這惟一的機會:“求求您了!多少錢我都會給!”

“這跟錢沒有關系,你找別人去!別打擾克恩斯休息啦。”白袍少女嗔怪道,她挽着兜袍男子就要上樓休息:“克恩斯剛完成一項艱巨的任務一定很辛苦,我早就在這間酒館定好了房間等着你,我是不是很貼心啊!”

兜袍下傳來幹笑兩聲,悄無痕跡将自己的手臂從少女的臂彎中抽離出來。

男子無計可施,他見阻攔不住便猛地朝兜袍男子的身上撲去,緊緊抓住他的衣袍:“救救我!騎士閣下,只有您能救我!魔王……魔王要殺我。”

酒館樓上的客房,克恩斯将人領進房間內。

“謝謝您,騎士閣下。”男子坐在椅子上顯得局促不安,他仿佛永遠在警惕着什麽。

克恩斯擺手答道:“您先不用謝我,請先說明您的情況我才能作出回應。”

“您剛才說的‘魔王’是怎麽一回事?”克恩斯問。

“是。”男子的喉結緊張地上下滑動一下,道:“我并沒有誇大其詞,請您一定要相信我。魔王複活了!”

克恩斯沉默不語,而一旁的白袍少女卻不由地翻了個白眼。

“我知道,因為這件事我被其他人當做瘋子。但是我沒有撒謊,這是我親眼所見!魔王複活!因為我…我們看到了他的複活,他派人追殺我們。”

“你們?”克恩斯問:“您可以詳細一點從頭敘述嗎?”

男子點點頭:“在大約一年前,我因為欠下賭債把我家族傳承之物抵押給了一位黑市商人。沒過多久我就後悔了,想去找那個黑市商人将東西贖回來,我一路跟蹤他上了一艘黑市貨輪,在船上他發現了我,并把我叫到船上的一間艙室裏說要與我詳談。那裏堆滿了箱子,是一間倉庫。後來我才知道那些都是要送往黑市上拍賣的東西,都是從非法途徑搜羅來的不可告人的東西。”

“我請求那個商人把東西還給我,他不肯并把我關進了倉庫裏,之後又讓幾個他當時雇的打手教訓我一頓。”

“就在那個時候,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個小男孩,他什麽都沒穿,就像剛出生的時候。他打傷了那幾個打手,引起了海嘯,最後随着那艘貨輪一同沉到海底……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沒有死,因為他是魔王!他要回來報複我們了。”男子的情緒愈加不冷靜。

克恩斯認真地聆聽着,他抱有一絲懷疑:“你為什麽認定那個小男孩是魔王?”

“他身上有魔骨啊!魔骨就趴在他的身上!在他的渾身上下亂竄,他還可以操縱魔骨釋放詛咒變成高階魔侍,海嘯也一定是他引起的。”

克恩斯詢問道:“什麽樣的魔骨?你還記得它的大小規模嗎?”

男子道:“我當然記得,它是一個整體,一個完整的左手前臂。如果那個男孩操控的是那種尋常的又小又碎的骨頭,我都不會如此确信,那是一整塊啊,那男孩光溜溜的,身上一件防具都沒有,如果不是魔王本人誰敢去徒手去碰……”

原本不屑一顧的白袍少女聽到這裏,陡然正色起來。各氏族封印的魔骨近百年來頻頻失竊,時至今日已有大部分不見蹤影,為了不引起人們的恐慌,這件事一直是騎士聖殿——聖鹿宮秘密進行的任務。而封印失效的各氏族也都心照不宣地維持表面的榮光,對此事從未聲張。完整的魔骨一般由大氏族封印保管,黑市上走私的僅可能是那種小骨,這名前來求助的男子模樣普通,他口中所說的頗為完整的魔骨确實符合一大氏族之前秉報的丢失魔骨的形狀,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是連虛構都虛構不出來的。

克恩斯謹慎道:“僅憑操控魔骨并不能證明你看見的男孩就是魔王,他也許是非法使用詛咒者。”

“不,他就是魔王。”男子篤定道。

克恩斯對他的堅信充滿疑惑。

男子飄渺不定的目光似在猶豫什麽,最終他看向面前那張被迷霧籠罩的臉龐:“你聽說過禁林的事嗎?”

“略有耳聞。”克恩斯道。

“我的名字叫泰喬·葉契多安。是負責看管禁林的葉契多安家族的繼承人。”男子道。

白袍少女挑起一道細眉:“看不出來…你是望族之後?”

泰喬勾起慘淡的笑:“早就落沒了,現在葉契多安只能勉強稱上‘家族’,家族裏就只剩下我和我奶奶兩個人了。”

“禁林是我家世代守護的,是我們僅剩的榮耀,而我卻拿這份榮耀換取一時茍活,我拿給黑市商人抵押的傳承之物就是進入禁林內部的鑰匙。”

“我從未去過那裏,但聽聞過那裏的傳說,傳說禁林深處有一座曾屬于魔王的宮殿,魔王死後那裏就被茂盛的詛咒覆蓋,任何人都無法接近,就連魔侍也懼怕被那裏的詛咒吞噬。”

“如果有什麽東西被藏在禁林的宮殿裏,那一定不是好東西。”泰喬道:“那個黑市商人之所以不肯将傳承之物還給我,是他已經用過了那把鑰匙,禁林鑰匙其實是一道符文,用過一次便會失效,商人用這道符文打開了宮殿的門,從裏面帶出來一具靈柩。”

“安厝在魔王宮殿裏的靈柩還會是誰的?”泰喬反笑道:“魔王一定沒有完全被封印,他一直在籌備複活。”

泰喬回憶道:“我開始的時候,也沒有将那個憑空冒出來的男孩與魔王聯系起來。我以為他是偶然的,或者根本就是被那個黑心商人關在倉庫裏即将送去黑市拍賣的床奴。”

“後來貨輪巧合地遭遇了海嘯,我和那艘船上的人在即将沉船之前逃了出來幸免遇難。魔骨和那個男孩卻掉進了海浪裏不知所蹤。商人不會放棄他的財産,他一直候在海上,等海面風平浪靜之後他又派人前去把船裏的貨物打撈上來,大部分都撈了上來。我就趁那個時候看了一眼他們的清單,有魔骨的記錄但是沒有那個男孩的記錄。而且那個商人告訴我,他從不做人販交易。”泰喬頓一頓,道:“我當時就預感不妙,我就去請他把靈柩放回禁林去,我說遇到海嘯就是不祥之兆,他本來也已經動搖了,打算把靈柩讓我帶走……但是當他們把靈柩撈上來的時候,原先怎麽都撬不開的棺蓋已經松動了,而且裏面空空如也。”

“再聯想到船上發生的怪事,我敢肯定那男孩就是從那副禁林裏的靈柩出來的,他是魔王,他複活了。”泰喬激動道:“是我們喚醒了他!”

克恩斯安撫道:“這些都是你的聯想,并不是充分的證據。你所說的靈柩未必有你所想的那麽…嗯…令人緊張。如果那真的是魔王處心積慮用來複活的靈柩,魔王本身包括他的靈魂都已經成為詛咒之源,那麽他複活的道具必然應是充斥着詛咒。你所說的靈柩有詛咒的氣息嗎?”

“……這倒沒有,它看起來很普通。”泰喬道:“但是我敢肯定,那個小孩一定是魔王。”

克恩斯道:“你的‘肯定’是沒有用的。你不放心的話可以将靈柩送去聖鹿宮,會有專門的人員幫你檢測那副靈柩是否施有詛咒符文。”

泰喬道:“靈柩不在我手裏,那個黑市商人早賣了。當時有一夥兒人出價極高,那個商人覺得還給我沒有任何利潤,就把它趁早賣了出去。”

“那賣到哪裏你知道嗎?”

“不清楚。”泰喬搖搖頭。

“那商人呢?”克恩斯問道。

泰喬身形猛地一震,他不由地顫抖着攥起拳頭:“他死了……那天在那艘船上,知道這件事,見過那男孩的人都死了,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一定是那個男孩……一定是魔王幹的!”

克恩斯一驚。

泰喬忍着渾身的涼意:“大概一個多月前有人找到了我,問我那艘貨輪上發生了什麽事,他們是與當時那個商人雇來的打手一個黑騎團的人,他們說他們上過那艘船的兄弟都在一夜之間被詛咒侵蝕而死,雇傭他們的老板也失蹤了。我猜肯定和那男孩有關,我就把事情和他們說了,他們讓我帶他們去那天沉船的地方找找線索,我和他們到那裏之後……之後就發現那個黑市商人的屍體泡在海裏,泡得發白,輕輕一扯他的皺皮都從肉上扯脫了……”泰喬捂住幾欲作嘔的嘴巴。

“下一個,下一個一定就是我了,魔王不會放過我的……求求你,救救我!”

克恩斯沉默半響,不顧周旁白袍少女的反對,道:“我接你的懸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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