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綠湖汀
吉莉急急忙忙趕回姐姐的房子裏,她一推開房門,便發現她那條琥珀額鏈就靜靜地擺放在镂空花的茶桌布上,她懸着的心這才徹底放了下來,吉莉坐在沙發上,對着茶桌上早就放好的一面梳妝鏡整理自己的儀容,她将額鏈的兩端戴系上她的長發上,豈料,那顆琥珀一觸碰上她的額頭便忽地白光一閃,吉莉昏倒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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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們只有兩張票?”站在綠湖汀的入場門前,滿看着雪貂手裏的兩張單薄的紙片道。
雪貂為難道:“吉莉小姐只給了兩張。”
滿盯着格萊,思索道:“未成年需要票嗎?我覺得他可以蹲在地上或者席座底下。”
格萊道:“那我不是去看戲,是去看你們的大腿的。”
“得了,你們倆看吧,我回家。”格萊潇灑地揮手道,他本來就對歌劇吟唱詩一類的東西興致缺缺,況且他一心記挂着被他放在籃子裏休養的骨頭,他從沒讓它離開自己的身邊長達一整天,他的心裏多少感到些不舒服。
滿和雪貂二人卻對這個有點路癡的少年略顯憂愁:“你能找回家嗎?”
“有這個。”格萊揚起手腕上被纏了幾圈的黑繩下拴着一塊長方的四角被磨圓的銘牌,這是黑騎銘牌,銘牌的背後刻印着一個螺紋圖案,螺紋軌道之中一直有一亮點隐隐約約指引向一個方向:“你們不是說這個銘牌跟家裏壁爐旁會呲呲叫的那個東西是互相感應的嗎?我只要戴着銘牌,就可以找到家。”
滿疑惑:“呲呲叫?”
雪貂道:“他可能說的是螺訊儀,你知道,螺訊儀連接時的聲音就是‘呲呲’……”
滿皺眉道:“我們一定要送他上學,他的詞庫實在太丢臉了。”
“去欣賞你們的高雅藝術吧。”格萊催走二人。
話雖如此,格萊跟着螺紋裏的亮點七扭八拐地竟走到了一個死胡同,格萊從胡同裏又退了出來,跟着指引,他又走進了一座不知是私人還是公有的花園裏,花園四面沒有圍牆,僅用成蔭的花木圍攔出一片安靜的區域,并在四角用一根根白石雕柱将區域的界限分割得更顯眼一些,花園中央有一座小噴泉,從中流淌出潺潺的水聲似有沁人心脾的魔力。
他又走錯路了?這螺紋究竟準不準?格萊暗惱。
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一聲聲尖銳的童聲:“你耍賴!你睜開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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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一個體格胖壯的男孩反駁道。
“你就有,我都看到了。”
“那你來當‘鬼’!”男孩索性将蒙頭的布袋甩在草地上:“我都當好幾百次的‘鬼’了。”
“我們也不願意當鬼呀,誰塊頭大誰就是‘鬼’,一開始就決定好的。”幾個小孩齊齊聲讨道。
“沒有‘鬼’我們就玩不了捉迷藏了。求你了。”
“愛誰當誰當,我不幹。”男孩賭氣道。
格萊晃着自己銘牌走了進去,問道:“小孩,你們知道騎士學院怎麽走嗎?”他覺得與其相信這個小破鐵片子,還不如問人來得準确方便。
誰知這幫小孩見到他竟如見瘟神一般退避三舍。
小孩們竊竊私語道:“就是他,就是他。”
“就是他要點燃托爾的頭發。”
“修女不讓我們跟他接觸。”
那個胖胖的男孩在見到格萊的那一刻便躲去樹後遠遠地。
格萊見一個個像小蔫雞似地沒有人回應他的問路,便道:“你們倒是吱一聲啊,到底知不知道騎士學院怎麽走。”
躲在樹後的男孩吓一激靈,忽然道:“他體格更大,讓他當‘鬼’。”
其餘的小孩皆是恍然大悟般看向格萊。
“什麽?”正在格萊疑惑時,接下來便眼前一黑,幾個小孩合力将一布袋套上他的頭。
滿和雪貂一進入綠湖汀內部,雪貂似乎并不着急找座位,他快速地在滿的耳邊說一句:“我先去趟後臺。”
滿沒有及時攔住,眼看着雪貂像只撲火的飛蛾撲棱棱地飛向舞臺的後方。
忙亂的後臺在臨開演前格外的混亂。
雪貂并沒有在其中發現吉莉的身影,便抓住一個後臺裏從他眼前匆忙而過的人問道:“請問吉莉·瑪小姐在哪裏?”
這人卻道:“我們也在找她,剛才彩排到一半她就跑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她是第二個節目,她怎麽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
吉莉很是看重這次表演機會,她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變故,除非她遭到了意外。
正在想着,旁邊又有一人問道:“請問吉莉·瑪小姐在哪裏?”
雪貂回頭看去,居然是克恩斯那邊的人,似乎是叫泰喬的。
“克恩斯?不對,您是克恩斯的哥哥。”泰喬也是十分意外能在這裏遇見他,他和克恩斯兩人即使在長相身材上無法分辨,但好在他們倆的服飾不一樣。
“又來一個。監長,吉莉回來沒有?”有人喊道。
一個氣質陰柔的男子拿着花名冊,看了一眼雪貂,又看了一眼泰喬:“你們是吉莉的朋友們?如果你遇到吉莉,告訴她,她的表演已經被替補節目替換了,她不守時,這一點對我,對綠湖汀,對她自己都是極其不尊重的。她的預備首席資格被取消了。”
泰喬急道:“您再稍等一下,我聽吉莉小姐說,她是回家拿……好像是拿項鏈的。她拿到了就會回來。”
男子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鐘:“開幕之前,我只等到開幕之前。”
“好的好的。”泰喬應道。
雪貂問:“回家?回哪個家?”
“吉莉小姐有幾個家?不就是戈莉小姐的家嗎?”
“她和她姐姐分開住了。”雪貂道。
“看來您也非常了解吉莉小姐。”泰喬似乎在其中嗅到一絲情敵的味道。
雪貂怕他多想,道“我為她的新家搬過行李而已。”
雪貂想道:“我們不知道吉莉要回哪裏,分開找更有效率,我知道吉莉新家的地址,我去新家找,您去她的姐姐家。”
“好。”泰喬很認同雪貂的決斷,同時他又多思一層道:“請問吉莉小姐的新家在哪裏,如果我在她姐姐家那邊沒有找到她或者你在吉莉的新家那邊沒有找到她,我想我們應該及時你會合,互相商量找辦法。”
雪貂點點頭,順便在後臺的一張化妝桌前借了一只羽毛筆,往泰喬的手掌上寫下吉莉新租的房子所在的地址。之後,二人便分開行動了。
雪貂走出後臺直接奔向坐席臺上的滿的位置,拉着滿便要離席:“吉莉小姐失蹤了。”
滿一聽事态嚴重,便喜上眉梢:“懸賞嗎?”
“是。”雪貂匆匆道。
滿積極道:“金主是誰?價格合理嗎?”
“金主我,價格無。”雪貂簡略道。
滿瞬間沮喪:“就煩這種沾親帶故的活兒。”
另一邊,泰喬回到另一邊的看臺坐席上,匆匆與他同行的另兩人道:“吉莉小姐失蹤了,我得去找她。”
克恩斯正要起身陪同,旁邊的朵夫卡夫卻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拽回座位,她一想起來那模樣氣質極有韻味的女子,便語氣嫉妒道:“她不就是回家取額鏈了嗎?有什麽好擔心的,讓泰喬一個人将她接回來就好。”
“沒關系,你在這裏陪着朵夫卡夫小姐,如果我真的有麻煩,會跑回來向你們求助的。”泰喬道,他本身也感覺一向與人為善的吉莉小姐并不會出什麽意外,最大的可能性是還在家中尋找着她不見的項鏈。
朵夫卡夫朝為她和克恩斯制造二人世界的泰喬悄悄豎起了拇指。
泰喬離開後,克恩斯總覺不安,然而朵夫卡夫抓着他的手臂就像陷進了一個掙紮不出的泥潭,根本不讓他挪動半步。
正當他無奈之時,露天的半圓劇院坐席周圍的燭火驟然之間全部熄滅,劇院上方懸浮的水晶球也霎然之間将所有的光華收攏,仿佛下一秒就将釋放出比之前所有更加絢爛耀眼的光芒。
就在全場的黑暗降臨之前,克恩斯仿佛在遠處的看臺坐席上望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容,似乎是鐵匕蜥蜴的人……是錯覺嗎?
“要上演了。”黑暗中,身旁的少女期待道。
是的,一幕血與詛咒的悲劇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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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上套着裝荞麥粉的袋子,袋口系在脖子上不松不緊,僅夠稀薄空氣流通不至于窒息,又确保當‘鬼’的人低頭時不會透過袋口與脖頸間留下的空隙而作弊偷看。
然而格萊的耳朵極其好使,即使有個布袋蒙頭,他也可以根據細微的動靜準确且快速地找到那幫小鬼頭藏匿的地點。
一來二去那幫難伺候的小鬼們覺得格萊作‘鬼’實在太作弊了,他們便合計着讓格萊閉眼睛默查數字的時間加長,這樣可以使他們的躲藏時間變得更加充足,他們就可以選擇更遠更難找的地點。
他們又擔心格萊會在心中查數的時候給自己減量,陰險地少查幾百個數字,便随便在路邊揪下一大捧小巧的八瓣野花塞到格萊的懷裏,要求格萊在查完一百個數之後還要把手裏的花瓣都揪光才能開始尋找。
“一、二、三……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格萊頭蒙着布,在查完全部的數之後,又開始一瓣一瓣地盲扯起手裏的花:“一、二、三……”
縱觀格萊之前所有的人生,包括複活前和複活後的這幾年加在一起,都沒有比現在更無助更憋屈的,他覺得自己正在被一群真正的小鬼頭耍着玩,最可恨的他對這幫小犢子還打罵不得,任由他們蹬鼻子上臉,跟他們玩這種丢臉幼稚的游戲。幸好他現在是小孩模樣,他真不敢想象如果他保持着人高馬大的樣子被這群小孩戲耍,他的臉面該往哪裏放。
然而格萊并不知道,在蒙着他所有視野的布袋外,一名藏在他記憶深處的男子此時正毫無掩藏地站在他的對面。
他離他僅有一步之遙,卻不作任何聲響,虛無得仿若空氣,讓格萊沒有産生哪怕一點的察覺。
不多時,庫裏斯在格萊的面前蹲了下來,他抱着自己的雙膝,靜靜地聽着格萊用略壓抑着惱怒的聲調數着花瓣,庫裏斯像一個期待着得到睡前晚安吻的孩童般認真且專注地微揚着頭,凝視着格萊的一舉一動。
仍不知自己的面前發生了什麽的格萊,還在腦海中做着激烈的鬥争,他答應雪貂看好這幫小孩,又沒說他要聽這幫小孩的支使,那他為什麽要這麽聽話一瓣不落地揪這堆破糟的花瓣?
思及此,格萊揪花瓣的動作猛地頓住。随即他越想越氣,索性他一巴掌将所有手裏剩餘的花揉成一團,一鼓作氣将上面纖弱的花瓣拽得一幹二淨。
“不數了,煩死了。”盡折磨他耐性,格萊暗罵道。
将這一幕入盡眼裏的庫裏斯沒有忍住一聲輕笑。
瞬間,格萊便捕捉到身前憑空多餘的動靜,他立即将雙手向前撲去,剛道:“抓住你了。”
卻不料撲了一個空。
格萊起疑,他快速解開套頭的布袋口從頭上拽了下來,環顧四周。
眼前,花園中夜色正濃,噴泉中央從聖女雕像懷中托抱的水瓶中細嘩嘩地湧着長流,身前只有一灘野花瓣散落一地。
沒有人?是他聽錯了?
就在格萊對自己産生懷疑的時候,他永遠不會察覺到此時花園庭柱後躲藏的身影。
一團仿佛浮風随散的黑色霧氣缭繞着庫裏斯的身影,他漸漸穩定成型的身形貼着雕柱,庫裏斯收斂起所有的行蹤,不敢暴露自己一絲一毫的氣息。庫裏斯低頭望着他的手指,格萊微微觸碰到他的地方,光是這點兒接觸便足以令他激動不已。
一旁躲鑽在花叢之中的小女孩,張着雙大眼睛,她被選為監督‘鬼’的行為并随時通報同伴的人,她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庫裏斯顯然也發現了她。
他悄悄在唇上豎起一指,示意小女孩不要出聲。
花叢下的女孩看着陌生男子與其他人相同的躲着‘鬼’的舉動,便以為男子是中途加入這場捉迷藏游戲的與他們相同陣營的人,女孩便十分自然地接納了他,并可愛地模仿起庫裏斯的動作她也在自己的唇上豎起一指:“噓。”
你替我保密,我也替你保密。
依着石柱的陰影中的庫裏斯向這位藏在花下的懂事小女孩回報一個漂亮的微笑。
正在這時,地面劇烈顫抖起來,花園塔樓的圍牆變得搖搖欲墜,恍然将傾的趨勢,一躲在圍牆下的男孩尖叫着跑了出來。
格萊眼見不妙,忙沖向圍牆下的男孩,他拽着小孩趕快跑開灰土飛揚的區域,霎時牆體崩裂一塊崩石被炸出半空,迸落的方向直追格萊的身後。這時,一道黑色箭痕射向半空中的石頭,一瞬間崩石稀碎,落向格萊身上的僅是一點石渣,緊接着轟隆隆的巨響充斥着四面八方。
待塵煙散去,目之所及一切淪為廢墟。
不止這片小花園,連同它前面的那座精修七年、規模堪比雄踞東方的第一宮殿、被譽為‘繁星為之傾倒的神壇’的綠湖汀大劇院竟在眨眼之間變為黯淡的碎石一堆。
格萊一驚,雪貂和滿還在劇院裏面。
格萊看向周圍吓得鬼哭狼嚎的幾個小孩,花園周圍的建築無一幸免全部坍塌,花圃中大部分脆弱的蕊葉被四分五裂的石塊重重碾壓混入泥土,只留下中間一片寬餘的草地暫時安全。
格萊便沖這幫情緒極不穩定的小孩子喝道:“你們都過來!”
“去中間的空地好好呆着,不要亂走動。”
“聽明白了嗎?”
格萊的發音有些奇怪,奈何極具鎮壓威力的語句在這樣的情況下十分具有穿透力,并不難理解,也沒有小孩有閑心去調侃格萊的口音。
小孩們齊刷刷地點頭,糯糯道:“明白。”
格萊見這幫小孩平時都鬼靈精的應該都在關鍵時刻保住命,便在把人都聚集到安全的場地囑咐完之後,他趕忙奔向崩塌聲依然轟鳴不斷的地方綠湖汀大劇院。
“你要去哪?”小孩們像無依無靠的雛鳥一樣望着格萊突然的離開。
格萊腳步沒有一刻遲疑,他僅是回頭警告道:“呆着別動。”然後起身翻躍過面前半身高的阻礙一圈摔倒在地的牆體亂石,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