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笑意
笑意
車外落葉蕭蕭,白雪鋪了一整條路,天邊起了一抹亮色,錯落有致的房屋逐漸被甩在了後邊,孩童嬉鬧打趣卻不知何時起何時落。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有一個人,她看不清楚長相,但清晰的感知到他身上散出的濃重殺氣,宛如一只惡鬼一般款款沖她走來,步伐穩健,劍指眉心。
慕楠定睛看——又是那該死的寒霜劍!
“呼——”
長吸一氣,顫顫巍巍的睜開眼,帶着些許驚恐與彷徨,如同一只受了驚的兔子。
“醒了?”
少年清朗淡雅,半倚在坐墊上,撐着下巴盯着她,嘴角噙笑。
他很欣賞慕楠受到驚吓的模樣,她太過于神秘,反倒是因他惱怒時才能完全抛出心中所想,以至于她會藏不住眼裏對于他的懼怕。
慕楠坐在他的對面,寬大的馬車裏只有他二人。
是啊,為何只有他二人?
“那、那個我們要去哪裏啊...林姐姐他們呢?”
“出了些事,我們的行進速度太慢,他們便先過去了。”
他似笑非笑,手心放在她的眼前。
一顆紅色妖丹現于手心。
“師姐說給你的。”
白歡修煉了幾百年算是只大妖,而且她又是個堕仙,這妖丹可比夢魇妖的妖丹珍貴成千上萬倍。宋知書如此随意的放在她眼前,仿佛值不了多少錢。
“謝、謝。”慕楠接過妖丹,想起自己是暈了過去,但不知道事情最後如何,見宋知書沒有冷着臉,他便試探的開口問,“這件事情解決了嗎?”
“白歡殺了風沙鎮的很多人,都是當年與寧賦新有關系的人,罪不可赦但她已自戕,且寧賦新也死,風沙鎮能安穩一段時間。”
他語氣過于平淡,反倒想欣賞慕楠的表情。
“唉,這種事兩個人都有錯,白歡如果沒有殺他的幾任妻子,說不定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她嘆。
“怎麽,你心疼她?”
對于宋知書這種無時無刻的陰陽怪氣她早已習慣,若是有一日宋知書不陰陽怪氣。
嘶!不敢想不敢想!
“你還沒有告訴我,我們要去哪裏。”
宋知書漫不經心的看了她一眼,微微挑眉,“去能将你滅口的地方。”
“七七,男二一直這樣說話的嗎?”
慕楠無語。
“楠楠,可能...吾說可能啊...有沒有一種可能,宋知書就是這種嘴硬心軟的人,或許他說要殺你的話都是唬你的,例如你上次對付夢魇妖,他也不遺餘力的幫你,殺這種話說個一遍還有恐吓性,他這一路上已經與你說了千萬次,那不就是唬你的嘛,他只是臉皮薄,說不來好話,那臭道士想碰你的時候,他還直接将他殺了,這...這...你還不嫁?”
總感覺它在CPU,但慕楠沒有證據。
不過轉念一想,似乎很有道理,如果他現今已經黑化,那肯定不能指望他溫柔!
七七長舒一氣,終于将慕楠騙住了,害怕宋知書的話還怎麽拯救他呢?
“你人還怪好的。”她嘆,忽然在心底對宋知書揚起淡淡的敬意,他無父無母,依賴師姐這事很正常!
觸碰到慕楠眼裏忽然浮現的憐憫,宋知書心口莫名一顫,眸子裏浮現一抹興奮之意,他笑,“很好嗎?”
幾次的殺意都快寫在臉上了,她還能梗着脖子誇贊自己是個好人,想來違心之話,能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的人少了。
鳳眸微眯,眼尾上挑,他從未這般笑過。
不同于先前的諷刺、冷笑,他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一位十七歲的少年,意氣風發,不拘于桀骜卻不讓人心煩。
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态,慕楠忙挪開眼,但是那偏要翹起的嘴角怎麽也壓不下去,心中鑼鼓喧嚣,怎麽也靜不下來。
怎麽辦,他勾引我。沒有證據,只有直覺。
“天月城商賈繁榮,比風沙鎮熱鬧上千倍百倍,手藝人甚之,別忘記替我重新做一件大氅。”
宋知書收起笑意,揚起下巴。
“唉,你長了一顆痣哎...”
方才他算是低着頭,她未曾看清楚他眼角才生出的小痣,不過他一擡頭恰好納入眼中,一顆淡淡的棕色小痣卻将他的鳳眸變的有些色氣。
“楠楠楠楠楠楠,色字頭上一把刀啊!冷靜!”耳墜裏的人已經按捺不住。
“坐好。”宋知書阖眸小憩,随着他的動靜,耳側兩邊的流蘇鑲着的小鈴铛一晃一晃,清脆悅耳。
“哦。”
她應,快要将臉埋進了衣襟中,露出的一雙雪白的耳朵紅的甚過于黃昏的彩霞。
可是她已經睡了一路,此時已經完全無了睡意,左右之間便掀開馬車簾子,探出頭望着車外徐徐後退的景色。
宋知書不動聲色的看向她,心中積疑甚多,卻始終沒有一個結果,微風拂過她耳側的碎發,惹得她不能完全睜開眼,胡亂的擺弄着要落下的珠簾,小巧的臉上漸漸恢複了些血色。
林知意說的沒錯,不能再繼續吓她,鮮活的模樣總是要比半死不活昏厥的樣子要好上一些。
罷了罷了,無非只是一個變數。
她要是有壞心思他再殺了她也不遲。而且那日的心魔也是她除去的,或許她還能折去半死不活的魔骨。如果她真能折斷魔骨,那他便不需要去取什麽仙草,直接将她擄走即可。
她不知道看見了什麽,臉頰兩側蕩出兩枚小小的梨渦,杏眸彎彎如同一抹春風吹走了寒冬的毫無生氣,長長的睫翼猶如一只花蝴蝶上下煽動着翅膀。
那陣風帶起了她腦後別着的淺藍色發帶,發帶随風亂舞落在他的眼前,遮住了動人景色。
發帶帶來的瘙癢惹得他下意識阖眸,正巧錯過了少女回過頭的觀望。
見宋知書并沒有被自己吵醒,她抓住亂飛的發帶,規規矩矩的坐了回去,将窗戶合上放下珠簾。
她好像太吵了些,像宋知書他們這樣的修仙人向來都是靜身打坐,運內力調息,她如今也是能修煉的人,自然也要裝出三分樣子來。
“大人,是你心亂了嗎?”魔氣見縫插針,生怕宋知書将他給忘記。
宋知書擡手運力,那魔氣便沒了聲息,沉默許久,回答了自己,“風大太,眯了眼。”
奇怪,她何時有的梨渦,先前怎麽沒有發現?
*
都說這修仙人便是修仙人,連趕車都是一只傀儡來行。想來段亦安待在外邊趕車的緣由很大可能是因為想避開車裏邊的修羅場。
慕楠看他動作熟練将馬車收入乾坤袋中,羨慕之情遮掩不住。
要是她也有一個該多好....
“楠楠,你有那麽多金葉子,不如直接去買一個!”七七道。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這種東西你永遠買不到你朋友手上的那個。”
“......”
“愣着做什麽,進城。”宋知書察覺到她t眼裏的豔羨,莫名的蹙起眉毛。
慕楠習慣了宋知書的精神狀态,左右他不會拿自己怎麽樣,便不同他細細計較。
風月城不愧是天辰國數一數二的繁華之處,與風沙鎮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而且風月城街上除了城中百姓,多的是一些穿着各宗宗袍的修士。
九州之內大小道宗不計其數,但每到一月都會集聚于風月城,來參加風月城一年一度的由風月城城主舉辦的賞金大賽。
顧名思義,便是會在規定的一段時間之內,需要找到散落在城中的金木水火土四種元素,哪一隊先找到,除了有豐厚的獎金靈石之外,還有天下珍貴藥材、法器、丹藥等等。獎勵豐厚足以引得天下修士前來。但同樣會蘊藏着些許危機,尋找途中可以與其他修士争搶,從而時常會有修士因為争搶大打出手,最後兩敗俱傷。
宋知書将她帶到了一處客棧底下,進出客棧的都是一些修士,想來這是專門提供修士修整之地。
“師弟!”
木梯之上,一名身着白色道袍的少女喚道,随即跑下了木梯,身形靈巧的落在了二人身前,眼裏是藏不住的歡喜。
這副模樣不用多說慕楠也知道她是什麽意思了,她笑着看向宋知書,卻見他只是微微一笑,依舊是擺着一副二五八萬的拽臉。
“宋師弟,這些日子下山,可有遇到什麽危險?”
“勞二師姐挂念,并無。”宋知書收起鋒芒,卻仍是冷淡。
“弦月,誰來了?”許是等了她良久不見人出現,樓上的房門打開,白色道袍的男子緩緩走出。
弦月聞言燦然一笑,便要勾上宋知書的胳膊,卻遭宋知書不動聲色避開,她也不惱,習以為常一般。
“師兄,是宋師弟!”
她梳着兩只小辮子,稚氣但不失可愛。
“是小師弟回來了?快往上行。”
迷迷糊糊之間慕楠便上了樓,她與他們不熟悉,他們不點她的名,她也就站在角落不言。
廂房之內林知意、沈言之、段亦安幾人皆在。見到慕楠,林知意便問,“楠楠,你可有不适?”
弦月微微側過頭去,正眼打量起這位站在宋知書身側許久的姑娘。
明媚如陽,嬌似春花。
“沒有。”慕楠輕輕搖頭,感知到弦月打量的視線,她身子莫名一僵,許是因為身上還未來得及換下的肮髒白衣,或者是因為弦月與宋知書很熟稔。
不會吧,男二也有感情線嗎?
書中并沒有細寫弦月是個怎麽樣的人,只說她原是國都貴女,送來天命宗學習術法只是為了多些歷練。
“我給你介紹一下吧。”看出她有幾分窘迫,林知意溫婉一笑,“這二位都是清命天尊的徒弟,這位是大師兄名喚暮遲,這位是師妹名喚弦月。”
“林師妹,這位便是福道天尊嘴裏說的那位後來生靈根者?”
暮遲豐神俊朗,身高八尺,一言一行之間盡是儒雅之意,清潤如玉。
“是的。”她點頭。
暮遲看向慕楠,眼中是藏不住的好奇,“不知道姑娘是怎麽生出靈根的,本以為這靈根是天定的,卻沒想到....”
聞言,弦月也悄悄側頭看來。
慕楠有一刻的慌亂,怎到哪裏碰上誰都逃不過這個問題??
不知道為何她下意識看向了宋知書,企圖能被宋知書解救,但宋知書目視前方,絲毫不想理會她。
“師兄,楠楠也不太清楚她這是為什麽,所以我想帶回去問問師尊。”察覺出慕楠的窘迫不安,林知意忙出言解除她的困境。
暮遲跟着點頭,“的确,這靈骨之事,你我都不懂,她又怎會清楚?”
見危機解除,慕楠輕輕嘆了口氣,心裏對林知意的好感度又拔了一層樓高,她的女主總是這樣善解人意!
“晚些時候我們一同前往城主府,師弟你陪同楠楠去買一身衣裳,再帶件暖和的回來。”林知意看着她沾染着血跡的裙子,有些于心不忍。
她此次出門帶的衣裳本就不多,平日裏只要掐個淨身訣便可,她只是單單覺得慕楠應該打扮的兩眼一些,白色的留仙裙襯不出她的身姿。
“啊。”慕楠驚詫的看着幾人,耳朵裏全是林知意交代的話。
讓宋知書陪她一起,瘋了吧?
宋知書同樣不解的看着林知意,滿臉的不情願。
林知意輕笑一聲,“我們還要與暮遲師兄弦月師妹一同商議,此次的賞金比賽是否要參加,太初宗派了許多弟子前來叫陣,我們該不該接。”
沈言之錯愕的看向林知意,不禁感慨,果然只有林知意能将這層關系看的明白透徹!
弦月有些不滿,方想掙紮些什麽,不料碰上暮遲一個眼神,頓時成了鹌鹑不敢說話。
“我覺得...”
慕楠出聲想要為自己争奪一下,卻被宋知書的話堵了回去。
“正好,慕姑娘還欠我一身衣裳。”他率先轉身,似乎對林知意這個決定沒有異議。
見他不覺得有什麽,慕楠也不拖拉,左右是兩個人,是男二和她。
“我們很快回來!”
抛下話,她快步跟上宋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