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綠湖汀
格萊來到吉莉·瑪的門口前。門是虛掩着的,格萊輕輕一推便開了。
夜幕沉沉,這條改建在墓地上的街道本就冷清,加之吉莉家的這個嘎吱作響的舊門一碰就開,莫名添了幾分鬼怪将來的氣氛。
格萊似是不怕邪,踏進吉莉的房門的第一件是就是開嗓兒沖着房間內大喊:“有人嗎——”
久久沒有人回應,格萊便不再多做打擾,轉身要走。
忽聞身後地板輕陷的響動,格萊轉身的動作頓住,一陣微風吹過,他敏銳地在其中聞到一絲血腥氣息。
未等他的視線移過來,兜袍人已提着寬劍劈砍而來。
格萊錯身及時,卻已然跳遠惟一的門口。格萊見後路已斷,左右跑不出這間房子,那就只能跟這兜袍人在房間裏周旋。
如果上去跟那把比格萊的身形還要高大的寬劍硬扛,格萊就是傻子。
他跑到廚臺邊,順過一把切水果的小刀握在手中,這時背後劍風陰陰,格萊憑着直覺蹲下身躲過寬劍的橫切,旋即伏低身子拿着小刀朝兜袍人的腹部劃去。
當然他并不指望他的水果刀能傷到兜袍人,但是在對方躲閃的時候能拉開些距離也是好的。這樣他就有機會抓住小樓梯一側的扶手翻身跳上樓階,跑到房間多的樓上,他記得哪間房裏有那種草金鈴話筒來着?
他現在就祈禱,滿和雪貂回家了。
少年的身形有着意想不到的輕盈,能夠幾次三番躲開兜袍人的攻擊,漸漸地,幾次三番地偏離目标的行為似乎惹惱了兜袍人,兜袍人越快的逼近暗示着他已經不會善罷甘休了。
格萊憑着記憶推開一間房門,然後立刻反鎖上,好在他的直覺是對的。格萊一把抓過桌上的草金鈴話筒,照着自己挂在胸前的星圖石片,在話筒的石板上畫連起紋路。
身後,兜袍人的寬劍重重砸着房門,一聲聲重響仿佛敲砸在心髒上。
因為擔心年輕漂亮的吉莉·瑪獨居時的安危,雪貂獻殷勤地在她的每間房門上施加的防護符文,現在可算是派上了大用場。
可是那顫巍巍的舊門正劈裂出一道淺痕,想必上面的初中級的防護符文也要堅持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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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萊側耳靠緊草金鈴聽筒,然而裏面一直是一片沉寂的死音,一點沒有聯接上的意思,格萊心急如焚,他不敢背對着房門。
他抱着話筒,死死盯着房門,握着小刀的手掌不禁滲出些冷汗。
倏地耳邊傳來一陣雜音,格萊緊繃的情緒頓時松垮一般傾洩而出,沒等對面開口,他便急急道:“快來吉莉·瑪的家,救我!”
“我要是死了,做鬼折騰死你們!”
正在這時,嘭地一聲房門被砸劈開兩半,話筒從格萊的手裏滑落。
兜袍人踹開房門,未等他踏進房門,格萊徑直将那把水果小刀甩飛出去,直刺進兜袍下那張迷霧的面孔,兜袍下猛地傳出尖利的慘叫。
是個女人的叫聲。
格萊震驚地終于有所察覺:“你是戈莉!”
兜袍人疼得渾身顫抖,她哆嗦着手指探上插在眼睛上的小刀,含着狠利落地将其從眼睛上拔下甩丢出去。
接着她将兜帽向後扯去,露出戈莉·瑪姣好的面容。
只是如今那面容上有一側眼睛空着一圈血洞,那只眼睛下滑落一縷血痕,顯得可怖而殘忍。但很快地,一些黑色的晶體從血洞裏湧出,斑駁交錯地填補完血洞,直至恢複成一只眼睛的形狀。
是詛咒?格萊心底有了幾分把握。
戈莉·瑪頂着黑晶狀的眼睛,笑起來:“你好,格萊。”
“劇院裏的兜袍是你,是你把綠湖汀炸成廢墟的?”格萊聯想起種種,反應過來:“吉莉·瑪不是失蹤,你早有準備,你是故意的,你怕連累她,你把她藏起來了?”
戈莉感到不可思議:“格萊,你似乎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粗枝大葉。”
“她很安全。”戈莉接道:“你不太安全了,可愛的小男孩。”
格萊僵硬一笑:“你是個好姐姐,可惜不是個好人。”
“我曾經是,現在依然是。”戈莉柔和的聲音忽然陰低道:“才能、人品、性格……無論從哪個方面,我都是最優秀的。”
光憑人品這一條,格萊就在心底并不敢茍同,但他也沒有蠢到要當面和她對着幹。
“我狩獵的對象都是罪有應得的人,都是罪大惡極的黑騎。他們本就該死,只不過經由我手提前送他們一程。”戈莉平靜道。
“我早得知綠湖汀慶典之上會有這幫黑騎前來參與,并且提前得知他們的席位座次,并根據他們的位置制作出一個為他們量身打造的處刑魔法場,但是場地的狩獵範圍過廣,難免驚擾無辜之人,這的确是我應當承擔的責任。”戈莉慢悠悠道,她的傷口需要時間愈合,眼睛上的已經快要恢複視力,但是腹部的傷口因是被聖劍攻擊所以修複得會慢很多,她還需要拖延一點時間好讓她擁有足夠的力量傳送去遙遠的地方。
格萊琢磨着逃跑路徑,他已經失去了他唯一的武器,門口的位置已被戈莉和她的寬劍堵住。
清涼的夜風吹拂過格萊後頸上的汗毛,格萊悄悄向後瞄了一眼,窗戶大開,二層高的小樓下面是矮灌的小花叢,摔下去殘疾的幾率大過五成……
他想盡量拖住話題,好讓他有時間思考一個更有把握的逃跑路線或者拖到滿和雪貂趕來……
可惜他并不是個善于溝通的人,在他短暫的思索之時,其實他和戈莉之間對話已停留了一段令人尴尬的空白。
“你在思考怎麽逃出去嗎?”戈莉帶着黑綢手套的手輕輕撫摸過寬劍的劍身:“格萊,抱歉,我并不忍心傷害你。”
說罷,戈莉沒有任何猶豫地提起寬劍朝格萊刺了過來。
格萊受激,想都沒想翻窗躍下躲開戈莉的攻擊。
格萊一頭紮下樓下的花叢裏,臉上身上頃刻劃出紅道。有灌木的緩沖,格萊僥幸沒有摔成殘疾。他來不及感受從高處摔落下來的渾身骨骼之間的震顫,趕忙翻滾起身跑到空蕩寂寥的街道上,戈莉一躍而下追趕上去。
寬敞的街道上有一棵黃葉凋敝的老樹擋在中間。
被人拿着刀追逐實在不是什麽好的體驗。
如同落荒而逃的格萊直奔那棵樹下,身後的戈莉窮追不舍,他什麽時候這麽窩囊過……
格萊正如此想着,戈莉已厭倦了這種你追我趕的游戲。她想盡快結束,她将寬劍快速地用黑綢袋裝好背到身後,她摘下自己的黑綢手套,赫然呈現眼前的是一雙被詛咒黑晶侵蝕完全的手掌。
一支黑色長晶在她的手中凝化而成,像錐子一般鋒利地刺向格萊的後背。
然而詛咒黑晶在觸碰到格萊的身體時,忽爾碎成一地的黑色晶淩。
戈莉驚住。
而格萊并沒有感覺到背後有詛咒攻擊他,他只猛然間覺得額頭滾燙,視線變得模糊不清,格萊不自覺地放緩逃跑的腳步,向前走着扶上前方的秋樹,他用手揉揉眼睛,想讓視線變得清晰起來,卻越揉越模糊,甚至揉過眼睛的手指上沾染了一點金黃色的東西,他不知道這是什麽……
明明是夜晚,格萊卻覺眼前仿佛落下一片明亮的屬于秋天的金黃。格萊未來得及好奇,他的手腳便像不聽使喚了一樣軟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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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中,泰喬來到戈莉的那一幢花房一般的住宅面前,卻見房門緊閉把手也擰不動。泰喬按着門鈴無人響應,透過旁邊的窗他只能望到裏面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
泰喬還是有點魔法常識的,這種透光度極低的玻璃應是在上面施用了迷霧類的符文。泰喬思來想去,伸出手掌伏在窗上,使勁兒聚集着他能感應到空氣中的魔元素,沉靜片刻後,他猛地睜開眼睛,卻見玻璃上仍是漆黑一片,一點變化都沒有,全然無事發生。
泰喬洩了氣,收回了手,畢竟他從來沒做過這方面的訓練,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他猶豫着還是打算去吉莉的新家與克恩斯的哥哥會合吧。
不過,他也不能完全算作一無所獲,至少他還知道了吉莉的新家地址不是。
而雪貂和滿來到吉莉家時,屋裏屋外皆空無一人,他們便匆匆趕往戈莉的住處。
然而當他們到達地點時,他們完美地和泰喬錯過,他們沒有在這裏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然而雪貂并不能确信泰喬是否來過此地查看過,他便也如同泰喬之前所做過的舉動,他擰了擰圓銅把手,又朝窗戶裏望去,不過有一點不同,雪貂和滿則是非常懂行,他們将窗上迷霧符文散去,定睛往裏一看,吉莉躺倒在門口的沙發上,一動不動。
雪貂見狀,擡腳踹門。但是門上被人施加過堅硬的防護符文,硬踹是踹不開的,雪貂手邊并無可用的魔導器具,即使是騎士也不會在悠閑過節的日子裏随意帶劍上街吧。
滿這個時候,卻伸手握住門上把手,看着雪貂焦急的側臉,道:“借過。”
滿擁有高等種的血統,不用憑借魔導器具便能徒手施用魔法,雖然徒手施用的時候并不如借助魔具時所帶來的效果,但對付一個木門上的防護應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們走近漆黑的房間裏,雪貂特有的夜行種的裂痕瞳孔越于深黑的地方越将熠熠生輝,在滿摸黑要找燭臺時,雪貂搖了搖沙發上吉莉,探上她的頸脈,是活着的,她身上也沒有明顯可見的外傷,倒在這裏像是睡着了。
這時,雪貂發現了她額間的琥珀其中流動着異樣的光,夜行種的眼睛另一個特點便是能夠在任何事物中捕捉到魔力的流脈。
雪貂喚着滿過來,并用手指着琥珀提醒他注意,滿端着蠟燭來到沙發跟前,他上手将琥珀中的暗藏的符文消除。
片刻後,吉莉悠悠轉醒。看着面前兩張熟悉的面容。
“你們。”她糊塗起來:“我……糟了,表演!”
然而當她強站起身時,忽聞一聲巨響,窗外遙遙遠遠瞧見的綠湖汀的一角便這樣轟然倒塌。
吉莉不可置信:“不……不……不。”說着便奪門而出也不顧還有沒有爆炸的危險徑直沖向綠湖汀的方向。
雪貂不放心地追了出去,滿也不好落後。便三人一路跑向綠湖汀劇院的大門。
門口已被巡邏隊的人把手。
可吉莉卻偏要入入內,她求着巡邏隊的人放她進去。
滿和雪貂見巡邏隊的人态度強硬,便拉走吉莉:“你進去太危險,我們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
“我想進去,哪怕就看一眼。”吉莉眼中已啜起淚花。
說着,綠湖汀周圍的大地又一次震動起來,然而這次是極小規模的僅圍繞着綠湖汀內部左右,并未波及外側,如同餘震。
這時天空中尋蕩的擴聲海螺嘶啞作響:“內場已無詛咒跡象,屏障降階,所有巡邏人員速到內場清理檢查。”
吉莉忙道:“沒有危險了,我可以進去了吧。請放我進去。”
可是門口的巡邏隊卻十分強硬地将她推了出去。
正當吉莉不依不饒之時,一道白色的身影慢慢朝他們走來:“克恩斯的哥哥!”
朵夫卡夫欣喜道:“你們來了?格萊怎麽沒跟着你們一起?”
“他先回家了。”雪貂心裏慶幸格萊早早回家并沒有在綠湖汀裏。
而朵夫卡夫則以為是方才格萊救出她之後與他們在路上相遇後便回家的。她沒有多想,悄悄嬌聲“哦”了一聲,他沒事就好。
同時,朵夫卡夫很快注意到吉莉一臉的迫切而巡邏人員卻一臉的剛硬不近人情,道:“你們這是要進去?”
吉莉點點頭。
朵夫卡夫便昂起頭,她可要好好的在格萊的朋友面前展示自己,朝守門的巡邏隊發號施令:“我是木風長女,未來的木風女公爵,讓他們進去,出了任何後果由我一人承擔。”
巡邏隊其實并不認識這個嬌小的女孩子,他們也不認識什麽木風公爵,木風氏族的領地離這裏遠着呢,他們并沒有閑心去印證女孩說的是真是假,但是最後一句話,遇到危險他們自己承擔,這倒讓巡邏隊的人有了松口的可能。
“你們進去快點出來,裏面正要工作呢,可別打擾。”巡邏隊員見吉莉十分渴望,也不好太過阻撓。
劇院內,被趕來的修醫強行按倒在地包紮傷口的克恩斯餘光瞄到一群非巡邏隊制服的閑雜人等走了進來,他擔心地起身,卻擡頭發現這群人皆是他熟悉的面孔。
“克恩斯,你受傷了。”朵夫卡夫一眼就看到劇院內的克恩斯,不過她僅是驚呼一聲,卻沒有像平時那樣立刻黏過去。
克恩斯聽到這一聲令他骨顫的女聲,下意識地想要躲開,卻見朵夫卡夫很平常地站在遠處并沒有要折騰他的意思,他反而驚訝道:“你怎麽沒撲過來?”
朵夫卡夫一愣,随即低聲喏喏道:“是這樣的,我還沒有考慮好究竟選擇你們兩個之間的誰,所以我想先等他長大,我再從中選擇,在這之前,克恩斯,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謝天謝地,克恩斯內心感激涕零。
“雪貂。”克恩斯一見到他的哥哥也在擅闖危險之地的人裏面,便率先叫住:“這裏還沒有清理幹淨,你們不能進來。”
雪貂聽見克恩斯的呼喚本是打算故作看不見的,然而當他看到繃帶外滲血的克恩斯朝他走來時,也是驚神片刻,不過他仍強硬道:“我也是騎士。”
滿則看着失神的吉莉走向劇院破碎的舞臺上,解釋道:“是她執意進來。我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吉莉提起裙擺朝已成一片廢墟的劇院裏走去。
她第一眼便望見那她心心念念許久,等待許久,為此籌備許久的舞臺,如今被一根長柱砸下,劈成兩半,卻如她的夢想毀于一旦。
“不……不……”她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她還沒來得及向全世界,向她的父母,那個不認同她的姐姐證明,證明她……這是她期盼已久的機會,不能因此就毀掉她為此付出的心血。
吉莉像是着了魔一樣,她站到露天之下,沉默的立姿如欲展翼的白鶴,沒有配樂,沒有指揮,靜悄悄地,只有她心底的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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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萊似清醒又似昏睡地過了幾分鐘。
視野重新被黑夜占領,當他重回神識時,面前的戈莉已幾近瘋狂,她的背後不知何時生長出一雙殘破的黑晶羽翼攏護左右,如落敗的天神。
戈莉瞪大着眼睛,氣息不穩,狼狽的模樣似經過一場激戰。她半跪在地,笑得虛弱:“哈哈哈哈……你原來……”
格萊不明所以,他更震驚地是戈莉的寬劍不知何時握在了自己的手裏,手下劍身上污血渾濁的眼珠轉到劍柄之下,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想不起來剛才發生了什麽,可是對面的人似乎并不打算向他解釋,只見戈莉渾身聚集起詛咒黑霧,黑霧如燃燒一般在她的身體上茂盛生長,仿佛要将她體內所有的詛咒釋放,即将落下的蓄力一擊将遠超于之前所有。
格萊沒時間胡思亂想了,他用盡力氣提起寬劍,緊盯着戈莉的一舉一動。
不料,戈莉的動作卻在一刻停止,蓄勢待發的詛咒黑焰忽地倒轉收縮回她自己的體內。
“怎麽……”不及一聲驚呼。
不遠處一座尖頂鐘樓頂上,舉着單筒望遠鏡望向遠街的庫裏斯眉頭蹙起,他安穩地坐在高邈的鐘樓圍欄橫柱上,背靠着笨重漆黑的銅鐘,稍遠的半空中擴聲海螺不停循環着刺耳的警報,他的腳下卻是全城的燈火景色。
他微微收緊自己的手掌,望遠鏡裏的戈莉霎然癱倒在地。塞貼在他右耳耳郭裏小巧的機械星螺閃爍起藍光,星螺裏傳來遠方的問候:“大人,初等詛咒之源的魔量出現異常削減。”
“是的,我放棄她了。”庫裏斯略有失望的語氣:“戈莉得到過我最悉心的培養,她卻沒有任何進步,她一直達不到我的預期,作為一個半成品她并不算合格。我也不太喜歡她太過招搖的行為方式,這為我們增添了許多麻煩。你認為呢?桑爾。”
“是,大人。那麽我們是否應尋找下一位合适詛咒之源的人。”
“全權由你負責,桑爾,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也該學會培養自己的心腹了。”
“謝大人厚愛。”
聯系切斷,耳裏的機械星螺暗淡下來,庫裏斯将望遠鏡偏移到遠街上的另一人身上:他多想擁抱他,可惜他還有很長的時間需要等待。
他相信他們會永遠在一起,只是時機未到而已。
冷清街上的格萊對這反轉的一幕詫異非常。
戈莉忽然間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蜷縮在地,疼得喊叫。
格萊幾乎立刻認定她遭到了詛咒的反噬,只能說她并不是成熟的詛咒使用者。
格萊走到躺在地面上痛苦的戈莉,沒有猶豫地提起寬劍朝戈莉的心髒刺去,哀悅之眼迅速滑動到劍尖,一劍刺透心髒,停止了詛咒對她的侵蝕。
人的心髒是所有魔元素釋放的基礎通道,無論是詛咒還是其它的十五種魔元素,心髒一旦停止,就意味着無法釋放也無法接納任何元素。
“謝……謝你……”停止了她的痛苦,她堕落于深淵的痛苦。
戈莉露出初見時的笑容:“我沒有想到給予我安息的竟然是你,你比我想象的善良。”
“……這是你死之前的幻覺。”格萊解釋道。
生命消逝時是安靜的,就像此時仰望着深沉黑夜的她。
遠處綠湖汀上方的水晶球恍惚轉動起來,裏面現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意識逐漸渙散的戈莉微微睜大眼睛,劇場廢墟之上,驕傲的身姿無憂無慮地旋轉,黎明漸漸描繪出她的神采……
“幻覺……”戈莉長嘆息着。
“你永遠看不到你行為裏的善……正如舞者永遠看不到舞蹈中自己的美。”戈莉的目光逐漸飄遠,遠到那懸浮空中的水晶球裏映出的廢墟上的翩翩舞姿。
格萊沒覺得戈莉的話裏那兩者有什麽必然的聯系,但出于對将死之人起碼的尊重,他将腦子裏不合時宜的疑惑壓了下去。
“看你使用詛咒的樣子很熟練,是有人教過你嗎?”這個問題倒是已經在格萊的腦海中盤旋了好一陣兒,每次見到有使用詛咒的人,他都想這樣問一下。既然她快死了,那她應該能把她所知道的告訴他,說不定他能從中得出一些關于庫裏斯的線索。
“……”
戈莉再也聽不到人世間的任何聲音了。
他還是問晚了。
天際升起朝陽。
格萊拔出插在戈莉身上的寬劍,戈莉大部分的血液已被詛咒侵蝕殆盡,即使身體千瘡百孔也再流淌不出帶有溫度的鮮血,她的胸膛上僅留下一道月牙形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