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我要是男子, 一定不将姐姐讓給家主。”陶鐵兒擡起小小少女的一張臉，十分認真道。
竹闕笑出聲來, 倒順着陶鐵兒的話說道：“家主平日裏看着溫和，但他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陶鐵兒撇撇嘴，心想平日裏看着也不溫和啊，只是對姐姐格外溫和罷了，又接着嘴硬道：“為了姐姐的話，那也是值得惹上一惹的。”
“真是嘴貧！”竹闕戳着陶鐵兒的腦門笑道。
兩人坐在冰燈暖色的燭光裏, 又閑聊了好一會，竹闕覺得身上有些冷了，便商量着回到屋內。
女孩心思細巧，仍舊記得冰河城的傳統, 将兩盞冰燈小心挂在了窗外才睡下。
竹闕和陶鐵兒歇在一處，兩人早早就躺下, 竹闕卻始終無法入眠, 她轉頭瞧見陶鐵兒睡熟的安靜面t容，心中有疑惑再次浮現出來。
陶鐵兒所說的那場離奇雪災，真的和當年天魔大戰相關嗎？
從前在天界, 說起天魔大戰, 幾乎沒有聽人提起過雲夢仙鄉遭受的影響。
那樣突如其來的雪災，鋪天蓋地而過, 給無辜受牽連的雲夢仙鄉帶來何等災難？
竹闕看着陶鐵兒睡熟了, 卻仍将那口袋小心抱在懷裏……不知又有多少人，如他們爺孫二人般，被猝然突降的暴雪永久掩埋。
竹闕不敢細想。
她出神良久, 深深嘆了口氣。
竹闕沒經歷過當年那場大戰，終究不清楚始末, 只是聽了陶鐵兒的遭遇，再結合自己所聞所見……
只覺得好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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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來打去的，兩方損耗，牽連無辜……到底是為的什麽呢？
後面幾日一行人主要在冰河城內走走看看，将注意力集中于城內建築，看看終年寒冷的冰河城中人将什麽樣的巧思凝聚在建築上，給人們提供抵禦嚴寒的溫暖所在。
陶鐵兒比之前活潑了許多，愈發粘着竹闕，姐姐長姐姐短地圍在竹闕身邊，奉庚話都插不進去。
直到幾人轉而前往谷神川，她仍纏着竹闕問東問西，竹闕卻也喜歡被她纏着，覺得旅途因此熱鬧有趣了許多。
“咱們真的要去‘谷神川’？我之前還以為姐姐同我說笑……真的有谷神爺爺啊？還是說是個被稱作‘谷神’的普通人？”
陶鐵兒張口便是一籮筐的話：“那不就是個古老傳說嘛……我也很古老啊，但我游歷了這麽久也沒聽說世間真的有啊！”
“你問好多遍啦。是真的要去尋訪谷神本尊。”竹闕無奈道，想到陶鐵兒用“古老”形容自己的年歲，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哪裏算得上古老，這一行人裏，魔界這幾位年歲相較竹闕和陶鐵兒都大上許多，可與谷神相比，怕都與嬰孩無異。
奉庚行在竹闕身側，終于插進去一句話，問道：“谷神是遠古神祖之一嗎？”
“谷神”的說法對他來說很陌生，卻也隐隐有些印象，很久以前在古籍中見過，在書裏似乎是和“南芒之主”共同被提及。
“對，是天地鴻蒙時的遠古神祖。”竹闕答道。
她小心留意着奉庚的反應，之前便注意到，奉庚和南胡、北琅似乎都對“谷神”很不了解，南胡和北琅甚至一副全沒聽說過的樣子。
或許就像她在天界從未了解過“南芒之主”，谷神素來在雲夢仙鄉活動，魔界和雲夢仙鄉交集那麽少，不了解是很正常的。
像她這樣既知道谷神，還知道“谷神川”的位置，才不正常。
好在奉庚十分包容，對她的術法使用和奇怪見聞都抱着接納的态度，這次也并未起疑。
不過還是謹慎些好……
竹闕不想表現得太過可疑，于是裝出一副也不很确定的樣子，斟酌着說道：“我也是以前偶然聽聞，對谷神川優質的谷物向往很久了……也不知道那個聽來的位置是不是真的，但總歸值得去找找看。”
竹闕又補充說道：“要真能得到谷神的指點，家那邊的谷物便豐收在望了。”
奉庚本就相信竹闕的判斷，聽她如此說，更堅定地要前去尋訪。
畢竟魔都的谷物收成每每讓人頭疼，若能有所改善那真是再好不過。
相比魔界，天界對谷神的傳說還是很熟悉的，有關谷神的記載也不少。
而谷神的活動區域——谷神川的位置，竹闕曾從一本來自從雲夢仙鄉的古籍了解到，那是十分珍貴的孤本，上面記載的內容不會有錯。
竹闕雖嘴上要和奉庚裝作不确定的樣子，實則心中有數，按照記憶中找過去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古籍記載谷神川位于雲夢仙鄉最東邊的位置，每日的第一縷陽光會落在谷神川間，接着才會普照雲夢仙鄉大地。
谷神川的土地中蘊含古老的禁制之力，不論仙魔，只要踏上這片土地便會被封鎖法力，不能飛也不能快速移動，只能一步步踏踏實實行走其中。
且若心懷惡念，或不是誠心拜訪，腳下的路便會無限拉長，永遠也抵達不了中心地帶。
谷神川因此得以将那些別有用心之人阻攔在外，卻也限制了進出來往的人數，經過長久的歲月後，逐漸被世人遺忘。
據說谷神爺爺并非常年隐居谷神川中躲清靜，而是時常化作普通人樣貌，前往雲夢仙鄉各處，觀察雲夢仙鄉的發展變化，同時默默将更優質的種子播撒在雲夢仙鄉的土地上。
一代又一代，一季又一季，雲夢仙鄉的谷物逐漸豐盛穩定，若無大戰亂，幾乎不再有饑荒出現。
人們若想，勤懇耕耘，必能填飽肚子。
谷神爺爺用心鑽研谷物，千百年來，初心不忘。
因此雖從未見過，竹闕卻在心中默默對這位遠古神祖生出深厚的敬仰之心。
幾人一同傳送到雲夢仙鄉東邊，卻無力直接傳送到最東處，奉庚擡起手看了看，微微出神，竹闕之前和他們提起過谷神川的禁制。
法力似乎至此便開始受限制了。
竹闕擡眼望去，所見只是一片寂寥的平原。
“真的是這邊？”南胡遠望着無人煙的平原，忍不住問道。
竹闕本不敢确定，但身體感知到的禁制之力讓她十分确信位置沒錯，說道：“繼續往東走吧。”
幾人腳踏平原，一路往前，所見之處，皆是荒蕪。
沒行一陣，南胡的女身便維持不出，恢複成原來的男子樣貌裝扮，再過了一會，北琅、南胡的獸耳尾巴也隐藏不住，悉數露出。
竹闕見奉庚的一對龍角重新顯現，下意識看向奉庚身後，那條漂亮的龍尾應該也在裙下顯露出來了。
奉庚感受到竹闕的目光，擡手阻攔她的視線。
真小氣，竹闕噘嘴心想。
陶鐵兒覺得腰間口袋有動靜，将袋口打開，爺爺竟直接出來，變回人形。
竹闕見陶鐵兒牽着爺爺繼續行路，心中暗暗有些疑惑，為何自己沒有變回蘿蔔形态？
難道因為這樣的身形才更貼合她魂魄的本來樣貌？
竹闕想不明白這古老禁制其中奧妙。
也不知走了多久，吃了一肚子塵土，目之所及終于開始發生變化。
大片大片清爽的綠色，和大片大片喜人的金黃色映入眼簾。
“稻谷！”竹闕驚呼。
鋪天蓋地的稻子，植株強壯，果實飽滿。
竹闕心中欣喜，提着裙子向稻田跑去。
站在稻田邊緣一路遠眺，望不見盡頭。
“繼續往前走吧。”竹闕藏不住欣喜神色。
幾人繼續前行，四顧周圍稻谷的海，穿行在稻香之間。
“有歌聲。”奉庚突然說道。
竹闕豎起耳朵，仔細辨別，也聽到有歌聲被風送至此處，是男子的聲音。
“酣夢稻田裏，不肯落梧桐。炎炎不辭夏，凜凜沐寒冬。
朝去拾百穗，暮來擇金種。春播青苗盛，秋收寶穗重。
黎民四體健，天下五谷豐。日日皆飯飽，年年有餘鐘。”
歌聲越來越近，清亮悠揚，竹闕瞧見不遠處的稻田中有人正在收稻子。
她快行幾步，站在稻田邊對着其中男子喊道：“請問……”
男子止住歌聲，放下鐮刀，起身叉腰大聲道：“來尋谷老的吧？”
“對。”竹闕喊道。
“一直往前走，看到片樹一樣高的稻子，谷老應該就在附近。”男子大聲道。
竹闕大聲道謝，拉着奉庚繼續往前走。
一路上見到不少田中勞作的人，男女老少皆有，看不出他們是否屬于人族，但都在用最樸素的勞作方式在這片土地上揮灑汗水。
偶有人注意到竹闕一行外來者的存在，便直起腰來，遠遠望着，可看到奉庚幾人與衆不同的樣貌，卻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驚慌，有些個性熱情的，還遠遠同他們幾人揮手招呼。
四處都透露着滿足、安定的氣氛。
“是不是那邊？”南胡指着一片十分高大的稻林叫道。
竹闕也看見了，驚呼道：“好高的稻子！從未見過！”
再走近些，見有五個人坐在那片稻林下乘涼。
竹闕擡頭，見這高大“稻樹”上的稻谷，一粒能有臉那麽大。
五個人其中有兩個男子正躺着小憩，臉上蓋着草帽，另外還有一對男女和一個女孩子靜坐着休息，瞧着像是一家三口。
“請問谷老在這裏嗎？”竹闕湊到那對母女近旁問道，她将聲音壓低了，怕驚擾到一邊小t憩的兩人。
還未等那對母女張口回答，旁邊休憩的兩人中突然有一人動了動。
竹闕瞧過去，只見那人伸手将蓋臉的草帽拿下來，擡着腦袋對竹闕笑了笑。
此人模樣精瘦，黑黑的臉，好似被土地浸潤出的顏色。
看起來有些年紀了，敦厚溫和，卻并不顯老态。
“找我幹什麽？”那人坐起身，用草帽扇着風，笑道。
他竟就是谷神了。
竹闕打量着眼前的精瘦老者，驚訝于他的平凡親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