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湯

“诶唷,來客人啦。”

七日村,村醫李婆婆對着大門外看熱鬧的人招招手,算是打了個招呼:“是啊,客人總是一直會有的。”

“總共七位……八位……”

李婆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等待拿房間鑰匙的幾個人,面上出現了片刻的迷茫,随後目光鎖定在了孟暄的身上,一雙半睜不睜的眼睛斂住了所有情緒。

“七位客人來到我老婆子家,但是只有四間房,你們要怎麽分配?”

“七個人?”短發女掃視一圈,“我們中有人不是人?”

一時間,所有人的焦點都集中在了孟暄的身上。

“監管者,孟暄。”孟暄對于現在的場景早有預料,“這位秦小姐在上一輪游戲中犯了錯,這一輪游戲必須接受我的全程監管,所以有一間房間,我們就領走了。”

秦羽縮了縮脖子,默默站在了孟暄的身後,用孟暄阻止了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審視目光。

嗯,第一次覺得,有嘴替的感覺還挺好的。

很快,其餘幾人便分配好了房間。

有一對男女本來就是夫妻,還有兩人是表兄弟,留下短發女和一個學生妹住在了一起。

“你好,室友,我叫文鳶。”短發女率先向學生妹伸出了手。

“你好呀,我是王勝男。”學生妹有些膽怯。

“孟暄,那兩人倒是有意思,看起來暴躁的,名字那麽文藝,看起來柔弱的,名字聽起來還挺争強好勝。”

秦羽在客房中檢查着門窗,還行,都有插捎,至少晚上都能鎖上。

孟暄被秦羽發配去整理床鋪,這屋子中只有一張雙人床,按照秦羽的要求,她需要在床中間分出一條“楚河漢界”。

“名字并不能代表一個人的全部。”

“不能嗎?”秦羽思索一番,笑出聲,“別說,孟、暄,工程師小姐,名字這麽溫暖,結果養出來了一座冰山。”

孟暄:……

等到秦羽和孟暄回到院子,院子中間已經架好了一張餐桌,除了那一對夫妻,其他四人已經到齊。

餐桌旁架着一口大鍋,正在咕嘟咕嘟炖煮着什麽,聞起來充斥着肉香,但是細聞起來,卻不知道是什麽肉味。

“李婆婆說鍋裏炖的是肉參,延年益壽的,那一對小夫妻剛剛喝了點湯,已經回房間了,讓我們不用管他們了。”文鳶說。

“你們是住在了101吧,我們倆住在你們隔壁,103。他們住你們對面,102。”

順着文鳶手指的方向,兄弟二人朝着秦羽致意:“叫我胖哥就行,這是我老弟,小二子。”

“你們好,我是秦羽。”

入座。

餐桌上的晚飯就是簡單的白粥和小鹹菜,很正常的農家小菜,秦羽很快就吃完了自己那份。

正準備回屋安度第一晚,就聽到隔壁人家傳來一聲哀嚎,血腥味蔓延過來。

“迎聖子咯喂——”

一聲呼喚,李婆婆從屋中提着一個籃子小跑出來,匆匆趕往隔壁人家。

“我過去看看。”

秦羽起身,文鳶也帶着學生妹跟了上去。

如果說李婆婆家,看起來還有點山村院落的樣子,那麽隔壁,就是完全是用土和稻草堆起來的小土房。

李婆婆進去了,秦羽等人卻發現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攔在門口,怎麽都無法突破。

“看來不歡迎我們這些外鄉人啊。”文鳶撇撇嘴,轉身離開,學生妹的手抓着她的胳膊,像是個沒有骨頭的,全程扒在她的身側。

“你怎麽看?”回到房間,秦羽問。

孟暄無奈:“這場游戲不是出自我的手,而且我是你的監管者,我……”

“你需要對我負責。”

孟暄噎住了,片刻之後,孟暄妥協了。

“如果是我來設計這個游戲,隔壁是一個重點線索。”

“我們心有靈犀。”秦羽心滿意足地看着有些吃癟的孟暄,坐在了窗子口,将窗簾拉的只剩下了一條縫,透過縫隙,剛好能夠看到院落和大門。

很快,一個人影從門口閃了進來,将原本四敞開來的大門關了起來,臂彎上的籃子中沉甸甸的,将那人影本就佝偻的身影壓的更加彎曲,而籃子下,不知名的液體正一滴一滴墜落。

人影将院落中大鍋的鍋蓋打開,掀開籃子上開着的布,從中掏出一塊模糊的東西,扔進鍋中,一股比之前還要濃郁的香味彌散開來。

舀起一碗肉參湯,甚至沒有等待湯的冷卻,急不可耐地灌進了自己喉嚨口。

“小人到,起病竈,要尋七味神仙草……”咿咿呀呀的聲音從對方的喉中傳出,湯勺在鍋中不斷攪拌,咕嘟咕嘟的沸騰聲聽來很是雀躍。

突然,所有的聲音停住了,人影擡起頭,直勾勾地看向某一扇窗簾緊閉的窗戶,屬于李婆婆的皺巴巴的臉上勾出詭異的微笑。

“第二味草藥,要找到了。”

-

“吹蠟燭嗎?”秦羽看着床頭唯一的光源,很難相信這個年頭居然還有用蠟燭照明的客房。

“吹了,睡覺吧,明天肯定要早起。”孟暄答。

秦羽感受着蠟燭上的小火苗帶來的溫暖,嘆了口氣:“算了,留着吧,委屈工程師小姐開燈睡覺了。”

“有點害怕?”

秦羽回想了一下剛剛李婆婆扔進鍋中的東西,她用手機攝像放大了看,那是一個身上還滿是血的剛出生的嬰兒,女嬰。

原本四溢的香味,此時顯得萬分令人作嘔。

“不害怕,反胃。”

話音剛落,蠟燭無風自滅,一連串敲擊聲,從窗戶外傳來,将本就不算堅固的窗戶敲得哐當作響。

“求求你,有人嗎?救救我,我要生了……”

一個女人的聲音随着敲擊聲傳來,有些耳熟,還沒來得及思考,便風聲乍起,将聲音攪散。

床上的“楚河漢界”消失不見,孟暄的腰被一個發抖的手臂緊緊箍住,懷中鑽進了一團溫暖。

“為什麽不幫我?因為我生的是女兒嗎?為什麽不幫我?”

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尖,刺得孟暄的耳膜生疼,窗戶的響聲越來越大,仿佛下一秒就要開裂。

但是孟暄不為所動,她的心中只剩下了懷中還在發抖的人。她的手保持着節奏,拍着對方的後背,輕輕安撫,像是不知道疲倦。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女人的動靜消失了,只留下一串嬰兒的笑聲,和吱呀吱呀的木頭摩擦聲。

孟暄感受着懷中的人逐漸放松下來,呼吸漸漸均勻、粗重,默默松了口氣。

她心疼地撫過對方卷曲的長發:明明這麽膽小的一個人,怎麽上一關面對人性時那麽老練……

-

第二日,清晨。

伴随着村中公雞的打鳴聲,一聲尖叫将秦羽喚醒。

“啊——死人了!”

秦羽直挺挺地從床上坐起,因為起身太快,一時間眼前一陣繁星閃耀。

等到秦羽晃晃腦袋,清醒過來時,發現昨夜誰在自己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身邊空蕩蕩的,只剩下帶着餘溫的香味。

想到昨夜自己摟住的身體,秦羽有些羞赧。

“來吃早飯。”仿佛是感應到了秦羽的尋找,孟暄推門而入,手中拿着一碗小米粥和兩個饅頭。

注意到孟暄眼下的烏青,秦羽原本還有些尴尬的心情好了很多。

“明明自己也害怕的睡不着嘛,還一直故作鎮定。”秦羽小聲嘟囔,順從接過孟暄拿來的早飯,飛快地将自己的肚子填滿。

“多謝。”

“順手的事,不用謝。”孟暄的嘴角翹起為不可聞的弧度。

“住在我們斜對面104的那對夫妻,出事了。”

-

房間號104。

床單被血染得鮮紅,原本躺在床上的丈夫,只剩下了冰冷而僵硬的身體,本該擱着頭的枕頭上空蕩蕩的,粘着不少血漿。

而本該睡在丈夫身側的妻子,瑟縮在房間的角落中,頭發淩亂,口中不停念叨着:“死人了……我要回家、放我回家……”

“怎麽回事?”秦羽皺着眉頭,濃郁的血腥味,讓她一時之間有點後悔先吃了早飯。

短發女文鳶已經帶着學生妹來了有一會兒了:“如你所見,她丈夫的頭在睡夢中沒了。”

“有什麽線索嗎?”

文鳶搖頭:“沒有,她現在不讓別人靠近,問她東西,也只會不斷重複,‘孩子’、‘手’,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聽到孩子,秦羽感覺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即将成型:“你們昨天夜裏有聽到什麽動靜嗎?”

“沒,昨夜安靜的很,我跟勝男很早就睡了,一覺睡到聽到尖叫聲。”

秦羽感受到自己的鼻子已經逐漸适應了室內的血腥味,繼而一股很淡的異香被秦羽聞了出來。

“你們昨天晚飯喝湯了嗎?”

“湯?”文鳶蹙眉,“你是說肉參湯有問題?昨天我倆和胖哥兄弟倆都沒碰,如果你們也沒喝,應該就只有……”

文鳶的目光定在了床上的無頭屍體上,猛地轉頭,看向秦羽:“你知道了些什麽?”

“只是猜測。”秦羽并沒有多言,她現在還有幾個關于昨夜的疑惑沒有解開。

帶着孟暄進入院落中,秦羽在自己房間窗框上,看到了兩行被刻下的字,正是昨夜李婆婆口中念叨的句子:

【小人到,起病竈

要尋七味神仙草】

而窗戶玻璃上,赫然印着幾個屬于嬰兒的血手印。

“去看看那口鍋。”

秦羽和孟暄默契來到鍋邊,凝重地看着鍋上有條縫一張一合的鍋蓋,沉沉吸了口氣。

鍋蓋掀開,一顆皮肉已經腫脹即将脫落的人頭赫然出現,随着鍋中的滾湯,上上下下。

那人頭的一顆眼球已經脫落,另一顆眼球無神打轉。

已經半透明狀的嘴唇張張合合:“好喝……真好喝……”

見到此番場景,扶着已經吐了一場的弟弟回來的胖哥,攙着已經完全走不了路的弟弟,也跟着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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