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日狩獵宴

春日狩獵宴

這樣的伎倆,江意桦見得多了,比起質問,她如今更關心的是,她們不過幾面之緣,陳樂芸何至于此呢?

江意桦想了一會兒,她們最近一次是在紅袖舞坊見過,可當時,她一心想嫁給李拓,甚至不知道江意桦也在場,能讓她盯上的,無非只是一個王妃之位罷了。

江意桦覺得可笑,反而大大方方地露出一個笑意,毫不避諱道,“你想殺我?”

陳樂芸愣愣地站在原地,完全沒料到她會問地這麽直接,反倒不敢回答。

她雖沒回答,江意桦卻心知肚明。

長久的沉默後,眼見柳雲則心驚膽戰地下了馬,江意桦也利落地翻身下來,收起了馬鞭後,才直截了當道:

“你我都是武将之女,若想殺我,幾日後的春日狩獵,我等着你。”

話說完了,江意桦懶得等她的反應,便同柳雲則牽着馬往回走,沅若則落後一步跟在後面。

一路上,江意桦走得沉默,數日以來,她一直心有不安,直到方才那一刻,她忽然間想明白了自己的不安從何而來。

她一直以為是她算計了六皇子,可如今看來未必如此。

連厭惡情緒都無法隐藏,這個陳側妃絕非聰明之人,可是李拓還能着了她的道,不得不娶她……

也許是有別的原因,比如說:她和陳樂芸皆是武将之女!

如果他有意争權,那麽一切就都能說通了。

也許,他早就算計好了——除了要拉攏她們江氏,還要拉攏參軍陳氏到他的勢力之中?

聖上與那些皇子的衆目睽睽之下,不可能讓他同時娶兩方掌軍權的勢力,所以那日在宴席,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不過是李拓心知肚明,卻順水推舟罷了?說不定他還在其中故意加了一把火?

江意桦繃着臉,不自覺地攥緊手掌,指尖紮進肉裏,刺得生痛,可是她腦海裏卻有另外一個可怕的念頭——李拓他太可怕了!棋局對弈,她絕非李拓的對手!

要想破局,為今之計,只能推翻整個棋局。

江意桦走得心不在焉,不知走了多遠,柳雲則終于駐足問她,“阿桦,你方才的話是什麽意思?春日狩獵上你要做什麽?”

方才沒注意看,此刻柳雲則牽着馬,一身青色騎裝端正謙雅,透澈的眼眸含笑望向她,實在是翩翩君子少年郎的模樣。

江意桦面色蒼白,如果對方是皇子,把他卷進來,并無半分益處。

“阿桦,你臉色怎麽這麽差?方才你受傷了?”

柳雲則着急地上前,那雙清透好看的眼睛此刻寫滿了擔憂之色。

江意桦渾身僵硬地站在馬場中央,一言不發,直到柳雲則溫暖的掌心再一次扶住她時才回過神來。

江意桦搖了搖頭,拂去他的手,重新調整好情緒,換了個話題問,“柳雲則,小朝他近日可還好,我許久沒見到他了?”

見她沒什麽大礙,柳雲則才放下心來,“近日他又長高了些。”

“是嗎?”江意桦想起在碧雲縣見到小朝時,他又矮又瘦巴。

柳雲則牽着馬,懶懶散散地跨出一步往前去,口中卻是戲谑道,“小孩子變得快,阿桦,你這麽久不見可別認不出來了。你若得閑了去看看他,他會很高興的。”

“以後會有機會的。”

江意桦想了想又道,“那他應該到了上私塾的年齡了吧?以我們江府的名義應該能為他找一個不錯的私塾。”

“交給你我自然不擔心。”柳雲則悠閑而散漫地答,眼角盡是笑意。

江意桦點頭,終是遲疑道,“這應該,也是我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你這是何意?”

柳雲則笑意僵在臉上,慌亂地問,“阿桦,你怎麽了?你方才還不是這樣的。是不是陳樂芸,你方才的話……”

“沒什麽,我只是改變主意了,我的事不想再讓你插手了。”

江意桦打斷他,平靜道,“你可還記得,名義上我是李拓未過門的妻子,即便有一日要取消婚約,未出閣的姑娘,與外男有私交,你可考慮過我的名聲?”

柳雲則被問住了,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孤身一人,可以不管不顧的江意桦,柳雲則知道,即便她自己不在乎,可她心裏有了牽挂,為了江氏她也必須在乎。

正是因為太了解她了,所以柳雲則幾乎沒有辦法反駁她。

短暫的沉默後,他遲疑道,“你覺得我打擾到你了?”

“是。”

柳雲則垂眸而立,笑得苦澀,“你我相識時,我只當你是江意桦。我不曾因你江府二姑娘的身份而靠近你,如今卻要因為江府二姑娘的身份遠離你嗎?”

“阿桦,這不公平。”柳雲則輕聲嘆息道。

也許他說得沒錯,可是江意桦沒得選。

即便這些時日她因為柳雲則的話也曾有一絲松動——或許她們可以是同行之人?

可是現在,她既然身處李拓的棋局之中,又想要破局……

她的計劃不能告知他,畢竟那之後她和柳雲則終究難以同行。

江意桦退後一步,行禮,“司谏大人,今日多虧你相救。但是,我想我已經同你說得很清楚了,此後,我的事也請你不必再管。”

“可你我畢竟相識一場。”柳雲則輕聲道。

“也只是相識而已。”

江意桦冷着臉,生硬道,“大人,你雖只是司谏,可終究是朝廷命官!竟真就如此空閑嗎?”

入耳的話格外刺耳,柳雲則深吸一口氣,“阿桦,我說過會幫你的,若你想退掉那門婚事,我幫你,即便與六殿下為敵,我也幫你。”

“讓我幫你吧?”這句話幾乎帶着哀求。

江意桦別過臉不去看他眼裏盛滿的破碎,她何德何能,讓柳雲則這樣求她?

分明最開始,她只是不想讓柳雲則卷入其中罷了!

事已至此,江意桦終是咬着牙道,“幫我?”

“柳雲則,你聲名再顯,也不過是在作畫上。你以什麽身份,什麽能力來幫我?你不過是個八品司谏,即便最近受聖上倚重,可我要嫁之人是皇子,你要如何幫我?”

短暫的緘默後,江意桦聽到他答,“阿桦,我願為此籌謀!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還是低估了他的執着,江意桦在心裏嘆氣,卻平靜地問,“你有六殿下的勢力嗎?”

柳雲則緩慢地搖頭。

江意桦再次問,“你有家族依靠嗎?”

柳雲則再次搖頭。

“你什麽都沒有怎麽幫我?”也許他周密籌謀後能做到,可那樣必定也會付出極大的代價,遠遠比她大哥更大的代價。

何況,如今李拓雖然沒有察覺他,但一旦等到李拓反應過來,要處置一個八品司谏本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他好不容易入仕,他應該去完成他的抱負,而不是受自己牽連,那樣就太不值當了。

江意桦幾乎殘忍地道,“你瞧,柳雲則,你根本幫不了我,不要自不量力了。”

“自、不、量、力。”

柳雲則已經不記得那之後他是如何回到宅中的了,他只記得京城繁華,自己卻像是個孤魂游走其間。

他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回屋,卻在扣上門的那一刻,不受控制地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他坐在寒涼的地面,冰冷的濕氣爬上皮膚,江意桦那聲輕嘆在柳雲則耳中有千斤之重。

“不自量力。”

手無寸鐵之人,要如何保護他人?她說的沒錯,自己就是這樣可笑,柳雲則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無聲的黑暗将他裹挾,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無力過了,兩年前走投無路後選擇歸鄉是第一次。

而這是第二次。

-

幾乎一夜之間,冰雪消融,院子裏的枯樹全都長出了新丫,數日以來,江意桦一直靜心待在院子裏,唯一的不同就是練武比往常更久了些。

不過她向來習武勤奮,院子裏的婢女也并不覺得異常。

等到日頭斜照,練武過一輪,江意桦身上的衣服便都汗濕了,看來果然是進入春日了。

沅若服侍她完沐浴更衣後,禀告道,“姑娘,過幾日開春,聖上就會舉辦狩獵,您去年缺席了,今年可要好好準備準備?”

沅若揮手,院子裏的婢女呈上一件雪青色對襟雨絲錦春衫,“這是夫人給您準備的新衣,正是京城裏最時興的款式呢。”

江意桦淡淡掃了一眼,“母親準備的衣服向來不會出錯,只是顏色似乎豔了些。”

“怎會?姑娘膚色白,穿這顏色正合适呢。”沅若笑道,“這種宴席上,姑娘你向來不喜引人注意,可如今既與六殿下定了親,是少不了被人關注的。”

也是,反正怎麽穿也藏不了,江意桦想了想,覺得沅若說得對,也就不再糾結。

昌昭二十三年春,按照往年慣例,聖上召集衆皇子及群臣在春日狩獵,江意桦在女眷席間正襟安坐。

她的視線停留在遠處,那裏坐着李拓以及他的側妃陳氏,似乎看見了江意桦的目光,陳樂芸眸中的挑釁意為更甚。

歌舞之後,聖上朝着在場衆人舉起酒樽,他身旁的老太監便立即會意,扯着嗓子道,“春日狩獵開始——”

一聲令下,在場的諸位皇子紛紛起身更衣,等到衆皇子皆換完騎裝後,李拓才随手放下酒樽,站了起來,陳氏也起身服侍他更衣。

眼看着李拓和陳氏終于翻身上馬,徑直往後山叢林中奔去,江意桦也按部就班地踩着馬镫,翻身上了馬。

剛剛坐穩,卻聽到了身後的馬蹄聲奔來。

江意桦回頭,是表哥宋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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