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綠湖汀
大劇院的入場門廊塌陷下來,從裏面急迫逃出的人們四顧奔走,見人便呼救。
“裏面,有詛咒!魔怪!”
“騎士呢!快找騎士來!”
本在外場候着的巡邏隊問訊趕來,他們站在各個入場口引導并将從裏面僥幸逃出的人群疏散。
“請各位稍安勿躁,聽從巡邏隊的引導。”
“氏族騎士團已接到警報,即刻前來。”
大劇院的震蕩驚動了全城的巡邏隊,他們紛紛趕來包圍在半圓型的大劇院周圍,熟練地選好位置,在巡邏隊的統一指揮官的一聲施令:“開始設立初級屏障!”之下,巡邏隊員們同時将雙手緊握的銀劍插入土壤,霎時如布網般的流光層層向上遞進,最後從四面八方升起的流光彙聚到懸浮在劇院上方的水晶球之上中心一點,然後瞬間湮滅不見,透明的屏障猶如一罩蓋簾将劇院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封鎖起來。
初級屏障抵擋的是如詛咒一類帶有攻擊性質的魔元素,所以從裏面逃生出來的人們不會被屏障阻礙,但是人們不斷地從其中穿過也容易破壞屏障的完成性,魔怪很可能會抓準缺隙随着人群一并逃出來。所以一部分巡邏隊負責設立屏障,另一部分則仍是負責盡快疏散慌亂的人們。
“請大家快速離開場地!”巡邏隊的號召完罷,人流湧動的速度更快了些。
逐漸地從裏面跑出來的人開始變得稀少零丁。
巡邏隊的指揮官見狀,命令道:“屏障升一階!”
防護屏障是要逐步升階的,因為越高階的屏障它的阻斷越強、過濾越差。最高階屏障是會連地上爬的毛蟲蟋蟀都會困住的,而升到中階的屏障基本上能達到将人困住的程度。
這種逐步升階法,在阻斷屏障內與屏障外的聯系之前,既為普通人提供了足夠的時間從屏障內逃出,也能起到抵禦一部分攻擊危險的功用,同時還可以不浪費施法者本身的魔力,并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需要用到最高階的屏障的魔怪,在不了解其危險程度時,逐步升階試探是最有穩妥且有效的方法。
“請屏障隔離區域內的無關人員迅速離開此地,屏障一分鐘後将升為中級,危險區域即将被完全隔離。”指揮官利用停旋在天上的小型飛艇上的擴聲海螺發布着全城可聽見的命令。
地面上,巡邏隊員守在入口處攔住企圖折返的莽撞的人:“您不能再進去,太危險了。”
“可是我丈夫還被困在裏面!”一女子急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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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交給巡邏隊,一會兒騎士團就到了,他們會救出他的。”巡邏隊一邊安撫,一邊将人推遠遠離即将被完全封閉的區域。
“喂!小孩兒!回來!”一名巡邏隊員猛朝入口處大喊,可惜為時晚矣,當他們發現有人趁他們不注意擅闖進去的時候那人已經沖進屏障內,再想叫他回來時屏障已升階為初級了。
格萊逆着人流,一路徑直跑進劇院內部。
圓形的坐席場地已空無一人,虛弱的呻IIIII吟從坍塌的廢墟堆裏洩露,露天的舞臺之上,兩道迅捷的身影如劃破夜空的閃電交錯碰撞激鬥,他們的身形太過缭亂,人們無法用眼睛捕捉到他們的真實面目。本應歌舞升平的臺場在此刻卻變成競鬥的囚籠,然而席下的‘觀衆’僅是一堆砸摔下來四分五裂的亂石,而惟一的‘喝彩’卻是不時從亂石堆下傳來的細如蚊蟻的求生哀喚。
格萊心急,卻也能感覺出臺上激戰的兩道身影不是屬于滿和雪貂的,格萊無所事事時曾趴在窗戶上觀察過學院裏的騎士們訓練時的情景,面前的兩個人無論從速度還是力量上都比任何一個學院裏的見習騎士所能運用掌握還要娴熟,沒有經過身經百戰的實踐,他們的攻守是不會達到這種連貫不留任何餘地的程度的。
既然不是滿和雪貂,格萊也就不再留意臺上的舉動,轉而俯身在已成亂石堆的席座之下翻找。
這時一處斷裂橫檔在地的梁柱後傳來弱糯的嗚咽。
格萊不放過任何一處動靜,趕忙跑過去,不料卻看見了一個他十分不想見的人。
白袍少女坐在碎裂的地磚上,靠在亦出現裂痕的牆面上,曲着自己的雙腿,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朵夫卡夫……”格萊不耐地叫了一聲:“你沒事吧。”
“疼啊,你看,都紅了。”朵夫卡夫露出自己的膝蓋上面擦出一些摔倒後的沙紅。
格萊起身躍過斷柱,斷柱将靠在牆旁的朵夫卡夫隔在一個安全的三角區裏,格萊看了一圈這十分惜命的作風:“你還挺會藏的,找了個這麽安全的地方。”
朵夫卡夫朝逐步靠近她的格萊瞥了一個白眼:“是克恩斯把受傷的我抱到這裏的,他特意将把柱子弄斷弄出這麽大的空間,全都是為了保護好我,他才可以安心打怪物……哇,你快看臺上,克恩斯好厲害的。”
格萊拒絕再和這種眼冒繁花的女人有眼神交流。他蹲下來,動作并不輕柔地拉過朵夫卡夫的小腿檢查膝蓋上的傷勢:“你就破了點皮,吐口吐沫就好了,至于吭哧半天嗎……”
朵夫卡夫大叫一聲:“啊!你住口!不許朝我吐吐沫,我脆弱着呢。”
被她一叫吓了一跳的格萊這才注意到朵夫卡夫的腳踝腫起青紅。格萊托起她的腳踝,将鞋襪拽下,朵夫卡夫被他的動作弄得瞬間一個激靈:“流氓你想幹嘛!”
“你老實點。忍着。”格萊二話不說,一手握按住朵夫卡夫的小腿,一手扶着她的腳面,在朵夫卡夫大罵着:“你長大就是個老流氓,我要剁了你的手!”的時候,格萊力道一狠,将腳踝上的關節掰正回來。
“啊——”直沖額頭的扭痛仿佛炸開一般,朵夫卡夫慘叫一聲。
之後她也感覺到自己的腳踝處不再腫得發疼,她不敢相信地小心翼翼地轉動起她的腳腕,竟不感到痛楚,且慢慢地能夠自如地行動了。
然後格萊放下她的腿,起身拍拍手裝作嫌棄道:“你多久沒洗腳了。”
朵夫卡夫臉霎時漲紅:“你才不洗腳!你不洗澡!臭死了!”
格萊對她的惡言惡語習以為常,直接問道:“你看到雪貂他們了嗎?”
朵夫卡夫剛要開口,一道紫色的電光劈到朵夫卡夫背後的牆面上。格萊回頭一看,臺上的兩個人影朝這邊互相追趕而來,戰場擴大這裏也不太安全了。
格萊見朵夫卡夫的腿剛好不宜急速奔跑,他便道:“過來,我背你離開這兒。”
朵夫卡夫的翡翠色眼眸忽閃忽閃,臉上的羞紅未消反增。
“快點。”
聽着格萊的催促,朵夫卡夫白皙的胳膊攀上少年不算結實的後背,後背徒然增加上重量然而少年的身形依舊穩穩當當,少年小小年紀似乎擁有着意料之外的可靠,小而晶瑩的汗珠随着少年低首的脖頸流淌,仿佛散發着正當勁發的青草的氣味……她忽爾嘆氣一聲,細弱的聲音似自言自語:“為什麽我一次只能嫁給一個人……”
“你說什麽?”
朵夫卡夫驚覺地閉上嘴巴:“沒什麽。”
白袍少女忙轉移話題道:“我是說,雪貂他們……我看到他們在開場前就離開劇院了,一直沒回來。好像是吉莉·瑪小姐沒有來彩排,慶典開始了也沒在後臺看到她的身影,他們去幫忙找人去了。”
聽到他們沒被困在劇院裏面,格萊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下來。可惜剛化解一個煩惱,又來一個麻煩。格萊發現滿和雪貂沒有被劇院困住,他自己倒是被困住了。
克恩斯和不明的人打得熱火朝天,他們的身影正好擋住了劇院的出入口,而且任何光明正大的出入口都容易惹來打鬥中的人的注意。
“後臺,我們可以繞到後臺那個窄門,從後臺跑出外面。”朵夫卡夫指向遠處中央舞臺後方的一個窄側門,那裏的确隐蔽且遠離戰區。
格萊觀察了一下地形,他背着少女小心避開劇場中央的打鬥,貼着破敗的牆面迂回向後臺的方向。
“發生什麽事了?這裏怎麽會突然爆炸?”格萊壓低聲音繞過席位之間
“我也不清楚。”朵夫卡夫趴在格萊的背上道:“當時劇院坐滿了人,燭光暗下來,慶典就要準備開始的時候,就在黑暗中,有人忽然大叫一聲,然後接二連三從各個方向的席座區域傳來同樣的尖叫,等到燭光亮起時,臺上多出來一個穿着黑綢兜袍的人,而臺下有很多席位上的人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詛咒束縛全身,在所有人的眼前快速侵蝕而死。”
“人們就開始亂了起來,克恩斯坐在我的旁邊,遇到危險他總是第一個沖上去。他發現這是一個魔法陣結構,結構的中心指向臺上的兜袍人,他就跑上去跟人打起來了,就是這樣的情況。”
格萊忽然慶幸自己是個窮命沒搶到坐席票。他擡頭瞄了一眼在打鬥中逐漸落了下風的男子,因為離着太遠,格萊看不清楚男子的五官,但從身形上瞧的确略微有那麽一點像雪貂,他道:“你那克恩斯有點吃力了,你不去幫他嗎?”
朵夫卡夫知道格萊在說自己,便道:“克恩斯很厲害的,不會輕易被打敗,我的那點技法還是他教的,我上去恐怕倒會拖他後腿,還是讓他專心應付,等一會兒伊沙凱爾的騎士團就會來人增援了。我相信他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格萊扯扯嘴角:“你的信任可能害死他。”
“不會的,萬骨蜈蚣知道嗎?我的克恩斯可是殺死過那種魔王級的怪物。”朵夫卡夫驕傲地說。
“那傻家夥玩自己的爪子都能玩一整年,是個人都能弄死它。”格萊不以為意道。
“你有本事你去打敗它!”朵夫卡夫氣道。
“它都死了,我怎麽再弄死它。”格萊犟道,他并不敢大聲和背上的朵夫卡夫拌嘴,一路溜邊兒跑到窄門後,溜出劇院。
克恩斯餘光已然瞧見朵夫卡夫被人救走,雖然距離過遠他并沒有看清救她的人的模樣,但是憑朵夫卡夫的蠻橫性格若是被陌生人強擄走,她斷不會那麽老實地跟着走,克恩斯猜測是熟悉的人帶走了她,這樣一想,克恩斯便感到安心了。
沒有後顧之憂的克恩斯握緊手中的銀劍,收回自己的注意力專心應對面前的人。
兜袍下的迷霧使人分辨不出性別,即使對方想故意隐瞞,但從靈活多變的技法中仍能窺見一絲正統騎士磨煉後專有的痕跡。
克恩斯心底的疑慮越來越大,他不斷地試探對方,而對方給予的微妙回擊越來越有所保留,他知道對方已看破他的意圖。
就在兩鋒交錯的關鍵時刻,克恩斯撤回抵擋的一劍,這是他最後的試探。
白色的沖擊光束卷起風沙亂石迎面朝克恩斯撞來,克恩斯沒有任何躲避,被這撞擊直直推向後牆,砸裂牆面。
見克恩斯毫無防備的接下一擊,兜袍人霎時收手,慢慢走向如釘在牆上奄奄一息的克恩斯,克恩斯低垂着腦袋,仿佛再無力氣站起。
兜袍人将一直握在右手中的哀悅之眼調換到了另一邊的手掌,劍身上緊閉的哀悅之眼猛地啓張起濁黃,比右手更為娴熟地,兜袍人的左手握着劍柄将比之前更為強勁的虛白色的魔力注入,這将是最後的致命一擊。
轉瞬之際,兜袍人的劍刃已朝克恩斯的頭顱下纖弱的頸處橫斬而來,克恩斯猛地擡起頭,徒手握住劍身,顫抖的手掌潺潺流淌下一縷鮮血。
“為什麽?”一雙眼睛極其清醒的克恩斯直盯着眼前的兜袍人發問,他仿佛透過那一面迷霧看到掩藏在那下面的他應熟悉的卻已然陌生的面孔。
兜袍人顯然始料未及,就在對方愣神的一瞬,克恩斯揚手将自己的利刃插進兜袍人腹部,他的銀劍再從兜袍人的身體裏抽出來的時候,帶出一灘暗濁的污血。
兜袍人捂着自己的腹部倒退幾步。
克恩斯伸出手,他想他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了,使用虛白的第六位元素、哀悅之眼、彼此熟悉到默契的決鬥方式……種種巧合種種跡象統統指向一個人,但是他仍不敢相信,他仍要再一次确認,他要親眼所見,他要現實親自給予他刺目的證明。
就在克恩斯的手即将碰到兜袍人的迷霧面時,兜袍人倏忽閃身回站到舞臺之上魔法陣的陣源,哀悅之眼極速轉動,兜袍人将寬劍插到陣源之處,龐大的魔法陣乍然昭顯在地面上,精巧的魔法布局、繁複的流脈構架……絕不會是匆匆而就,這無處不顯示着大劇院早已成為一個精心籌備的捕獵陷阱。
忽然,又是一陣地動山搖,本就搖搖欲墜的石磚建築第二次坍塌下來,位于陣源中心的兜袍人就在落石紛紛之下消失不見。
克恩斯快跑過去卻連殘影都未抓住。
格萊背着朵夫卡夫跑出劇院大拱門,不料被格萊一腳邁出去,背上的朵夫卡夫卻被打落下地。格萊聽到咚地一聲,轉過頭看去才發現朵夫卡夫被摔在屏障之內。
因為格萊是無法接受魔元素的體質,所以連那道由魔元素構成的屏障防護也對格萊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便能自然而然地進來進去。
“你犯毛病吧。”朵夫卡夫揉着自己被撞出響聲的額頭,大聲道。
格萊忘了關于自己身體的這件事,他含糊着略帶歉意道:“你……你多敲敲這透明屏障,一會兒有人感應到了就會來這兒放你出去。”
“屏障?”朵夫卡夫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用手朝前摸去,直到她的手在透明的空氣中感覺到了隔閡:“還真的……那你怎麽沒事?”朵夫卡夫疑惑道。
“我先去找雪貂和滿,你好好呆着別亂走。”格萊匆忙撂下一句,就趕快溜走了。
吉莉·瑪失蹤了,他們最有可能先去吉莉·瑪的家找或者是她姐姐的家。
格萊覺得他還是和那兩個人盡快彙合為好,最近不順心的事太多,他不想再發生什麽意外了。
格萊想着,腿已經奔着吉莉·瑪的住宅方向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