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意

死意

陳久在一片黑暗當中醒來,頭痛并沒有好轉,反而愈演愈烈。

難道是當時火場當中吸入的濃煙在作祟?

沒有人能給陳久答案。

她伸手想要揉一揉自己的眉心,卻發現自己的手動不了了,嘴也被封住了,整個身體都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而慢慢恢複的知覺告訴陳久,她的手腳都被困在了什麽上面。

此時如果陳久能夠看到自己的處境的話,就會發現,自己被嚴嚴實實地綁在了艾莉父母的房間椅子上,而自己的身上被貼上了一張紙——

給艾莉:

我陳久自願成為你的爸。

署名:陳久

也許是害怕艾莉這個小外國佬不認識中文,留下這張紙條的人,還貼心地附上了英文:

To AI LI:

I CHEN JIU, want to be your father.

CHEN JIU

而陳久已經恢複的聽覺告訴她,自己的身邊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移動,柔軟的人皮擦着她的臉過去,黑暗中,陳久甚至能夠感受到對方皮膚上的毛孔,但是她卻感受不到一絲屬于活人的體溫。

-

借着副本自帶的夜晚強制睡眠功能,秦羽一夜睡得出奇的踏實,似乎是很久沒有這樣舒适的睡眠了。

從臨時的床墊子上坐起,秦羽揉了揉自己還有點惺忪的雙眼,發現今天的早晨和昨天似乎有點不太一樣。

今天的脖子沒有酸。

秦羽是一個入睡很容易,但是很難獲得高質量睡眠的人。

給她一個地板,她倒頭就能睡,但是第二天一早,感覺渾身都像是跟硬地板打了一架的人也是她。

秦羽疑惑地看向了自己的墊子,墊子上居然真的有一個卡其色的小枕頭。

她明明記得自己昨晚睡覺之前是沒有任何枕頭的呀。

等等,卡其色……

順着秦羽的思緒,一節皮膚白皙,但是隐隐透露着皮下肌肉的手臂伸向了那個“枕頭”,修長但是青筋明顯的手指将“枕頭”抖摟開,枕頭變成了一件眼熟的工裝上衣。

再看那手的主人,裏面穿着一個黑色老頭樂吊帶,很是随意而不講究,頭上的半紮馬尾也許是因為早晨沒有時間仔細搭理,有些碎發支棱在外面,卻不顯得雜亂,而是将對方本來冷感十足的臉修飾得多了幾分慵懶。

手主人将手臂套進了工裝裏,注意到了秦羽意味不明的注視:

“嗯…看你昨晚睡得不安穩,就給你做了一個臨時枕頭。”

孟暄穿好了衣服,又恢複了日常有些生人勿進的模樣,卻沒有聽到身邊人的回應,有些迷茫:

“你……有點嫌棄?”

應該是因為在孟暄的衣服上睡了一夜,秦羽的頭發上還沾染着幾分檀香的味道,本該是冷意十足的檀香,在一夜酣睡的體溫加熱下,居然發散到秦羽的面前,多了些旖旎的滋味。

就像是……唐僧入贅了女兒國?

“嫌棄?不敢不敢。還要感激工程師小姐,居然在游戲強催眠之下,還有精神幫我做了個枕頭,确實舒服。”

秦羽确實有些感激,但是被冤枉之仇她還沒有翻篇,所以說話的時候的刺,是一點也沒有減。只不過是仙人掌的刺,變成了被醋泡過的魚刺。

“沒事,游戲強制睡眠對我無效,工程師的特權。”不但是游戲規則無效,就連秦羽話中的刺,也是一點效果都沒有。工程師小姐只聽到了秦羽的感激部分。

“行。”秦羽咬牙。

“啊——最後一天了!”一聲頗有點驚天動地的呼喊從房間的另一邊傳來,帶着些哭腔和剛起床的懵懂。是白萌萌和張宇那邊的動靜。

秦羽這才注意到,本來應該是大家差不多時間醒來的設定時間,今天早晨居然是等到孟暄穿好了衣服,恢複了白日人模狗樣的外表,其他人才強制開機。

在秦羽質疑的目光中,工程師小姐用唇形說道:“特權。”

-

由于前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大家都準時坐在了餐桌前,除了陳久。

“杜詩意?”白萌萌試探着叫出了對方的名字,“你們陳姐呢?她不來,萬一馬上艾莉媽媽又殺出來了怎麽辦呀?”

想到艾莉媽媽的詭異樣子,白萌萌還是有些瑟縮的。

這幾天她雖然強裝鎮定,但那畢竟是人被逼到了極限的時候的求生本能,如果不是在游戲當中,她也就是一個看恐怖片必須開着滿屏彈幕的平凡人罷了。

杜詩意和宋時默默對視了一眼,随後低聲說道:“陳姐早上醒來之後不舒服,已經找到艾莉媽媽說明情況了,不會來的。”

“說明情況?”白萌萌詫異了,“這游戲副本還帶着請假功能的?”

“應……該吧。”杜詩意低頭不說話了。

秦羽則是注意到了孟暄微微皺起的眉頭,若有所思。

“蹬、蹬……”

一個有些熟悉,但是卻緩慢地有些詭異的腳步聲,從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向傳來。

“陳久的鞋子,是有些後跟的靴子,對嗎?”

看到秦羽的臉在自己面前放大,表情甚至有些森然,杜詩意吓得想要尖叫出聲,卻發現自己喊不出任何聲音,只剩下了絲一樣的氣息從喉嚨口鑽出。

從杜詩意的表情當中,秦羽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們獻祭了她。”

這句話,好像一聲驚雷,将白萌萌二人劈地暫時失去了行動力,而杜詩意和宋時二人,面部肌肉同時出現了抽動。

難以言喻的恐懼和興奮同時出現在了兩張完全不一樣的臉上,但是這一刻,這兩張臉扭曲的是多麽相像。

“詩意,我們成功了哈哈哈哈。”

宋時撈過杜詩意還有些僵硬的腦袋,摁在自己的胸前,學着不知道在哪裏見過的偶像劇情節,對着杜詩意的腦袋狠吸一口氣,“霸總氣概”是沒有出來一點,倒是因為身處游戲,幾天沒有洗頭的皮毛味,一下子刺激住了宋時的腦子。

不過沒有關系,這個女人已經完全屬于了自己,自己作為一個大男人,還是可以包容對方的一點小懶惰的。

伴随着宋時舉動出現的,是一手牽着艾莉媽媽的手,一手端着一碗腥臭的碎肉,緩緩走進餐廳的“艾莉爸爸”。

腫脹的身軀以及不合理的人體比例勉強撐起了屬于男人的衣服,腳上還穿着陳久慣常的那雙馬丁靴,黑框眼鏡被撐開,而被胡亂畫上的胡須之下,正是陳久的五官。

巨大的碗被粗暴地放在了桌上,有些漫出來的碎肉和肉泥,将原本還有個幾分嬌豔的胡蘿蔔花浸染,同時星星點點地飛濺在了桌面上、宋時的臉上和杜詩意的頭發上,尖叫聲卡在喉嚨口,不上不下。

屬于極圈內男人的嗓音從原本屬于陳久的嘴巴中發出,也許是女生的聲帶一時之間難以承受如此粗犷的聲音,語言之間帶着幾分瀕臨破裂的嘶啞:

“今日是我女兒艾莉的生日,歡迎各位客人一起來到寒舍慶祝,這是我和內人的一點心意,請各位不要辜負。”

艾莉的媽媽從身後拉出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是艾莉。

此時的艾莉已經不能用人形來形容了,她的身上的每一個主要關節,都被繩索洞穿,染血的麻繩,從關節處一路延伸,系在了艾莉媽媽的十指上,而艾莉的臉上,則挂着一抹僵硬且詭異的笑容。

如果杜詩意和宋時二人還有着清醒的神志的話,此時應該能發現,這麻繩,真是他們之前用來捆住陳久的。

随着艾莉媽媽手間的動作,艾莉的身體對着幾人鞠下了标準的90度的躬,擡起的瞬間,兩行血淚從艾莉的眼眶流下。

“生日快樂,艾莉。”

在秦羽已經無限趨近于冰冷的話語中,艾莉一家三口轉身離開,在日光燈的照射下,艾莉爸媽的身上連接着無數細密的絲線,而絲線的終點,正是艾莉。

這是真正的傀儡之家。

-

“這是什麽肉?”

借了點廚房中的冷水,潑醒了宋杜二人,秦羽雙手環繞在胸前,冷冷地看着發抖的二人。

“我、我們、也、也不知道……”

宋杜二人還在剛剛的沖擊中沒有會過神,一個顫抖的厲害,但是強忍着的聲音回答:

“應該是、人、人的心肌……這、這裏還有心內膜……”

是白萌萌。

她手上拿着從碗中挑出來最大的那塊碎肉,止不住地打顫,但是臉上卻硬是扯出了一個慘笑:

“我和小張、都、都是醫學生……都在規培了……不、不會錯。”

張宇也肯定地點了頭,伸手将白萌萌手中的東西取下,替對方擦去血污。

“還真是一點心意啊……”

“秦、秦小姐……為什麽我們還沒有從副本中出去,明明陳久已經獻身了!”宋時避開不看桌上的血肉,任誰都知道,這血肉應該屬于誰。

他本以為陳久成為艾莉父親的皮囊,在一家三口團聚的時候,艾莉應該就已經實現了她的願望,他和杜詩意就可以得救了,但是現在的情況告訴他,事情好像和他想象中的發展方向并不一樣。

聽出宋時話裏隐隐責怪的意思,對于這種背信棄義的小人,秦羽也不給他面子了。

“我從來就沒有說過需要獻祭某一個人,沒有發現嗎,從頭至尾都是你們自己的腦補。”

宋時一雙眼睛瞪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跌倒在地。

秦羽忽然想到昨日路過盥洗室時,孟暄曾經問她的問題。

“那三個人離心了,不打算去看看嗎?”

秦羽沉默良久。

“我不會再介入其他人的因果了。”

一聲嘆息再次出現,不夾雜着任何否定,倒像是松下了一口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