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綠湖汀

漆黑的夜晚綿綿的細雨,一群手臂上紋着鐵匕蜥蜴的紋身的男人聚集在無人經過的路邊一架沒有任何追蹤功能的公用的螺訊儀,雨水打濕他們鐵青的面目,從他們每個人身上散發出的冰冷的肅殺感令人惴惴不安。

鐵匕蜥蜴的首領拿起陳舊的螺訊儀,快速地在上面描畫起星圖,草金鈴形狀的聽筒因積灰将從裏面傳出的聲音變得嘶啞破碎,使對方本就輕柔的聲音更顯迷離:“我一直在等候你的電話。”

首領動動嘴角:“那小子帶了幫手,我們遇到點兒麻煩。”

對方平靜道:“不必了,我已經不需要他了。辛苦你們這些天的奔波,你們今晚就可以回家睡個安穩覺,我保證不會再打擾你們。”

首領隐忍道:“那我的手下……你要什麽時候放過他們?”

“我們之前的約定是一物換一物,你們将我需要的人帶到我的面前,我就将你們需要的人還給你們。現在你們并沒有把我需要的人帶來,請恕我還不能履行交換的承諾。”

“你!你……”

“有點無賴,是嗎?”對方輕笑一聲:“我也這樣認為。抱歉,是我最近太得意忘形了。方才是我開的玩笑,希望你不要介意。”

對方不急不慢地道:“我會将你們的朋友送還給你們,就在下個月綠湖汀開幕典禮上如何?我邀請你們一同觀賞綠湖汀的演出,席位我已定好。希望借此能夠得到你們的原諒,原諒我之前對你們諸多不禮貌的地方。”

“……好,希望你履行你的承諾。”

對方道:“一定,到時候再見。祝你有個好夢。”

首領放下話筒,面色陰晴不定。

身旁有人提醒道:“首領,小心是陷阱。”

“我們的弟兄還拿捏在他們手上,我只能答應他。”首領心痛道。

旁邊的同伴憤恨道:“我們太被動了,一直被他們耍着玩。”

首領冷笑道:“把弟兄們換回來之後,你們幾個迅速帶他們撤離。剩下的人,若在劇場發現那個紅頭發雜碎的蹤跡,給我殺了他。我不會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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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即将打烊的小餐館裏,客人寥寥無幾。一張靠窗的桌前,庫裏斯拿着木雕話筒放在耳邊并未放下,他在對面挂斷之後,便又在螺紋儀的星砂盤上飛快地勾連起一段星路圖,他語調柔和道:“我的小姑娘,你好嗎?”

“我為你準備了一份豐盛的晚餐。下個月,綠湖汀。我想你一定喜歡。”庫裏斯說着,餐館裏的侍應生端着一杯濃郁的咖啡放到他的桌上。

庫裏斯一面朝侍應生微笑示意,一面與話筒另一邊說道:“不急,你可以先處理自己的事,如果需要我的幫忙,千萬不要客氣。”

庫裏斯終于放下話筒,與侍應生道:“謝謝你們的螺訊儀,幫了我的大忙。”

“哈哈,沒事的。”餐館的女侍應生似乎很是開朗健談:“您如果用完了,我就把它搬走了?”

“完全可以。”庫裏斯從桌上挪開些距離,以便空出點空間讓侍應生抱起那笨重的儀器時不會連帶上桌上的其它東西。

可仍不巧地是,侍應生并沒有拖穩,她将庫裏斯桌上的一沓草紙碰灑落地。

“不好意思。”侍應生連忙把螺訊儀放到腳旁,彎腰拾起那一張張草紙。

草紙上面用淺色的墨水勾描出一張張或熟睡或疑惑或開懷大笑的神情,然而這些神情全部屬于相同的一張臉,一張少年幼圓的臉。

女侍應生将收拾好的草紙重放到庫裏斯的面前:“這孩子看着真可愛,他是您的弟弟嗎?”

庫裏斯笑而不語,他嘗飲了一口杯中燙喉的微苦,回味良久道:“不,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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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福靈節。

福靈節是在一年之中最中間的那一天,是一個古老的并具有一絲神秘色彩的節日。傳說這一天的夜裏人們可以收到來自已故之人的祝福。這一天人們秉燭夜游徹夜不眠,巡街的狂歡盛景熱鬧非凡。人們的手中将拿着一根蠟燭并在心中默念着想要見到的已故之人的名字,繞過家門、樹林、小溪、鐵匠鋪、布料鋪、酒館、香料店,即繞過所有已故之人曾熟悉的地方,在燭火熄滅之前将蠟燭送至大教堂前,壘起一座蠟燭塔燃至天明,等到第二天已經離去的已故之人會在想念它的人的門前放下一顆雨花石,寓意着将給予他一年的好運。同時這一天人們規定了四條禁忌:不可欺辱老人;不可戲谑孩童;不可哄騙女子;不可尋釁男子。如果觸犯了這幾條,便會被別家的已故之人糾纏一整年不得安生。

當然,其實真實的福靈節并不會那麽邪乎,頂多是集市徹夜敞開,供人們熱熱鬧鬧地玩鬧一番,人們會提前預備好蠟燭和雨花石,巡街一圈後将蠟燭放到教堂前祈禱一番,等一明早清晨起床,便用小口袋将鋪放在門口一晚上的雨花石裝起來挂在自己的手腕上,也就是将‘福靈’戴在身上,去上街上胡鬧一番。這一番接一番的節日就這樣過完了。

從高處俯瞰下去,夜晚的小路林間飄蕩着點點燭火,巡夜的人們手中雀躍而繁密的火光與天邊的星河交相輝映。

“你相信一見鐘情嗎?”跟着人流走動的雪貂,手上托着蠟燭臺,似自言自語道。

滿托着自己的蠟燭,煞風景道:“能問出這種話的都是調IIIII情老手,你這顆嫩芽菜吃不消的。”

“你磨磨唧唧将近一個月了,你要真有什麽想法就直接告訴她。”格萊本就怕火,還讓他一路拿着蠟燭,那蠟燭上身姿婀娜的燭火仿佛試圖随時随地地‘燎’人,他穩穩地托着呈接着蠟滴的燭臺,讓它離着自己遠遠的。

格萊又道:“但是我猜她不會真的對你一見鐘情了,說不定就是說着玩玩。”

滿回轉過身朝跟在身後捧着一根小蠟燭,邁着戰戰兢兢的步伐的小孩投去一個贊同的手勢,然後他倒行着追上被雪貂的背影,并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聞話,雪貂向身後的兩人笑道:“你們倆似乎都對這種事頗有經驗?”

滿急表态:“我沒有,我很清白。”

見滿抵觸的态度,格萊卻感到不解:“一見鐘情又不是壞事,又省時又省力,兩個人一見面就能結婚,不用拖拖拉拉三四年,連摸個小手都扭扭捏捏的。”

“……”

“你一見鐘情過嗎?”滿打量着格萊幹淨的嘴巴周圍連胡子都沒長出來。

“當然!”格萊立刻道:“他是個相當有魅力的人,任誰見了他第一眼都會非常喜歡他。”

見一個不及成年人腰高的小孩在那大談‘一見鐘情’,并言之鑿鑿,仿佛确有其事的神情,滿與身旁另一個成年人的雪貂悄聲道:“我打算明年春天送他去一家善慧教堂裏讀書,省得他一天到晚悶在閣樓裏胡思亂想。”

同樣擔憂格萊将有臆想症傾向的雪貂忙回應道:“我同意。”

“你倆嘀嘀咕咕什麽呢?”格萊用另一只手遮在自己的燭火周圍,讓他那柔弱的燭苗不受四面微風的侵擾。格萊雖害怕,但也想求得一點好運福靈,別管這福靈節的傳說是真是假,他總有那麽一點希冀的。其實格萊捧着蠟燭的這一路上,表面上雖看不出什麽,但他心底一直默念着庫裏斯的名字,已故之人的亡靈他确實非常想要再見一面。

自從骨頭不再朝氣勃勃之後,格萊做事都變得提不起力氣來。就像他此刻,骨頭被他放在閣樓小屋裏并沒有像之間那樣貼身帶着了。在他查明骨頭的‘病因’之前,在他的骨頭恢複活力之前,他不能再讓它跟着自己東奔西跑瞎折騰了,那畢竟算是庫裏斯留給他的唯一遺物,他是否可以祈禱,祈禱骨頭呆在自己身邊的時間長過庫裏斯曾陪伴他的……

路邊偶爾經過的喧鬧孩童們,他們瞧見有一個和他們差不到年齡的少年十分小心寶貝地護着自己手裏的蠟燭時,便惡作劇心起,悄悄繞到格萊的跟前,試圖撅起嘴吹滅他的蠟燭。

第一次格萊用手擋了一下,然而第二次,第三次……

旁邊嬉鬧的孩童玩心漸起,他們锲而不舍地朝格萊的燭火吹氣,并最終成功了。

他們吹滅了格萊護在手心裏的蠟燭。

格萊忍無可忍,他猛地抓過其中一個搗亂的男孩,捏着男孩稚嫩的脖子将他按到樹上,狠聲道:“你他媽再吹我的火苗,我就把你頭發點着,拿你當蠟燭!聽懂了嗎!”

“懂懂懂……”男孩虛怕地重重點頭,圓嘟嘟的肉臉輕微上下颠簸。

周圍同樣巡游的大人們紛紛朝這裏望來,滿和雪貂見大事不妙,忙上去拉開格萊。這群孩童們的看護修女也緊忙跑來。

在滿和雪貂頻頻道歉下,修女領着孩童們像躲洪水猛獸一般遠遠地躲遠了。

滿見狀,憂心道:“算了,給他請個私教吧……”

雪貂亦是嘆氣,那無奈的神情仿佛對自己不合群并有暴力傾向的孩子感到失望。

夜集市上,人頭攢動的人群中泰喬跟緊前面的聖鹿騎士寸步不離,他憂怕的眼神不敢亂瞄,緊緊黏在克恩斯挺拔的背影上,他生怕熙攘的人流将自己與克恩斯沖散。

克恩斯察覺到同伴的過度緊張,便停下腳步等他:“你放松一點,你這樣不像受害者,反倒像個準備行竊的賊。”

“能保住小命,讓我當賊也行啊。”泰喬唯唯諾諾道。

朵夫卡夫一手握着燭臺,一手挽着克恩斯嘲笑道:“你真的是葉契多安的後裔?你的祖輩可是英雄們的導師,最頂尖的劍客,你怎麽就像個草包。”

“朵夫卡夫小姐。”克恩斯沉聲提醒白袍的少女注意自己的言辭。

泰喬卻應接下她的諷刺,畢竟不是她一個人這麽笑話過他:“沒事的,朵夫卡夫小姐說的對,我的确是個草包,懦弱、膽子小、懶惰、容易上當受騙、拒絕不了誘惑,人性中最卑微的部分我全部占據……各個方面都不行,沒有一項能拿得出手的才能。我的這一生注定了只有仰望別人,羨慕別人的份兒……”

朵夫卡夫見到泰喬瞬間萎靡不振的樣子,多少相處了一段時間,她總歸于心不忍:“你不要這麽說,我認為你的脾氣很好,真的,很少有人能忍受我的任性,你從來都沒有對我說一句重話,克恩斯抛棄我的時候你還想着我。你是個好人,泰喬。”

泰喬慘淡一笑:“除了是個好人,什麽都不是。脾氣好有什麽用?不能掙來大錢,不能給予喜歡的人幸福,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要麻煩別人保住……”

朵夫卡夫道:“當個好人就足夠了。很多人都說我很差勁,其他氏族名媛們都在暗地裏說我花心,水性楊花,見一個愛一個,可是這又不是我能控制住的,是他們太優秀了,我就是喜歡啊!仆使和管家說我刁鑽任性,稍有不滿便大發雷霆,可是這也不是我能控制住的啊,父母說我盛氣淩人,沒有人願意跟我做朋友,他們都覺得我是個很糟糕的人,最糟糕的是這些糟糕的地方我統統改變不了,這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我比你更讨厭自己。我想成為一個好人都成不了……”

怎麽霎時間全都自我檢讨起來了,克恩斯見到這兩人忽然消沉下去的意識,竟不知該先安慰哪一個好……

“克恩斯?”熟悉的女聲出現在身後。

克恩斯如蒙大赦:“戈莉!”

于街市店鋪前閑逛巡游的行人們拿着手中自己的光芒經過戈莉的身旁時,交疊斑駁的光暈映在這名娴靜溫婉的女子一身的黑白女傭服飾上,令她于行人逆流之中的身影變得忽明忽暗。戈莉的身前推着一把木質的簡單輪椅,輪椅上是一名年邁的老人鼻梁上卡着一副圓片的老花鏡,即使環境并不安靜,她依然沉着眼皮昏昏欲睡。

“你在工作?”克恩斯來到戈莉的面前,看見她已換上那一身女傭的服裝。

戈莉點點頭,她看了一眼輪椅上的老人道:“拉敏思特太太每年的福靈節都要去教堂祈禱,可惜她的孩子們都在外城工作并不能陪在她的身邊。”

這時,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忽然擡起頭,迷蒙道:“斐拉!幾時了?”

戈莉無奈笑着,她大聲貼在老人的耳邊道:“太太,現在是晚上八時了。我不是斐拉,我是戈莉。”

老人蒼啞的聲音:“哦”了一聲,便又垂下腦袋。

戈莉回複完老人,便看了一眼一臉驚訝的克恩斯,她指指自己的腦袋,并道:“她的神識不太清晰了,總是糊塗。斐拉是她的大兒子。”

忽然,老人剛垂下的腦袋又一昂起,并拉長調子道:“貝瑞恩!我們還沒到教堂嗎!”

戈莉又接着道:“還沒有呢,太太。我不是貝瑞恩,我是戈莉。”

老人道慢吞吞道:“哦。”不過這次老人沒有再昏睡過去,反而坐立不安地在輪椅裏左右搖晃,好像在尋找什麽:“我的蠟燭呢,我的蠟燭呢。”

“在您的手裏呢。”戈莉道。

老人翻找之時,不料手一松将蠟燭甩出輪椅的扶手外。克恩斯一見便忙伸手去接,然而戈莉比他更加及時,她于蠟燭下落的半空中撈住燭身,燭身上燙膚的蠟油還是微微燙疼了她的手掌,她卻忍着并未聲張。

蠟燭的燭火被下落時的浮風熄滅,這對一個恪守節日傳統的老婦人來說不是個好兆頭,戈莉便在拉敏思特太太未發現之前,悄悄用兩指撚住焦黑的燭芯,一點顏色虛幻得發白的魔力注入其中,霎時火光重燃。

這種呈現出獨特顏色的魔力是第六位元素,也是世上最難以被人駕馭統攝的魔元素之一,世上很少有人能像戈莉曾經那般運用自如。克恩斯見狀,不免心中燃起希望,自從戈莉‘生病’後,她使用魔力便會受到病痛的限制,第六位魔元素的施用效果也不能發揮出平時的百分之一,聖鹿宮也是因此将能力大損的戈莉勸離騎士的職位。但是今天看來,戈莉似乎已經能夠釋放出一點她曾經最得心應手的魔元素,在克恩斯的眼中此時施用着一點虛白微光令燭火重燃的戈莉正與他記憶中當年意氣風發的騎士長以虛白的符文絕技單槍匹馬地鎮壓兩只高等魔使的身影相交融合。

感覺到她的身體有所好轉,克恩斯欣慰地望向她。

戈莉将完好蠟燭送遞到太太的手中。老人放心地接過來:“謝謝你啊,凱特。”

戈莉道:“不用客氣。我是戈莉,太太。”

朵夫卡夫一直在旁看着,不由地感嘆道:“戈莉你真有耐心。”名字重複那麽多遍,她都聽膩了,如果放在她身上,她絕對會認為這個老太太是故意刁難她,還推什麽輪椅,直接推進河裏。

泰喬見到戈莉油然升騰出一種敬重之情,他上前打招呼:“戈莉小姐。”

朵夫卡夫見身旁的兩個男士都對這個女仆很熟悉親切似的,便奇怪道:“你們都認識她嗎?”

泰喬道:“她是克恩斯曾經的騎士長,也是吉莉·瑪小姐的姐姐。”轉而,泰喬目光閃爍起來,他在戈莉的身旁左右瞄去:“吉莉小姐沒有跟您在一起嗎?”

戈莉道:“今晚她要上臺演出,現在大約正在綠湖汀大劇院裏彩排。”

泰喬興奮道:“綠湖汀嗎!吉莉小姐要演出嗎?太好了,我們正好有劇院的票呢。”

戈莉意外道:“你們指的是那種劇院裏面的坐席票?……很貴的吧?”

朵夫卡夫揚起趾高氣昂的神情:“綠湖汀的東家之一圖森塔氏族是我木風的盟友,我只要一個螺訊過去,随便要幾張坐席票根本就是小意思。”

正說着,一道華麗飄渺的身影向人群最擁擠處走來,人群不由驚豔不已。

吉莉一手提着流光如繁星的藍紗長裙,一手提着一個沉甸甸的布袋朝戈莉走來,剛見面便氣沖沖質問道:“我的琥珀額鏈是不是落你家了。我剛才彩排的時候發現它并不在我的行李箱裏。”

戈莉卻道:“臨開演前才發現自己的東西不見了,就像上戰場前劍還未佩妥的騎士,離失敗不遠的。”

“……我沒時間和你吵架。”吉莉盡量保持一個好風度:“你把它還給我。”

“我并沒有看到你的額鏈,如果你覺得是落在了我的家中,你大可自行去找。你有我家的鑰匙。”

吉莉的語氣留有請求的餘地:“我還在彩排啊,脫不開身……”

“我也在工作。”戈莉回絕道。

吉莉無計可施,憤而轉身。臨走前,她想起來自己另一只手裏的布袋,便氣憤地将它塞到戈莉的懷裏,戈莉沒有想到她會突然交給自己東西,她的手臂并沒有接穩吉莉遞來的沉重的布袋,布袋的袋口一松,裏面的瓶瓶罐罐灑了一地。

吉莉本想幫忙去撿,但一想到離自己開場的時間就要到了,她的妝容還沒有完成,她便賭氣似地不作出任何打算幫助的舉動,就要離開:“可能是我那天太生氣了,就把家裏的東西胡亂塞行李裏了。這堆陶罐不是我的,又沉又重,還給你。我走了。”

泰喬見吉莉轉身離去的倩影,不禁道:“慢走,吉莉小姐,祝您演出成功。”

吉莉朝泰奇微笑一下表示感謝,匆匆走遠。

克恩斯蹲下身幫戈莉拾起散落一地的陶罐,朵夫卡夫見狀,她覺得不能在克恩斯面前表現得太不懂事,便也蹲下身,并朝滾落向街磚低窪之處的陶罐追撿過去。

克恩斯撿着陶罐,當他注意到陶罐上刻有的特殊禁忌标志的圖案時,詫異道:“這些是……消解藥劑?”

克恩斯用手掂量着,裏面并不是空瓶,陶罐的瓶口上密封的蜜蠟一點沒有破損,這證明根本沒有人開啓過它們。克恩斯低頭看着他手裏的陶罐,包括他曾撿起的那些,皆是密封得完完整整的藥罐。

克恩斯擡起眼注視着戈莉:“聖鹿宮每個月定期給你配送的消解藥劑你一直沒用?你的身體怎麽辦?”

戈莉将克恩斯撿起的陶罐收到布袋裏,道:“我找到其他的辦法了。”

“什麽辦法?”

“你只要知道我現在很好就夠了。”戈莉站起身,決意不再糾纏在此。她系好布袋,手撫上輪椅上的把手,與人告別道:“我先告辭,各位。祝你們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朵夫卡夫手裏捧着兩罐陶罐轉回身時,戈莉已于人群中不見蹤影。

“她的東西不要了?”朵夫卡夫奇怪道。

大教堂的門前升起兩座七層燭塔,前來祈禱的人已将每座燭塔上空餘的地方擺滿一根根蠟燭,稍一靠近便能感覺到那一層熱烤的溫度,來晚的人便只能将自己手中的蠟燭擺放在塔下周圍的一圈教堂地磚上。

傳聞蠟燭放在離燭塔越近的地方,越早能被上神聽聞到它身上所承載的祈禱。此時燭塔上已經沒有任何空位了,所以塔下的那一圈空地便成為最主要的争奪陣地。

朵夫卡夫正彎腰将自己的蠟燭安放到一處角落時,不料她認準的地方竟被另一根蠟燭捷足先登。

朵夫卡夫擡起頭一看,卻發現是一個熟悉的面容。本想與人理論兩句的她頓時将激烈的言辭咽了回去。

見身旁的人像是沒有看到她似地轉身要走,朵夫卡夫忽然像受到冷落了一樣,喊住對方道:“你眼睛瞎了嗎?沒看到我嗎?”

格萊聞聲轉過身去,一眼就瞧見這個特別能咋呼的白袍少女氣呼呼地站在他剛才經過的位置。

“有事嗎?”格萊不耐煩地問道。

“你搶了我蠟燭的位置。”白袍少女道。

“是嗎?那對不起了。”格萊擺擺手,不欲與少女争辯下去。

“你別走,你把你的蠟燭拔掉。”朵夫卡夫不依不饒道。

滿和雪貂剛在旁邊的店鋪裏閑逛一陣,一出來就發現格萊又與人争執起來。

雪貂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先将格萊拉走。

格萊辯解道:“你幹什麽,是她先挑事的。”

滿這才發現與格萊争執的人是何人:“朵夫卡夫?你怎麽在這兒?”

“又是你,鬼蘭治。”朵夫卡夫沒好氣道。

雪貂見他剛拉走一個,另一個卻又是劍拔弩張的态勢,雪貂勸說道:“開幕式快開始了,我們得抓緊去綠湖汀。”

朵夫卡夫嘲笑道:“是啊,快去綠湖汀外面的草坪上占小板凳吧,一會兒可就沒位置了。”

滿道:“不好意思,我們有內部坐席。”

朵夫卡夫鄙夷不信道:“不要那麽愛慕虛榮。你哪裏來的錢?一個被趕出家門的可憐的氏族末子。”

滿正欲還嘴,卻被雪貂左右兩邊各拖着一個,将人拽遠。

朵夫卡夫哼了哼鼻子,嘀咕道:“一群窮鬼居然能買到綠湖汀裏的坐席。”

“朵夫卡夫小姐,走了。”遠處的克恩斯與泰喬呼喚道。

“來了來了。”朵夫卡夫雀躍着回到那二人的身邊。

“怎麽擺放一根蠟燭需要這麽久?我們還以為你又失蹤了呢?”泰喬道。

“沒什麽,遇到一群窮鬼外加煩人精而已。”朵夫卡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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