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快走。”是阿桔母親的聲音。
竹昇仙子有些不明所以, 被阿桔拉着站起身,下一刻卻聽見阿桔絕望的哭喊聲。
“阿母!阿母!”
阿桔松開她的胳膊, 朝一個地方撲過去。
竹昇仙子心中焦急,只聽周圍一片混亂,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她想快些行到阿桔的哭喊聲附近,視野中卻是一片黑暗,沒走幾步便被什麽絆倒了。
接着她感覺到阿桔撲過來護住她。
少年結實的身體有些清瘦, 卻傳遞着同他阿母一樣的溫柔暖意。
“阿竹姐姐……”少年的聲音透着十分的驚恐,卻拼全力将竹昇仙子護住,沒有挪動半步。
“阿竹……”
竹昇仙子在黑暗中回握住少年的胳膊。
卻只握住一團浮灰……
竹昇仙子回憶起她化作齑粉的陌刀。
是黑袍人來了。
她顫抖着手,攥着僅留下的那一抔浮灰貼到心口。
她暴怒卻無力, 張嘴連哭聲也發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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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慘叫聲不絕,混雜着建築倒塌的聲音。
黑袍人不光是沖着她來, 似乎是在這一方展開了一場屠殺。
竹昇仙子艱難地爬起身, 沒有方向地往前走去。
但她阻止不了。
突然,她的咽喉被人扼住,皮膚上傳來熟悉的灼燒感, 竹昇仙子被捏着脖子提起來, 好似提起一只病雞般輕易,她仍緊緊攥着手中那一點可憐的浮灰, 死活沒有松手。
她甚至都不知道阿桔母子是何模樣。
他們的聲音, 飯菜的溫度和陽光下的野花清香……現下,卻只剩這麽一點浮灰。
竹昇仙子快要不能呼吸,卻攥着顫抖的手, 伸手打向來人。
只是毫無力道的幾拳,手上也傳來灼燒感, 黑袍人卻笑了:
“急什麽?還沒輪到你死的時候。”
白岩殺得差不過了,又随意選中幾個,肢t解在衆人面前,眼前血肉橫飛的景象讓他生出些許快意。
他見竹昇仙子快要昏厥,便松開她的脖頸,轉而用術法縛住她,帶在身側,飛至半空。
俯視着下方這些幸存的……
蝼蟻。
“吾乃天界遣使,今日之戮,乃天界薄禮,天兵即至,屆時爾等皆成亡魂。”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竹昇仙子掙紮着想要呼喊,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
白岩冷眼打量着下方,這是他經過的第三個村落。
差不多了。
他倒是也想能殺個幹淨,只是還要留些嘴說話。
想到後面事态大概走向,白岩輕聲笑了笑,扯過黑袍,帶着竹昇仙子消失在半空中。
“姐姐!吃茉莉糕啦!”陶鐵兒如往常一般拎着食盒來到田間。
和平日裏時間并無什麽差別,只是竹闕總隐隐覺得陶鐵兒這幾日神情有些奇怪。
她從陶鐵兒手中接過茉莉糕,瞥見食盒中并沒有放着一枝新鮮茉莉。
這幾日都沒有。
陶鐵兒将食盒放到身側另一邊,用身體遮擋住竹闕的視線,這不起眼的小動作卻被竹闕收在眼底。
竹闕這幾日心中生出不安,一直隐忍不發,她捏着茉莉糕遲遲沒有入口,最終忍不住開口問道:“出什麽事了?”
“啊?什麽事?”陶鐵兒回問道。
竹闕沒有說話,只安靜看着陶鐵兒。
“姐姐都知道了……”陶鐵兒憋了這幾日,終于繃不住,她不再裝傻,卻也有些驚訝,“姐姐一早便知道這茉莉糕是家主送來的?”
竹闕蹙眉瞧了瞧手中的茉莉糕,輕輕笑了笑,說道:“嗯。”
又擡頭看着陶鐵兒再次問道:“所以怎麽了?”
“……姐姐我也不瞞你了。”陶鐵兒拉着竹闕的手,将肚子裏裝的話一股腦說出來,“之前都是家主親自過來,帶了糕點托我交給你,他就遠遠地偷偷瞧你,不想叫你發現。”
“這幾日家主都沒來,換了旁人送茉莉糕來,我也不知道有什麽事,我也不敢問……”
“姐姐和家主吵架了嗎?我看着也不像……所以之前都沒有問你,怕你心煩,家主也是千叮萬囑別讓你知道。”
竹闕見陶鐵兒面露愧疚的神情,估計是心中怪自己沒有幫奉庚瞞住,她被夾在其中,也着實為難她了。
竹闕拉着陶鐵兒的手,笑道:“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竹闕說着起身,陶鐵兒見竹闕表情不是很好,心中不安,也跟着起身,伸手将竹闕一把抱住:“姐姐要去哪?”
“我要出去一趟。”竹闕對陶鐵兒笑了笑。
“姐姐快和家主和好吧,然後再來看我。”陶鐵兒仍舊抱着竹闕不放手。
“好。”竹闕答應着,伸手捏了捏陶鐵兒的臉頰。
陶鐵兒這才不情不願地撒手,依依不舍地目送竹闕離去。
竹闕行了一陣,直接施加術法飛身離開,這片土地的古老禁制“時好時壞”,對她似乎并無什麽束縛,不過當下她已無心深究這些。
她躲到此地,實在因為身陷無解的狀态中,只能逃避……
但終歸放心不下。
她哪裏躲得掉呢?
雖不知去了能起到什麽作用,但她無法真的置身事外。
戰場兩端,天界大軍壓境,魔界亦是集結大軍,雖數量遠少于天界,卻也是嚴陣以待。
戰場中央,黑袍人浮于半空,用術法縛住竹昇仙子,懸在身側。
“今茲于此,血祭天帝之女竹昇,以慰魔族亡魂之靈。”黑袍人用術法傳音,聲音響徹戰場每一處。
話音落下,遼闊天地只聞風聲,卻充斥着劍拔弩張的肅殺氣氛。
天帝同赤侯仙君飛身上前,魔尊奉庚見狀,也持槍飛向黑袍人,兩方一舉一動都十分謹慎,稍有動作便可能引得兩軍展開殊死搏殺。
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之下,黑袍人突然伸手,扼住竹昇仙子的咽喉。
天界大軍一陣騷動。
天帝和赤侯仙君不敢再靠近。赤侯仙君恨得快将牙咬碎,卻不敢輕舉妄動。
魔尊奉庚也隔了一段距離停下。
他眉頭緊蹙,冷冷打量着黑袍人的側影,此人身形面容幾乎都隐在黑袍之下。
他卻還是一眼認出了。
“你還活着。”奉庚說道。
說憤恨,更多的似乎是苦澀,還摻着些慶幸。
但最終還是痛心的。
白岩的手抖了抖,他如今模樣怕是自己也認不得,他未曾想尊上竟認出他來。
他猶豫着,轉臉看向他的尊上。
只一雙冰藍色的狼眼還和從前一樣,安靜地望着奉庚,眷戀而幽怨。
正在白岩愣神的當口,突有青色靈光直沖他而來。
白岩還未反應過來,卻發覺自己扼住竹昇仙子的一只臂膀已然斷了。
是竹闕。
她并非武修的仙子,卻用盡全力沖向白岩,斷了白岩一只胳膊,然後奮力将竹昇仙子推遠。
竹闕的靈光還未熄滅,赤侯仙君反應極快,已然迅速接過竹昇仙子,将她救下。
奉庚亦是滿臉驚駭,不管不顧地沖上前想要拉住竹闕,卻眼睜睜看着白岩的手将竹闕的身體貫穿。
奉庚忽地支撐不住,單膝跪下。
劇痛襲來,竹闕咬緊牙關,硬生生忍下去。
竹闕目光匆匆掃過兩族大軍,第一次身處戰場,如此直觀地感受到自己何其渺小。
只是她雖渺小,卻也有自己的渺小之力,要拼力一試!
她方才躲在暗處,大抵猜出眼前形勢,她固然擔心阿姊的安危,同時也明白,阿姊絕不能死于兩軍陣前。
她卻不同。
“此人身負陰火之力!非魔族之屬!”
竹闕強忍劇痛,迅速用術法将聲音傳至兩軍所在。
“我已嫁與魔界,不複為天界之帝女,乃魔尊之妻。”
“且天帝早有殺我之心,天族若以我之死為由起兵魔界,實乃荒唐不義之舉。”
短短幾句話,天族兵将軍心浮動。
“魔族之力,雖未若天族之鼎盛,然其戰力非凡,屆時兩軍交戰,必致兩敗俱傷,此非明智之舉也。”
“兩族戰事不可兒戲,望衆仙家深思熟慮,審慎……”
未待竹闕說完,白岩忽地抽出手來。
竹闕吃痛,将慘叫聲咽下,卻站立不穩,撲倒下去。
倒進一個結實的懷抱中。
竹闕受傷,衣物破損,奉庚脫下外袍将她裹住。
她嗅到濃重的血腥氣,混雜着一縷熟悉的清淡香氣,叫人心中安定。
不知怎的,白岩并未繼續對竹闕下手,而是突然陷入一種奇怪的癫狂狀态。
他手上、手臂上滿是竹闕的血,他因此口流涎水,好似餓極了的猛獸,但他渾身又無法控制地抽搐起來,面上表情也很猙獰,似乎怕極了,怕得恨不能将他僅剩的這只胳膊砍掉。
白岩周身突然湧出大量黑氣,将他整個包裹起來。
奉庚将懷中竹闕抱得更緊,飛身遠離白岩所在的位置,只是行了短短一段距離,終于再也克制不住,大口大口往外嘔起血來。
他站立不住,跪倒下來,他努力将竹闕好好護在懷中,好似捧着極珍貴的寶物,生怕摔着她,卻支撐不住松了手。
竹闕察覺異樣,身上被貫穿之處的痛感竟在消減,且她受此重創,卻并未流太多血,實在很奇怪。
奉庚臉色蒼白得可怕,竹闕伸手替他擦去鮮血,哪裏擦得幹淨?他仍在不住地嘔血。
竹闕顫抖着手撫上奉庚的臉,輕輕扶着他靠在自己肩上。
她不知發生了什麽,聲音不住地發顫。
“奉庚……你怎麽了?”
“你不要吓我……”
“奉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