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陰火之識被白岩死死掐在手中,它似乎努力克制着,黑色的蛇身卻還是因為痛苦扭動起來,如藤蔓般纏繞在白岩的胳膊上。
重塑經脈後,白岩肉身與陰火相融,現在的白岩,可以真正意義上觸碰到陰火。
從前白岩無論如何揮舞拳頭,陰火也不過化作黑色煙氣四散又重聚,無法觸及,就好比對着鏡中事物無能發怒,即便砸碎鏡子,仍舊傷不到鏡中倒影。
但此時的白岩,已身在鏡中,稍稍用力,便能讓陰火之識感受到實在的疼痛。
陰火被白岩扼在手中,嗓音也嘶啞起來,卻吐着蛇信子笑道:
“好有力的一只手,比之方才,判若兩人了呀。”
它的音調同盤繞的蛇身一般陰冷妖嬈,像是讨好,卻又好似暫收毒牙,靜靜蟄伏,等待致命一擊的機會。
“我救了你。”
“我需要你,需要你這幅身體行走在世間。”
“你也需要我不是麽?需要我的力量。”
“我們是一體的。”
白岩與陰火相融,陰火之識被掐住的痛苦感覺,白岩自然也能體會到。
陰火之識吐着蛇信子,笑得從容,既然互為一體,它便是白岩的一部分,白岩怎麽會對自己下狠手呢。
它篤定白岩不會傷它。
卻忘了白岩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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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感受到與陰火之識同等的痛苦,白岩臉上肌肉難以抑制地微微抽搐起來,卻繼續加重手上力度,他的指甲深深嵌進黑蛇的身體裏,蛇身的傷口不斷溢出黑色煙氣。
“若真傷了我,你也活不成了,你想要做的事情,沒人會替你完成。”
陰火之識收起蠱惑的語氣,語速不自覺變快。
它扭動蛇身,方才的從容不見蹤影,
“給尊上下毒這種事,不可以再發生。如若騙我……”白岩說着,手上力氣愈重。
“不騙你。”陰火之識忙答道。
“傷害尊上的事情一概不許做,我不介意拉着你一起死。”
“好……”陰火之識吐着蛇信,雖不知心中是否真如此想,至少語氣語調恭謹了許多。
白岩終于松手。
陰火之識如同受驚的野獸般迅速溜到一邊,扭動蛇身發出陰寒的“嘶嘶”聲,不知在咒罵些什麽,接着閃身沖進白岩耳中,回到他體內。
白岩扶着洞穴石壁站起身,他凝視着自己的手臂……不光手臂,他渾身方才還在滲血的皮膚皆已愈合,不過并未恢複如初,而是留下大片可怖疤痕覆蓋在身上。
他被龍焰灼燒幹淨的毛發,也無法再生長出來。
白岩伸手摸了摸眼睛上方,那裏原本該有一雙眉毛的,他苦澀地笑了笑。
他可是給尊上下了毒。
他活該如此。
光禿禿的殘耳,光禿禿的狼尾,嘶啞的嗓音,他好似一只扭曲變異的蜥蜴。
如此怪異到讓他自己也感到惡心的樣貌,怕是沒人能再認出他了。
白岩光禿禿的狼耳微動,他聽到細碎的聲響,轉眼瞧去,他見伸手扶住石壁的位置,堅硬的石質表面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粉塵,窸窸窣窣不斷剝落。
他低頭,見腳底所踩的位置也是如此,每行一步,都要留下腳印狀的灰黑粉塵,像是被火焚燒過留下的煙塵一般。
陰“火”之力,“焚燒”萬物,名副其實。
“你确實可以承受陰火之力,經脈重塑也确實成功了。”陰火之識陰寒的聲音在白岩腦中響起,“但你也活不長久了。”
說到後半句時,陰火之識語氣中分明帶了些許玩味。
白岩是個好容器,卻并不如它所想那麽好掌控。
既如此,白岩的短壽于它來說,多少有些快意。
白岩冷笑幾聲,他感受到陰火之識的怨恨,卻不以為然。
只躲在他身體裏說些詛咒言語,連出來與他對峙也不敢,有什麽好懼怕的。
活不長久又如何?
只要将他想做的事情完成,便不枉尊上從雪原将他救回,又多活了這麽些年。
從哪裏開始呢?
白岩自手中喚出黑色煙氣,扯成一件黑袍披在身上,遮住這副駭人軀體。
現如今的他,怕是再也無法穿尋常衣物了。
“尊上。”
奉庚剛用傳送法陣回到寝殿,便聽到南胡、北琅二人的聲音在寝殿門外響起。他們的語氣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急迫。
魔尊奉庚打開寝殿門,言簡意赅道:“本尊已知。陰火有異動。去地宮。”
他突然想起手上還端着墨玉花盆,低頭對上竹闕一雙透出迷茫的眼睛,便對她笑了笑,語氣柔和道:“不用怕,你在這裏等本尊。去去便回。”
接着便要将竹闕放下。
竹闕卻大叫起來:“我也要去!”
陰火,又是陰火。
她從前沒聽說過這玩意兒,有些茫然不解,卻記得奉庚體內黑氣叫做“陰火之毒”。
“陰火異動”又是個什麽情況?
總覺得會對奉庚的身體産生影響。
她想想方才在菜園中,奉庚那像是心口急痛一般的反應。
不行,怎麽想怎麽不放心。
與其在奉庚受傷後進行補救,不如跟去防範着來得靠譜。
此外,竹闕的靈力可以消解陰火之毒,也多少讓她對“陰火”心生好奇。t
“我不放心,我要跟你一起去。”竹闕語氣中透出不容置辯的堅定。
她當然堅定,她可不想再浪費許多靈力救這位魔尊大人,最後還要加深她天界罪人的罪孽。
魔尊奉庚卻好似從她這句話中讀出別的意思,他對上竹闕目光堅決的一雙蘿蔔眼,緩聲道:
“好。”
回想小蘿蔔精知曉他身份時的反應,她起初應該完全不知自己是魔界至尊,卻還是拼力相救,又一直陪伴着落魄時的他,用靈力滋養菜蔬予他食用,緩解陰火之毒的痛苦。
足以讓魔尊奉庚卸下防備。
許多事情,讓她知道便也無妨了。
魔尊眉頭緊蹙,步伐匆忙,竹闕窩在墨玉花盆裏,擡頭瞧着奉庚陰沉的臉色,心中不自覺跟着湧現出不安。
南胡、北琅二人緊跟魔尊身後,也是步履匆匆。他們方才已經讓輪值的宮侍全都退下,因此宮廊內空空蕩蕩,過于寂靜了,顯得有些滲人。
魔尊奉庚幾人行至一處宮殿,宮門被施加了複雜的法陣封印,莫說這處位置十分偏僻不起眼,門上法陣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破解的。
在這魔宮中,知道如何破解此陣法的,也就只有魔尊奉庚,南胡、北琅,以及白岩了。
這裏并非尋常宮殿,而是通往地下宮的入口。
奉庚回想起南胡、北琅曾和他禀明,白岩假扮他後多次出入地下宮殿……
此後他便留意着地下宮殿的情況,發現幾乎沒有什麽波動,地宮的存在又十分特殊,不可輕易洩露,因此大典後他便沒有多此一舉開啓入口前往查看。
為何又突然異動?
魔尊奉庚調動術法,破解法陣,宮門大開。
竹闕兩只蘿蔔手摳着花盆邊沿,瞧見宮門後并非她所想的宮殿內部陳設——她甚至結合此地偏僻位置,腦補了積塵深厚,挂滿蜘蛛網的景象——卻如何沒有想到,宮門後竟是一處寬闊暗道,暗道石階似乎通往地下。
竹闕見此暗道,一臉不可置信,待她被魔尊奉庚端着一路行到暗道盡頭,瞧見這暗道竟連接着偌大空曠的地下宮殿,她臉上驚訝表情更甚。
她總感覺她這只小蘿蔔,要撞破魔宮中的大秘密了。
這地宮足以用寬廣來形容,占地面積幾乎同地上宮殿一般,就好似地上那座氣派的魔宮有一層沉入了地下似的。
奇怪的是,如此寬闊的地下宮殿,卻空空蕩蕩,只每隔一段距離立着承重的粗壯石柱,再沒旁的什麽了。
竹闕打量着空曠的地下空間,卻見前方不遠處隐約有紅色光芒。
那是什麽?
她從花盆裏探出蘿蔔身,想看得更清楚些。
魔尊奉庚端着竹闕穿過眼前不可視的好幾層結界。
竹闕被奉庚護着,完全沒有感受到結界的存在,她正瞪着眼睛想瞧清楚,直到奉庚穿過最後一層結界。
深紅色的耀眼光芒鋪天蓋地而來。
啊我的眼睛!
竹闕捂着一雙蘿蔔眼在心中嚷道,卻沒有出聲,這緊張靜谧的氛圍實在不适合大喊大叫。
适應了明暗變化後,竹闕瞧清楚面前景象。
寬闊空曠的地宮中,張開一座巨型陣法,巨大到幾乎覆蓋了整座地下宮殿,竹闕極盡視線,甚至瞧不清楚陣法中心在哪裏。
耀眼光芒正是源于這陣法。
“這是……火系屬性的陣法……”竹闕低聲言語道。
她認得這種力量。
法陣明亮的深紅色光芒中,湧動着十分濃重的……
烈焰灼氣。
她在火晶裘的冰晶中見過,也在祭祀大典上,真假魔尊相鬥時,從奉庚使用的火焰中感受到過。
竹闕窩在花盆中靜默着,腦中思緒飛轉,想将自己所知聯系起來。
随着魔尊奉庚繼續往靠近陣法的方向行去,竹闕突然伸出蘿蔔手捂住鼻子,忍不住說道:
“好臭啊,什麽味道?”
“這麽多屍體……”南胡滿臉震驚地打量着石柱旁的屍體,大多已經腐爛了,臭味便由此散發出來。
這些屍體被随意堆積在一起,他數不清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