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魔尊寝殿外廊,少女竹闕面對着一片綠色空地席地而坐,聽南胡細細同她說着。
“在尊上還不是魔尊的時候,我、北琅、白岩就已經陪伴尊上身邊了。”
“我們幾人感情十分深厚。”
“尊上是已故老魔尊唯一的孩子,雖為收養,卻十分疼愛。我是被老魔尊派去作尊上親衛的,而北琅和白岩,卻是尊上親自從雪原撿回來的。”
“撿回來?”竹闕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驚訝。
“對。”南胡無奈地笑了笑,他仍記得北琅和白岩年少時被尊上救回宮中,那骨瘦如柴的瘦弱模樣。而呆頭狼如今已經比他還高大強壯,白岩卻……
南胡繼續說道:
“尊上也是老魔尊在雪原發現并救回的,許是觸景生情,尊上長久地收留了北琅和白岩,作為親衛留在身邊。”
“對外我們和尊上有君臣之分,但私下裏,尊上一直像對待兄弟一般和我們相處。”
“尊上甚至會偷老魔尊的酒和我們分着喝。”說及此處,南胡笑起來,笑容中帶着幾分苦澀。
竹闕想起奉庚平日裏端着的魔尊氣派,又腦補少年時奉庚偷酒的樣子,也忍不住跟着笑起來。
“尊上也會親自教授我們術法。白岩是我們三人中最有天賦的一個。”
“我們三人都很敬仰尊上,但也有所不同。”
聽南胡說及此處,竹闕不禁認真起來。
南胡接着細說道:
Advertisement
“我是事情辦得好,被提拔成親衛的,對我來說,将事情做好,忠于尊上更多像是差事。”
“因際遇不同,北琅和我不一樣。尊上、和尊上有關的事情在他心中,比性命還重要。”
“而白岩……他後來愈發偏執,做的事情越來越不像話,是個十足的瘋子。”
南胡見竹闕面露不解,便露出一個無奈的笑,繼續說道:
“在他心中,尊上比他的、其他人的、所有人的命都重要。”
“白岩從前就對尊上用心頭血支撐巨陣不滿,他覺得居住在魔都的人拖累了尊上,還曾私下裏對普通居民進行驅逐……”
“他因此被尊上重罰了,但我總覺得他還一直在暗中做類似的事情……後面也變得越來越極端。”
“白岩固執己見,說是替尊上做事,卻又不顧及尊上所想。”
“再後來,白岩給尊上下了陰火之毒……”說到此處,南胡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我和北琅查到過,那毒是從陰火之力中凝取出,侵入體內後損害極大,發作起來劇痛難耐,又會逐漸蠶食人的心智,最終讓尊上成為一個瘋癫的廢人。”
“我和北琅雖費力查清這毒是什麽,卻找不到解法。”
竹闕始終沉默着,眉頭緊蹙。
她沒想到白岩竟和奉庚有此淵源,不知奉庚當時在大典上面對白岩,是否會有剜心之痛。
“我原先還納悶,以為尊上長期隐居調理,奇跡般自行恢複了,沒想到竟是姐妹你解的‘陰火之毒’。”南胡對竹闕露出真誠的笑來,他和北琅對于尊上的平安歸來自是發自內心歡喜,連帶着對竹闕的出現也是打心底感念。
竹闕聽言,回南胡一個笑容,卻又伸手盯着手掌瞧了瞧,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若如南胡所說,陰火之毒如此難解,為何她的靈力剛好可以消解呢?
“後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或許是聯想到白岩,南胡臉上笑意随之消散,他嘆了口氣,接着說道,“好在尊上沒事。”
南胡沒再多說什麽,竹闕也沒追問,兩人坐在廊邊,各自陷入沉默。
正出神,南胡留意到腰間随身法器玉牌明暗閃爍,這是他和北琅定的聯絡方式,于是捏着玉牌對竹闕晃了晃說:
“我得去接應北琅。”
南胡起身,整理了一下表情,轉頭笑着對竹闕低聲道:
“除了我們,沒人知曉發生了什麽,對外只說尊上身體不适。”
他眯起一雙狐貍眼,将食指豎于嘴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竹闕心中明了,也對南胡笑了笑,回道:“昨夜無事發生。”
南胡指着廊道一頭對竹闕說:“若有需要幫忙的,轉過那個拐角就能找到宮侍,我已經安排好人候在那邊。”
南胡離開前還不忘補充一句:“姐妹放心,若不喚宮侍,他們絕不會來打擾你……和尊上。”
南胡将最後幾個字音咬重,意味深長。
竹闕愣了愣,等她反應過來想解釋,卻t只能對着南胡離開的背影挑了挑眉毛,在心中暗罵一句。
這狐貍真是好八卦。
南胡匆忙離開後,竹闕手中端着茶盅,仍靜靜坐在原地。
聽南胡說了這麽多,她淘米水也沒喝幾口。
竹闕腦中思緒紛亂,獨自面對這塊生長花草的小綠地呆愣了好久。
寝殿內,奉庚皺了皺眉頭,醒轉過來。
他頭有些暈,隐約聽見殿外南胡和竹闕的說話聲,卻聽不清具體內容。
奉庚又閉上眼,待眩暈的感覺消失,才再次睜眼,他微微側着腦袋,四顧空蕩蕩的寝殿。
外廊的說話聲消失了。
奉庚獨自撐着坐起身,魔氣驟然失衡帶來的經脈劇痛已然過去,雖然虛弱,但他的身體已經開始逐漸适應這種新的狀态。
奉庚清楚,這也只是暫時熬過這一陣劇痛的折磨,失衡始終存在,隐患無法根治,所謂的适應意味着他要持續忍受長期的身體不适。
直到習慣。
奉庚安靜地盯着寝殿門,血契的連接讓他感應到小蘿蔔精就在門外。
她為何一直不進來?是不是又生氣了?
想到此處,奉庚調動氣息,果然感受到體內有小蘿蔔精的靈力痕跡。
他苦澀地笑了笑,小蘿蔔精又為他消耗靈力了啊……自己逞強再次帶累了她。
此外,方才探知體內氣息,他發覺體內火系魔氣的消耗遠比他預想的大,奉庚臉色不自覺陰沉了些。
他沉思須臾,雙手結印,身前紅白兩色光芒漸顯,只是白光顯著,紅光過于微弱了。
雙色光芒化作游絲細密纏繞,結出五顆冰晶,浮于他身前。
奉庚可以明顯感知到,他體內留存的火系魔氣已經無法支撐他凝出整件火晶裘。不過才凝出五顆火晶裘上冰晶,便已感到十分不易。
他沉默地凝視着懸浮身前的五顆冰晶,原本應該氤氲于冰晶內部的深紅色烈焰灼氣,顯得那麽稀薄黯淡,其中甚至有兩顆近乎空心。
奉庚眉頭緊鎖,接着猛烈咳嗽起來。
竹闕正在外廊坐着發呆,聽到寝殿內有響動,趕忙放下手中茶盅,抱起墨玉花盆便沖回去。
竹闕并未發覺,推門後見奉庚已經醒了,她其實打心底感到歡喜。
只是歡喜不過一瞬,竹闕眼見着奉庚匆忙伸手将身前五顆冰晶散去,她立刻垮起個臉——怪不得咳嗽呢。
該。竹闕皺了皺鼻子心想。
但見奉庚咳得可憐,竹闕還是輕輕拍着他的背幫他順氣。
奉庚呼吸重新平複,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對竹闕說道:“多謝你。”
竹闕轉身倒了杯熱茶,遞給奉庚,嘴上沒好氣地答道:“我可受不起。”
奉庚從竹闕手中接過熱茶,他擡眼瞧清竹闕的面容,睫毛不自覺顫了顫。
他默默垂下視線,但想想少女氣鼓鼓撇嘴的表情,奉庚嘴角漾出笑意。
竹闕直接席地而坐,趴在床邊,擡臉迎上奉庚的目光,似是剛才的的回怼不夠解氣,又補充一句說道:“您別瞎搗鼓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我的魔大尊上。”
奉庚聽言,這才明白小蘿蔔精應是瞧見他凝出的冰晶,在怪他方才胡亂動用體內魔氣。
雖語氣不好,但分明是因為關心他。
奉庚沒有回應竹闕,反倒輕笑出聲來。
“你還笑!”竹闕氣道。
“好好,本尊不笑。”奉庚嘴上如此說,可打量着竹闕氣鼓鼓的模樣,眼中笑意卻一點也藏不住。
奉庚飲了口熱茶水,問竹闕道:“你可以維持人形了?”
竹闕一只手撐着下巴,點點頭。
奉庚對上竹闕的眼睛,倒是和蘿蔔形态時一樣水靈清澈。
竹闕腦中還在想南胡之前同她說的那些,因此一直沉默着,奉庚以為她還在擔心,便安慰她道:
“沒事的,幾百年前布陣的時候也是這樣,一時損耗太多而已,習慣就好。”
竹闕思緒被奉庚打斷,卻不想聽他如此說,忍不住皺了皺眉,回道:“還習慣呢,這怎麽好習慣的啊……”
奉庚才醒過來,臉色并不好,雖如常同她說着話,卻還是能瞧出他的虛弱。
竹闕撇開視線,低頭摳着指甲,想着旁的東西,最後欲言又止地,還是開口說道:
“我……知道了白岩的一些事情……南胡和我說了”
“我畢竟不像南胡、北琅一樣陪你許多年,你怎麽好如此信我。”
“你不怕哪天我轉頭給你背後插一刀嗎?”
竹闕語氣輕松,卻不敢和奉庚對視,只佯裝被透過琉璃窗照進屋內的陽光吸引,望向那邊。
“你不會。”竹闕話音剛落,奉庚便答道。
“這麽篤定?”竹闕撐着下巴,仍望着窗戶方向。
陽光透進屋內,空氣靜谧,細小的塵埃輕盈地浮在光中,讓人看着便覺得似乎要鑽入鼻腔,惹人打起噴嚏,連帶着心裏……
也微微癢起來。
“嗯。”奉庚注視着竹闕輪廓柔和的側臉,認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