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終章

終章

離開利特菲爾德後,它在我心中點燃的火焰沒有熄滅,反而将我燃燒的越發熾熱。回到家後,我打聽到了奧文森小姐的地址,令我驚訝的是,她雖然靠寫作變得富裕起來,卻一直沒有結婚。

奧文森小姐比我想象的還要優雅、漂亮,能夠想象出她年輕時必定十分迷人,她出生在一個落魄的商人家庭,受過良好的私立學校教育,因為家庭的經濟越發困難,她不得不開始工作,成為一名家庭教師。在她離開利特菲爾德後,她專心寫作,獲得了不俗的成績。

她現在一個人住在鄉下一幢房子裏,身邊只有一個女仆和她年輕的侄女陪伴,即使是這樣,她也把自己收拾的一絲不茍,頭發梳成一個整齊的高髻。她的眼睛已經看不清任何東西,也因此無法繼續寫作,只有自己口述,讓侄女代筆。

我對她說我是埃利諾丈夫的朋友,這個舉動非常冒險,幸運的是她并沒有發現,而是立刻感到抱歉的說:“上帝保佑你,孩子,那些愛我們的人和我們愛的人,我們最終總會和他們見面的,希望埃利諾已經走出來了,這對她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對吧?她幾乎不再和我通信了,好像有許多年了,她後來怎麽樣了?”

我不知道這句話意味着什麽,但我很快把話題轉到了別的人身上:“是啊,那一定很難熬,每次她痛苦到不能忍受的時候,總會說:如果弗蘭西斯還在就好了。”

奧文森小姐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似乎認同了我的話,于是我碰巧知道了一些弗蘭西斯的情況,奧文森小姐和弗蘭西斯這些年一直在保持通信。

弗蘭西斯一直旅居國外,經歷了難以想象的苦難。她的丈夫原本就不是一個專情的人,在原本的夫人死後,他和弗蘭西斯結婚了,但并沒有因此改掉多情的毛病。弗蘭西斯生育了三個孩子,為此差點喪命,更不幸的是,其中兩個夭折了。丈夫病死後,即使生活再艱難,她也沒有回到利特菲爾德,或寫信尋求馬修的接濟,也從不告訴孩子關于萊德克利夫的事。

她在法國、意大利做家庭教師,在此期間筆耕不辍,用筆名發表作品,于一八六零年相繼創作出《倒塌的伍德府》《家庭教師》,引起轟動,也因此飽受争論,但至少她能夠用版稅來養活自己。

“有時候就是會發生這樣的事,”我把話題轉到埃利諾身上,“我還記得亨利第一次把埃利諾介紹給我的時候,我簡直不能想象這就是他決定結婚的對象,遺憾的是,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認識并相愛的。”

“是嗎?”奧文森小姐笑了一笑,“那今天可能就是你的幸運日,我碰巧知道一點。”

“亨利的祖父是中國人,是上個世紀跟着在東印度公司工作的芬頓先生來到英國的,後來就在芬頓先生的莊園做仆人,芬頓太太給他找了個好差事,讓他在利物浦海關稅務署幹活,那時候中國人還沒那麽受歧視,他甚至和當地一個很有勢力的體面家庭裏的姑娘結婚了。

但到亨利的父親時,情況就變得不一樣了。雖然他是英國人,但在英國本地找不到什麽體面的工作,一直在印度、中國這樣的地方替英國人賺錢。亨利的母親是中國南方一個姓伍的小姐,據說她家中很富裕,也很有地位。

亨利在英國本土待的時間并不長,成年後就繼承了父親的工作,成為東印度公司的雇員,往返英國和世界上的許多地方。埃利諾離開利特菲爾德後,一直在利物浦的城裏讨生活,在港口替人洗衣服,有些小工廠也會讓她進去打工,但經常不給錢。

他們是在利物浦遇見的,相似的面孔讓他們很快引起了對方的注意。一開始,亨利只想讓埃利諾脫離這種窘迫的生活,提出讓她跟着他去國外做生意,好像埃利諾能幫他好大的忙似的,其實那時候,埃利諾在他身邊除了做一些女傭的活兒,什麽也不能幹。

就在萊德克利夫太太去世後不久,他們就出發了。在那之後,他們輾轉過許多個國家,埃利諾經歷的事讓她迅速成熟了起來,在她的信裏,我不斷的感覺到她逐漸變得自制、自尊和理性,這讓她在心中變得暴躁和易怒,甚至在信裏說她想要把船點着,把船上的人都燒死,這樣他們就不能再傷害她,但經歷過那幾年的航行後,我相信她學會了屈從和妥協,我在她的信裏感到她的氣質變得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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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的相處裏他們彼此萌生了愛意,我想亨利也許發現埃利諾能夠在工作上幫助他,而對埃利諾來說,這實在是一門不能拒絕的好婚事。世上的事總是難以圓滿,誰能想到埃利諾找到失散親人的同時,她的丈夫又會在海上因病去世呢?”

“什麽!”我騰的一下站了起來,看見她困惑的神情,又急忙說:“對不起,我是說,埃利諾找到她的親人了?天哪,她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我——這實在是——哎呀,是的,命運總是這樣捉弄人呀!”

“是啊,亨利總說埃利諾為他帶來了好運。”這位老人眼睛裏已經有了一些淚光,“他們認識以後,幾乎每次坐船都是兩個人一起,只有那一次,埃利諾想要打聽她親人的消息,亨利獨自去中國出差,就這樣在海上去世了。接到亨利家人的來信時,我還不願意相信,他們試圖讓我聯系到埃利諾,因為埃利諾直到亨利的葬禮也沒有出現,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兒,可憐的孩子,我想她一定是心碎的一個人躲到什麽地方去啦。”

拜訪奧文森小姐結束後,我回到家的第二天就啓程,再次踏上了去利特菲爾德的路途,夢中的幽靈像是有一股魔力,指引着我回到那裏。自從我離開利特菲爾德以來,我的心靈從來沒有一刻平靜下來,一閉上眼,就能看見埃利諾在我眼前用那雙幽深的屬于鬼魂的眼睛盯着我,讓我去得到一個答案。

我的眼前終于出現了熟悉的景象,我的心跳的越來越快,烏鴉在空中盤旋俯視我。

“我會先看到屋前黑色的湖水,”我這麽想着,“伯恩斯頓太太會站在灰黑色的磚牆前看着我,這時我就上去揭穿她上次的謊言,一定要讓她告訴我在這兒究竟發生過什麽。”

出現在我眼前的,只有一片漆黑的廢墟。

一切都是荒涼的、破爛的。一切都在這場火裏被銷毀了,無論是萊德克利夫家族引以為傲的家族歷史、榮耀和地位,還是藏在這兒的關于鬼魂的蹤跡。但火是怎麽燒起來的?是馬修自己點燃的?還是幽靈迷惑了馬修讓他點燃的?是一場傭人的失誤導致的意外嗎?這裏的人呢?他們都被這場火帶走了?馬修呢?這些問題讓我顫抖起來,而這裏沒有人能回答我的問題,只有死亡一般的沉寂和凄涼。

“那裏已經沒有人住了,先生。”路過的農民對我說,“我想你還不知道吧,不然你不會大老遠的跑到這兒來。真是場可怕的災難!它燒去了這兒最富有的一戶人家,幾乎沒有一件家具幸存,那麽多值錢的財産都被燒毀了,幸好他們在別的地方好像還有房子。”

“火災發生在夜裏,但不是特別晚,總之天是黑的,”他回憶道,“火光直直的沖向天空,附近村莊的人都看到了,那個場面太可怕了!這座別墅原來有多麽的華麗,那時就有多麽的令人恐懼,它在的地方就是火海。”

“你知道火災是怎麽發生的嗎?”我問。

“不知道,”他搖搖頭,兩只手撐着農具說,“不過他們都猜是男主人——我不是說一定是這樣,而是很有可能,因為他已經瘋了許多年了,這兒的人都知道他的精神不太好。幸好傭人都不在那幢屋子裏,管家太太正好和車夫一起去火車站接這家主人的兒子,奇怪的是,第二天天亮以後,他們檢查的時候沒發現男主人的屍體,卻在地窖裏發現一具女人的骨頭!藏得好深哩!他們把她從地窖裏弄出來,一見到天空,骨頭就變成了一堆塵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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