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鳶
十鳶
七七哼唧一聲，看着模樣應當是宋知書不假，不過反派幼時怎麽也帶着一股濃厚的殺氣？
孩童個子不高，應當是吃的少，瞧着弱不禁風，不過白嫩的面頰上鑲着一對如同黑曜石一般沉重珍貴的眸子。他緊靠着旁側的女子，顯然十分依賴她，手中的玉劍同他的動作一齊擺動。
那劍的模樣應當沒有人比慕楠更加的熟悉了，想想幾次以來都是遭它指着腦袋t，差點喪命在它的底下，慕楠就忍不住打一個寒顫。
“原來他那麽小的時候便有這把劍了？”
渾然不知屏障相隔那側的宋知書已經疼的倒在地上，與他死命相搏的是肩脊上隐隐泛紅的魔骨。
他能看得到小宋知書，自然也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窒息感，他拼命掙紮卻還是進了九尾狐妖的圈套之中，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的記憶又一次襲來，恍若是要掐住他的脖頸。
那女子帶着孩童一跪一磕，淩亂的留仙裙上沾着斑斑點點的血跡，從第一級臺階一路向上蔓延，她卻絲毫感受不到疼痛，一臉肅然，雙眼紅腫如同哭盡淚水。
細細看去，她長得與宋知書十分相像，特別是那雙眸子，差別便是她的眼尾向下多了些柔和之意，但宋知書卻有明顯的上挑眼尾，多了些許狠厲與不羁。
雖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相比之下又多了狠辣之感。
想必他的爹爹應當是另一半的樣子。
“魔域右使姜十鳶，望尊者收下我兒！”
女子一階一念，雙手漸漸磨成了血色，星星點點的石子嵌入其中，可她卻恍若不知疼痛。
小宋知書學着她的模樣，一階一叩。
“原書中并沒有提過宋知書的身世，但他在天命宗如魚得水，怎麽...可有會...他的母親是誰？他的父親又是誰？”
慕楠觸摸不到她二人，只能跟在他們身後，姜十鳶踏一步，小宋知書踏一步，她便跟着踏一步。
如此炎熱的天，小宋知書的後背早已濕透，但他緊緊咬着牙，一聲不吭。
這萬階才走了一半，慕楠便有些吃力，正想随地而坐休息片刻但又不敢懶惰。
首先，她來此肯定是因為宋知書受了重傷，但她見不到他的人，只能倚靠眼前的夢境來解決；其次，就連小宋知書都沒有喊疼喊累，她才不要懈怠下來呢，
不等他們走完，一片白霧飄過，随後兩位仙人緩緩走出，身後跟着兩個孩童。
姜十鳶重重一咳，仿佛是見到了希望一般，布滿血痕的手用力将小宋知書扯去高高舉起，“福道天尊，求您收下我兒，魔骨一事我已經用靈力封鎖。”
小宋知書異常乖巧，不哭不鬧，做出不同于他這個年紀的成熟穩重。
“是個唇紅齒白的娃娃。”
兩位仙人之一的福道天尊緩緩走上前，白色仙袍之上的臉慈祥又帶着威嚴，随着他躬身動作長長的山羊須落在小宋知書的小臉上。
他又直起身子，眼中閃過一抹惋惜，“十鳶右使，如今魔域三清，連帶着魔王也被仙界斬下，你應當知道，即使是你與赤炎上仙的孩子，也不一定能好好活着，他們不會放過長着魔骨的半魔。”
“道長。”生怕他拒絕，姜十鳶下意識扯着福道天尊的衣擺，眼中沁已然不出淚水，“仙界只是憑借一通莫須有的占蔔便要滅我魔族，赤炎已死，為何他們還不罷休！他不過只是一個孩童，心智也還未成熟，作惡的是饕餮、混沌，是其背後之人，為何滅我族人！”
“十鳶懇求天命宗收下我兒，福道天尊，求您看在赤炎助你渡劫之恩，救救他的孩子吧！”
福道天尊于心不忍，卻遲遲沒有定奪，将孩童留下，若是仙界的人知曉，豈不是要到天命宗來問責？
旁側的清命天尊深深嘆氣，他托起宋知書端着寒霜劍的右手，心底裏是止不住的酸澀，“孩子，你父親将他的本命劍都給你了？”
小宋知書強裝鎮定的神色逐漸崩塌，為了不讓母親擔憂難過，即使是被仙界之人追殺，即使受了重傷，他都不曾言語一句，不曾哭鬧一回，但被清命天尊問起他父親時，他再也沉着不住，露出了孩童該有的悲痛。
“爹說他身死魂散，便将寒霜劍留于我，護娘親性命...”許是母親壓垮了他的最後的防線，他幾近微弱的嗓音卻清晰的很，一字一頓，“求...道長救我一命，我可當牛做馬，俯首稱臣。”
說着他便要俯身叩首。
福道天尊急忙擋住他的動作，眼裏閃過一抹掙紮，最後卻被澀意替代，“你便拜入本尊的門下，本尊同意你留下。”
“至于右使大人...”面色沉重的看向姜十鳶，一切卻在不言之中。
“十鳶立刻離開天命宗，絕不會向仙界之人透露一分一毫，多謝福道天尊！”
姜十鳶連連磕了三下，直到清命天尊擡手制止，她這才停了動作。
旁側的小宋知書扯着她的衣角，滿是不舍，眼底裏的情緒傾瀉而出。
她淡淡的拂去小宋知書眼角的清淚，似乎想說些什麽，但瞧見天邊淡淡的異光又咽回肚子裏，她将一枚羊脂玉佩塞在了他的手心之中，匆匆離去的背影就好似一陣微風。
“知書，等娘親回來。”
她的一句囑托也随之化的風聲當中。
即使她站不穩身子，卻還強忍着不跌倒，仿佛是要留給宋知書最後一眼對于娘親的印象。
小宋知書側過身子看着緩緩離去的母親，心中的執念越發深刻，他無比希望自己可以伸手将母親攔下，但他做不到。
娘親為了将他送到天命宗來受了太多苦，這些苦不能白白承受。
日照樹影，婆娑晃動。女子雖然滿身污血卻依舊挺直脊背，一步一階如同來時那般，緩緩的穿過慕楠的身子，朝着深不見底的山下走去。
在這般赤熱的天氣，他的母親離開了他。
他像是一個迷路的小孩，深深的喘着氣，寒霜劍泛着淡淡的靈氣将他環繞。
這細微的變化引起了福道天尊的注意，他擡手蓄靈氣輕輕覆在寒霜劍之上。
待寒霜劍漸漸平穩下來，他這才嘆道，“連寒霜劍都在壓制你的魔氣，孩子啊，你以後的路不會好走。”
“楠楠，怎麽辦？”
七七小聲問道。它差點沉浸在小宋知書的情緒裏出不來，仿佛也是一道鈎鎖，鬧得每個人都能感同身受。
慕楠微微搖頭，透過誘小的宋知書她仿佛能見到長大之後意氣風發的少年。書中那位溫潤如玉，和煦如風的少年也藏着這段痛苦的回憶嗎？
忽然間，方才還一臉冷靜的小宋知書忽然捂着胸口重重的吐出一口鮮血，他半伏着身子撐在石階上，鮮紅的血液從嘴角湧出，滴在他白色的布衣上如同一朵盛開妖冶的彼岸之花。
“怎麽了？”慕楠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吓到，猛地擡頭看向旁邊的兩位尊者，他們卻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現一般，固執的盯着底下逐漸遠去的姜十鳶的背影。
小宋知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緩緩出聲，“出去！”
随後他的身子便要倒下，慕楠下意識擡手接住，渾然忘記自己在夢境之中觸碰不到宋知書。
出人意料的是她扶住了宋知書，真真切切的扶住他的肩膀，小小的宋知書滑進了她的懷中，呼吸微弱的如同不存在一般。
“宋...知書...”慕楠詫異的看着這一幕，張開的紅唇恍若能塞進一個雞蛋。
轉眼間小宋知書便變成了大宋知書，不知不覺間暖意也慢慢散去化成了森森刺骨的寒意。
宋知書強撐着眼，氣若游絲，“找到陣眼，便能出去了。”
他這副模樣，和碎了的玉沒什麽兩樣，揪的人心生疼，她是怎樣也笑不出聲，一時間忘記了宋知書先前對她的刁難。
周邊一片雪白，環顧一圈望不到盡頭。
\"你撐住啊宋知書，要我找到陣眼，你也得教我怎麽找啊。\"
她将他的下巴托起，寒意越發的濃重，他沒有靈力保身導致身體逐漸變得寒涼，就連如鴉似的長睫上面也落了霜雪，他閉着眼不答話。
慕楠見他不言，越發的害怕，“你別睡，你答我的話啊，你若是不答...我便... 我便将你丢下，這夢境之中這般寒涼，你撐不過去的。”
宋知書知道慕楠是想要他清醒，但那股困意越發深入，他一時間睜不開眼，只能輕聲答應，“你...不是...神女嗎？為何...還不施法？”
見他清醒着，慕楠便将他馱起來，用手臂扛住他的身軀，将身上的狐裘解了下來套在他的身上，來回間她摸見了他身上的濕潤，血跡滲透了她的手指尖，沒入白雪之中。
“七七，這是怎麽了？”
無助的慌張感籠罩而來。
“很大的一股魔氣，方才應當有魔與他對打過。”
七七閉着眸子，靜靜感受那股淡淡的魔氣。片刻後它突然睜開眼，驚恐之色染上眉梢。
為何這股相撞的魔氣也在宋知書的身上？
不可能，他怎麽可能帶有魔氣？
慕楠馱着他，微微閉上了眼，似乎想要感應陣眼在何處，但在這雪天之中，她的五感就像是不存在一般，怎麽都使不上勁。
“楠楠，你一直朝前邊走，吾可以找到陣眼。”七七穩了穩心神，運氣探查。
臂彎間的人又沒了t動靜，吓的她連忙晃他的小臂，努力揚起嗓子，“別睡，宋知書，醒着，應答我，否則我就去和林姐姐告黑狀，說你在寧府上想殺我。”
她的話十分有效，那人微微動了動，尾音上挑，十分不屑，“我想殺你輕而易舉。”
雖然虛弱，但他嘴賤。
慕楠無話可說，但又得編話來說，幾乎是腦海裏有話她便脫了出來。
“人家男二都有保護女主的資本，為何到了你這裏，三天一吐血？你不像是男二，反倒像是要人保護的小狼崽。”
“喧嚣。”
此時的宋知書已經聽不見什麽，只能感受旁側的人嗡嗡的叫着，如同一只大蚊子，也是出自本能，他煩躁的回她。
“喧嚣，喧嚣，我很喧嚣嗎？不過如此，哼。”她逐漸也吃不消來，全憑借意志和下意識的回答來反駁宋知書，“你身上的狐裘可是你自己的哦，弄髒了不做我的緣故。”
“嗯。”他輕飄飄的應答，是從嗓子裏擠出來的聲音。
“出去之後，你一定要把那個九尾狐妖打一頓，誰讓她把我們困在陣法之中？”
“嗯。”
“還有一定要好好感謝我，別忘了誰救的你...”
他沒了動靜，腦袋耷拉在她的懷裏。
眼見走了大半會兒卻遲遲不見七七喊停，她的力氣也用了個半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