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妻子

妻子

院外，山風呼嘯。院內，竈火旺盛。

木頭之間相互擠壓摩擦的聲音再次傳來，不再是窗框的位置，而是鍋竈邊：

【一入沸水日夜熬

二在鍋中直呼叫】

很是應景。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蒼老而陰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衆人一個激靈，轉頭看去，是從柴房出來的李婆婆。

“哦，在看我的藥膳湯啊，今天新加入了一些藥材，嘗嘗？”

李婆婆已經完全沒有了昨日的和善，耷拉下來的眼皮擡起，一雙黃眼珠子顯露出來。

“不用了婆婆，我們幾個已經吃飽了。”文鳶連忙擺手，避而不及。

昨天就那對夫妻喝了那肉參湯，就引得今早一人的死亡，還是以現在這樣詭異的方式，今天這湯，就是再被描述的天花亂墜，也沒有人敢去嘗試了。

更何況，誰他爸敢去喝人頭泡湯啊？？

李婆婆的眼皮落下，并沒有再繼續提喝湯的話題，這讓在場幾人都松了一口氣。

秦羽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拉住，有些薄繭的手指并沒有讓她覺得粗糙，而是安心。

“吃飽了是嗎？今日隔壁宋四媳婦出月子，你們幾個一起來幫忙。”

說完，李婆婆拿起昨日的籃子，離開院落。走出院門時，剛巧碰上了再度吐完回來的兄弟二人，毒舌一般的目光在二人身上纏繞一圈，攪得本就已經脫水的二人戰栗不斷。

“這npc人還怪好的嘞，居然發布任務之前，還來問一句有沒有吃飽。”

文鳶雙唇已經沒有多少血色了，但是依舊強忍着惡心，嘴碎人設不倒。

“秦小姐，我們做個交易，我用一個問題答案換你一個問題答案，你覺得如何？”

秦羽看着一直默默跟在文鳶身後打量着自己的王勝男，點頭同意。

似乎是感覺到了秦羽的目光，文鳶的身體挪動，将王勝男幾乎擋在了身後。

“那就說好了，我們晚上再聊。”

“孟暄，你說那丈夫死了嗎？”

聽到秦羽叫了自己的名字，孟暄心中莫名愉悅，她覺得，自己的名字可比什麽工程師的名頭好聽多了。

“死了，你救不了他。”

感覺自己說出口的話過于冰冷，孟暄沉吟片刻，補充一句：

“游戲世界中的死了就是死了，但是死後變成什麽，誰也說不準，副本會将死者的屍體進行合理利用。”

“聽起來很像萬惡的資本家。”秦羽表示。

等到終于進入了隔壁宋家的大門，秦羽才意識到，這個資本家到底有多麽能榨取剩餘資源。

她昨晚就覺得那女鬼的聲音有些耳熟，今日一看，這肚子還虛虛浮腫在外的宋四媳婦，正是在上一關死去的杜詩意。

那這隔壁宋四，應該就是宋時了。

倒是真如了她的心意了，在游戲世界裏死後和宋時結成了夫妻。

“這不會就是昨天生娃的那個女人吧？”文鳶并沒有見過杜詩意，但是乍一看到對方那還沒有來得及收回去的孕肚，還是被驚到了。

“這才一個晚上，就要出月子了？”

“來不及了，下一胎已經要形成了。”一直坐在門口椅子上扶着肚子的杜詩意聲音沙啞，失去了活力的語氣中滿是怨憤。

“宋家媳婦，來，這是今天的藥。”

李婆婆從籃中掏出一個碗，同樣香的令人作嘔的氣味再次彌散，而杜詩意絲毫沒有抗拒，順從接過，就這樣喝了下去。

“你們兩個房客，去給宋家媳婦做飯，記得所有的菜都要做酸口，酸兒辣女。”李婆婆指着文鳶二人分配。

文鳶撇撇嘴，拉着王勝男走去了用土搭起來的竈臺間，嘴中并不饒人。

“酸兒辣女，酸兒辣女，我做個酸辣口的辣死她倆……”

“你倆……”

李婆婆的看向秦羽，秦羽立刻說道：“我們就在這裏幫宋嫂嫂擦擦身子、洗個頭。”

有些事情，秦羽還需要單獨和已經成了npc的杜詩意确認一下。

“也好。”李婆婆點頭同意，“你們二位小夥子，走，和我一起去劈柴吧。”

被毒蛇盯上的感覺再次浮現，胖哥咽了咽口水，默默将自己弟弟護在身後。

-

“杜詩意？”

見其他人都已離開，秦羽來到杜詩意的身邊，輕聲呼喚着對方的名字。

杜詩意的臉上出現了片刻晃神，随後面部肌肉像是被程序設定好了一樣，扭曲之後，呈現了僵硬的笑容：

“李家客人，你在找誰？”

“你是誰？”秦羽問，手指輕輕将杜詩意绾起的頭發放下。她記得白萌萌之前告訴過她，杜詩意是被宋時砸癟了頭才死的。

“我是宋四媳婦。”

“宋四是誰？”

“我的丈夫。”

“宋四在哪裏？”秦羽追問。

“在他該在的地方。”杜詩意嘴唇弧度彎起更甚。

“小人到，起病竈，要尋七味神仙草。”秦羽的手指觸碰到了杜詩意腦後，一塊凹下去的位置處，滿是血痂。

“呵呵呵呵……秦羽，你回來了……”杜詩意的喉嚨口發出沉悶而古怪的笑聲，笑聲越來越尖銳，刺得秦羽有些頭疼。

“秦羽。”

有些寒意的呼喚傳來，将秦羽的神志拉回。她的手被孟暄拉住，而杜詩意已經睡着了，院子裏靜悄悄的，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她剛剛，叫了我的名字。”秦羽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下意識想要擡手按壓，卻發現手上粘了杜詩意腦後的血痂。

微涼但是有力的手覆蓋在了秦羽的頭上，熟稔地揉散了秦羽的頭痛。

“她不可能還保留着死前的記憶，你聽錯了。”孟暄的語氣很冷，卻沒有像之前一樣安撫住秦羽，而是讓秦羽更加焦躁不安。

“也許吧。”秦羽掙脫了孟暄的手，“我去給宋家媳婦洗個頭。”

宋四媳婦這一覺睡的很沉，直到日落歸西才堪堪醒來。

李婆婆的客人都已經走了，桌上擺放着做好的飯菜。她因為懷孕而有些腫起的手，輕輕撫上了自己的肚子。

“我的兒子，這次你一定要出來啊。”

-

103內。

“你想問我什麽？”秦羽開門見山。

文鳶的眼睛警惕地看着門口，确定門已經關好，她壓低聲音說：

“不要怪我太謹慎，游戲世界裏，說不好哪個舉動，誰就成了誰的替死鬼。”

“你果然是個老手了。”秦羽暗自心驚，這人一開始表現的口無遮攔，好像個沒過幾關的新人，但是做事情果斷且滴水不漏，根本不是一個新人可以做到的地步。

文鳶幹笑：“你也不差，能讓監管者全程跟着的，不可能弱。”

發覺秦羽并不想深入這個話題，文鳶神色一正：“你昨晚發現了什麽？”

“女嬰。”

文鳶若有所思。

“你和王勝男之前認識？”秦羽提問。

“見過。”

文鳶笑笑并不多言，二人之間的氛圍陡然一松。

“合作愉快。”文鳶說，準備起身開門送客。

“讓我的監管者把王勝男帶回來我再走吧，免得你擔心。”秦羽沒動，翹起的二郎腿晃晃悠悠，精致的都市麗人化身精致的地痞流子，笑着看着面前的短發女人神色僵住。

-

“你很厲害，希望你能闖到最後。”這是離開103時，文鳶說的話。

“明明聽着是祝福的話，語氣卻怪怪的。闖到終點不好嗎？”秦羽看着燭光跟随自己說話的氣息跳動，偏頭瞄着整理着床鋪的孟暄。

這女人這個樣子，還真是宜室宜家，不愧是她的“責任監管者”。

“人各有志吧，沒有好與不好，只有合不合适。”

“那你覺得和我一起合适嗎？”秦羽問得飛速。

“什麽？”對面的人好像沒有聽清。

“沒什麽。”秦羽都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麽了，低下頭，繼續用呼吸逗弄着蠟燭，并沒有注意到那人的耳尖的一抹紅暈。

“好了。今晚點着蠟燭睡？”

孟暄話音剛落，一聲巨大的撞擊聲傳來。

是院中。

随着二人一起趕到院子裏的，除了剩下的玩家，還有李婆婆。

“這是……鍋裏那個人頭的老婆？！”胖哥拉着差點一屁股墩子坐到地上的弟弟，看着院中慘烈的場景瞠目結舌。

那位妻子，應該是看到了鍋中丈夫的頭，竟一頭撞在了院牆上，血混着腦漿撒了滿地滿牆。

“好喝……老婆，嘗嘗，好喝……”掀開鍋蓋的鍋中，那人頭還在喃喃自語，在寂靜的院落中，被襯的格外清晰。

“唔……哇……”胖哥忍不住了，晚上好不容易塞進去的白面饅頭又出來了，混合着胃酸的饅頭碎，倒是和院中的景象相得益彰。

李婆婆從呆愣中回神，像是看着一件藝術品上出現了裂紋，她心痛地看着那妻子還溫熱着的屍體：

“壞掉了，不能用了，還有五味，我需要新鮮的藥……”

李婆婆在院中踱步，絲毫不在意鞋上沾滿了女人的腦漿。突然，她停住腳步，定定的看着站在角落的孟暄，像是嗅到獵物般，鼻翼聳動。

“她、她在說、說什麽藥？”小二子抓着同樣搖搖欲墜的胖哥，雙腿打顫。

胖哥沒有像之前一樣拉住他的胳膊，而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吐出來的被胃液泡軟的饅頭。

在那一灘東西中間，是一個猩紅的肉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