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番外】最後一日(上)
平地沙壤一望無疆,盛袍法師幻化無數虛影,将一人圍困其中。
着金邊藍袍的法師面色凝重,他手中蛇頭法杖射着奪目耀眼的電光,包括他的幻影也同時蓄積着電光齊齊向受困于中心的人迸發。即使命中目标,法師亦不敢大意,頃刻間萬道光箭齊發,落雷、冰霜、殘火、幾乎所有破壞極強的大範圍魔法全部朝中間的男子傾覆過去,頓時滾滾黃煙翻湧,地面震蕩出數道深壑。
遠處的城堡一扇寬明的落地懸窗後站着一名端着白瓷茶盞的男子,不動聲色地望着窗外的那場鬧劇。
只見黃煙散去,陣法中央的男子卻是渾身上下毫發無損,萬丈魔力強壓之下竟有人泰然自若,好似只遭了一股強風撲面,僅一點風沙迷了他的眼:“完事了?”
法師渾如震顫,在他驟縮的瞳孔中,男子的身影仿佛幻化成一只從未知的地獄爬出來的捍不動打不死的魔鬼。
“該我了。”格萊拔出自己插在土裏許久的佩劍,抖了抖上面的塵埃,在法師驚懼之下,猛然靠近他眼前,法師瞬間反過神來,揮起蛇頭法杖頻頻招架突如其來的利落攻擊,可那身法如飛,劍起刃落殘影缭亂,沒有一點魔法的律動,僅憑速度與力量便能壓倒一切。
最後一劍,蛇頭破斷成兩半,直貫胸膛,飛快地令将死之人感覺不到一絲痛感。
“怪物……”遺言到此為止。
格萊拔劍甩掉上面所有的血腥,朝遠處城堡上孑然清高的人揚了揚手,讓他別再看戲了,收拾戰場。
站在窗前的庫裏斯笑着抿過一口紅茶,一個響指,堡下的沙壤裏升起棵棵高樹,掩蓋住方才巨大的魔法下遺餘的魔量。
片刻功夫,高扇拱門被推開,格萊走進殿內。
庫裏斯放下茶盞,上前替人解下軟甲護铠。格萊終于脫下這堆壓着他呼吸的銅鐵,着實輕松不少:“我不想穿這些,沒人能傷到我。”
“不行。”庫裏斯果斷斷了他的念頭。
格萊将辯駁的意見悶進心裏。面前的人已是年過半百,銅鏽色的短發中雜着黯淡無光的灰銀,嘴邊深淺的笑紋,仍不減溫和的氣質,微微下垂耷拉的眼角将年輕時外漏的光彩斂起,經過時光的歷練,那光彩早已醞釀成深不可測的寒芒。
格萊覺得自己也是同樣,他正步入衰老。
的确,在庫裏斯的眼中,格萊不在散發着年輕時擁有的光芒神采,但那眼神卻仍足夠讓他的心頭發顫,攝他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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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的正好,我決定待會兒就開始我們的試驗。”庫裏斯興致盎然道。
“今天?”格萊撿起圓桌上的糕點,往嘴裏塞了一口,剛才對付那個傻缺似的送死的人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
格萊一邊吃着奶黃味十足的松塔糕,一邊堅決地搖頭:“距離你上次融合試驗才過去不到八天,你的身體受不了。”
“我已經恢複了。”庫裏斯攤開雙臂,讓格萊檢查:“這就是詛咒,我才融合了它的十分之一便有如此效果,可見我的預料沒有錯。”
格萊依舊搖着頭。
庫裏斯便道:“其他人也會和你相同的想法,他們必定認為我仍坐鎮谷河堡,最近一段期間不會與詛咒相融,所以他們不敢貿然前來。這正是好時機。等他們再來時,我已經更進一步,屆時我将給予那群擾我心煩的蒼蠅一個嚴重的懲罰,徹底斷了他們的嗡嗡叫。”
格萊見他用‘蒼蠅’比喻那群和庫裏斯作對的白癡,便笑道:“我聽說他們給自己取名,叫先遣讨伐軍。我的天,這是屎坑郎給他們想的名字嗎?”
庫裏斯卻道:“你似乎很欣賞他們。”格萊從不會将不在意的人挂到嘴邊,自從冒出來這群所謂的勇者勇士來挑戰他的底線,格萊便總是有意無意在他面前提前,這也是令庫裏斯心煩的原因之一。
“我欣賞他們的臉皮和腦子,一群小崽子啥也不是就敢自稱勇者,救世之光。”格萊嘲諷道:“我看他們的腦子也就核桃大小。”
庫裏斯的嘴角微微上揚:“好啊,等他們的腦袋攥在我的手裏,我會順便挖出他們的腦子為格萊的猜想驗證一番。”
格萊一聽,頭皮忽緊:“我就随口說說,他們死後挂城樓上示警就行了。”
庫裏斯面色一沉,但僅僅一沉便恢複常态,反正他将有的是機會折磨他們所有人。
格萊匆匆咽下一口幹巴的糕點脆皮,試圖轉移庫裏斯忽然變得陰暗的談話方向:“你的詛咒還有多少完成?”
“我預計融合詛咒之淵的一半,經過之前幾次的吸收,我的身體正逐漸适應。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将詛咒之淵吸收近九成。”
“剩下的一成呢?”格萊問道:“你當初發現詛咒之淵時,不是打算将它全部融納進自己的身體裏嗎?”
“我曾計劃如此,但……”庫裏斯道:“我畢竟是凡人之軀,身體承受能力是有極限的。詛咒之淵九成的詛咒量已經是預估範圍內對我不小的挑戰,超出預估範圍,我的身體作為容器很容易分崩離析,剩下的那一成我并不打算接納它。”
一聽‘分崩離析’,格萊頻頻點頭:“對對對,別接納它了。”
庫裏斯見對方認真護住自己的模樣,笑道:“其實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我自己的能力不夠,如果我能觸及詛咒深淵的核心,将我的意識、靈魂作為依托,我想我不難控制它。而且我也不必像現在這樣辛苦從外界慢慢吸食掉詛咒深淵的魔量,只要掌控了核心,其他的詛咒,不止是詛咒深淵,所有的詛咒,我都可以盡數操控自如,全部……但是至今為止我仍不能觸及深淵的源頭,有時我能感覺到它,它就在我的周圍,這是詛咒之間的同類感應,我體內的詛咒感應到了它,卻永遠抓不住它的蹤跡,仿佛我們之間隔着一些看不見的東西,永遠了差一點……”
說着,庫裏斯的手心中燃起一道黑色的詛咒火焰,他定睛看了一會兒,不多時便收回掌中。
格萊看見那道詛咒火焰在庫裏斯的手裏升騰起來,庫裏斯執著着地望着它,格萊沒來由地,第一次對魔法,對這世界産生了陌生,他忽然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世上沒有詛咒,沒有魔法,你還會想要成為一個舉世無雙的、追求極限的但被世人當成瘋子的人嗎?還是做一個簡單、幸福、認真生活的普通人。”
庫裏斯明白他意有所指,他靜靜地望着格萊:“你希望我選擇哪個?”
格萊也不知道,他沒有那樣的想象力,他搖頭道:“無論你選擇哪種,我都會陪着。”
庫裏斯早知會是這種答案,他并不意外,卻依然備受感動:“如果一個世界沒有詛咒,沒有魔法,沒有瘋子,沒有普通人,但只要有你,我必欣然前往。”
格萊眼光飄向別處,後悔道:“有人說過你越老越肉麻嗎。”
“我認為這是成熟男人該有的風度。”
“你趕快跟你的詛咒風度去吧,我可要休息了。只要你在,那群喽啰就不消停。”格萊催促道。
“等這一切結束,我就把我們之前所有未完成的蜜月全部補回來好嗎?”庫裏斯道。
“那你需要補一千年。”格萊道:“帶着你該死的魅力和詛咒約會去吧。”
“等我。”庫裏斯腳下泛着黑紫之光的傳送法陣已漸構架完全,庫裏斯的身影由下至上細如黑色粉塵沒入傳送陣內。庫裏斯幾年前發現了詛咒深淵的所在地,他便在其上修建起一座城堡方便他就近試驗,便是格萊深處其中的這一座。
庫裏斯走後,格萊有些困倦。他坐在新殿窗前的那把滾金的會客椅上,合上眼打算小憩片刻。不得不承認,他的确沒有年輕時的活力了,稍微熱熱身便倦怠不已,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一直睡到庫裏斯回來再醒來。
意識漸沉,不料一聲震蕩将他喚醒。
格萊霎然睜開眼睛,他環顧四周窗外已有人突破庫裏斯設下的屏障。因為詛咒深淵的藏匿地點是隐秘的,建在它之上的城堡以及方圓五公裏之內皆籠罩在庫裏斯的隐藏屏障之下,且屏障內的景色變化多端,便是為了隐藏模樣阻止他人擅闖,即使僥幸從屏障裏逃出的人也會因變化了的景色再找不到折返回這裏的路。
恐怕是剛才那個法師在臨死之前将自己的位置發送了出去,所以下一波入侵者才能夠如此迅速地尋跡前來。屏障已被突破,如果僅僅是最外層的屏障被突破是不會造成這麽大的動靜的,震蕩如此劇烈,應是已有人連破三層屏障攻入堡下了。
格萊驟然警覺,他正要前去迎敵,一轉身卻發現腳下的傳送陣的痕跡并未消隐。
如果傳送陣遭人破壞,庫裏斯在城堡之下若發生什麽異狀就不能及時逃離出來,他可能将永遠被封困于詛咒深淵之中。這個傳送陣是連結地面與地下深淵的惟一通道。
格萊不假思索地将從不離身的斷靈刃嵌進殿內魔石地磚的縫隙中,護在傳送陣之前,并朝如老友一般豎立不語的斷靈刃吩咐道:“守住他。”
格萊至此,轉身離去再未歸來。
……
三天兩夜,格萊精疲力盡,沒有默契的武器在手,他難敵六人的圍攻。加之他的弱點早已被這幫人洞悉,他們制造出了專門用來對付他的武器,不再擁有如魔神般刀槍不入的天賦的格萊,平凡如普通的戰士鮮血淋淋。
那六個人終究是心腹大患。
他望着他們踏過自己失敗的身軀,走向新殿的方向,他忽然後悔沒有聽庫裏斯的話将那套沉重的铠甲穿上。
六位勇士推開傳聞中魔王巢穴的宮門,殿內一股紅茶與奶油的香氣馨熏着擅闖者的鼻尖,這裏不像傳說中的酷刑地獄,反倒充盈着一種尋常可見的家的暖意。
一把孤零零的銀劍立在殿的中央。
“這把劍……”
“是格萊的。他怎麽把它忘在這裏?”藍發的青年道。
“把它拿走……一會兒給那只死在外面的魔王的走狗陪葬。”另一名年輕的男人勇敢地上前就要伸手去拿那把銀劍。
突然,銀劍的劍柄在接觸到陌生的氣息後瞬間融合成一灘銀色的液體。在衆人驚異之中,那灘銀色的液體倏忽膨脹聚攏,水流交錯升空,不到半響,原先的一把利劍頓化成一條突破宮殿穹頂的健碩的銀龍。它仰天的怒吼貫而欲聾,銀色的骨翼赫然舒展如籠罩蒼穹的幕布,如此雄偉,如此壯闊的身軀立于整間宮殿之內。
錯愕之際,六位擅闖之人被銀龍的骨翼扇卷起的狂風掃飛出城堡之外。
奄奄一息的格萊見到這一幕,好笑着合上了眼。
耳邊,格萊又模模糊糊地聽見一堆閑言碎語,庫裏斯稱他們為‘蒼蠅’真是貼切。
“他居然沒死?!”
“你以為呢,他可是魔王手下的得力幹将,擁有着常人不可比的生命力。”
“魔王不在谷河堡內,他所有的兵力外援也遠在卡斯莫托,我們此行是為探谷河堡的虛實,現在調查得差不多了,回去禀告情況即可,多餘的事不要做。”
“……你什麽意思,我們可是打敗了他,這可是我們的戰利品!誰能想到他能這麽輕易地被我們抓住……”
“我就要把他帶回去,我苦心鑽研制造出這一把全是用白素廢料制成匕首,就是為了有一天讓他死在我面前,以告慰我死去兄弟的恨怨。”
“你兄弟是魔王殺死的,與格萊沒有關系。”
“那我更要将他帶回去,我要讓魔王眼睜睜地看着,我會親手用這把匕首扒了他的愛将的皮,正如他曾對我哥哥和我那樣。”
“那我們和魔王有什麽區別?”
“你早晚有一天會成為我們之間的叛徒,鬼蘭治。”
“鬼蘭治,我們帶走他總比放任他在這裏等死強,我們可以治愈他,等他痊愈後,他還可以成為我們和魔王交換的籌碼。”
“好吧。”
然而那惟一勸和的聲音卻背着鬼蘭治,暗地中與另幾位勇士商議:“鬼蘭治遲早會壞事,回到營地立刻處決格萊。”
“你不是打算把他用作籌碼交換的?”
“魔王狡詐多變,怎麽會在乎一個俘虜。”
“處決的時候,萬一遭到鬼蘭治的阻礙怎麽辦?”
“那就在他發現不了的地方。”
夜晚,慶功的晚宴篝火伴随着最後一聲痛烈的喊叫直沖雲霄,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綽約着一道殘破而虛無的黑影。
鬼蘭治趕到的時候,篝火仍旺盛不減,他走近篝火卻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你們欺騙我!我替你們打開魔宮的屏障,你們欺騙我!”原本平靜無瀾的藍色眼睛此時盛着被欺騙的憤怒。
聽聞前方攻破魔王的一座城堡并俘獲了一名魔将的蘇文·門羅也緊忙趕來,然而當他看見大火中的已模糊不成樣子的人影時,他驚滞了:“不對,不應該,不是的……”
格萊,格萊是長命百歲的,他是要活到二百年後拯救自己的人,他不可能死在這裏。
蘇文曾以為格萊将會得到了某種能夠令人返老還童并永葆生命的秘術,才會讓他們在二百年後相遇,他一直堅信,格萊會永永遠遠地活着,他從沒想過他的一生會早早斷送在此。
“一定還有救……”蘇文沖進火堆,奇怪的是他并沒有感到火焰在他的身上燃燒,那些熊熊燃燒的火焰像是穿不透他的皮膚一樣。
蘇文以掌心探查,居然發現這火焰全都是由白素構成。世上除了十六位基礎魔元素以外,還存在着一種元素,由于它既不能和任何元素産生作用,本身也不具有魔法性質,只存在于一些低端的作物身上,比如果蔬青草,動物皮毛之上,便被稱為白元素,也被稱為廢元素,是一種毫無魔法價值的元素,如果它大量聚集在魔具上将會降低魔具的純度,因此它長久以來是被人摒棄的,沒有任何研究價值的元素,甚至無法位列于構成世界基礎的元素之中。
但是它與魔法的不相容性,正是與格萊患有石壁症的體質如出一轍。
白元素遇到任何正常人都将是不痛不癢的存在,正如魔法元素遇到格萊一樣。
而這恰恰是對格萊最致命的傷害。
思及此,蘇文仿佛感到自便己置身于火焰之中渾身被毒火燎遍,他忍着喉嚨裏即将噴湧而出的痛呼,沖向篝火搭空的狹窄內部,一個被捆綁在十字刑架上的屍首燒得通透。
當蘇文伸出手去解開沒有受到白元素火焰影響的繩索時,那具屍首驟然松落成粉碎的碳塊,撲落落地掉進腳下鋪着的根根木柴的縫隙之中,再也找尋不見。
谷河堡內,新殿的傳送陣再次流動起黑紫色的光芒,庫裏斯裹着一身單薄的外袍站在陣上,剛剛将詛咒吸收進身體內還沒有将其融合完全的極度虛弱的他慢慢睜開眼睛,感受到傳送陣中的動靜,假寐的銀龍睜開眼睛,它将自己銀色的頭顱低垂到庫裏斯的面前,庫裏斯第一眼便瞧見這龐然大物,他的疑窦驟起,他這才察覺到自己臨走前還完好堂皇的宮殿被弄得一塌糊塗,格萊也不見蹤影。
只有化為一只巨龍的斷靈刃守在城堡之中,應是格萊的授意。庫裏斯擡手,撫摸上銀龍寬遠的鼻翼之間,他一碰到銀龍的外鱗,這只巨龍便立刻回複原貌,在庫裏斯的手中重又變會一把利劍。他對眼前的異狀莫名不安,他閉目感應一番,他的屏障有多處損壞,格萊的氣息也不在屏障之內。
庫裏斯的目光倏地沉冷下來,他沉下的目光恰好落在自己的左臂上,他忽然想到什麽,匆忙挽起袖袍,他的手臂上象征着婚契的紋身已然消失不見。
庫裏斯怔然,他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不願相信……
在沒有親眼看到之前,他不會放棄,他強制令自己冷靜下來。庫裏斯半蹲下來,手掌撫上地面:“【重溯】”一道圓形符陣乍現。
他的眼前及周圍的景象一切倒回他想要見到的時間,宮殿恢複原貌,代表着格萊的虛無影子依靠在椅子裏睡得安穩,忽然格萊被驚醒,他留下了斷靈刃并離開了宮殿……
庫裏斯收回手,眼前的景象又換回現實,他追尋着【重溯】之中格萊的遺影所留下的路線,一步一步走到城堡之下。
“【重溯】”過去的幻影再現,這一次格萊倒在血泊當中,被人帶走。
庫裏斯的神态異常冷靜,他默默攥緊手掌。
“【重溯】”
“【重溯】”
“【重溯】”
一步步,他最終走到那駐紮在他的城堡之外的營地,現實中的營地已經撤走,如今只是荒草一片,獨留下那重溯遺影中庫裏斯曾看見的那‘歡樂’燃燒的篝火仍以炭黑的枯枝聳立着。
為什麽引導格萊的遺影會走到這裏……庫裏斯第一次,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懼。
他的手顫顫地撫上高聳可怖的篝火堆:“……【重溯】”
庫裏斯灰色的瞳孔劇烈的顫抖,因為重溯符文只能将過去時間裏場景中發生的事情的影像重現出來,但影像不會發出任何聲響,他只能看到,他聽不到。
格萊被捆綁上受刑架前睜開了眼睛,被投入火焰中的身影劇烈的掙紮……
他還活着啊……他是活生生地……
在虛幻火光的影像面前,庫裏斯陡地跪了下來。他的眼睛無法從火光中那個被燒得面目全非的人身上挪開,他抑制不住地張着嘴,仿佛經歷着火光中的人同樣的無以名狀的痛苦:“啊——”
深淵有所響應,庫裏斯體內的詛咒忽然像決堤的洪水不可控制地浸滿他的身體,他仿佛沉困于一個前所未有的痛苦的黑暗世界之中,他的身體,他的意識,他的靈魂如被割裂又被重新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