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時間

時間

聽到隔壁房間中，有些刺耳的巴掌聲和求饒聲暫時消停，秦羽閉上了眼睛。

這已經不是第一輪了。

今天的早飯誰都沒有吃，也不可能有人還吃得下任何東西。孟暄說接到了控制中心的消息，需要回去一趟，暫時解除對于自己的監視。

對于孟暄的這種說法，秦羽嘴上沒有反駁，心中冷哼：

肯定是私自處罰無辜群衆被發現了呗。

原本孟暄走的時候，秦羽還是有些不舍的，畢竟昨夜她難得睡得那麽舒服，确實是孟暄的功勞，但是這工程師在離開之前，要死不死對着秦羽晃了晃自己的左手腕，那裏正是秦羽佩戴小方表的位置。

哦，強調一下送出去的禮物，就想要堵住我的嘴啊？

行行行，勉強，僅此一次，等我出去之後，我就不去投訴了。

秦羽心中暗戳戳編排着，其實她根本就不知道這該死的游戲到底能不能投訴他們的工程師。

“這工程師，離開之後房間還怪冷清的……”

這是秦羽在孟暄離開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白萌萌和男友回來了。

“秦姐，和你說的一樣，那個杜詩意說不要我們管。”白萌萌有些沮喪。

她這輩子讨厭的人和事不少，但是最讨厭的事情之一，就是家暴，雖然宋杜二人還不是夫妻關系。

她拉上自己的男友想要去救下杜詩意，不管這個姑娘之前做過什麽事情，但是總不能見死不救，聽動靜，她那剛談上的男友分明是将她往死裏打的。

可是誰知道，推開他們的房門，先開口将他倆罵走的竟然是挨打的杜詩意。

張宇：“是啊，那個姓宋的真不是東西，将害死陳久的事情全部歸咎到了自己女朋友身上，乍一聽起來，好像他還很無辜。秦姐，你說的真對，尊重他人命運，保護萌萌乳腺……欸，秦姐你要去哪裏？”

秦羽嗅着因為剛剛一直在調手表而沾染了檀香的指尖，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确定一件事。”

“确定什麽？”

“時間。”

具體是什麽，秦羽暫時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她知道，時間相關。

秦羽的手機已經沒電了。

本來在被拉進這個游戲之前，她就因為下班之後在拉吧喝酒而忘記充電，再經過了這幾天，就算一點都不打開，也早早關了機。

餐廳的牆上，正中間，挂着一個極簡風的鐘，上面的時間，13：00。

在前一天的早餐環節中，秦羽已經核對過了，這個時間和艾莉媽媽所遵守的時間表是統一的。

很好，下一個。

白萌萌二人看着秦羽在整棟房子中走來走去，不停地看向房子中的鐘表和自己手腕上的那塊表，趕緊拉了拉自己男友：

“走，我們也去，說好一起組隊的，我們可不能混吃等死。”

不過白萌萌二人的速度顯然沒有秦羽快，等到秦羽已經查看完整棟房子，二人才跟着走了一半，但是二人也已經發現了不對勁。

“秦姐，這房子之前，有這麽多鐘表嗎？”

白萌萌有些慌了。

昨天他們幾個人，已經将整個屋子都查看了一遍，就連知道裏面放着艾莉父母屍體的那一件，白萌萌也壯着膽子跟着去看了一眼。

她昨天是真的沒有看到這屋裏有這麽多時鐘啊，印象裏有的，只有餐廳裏的那一個。

“沒有。”秦羽給了她确定的答複。

秦羽感受到自己以前的記憶好像出現了問題，但這并不意味着她現在的記憶裏有問題，這些鐘表，确實是今天才出現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每一個鐘表所顯示的時間，都不一樣。

-

“小趙啊，他們應該是發現這個游戲世界的陷阱了。”

老趙今天給自己的保溫杯中泡上了新芽，心滿意足地喊了好幾聲：“Good Good！”

小趙已經接受了自己好像真的撞破了大領導的一個大秘密這個事實，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變成了現在的精神離職。

“說起來這個新手關明明沒有那麽兇險，怎麽就死了這麽多人？”

小趙的保溫杯裏泡的是老趙的陳年舊茶，除了滿嘴的苦味，她還真沒有嘗出來老趙說的那些個什麽香味。

老趙再次嘬了一口：“兇險的是人心吶~”

“诶唷，孟工！”

一聲招呼，吓得小趙嘴裏的苦水差點直接噴出來。

強行咽下，正不知道該是個什麽姿态比較好，就見着孟暄居然頗有點滿面春風地走去辦公室。

沒一會兒，一股檀香混着着琥珀的味道悠悠飄來，飄的小趙和老趙兩人，有種想去看看太陽從哪邊升起來的沖動。

“真不知道孟工在那個世界裏發生了什麽……”

老趙心中的警鈴大作，但是好奇心又爆棚，偏偏孟暄作為控制中心的老牌工程師，擁有着很多的特權。

就比如說，在孟暄去監視那個秦羽的時候，直接把那場游戲的監視器給屏蔽了。

孟暄換下了工裝，穿上一件頗具正式感的長風衣：

“總部傳喚，我過去一趟，做好監察工作。”

腳步不停，拉開了控制中心的大門，直接走了出去。

“得了，噴了香水，還是那個冰山，甚至更冷了。”

-

秦羽看着白萌萌做出的鐘表統計，嘴唇緊抿。

是了，作為一個新手世界，難度不至于很大，但是也不至于完全沒有陷阱。

孟暄在離開之前，擡手的那個動作，秦羽本來以為那是什麽冰山孔雀開花，卻也下意識地再一次看了一眼表上的時間。

依舊是錯的，比餐廳中的那一個快了整整七個小時。

秦羽想要調整時間，卻發現不管她怎麽去擰表鈕，手表上的指針就是沒有辦法改變他們的行進速度。

“時差。”

秦羽想到了進書房前，孟暄說的那句話。

三文魚。挪威。極圈。時差。

“在艾莉生日結束之前……”

秦羽重複着題目的句子。

通常人們認為，一天的結束是在午夜12點，24點整，既是一天的結束，又是新一天的開始。

但是，題目并沒有規定，艾莉的生日結束時間，是按照什麽時區的時間去計算的。

秦羽回憶起昨天早上剛剛起床時看到的手機時間，當時她還有些懵，并沒有細想。

現在想起來，卻覺得手機時鐘的界面有些空，好像只有時間，卻少了本應該一直出現在上面的“北京時間”。

“我們還剩下……”秦羽看着手腕上還隐隐散發着檀木香的手表，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女人的頭發絲，纏纏繞繞。

“6個小時。”

6個小時可以做很多事，比如一個正在趕作業的小朋友，6個小時可以趕掉好幾張卷子。

6個小時也可以只是躺着，就這樣過去了。

秦羽就是這樣。

秦羽本就是一個無所謂生死的人，要不然也不至于一個上頭就把自己送進了游戲。要不然就這樣算了吧。

擺了兩天，也就多茍活了兩天。

整棟屋子她至少已經仔仔細細翻了三遍，如果把艾莉爸媽二人也算上，她去套話的次數已經足夠讓NPC去讨要加班工資了。

似乎并沒有什麽新的發現了。但是她原本混亂的記憶當中，在這兩天多了一縷香味，多了一點鮮活，她有點想，再見那個人一面。

至少，她要告訴對方，自己向來遵紀守法。

“艾莉的生日願望……”

孩子的生日願望，一般就是生日蛋糕，芭比娃娃，奧特曼。宏大一點的，長大之後當宇航員。

顯然後者在這個游戲世界當中并不适用。

至于秦羽自己小時候，除了一片火光，秦羽一點也記不起來了。甚至只要試圖去回憶，秦羽的頭就開始隐隐作痛。

“白萌萌，你小時候生日一般許什麽願望？”

“我？”

白萌萌在送出了昨天制作的生日蛋糕，但是因為太醜被拒絕了之後，已經沉浸在了和男友互訴衷腸、海誓山盟下輩子事情的情緒中了，乍然聽秦羽這麽一問，還真就愣住了。

“萌萌是孤兒，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也就沒有生日願望一說。”張宇替白萌萌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秦羽知道自己是問錯人了。

“不過……說起願望，我小時候還真有一個。”白萌萌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有些離譜，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可以講給你們聽。”

兩雙眼睛同時聚集在了白萌萌身上，白萌萌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說道：

“我小時候在孤兒院中，曾經有一段時間很怨恨自己的父母為什麽要生下我，為什麽要生下我又抛棄我，所以那段時間，我經常有一個想法，就是我恨我自己，我也恨他們兩個。

我想要與他們同歸于盡。”

同歸于盡。

那一片火光再次出現在了秦羽的眼前，大火燒過房屋時噼裏啪啦的響聲，火焰舔舐着夜風，火舌纏繞着黑煙，混合着白萌萌輕輕的啜泣和張宇安慰的話語，秦羽感覺到自己的頭快要炸開了。

同歸于盡。

于燼。

秦羽捂住自己的腦袋，汗水順着額頭淌下，将原本還比較蓬松的波浪，貼在了秦羽的臉頰上。

她看着自己左手手腕上穩步前進的手表，跌跌撞撞地走向餐廳。

不行，她知道答案了，她不能倒下。現在倒下，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來了。

“秦羽——”

是白萌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秦……姐姐。”

這又是誰，好熟悉，但是她怎麽都回憶不起來。

“找、找到了。”

是白萌萌做的生日蛋糕

秦羽握住蠟燭，打開廚房間的竈臺，一個小小的火焰在秦羽的眼前燃起，滾燙的蠟油低落在手上，手上立刻紅了一小塊。

但是她現在好像感覺不到手上的刺痛，只是覺得無盡的快意。

撐着最後的力氣，她舉着點燃的蠟燭，來到了艾莉父母的房間。

此時艾莉正坐在屍體之上，在兩個傀儡面前，慶祝着自己的生日。

“艾莉，生日快樂。姐姐教給你最後一件事，毀滅，而後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