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難得溫柔
難得溫柔
夜晚，湯婆婆的辦公室裏，湯婆婆看着眼前的人類女生脖子上的吻痕，對于千曲川來贖她離開湯屋的條件已經了然，沉默良久才說：“好。”
人類女生有些不可置信，她以為自己身上帶着淨化之源，湯婆婆不可能這樣輕易地讓她離開，沒成想千曲川帶着她來一說，湯婆婆就同意了。
是湯婆婆根本不知道淨化之源在她身上，還是千曲川很厲害？
大抵是後者吧，畢竟如果湯婆婆不知道淨化之源在她身上，就不可能那麽容易讓她進入湯屋，完全剝奪他的名字與自我，還将她軟禁在鍋爐房裏。
湯婆婆親手撕毀那張名字空白的雇傭協議，并對千曲川說：“河神大人出去等會兒吧，我有事和她聊。”
千曲川什麽都沒說，就出門去等着了，他對人類女生本身就不那麽在意，所以人類女生獨自面對湯婆婆對他來說也就那樣，就算是人類女生死在湯婆婆手裏也不是什麽大事。
“從協議撕毀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可以重新擁有自我了，只是缺少一個承載自我的名字而已。”湯婆婆看着面前的人類女生，出乎意料的溫和，說：“我不可能把你的自我和名字還給你，我的姐姐也不會還給你。”
“不會？”人類女生敏銳地注意到這兩個字：“所以她有能力還給我，但是不會還給我，為什麽？”
“嗯……”湯婆婆站起身，走到落地窗邊，大手輕扶上落地窗的玻璃：“你拿回名字和自我以後，就一定會離開，但是你不能離開。”
“因為我身上有淨化之源？”人類女生問。
“是的，因為你身上有淨化之源。”湯婆婆轉頭看着她，說：“所以我們不會放你離開。”
“……”人類女生沉默很久：“有什麽方法能把淨化之源取出來嗎？”
“有。”湯婆婆垂眸：“但是不行。”
人類女生：“為什麽？”
湯婆婆：“為了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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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人類女生不知道這句“為了和平”的含義，也不知道這句話将影響她往後的人生軌跡。
“請原諒我們的自私，去找我姐姐吧，她會給你一個新的名字，讓你通過學習重新獲得自我。”湯婆婆伸出大手在半空中一劃，人類女生身上的衣服就變了。
原本的灑掃仆役工作服變成了一件青色衛衣和白色休閑褲，光着的腳上出現了一雙紅色高幫鞋，空空如也的脖子上也出現了一架黃色的頭戴式耳機，活脫脫一個青春又帥氣的小蘿莉。
穿上這身衣服以後，人類女生竟然有一種胸腔酸酸脹脹的感覺，真奇怪呀，難道是因為這身衣服代表她的過去嗎？
人類女生沉默很久，問了一個問題：“我一直有一個疑問，從名字來看，明顯是錢婆婆這個名字更像壞人，但為什麽你比她更像壞人呢。”
聽到這個問題，湯婆婆突然笑了，邊笑邊說：“傻孩子，錢是世界上最幹淨的東西了，比好人的靈魂還要幹淨。”
“可是……”人類女生想了很久：“人類的欲望大概都是為了錢吧，如果不是為了錢，陸地和海洋不可能會被污染。”
“……”湯婆婆止住了笑，擦幹淨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是這樣，沒錯。”
“但是錢只不過是欲望的載物罷了。”湯婆婆說：“真正産生欲望的，是資本。”
人類女生了然的點頭，轉身出了門。
門外，千曲川倚着牆，見到人類女生換了一身衣服出來，挑了挑眉：“這是你剛來靈界時的衣服嗎？”
“嗯。”人類女生應了一聲，然後極為順手地把黃色頭戴式耳機帶上，隔絕了千曲川接下來的話語。
或許是因為發生了關系，千曲川自然而然地将人類女生歸為自己的所有物，上前不見外地撥開她的耳機，說：“我跟你說話呢，等會兒跟我回河神居。”
河神居是河神所居住的區域，千曲川宅邸就坐落在河神居。
人類女生瞥他一眼，挑着一邊眉毛問：“我為什麽要跟你走。”
“不跟我走？”千曲川也挑眉，好像在說：你在跟我開什麽玩笑？不跟我走，你還能去哪呢？
“我想你可能誤會了一件事。”人類女生把耳邊煙灰色的碎發撩到耳後：“我們之間的交易是我幫你贏得賭注，你把我贖出湯屋，而不是我被賣給你，我去哪不關你的事，你也不需要操心與你無關的事。”
千曲川沉默。
看着他的沉默，人類女生默認他明白了，轉頭戴上自己的耳機，邊戴還邊說：“還有，你們的賭約真的很惡心，我看不起你們。”
說完她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
鍋爐房裏，鍋爐爺爺把壓箱底的票拿出來，放進早已準備好的深藍色背包裏，遞給人類女生，說：“如今去沼底站真的是有去無回了，你确定要去嗎？”
人類女生堅定點頭：“我會回來告訴您我的名字的。”
鍋爐爺爺笑：“去吧。”
人類女孩向他鞠了一躬，才轉身離開鍋爐房，離開湯屋，戴上耳機向着忘川的方向去。
站在忘川邊，晚風吹亂了她煙灰色的短發，人類女生看着黑色的海洋，有種踏上未知旅行的忐忑。
嗚——
聽見動靜，人類女生低下頭，發現自己腳邊正盤着只有她半個巴掌大的八爪魚，暗戳戳地解她的鞋帶。
人類女生眨眨眼，蹲下系好自己被解開的鞋帶，又伸手抱起了那只濕乎乎的、紅色的、帶着點白色花紋的八爪魚。
“八爪魚嗎？”他們大眼瞪小眼。
“海洋已經被污染了。”人類女生看了一眼，黑色的海洋，再看一眼自己手裏的八爪魚：“你跟我走吧。”
人類女生從鍋爐爺爺準備的背包裏翻找出一個超大號塑料水杯，卻突然發現一件事——八爪魚在低鹽環境裏是會死亡的。
這可怎麽辦？鍋爐爺爺給她準備的水是淡水，就近的海洋裏的水又是被污染的水。
噠——
一塊白色的固體掉落在沙灘上滾到人類女生的腳邊，赫然是一塊鹽巴。
人類女生轉頭看向鹽巴滾過來的方向，那個方向得遠處正站着一個男人的身影——是千曲川。
“謝謝。”人類女生看他一眼，順手撿起鹽巴放進水杯裏，再讓八爪魚躲進水杯裏，最後把最上面的翻蓋給打開給八爪魚透氣。
提起塑料水杯，人類女生就翻臉不認神了，轉頭質問千曲川：“你變态嗎？”
“……”千曲川翻了個白眼：“我好心幫你，你就這樣對我？”
“感謝和質問是可以同時進行的。”人類女生轉身面朝大海：“所以你來幹嘛？別跟我說你只是睡過一次就有感情了。”
“……”千曲川嘴角抽了抽：“沒想到你能這麽牙尖嘴利，別誤會，我只是好奇你能去哪，并沒有其他的想法。”
“我去找錢婆婆。”人類女生說。
“錢婆婆？”千曲川想了想，點頭道：“也對，世界上唯一能解開湯婆婆魔法的也只有錢婆婆了。”
“那你想叉了，錢婆婆不會把名字和自我還給我的。”人類女生垂眸：“不過她可以給我一個新的名字，并且讓我學會自我。”
正當千曲川丈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時候，遠方傳來了火車汽笛的鳴聲。
哐哧——哐哧——哐哧——嗤——
火車停在了距離岸邊幾米遠的水中。
千曲川笑了起來，挑眉問：“你想怎麽過去？”
或許是那個笑太小人得志了，連人類女生水杯裏的八爪魚都看不下去，伸出自己的觸手給了千曲川一巴掌，在千曲川的手背上留下一排吸盤的痕跡。
千曲川：“……”我好像贏了，又好像輸了。
“啧，算了。”千曲川好似勉為其難地打橫抱起了人類女生，踩着被污染的海水走向列車。
人類女生被抱起來也不掙紮，只是注意護好了自己懷裏的水杯，不讓水杯裏的八爪魚掉進海裏。
人類女生其實不是太瘦的類型，對于她一米五的身高來說，只能說是不胖，正常偏稍微有肉的類型。
千曲川順口就說了句：“你該減肥了。”
人類女生：“人不行別怪路不平，大膽承認你自己虛了吧。”
“……”千曲川沉默片刻才想起該如何反擊：“我虛不虛你不是最清楚了嗎？”
“哦，我沒感覺啊。”人類女生大膽開麥：“豆芽菜。”
千曲川：“……”
不管是對于男性人類還是神明，“豆芽菜”都是十分侮辱性的詞語，千曲川當場就想把人類女生扛回家，讓她見識一下什麽叫做“一夜七次郎”。
但是由于人類女生水杯裏的章魚繞在他的脖子上，差點把他纏窒息了，這個計劃只能胎死腹中。
“這小東西還挺護主。”把人送上列車後，千曲川說了一句。
檢完票後，一人一神帶着一八爪魚找了個空位坐下，列車上的乘客來來往往，中途窗外又下起了雨。
一望無際的黑色海面上是一陣連天的黑雨，海天一色，壓抑至極。
從夜晚到白天，列車終于抵達了沼底站，千曲川從虛空中抽出一把白色油紙傘打開，黑色的雨水濺在油紙傘上，油紙傘上被水浸濕的地方變成了紅色，像是一塊塊血跡。
人類女生也站到傘下，和千曲川一起走上一條林間小路，不久後站在了錢婆婆到家門口。
砰砰砰——
“進。”
屋裏傳出一個和湯婆婆一般無二的聲音，開門後又出現一個和湯婆婆一般無二的人。
錢婆婆看了一眼人類女生，又看了一眼千曲川，自顧自進屋拿起桌上的一張紙，那張微黃的羊皮紙上突然出現了一行行字：“這是女巫契約，填下女巫契約，你就是我的學生了。”
人類女生躊躇：“可是我的名字……”
“名字不是問題。”錢婆婆把人類女生拉過來，拿她的手握住筆以後說：“就給你一個神明一些的名字吧。”
錢婆婆握着她的手，一筆一劃的在女巫契約上寫下：
kami。
在kami拿到名字的那一刻，突然感覺自己終于是個獨立的個體，不再是人類女生或是其他什麽籠統的稱呼。
千曲川見kami安然無恙，和錢婆婆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
此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千曲川把油紙傘忘了，空着雙手離開。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錢婆婆說：“難得。”
kami眨了眨眼睛，歪頭問：“什麽難得？”
錢婆婆笑：“溫柔難得。”
“溫柔？”kami一臉黑線：“你說千曲川？”
“傻孩子啊……”錢婆婆失笑：“水是很溫柔的，就像海洋是溫柔的一樣，可惜如今水被污染了，就像海洋被污染了一樣。”
“……”kami沉默片刻，問：“淨化之源可以淨化一切嗎？”
錢婆婆：“當然可以。”
“那……”kami垂眸：“你能把我體內的淨化這邊取出來嗎？”
錢婆婆眯着眼睛看她，片刻後才說：“還不到時候。”
“什麽時候才算是到的時候？”kami問。
“……”錢婆婆不答反問：“如果淨化一切的條件是人類消失，你覺得這值得嗎？”
錢婆婆嘆了口氣：“淨化之源能淨化一切欲望，人類就是欲望本身，一旦使用淨化之源，人類将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沉默良久，kami才說：“這聽起來……竟然還不錯。”
“真沒想到你會這麽說。”錢婆婆神色慈祥，一邊把玩着手上的戒指，一邊看向窗外的遠方：“欲望太複雜了，也許是貪欲，也許是色欲，又也許……是愛。”
愛？
kami捂着自己的心口，感覺到那裏還是有些隐隐作痛，卻也只是隐隐作痛。
“kami，你要學的還有很多，不是所有的欲望都是負面的。”錢婆婆笑：“若世上無欲望，衆生皆神明。”
kami似懂非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