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春日狩獵宴2
春日狩獵宴2
春日狩獵,京城子弟皆受邀而來,聚在一處也只是尋點樂趣,然而此刻的宋浔卻格外嚴肅緊繃。
江意桦甚至産生了一種錯覺,眼前的人倒更像是她那個冷厲的大哥。
宋浔驅馬與她并肩,幽幽地問,“阿桦,今日之事你決定好了嗎?”
表哥身上背着彎弓,甚少如此嚴肅,江意桦朝他颔首,“是。”
宋浔并不意外,只是嘆氣道,“我就說你總有主意,我真不知道該不該這樣放縱你。”
江意桦嘴角一彎,露出一抹堅定的笑意,“我知道這件事只有表哥你會幫我。”
“你呀,可真行啊。”宋浔無奈地搖頭,“我答應你是因為我對我的箭術有信心。”
“我也是啊。”江意桦沖他笑,她也相信宋浔的箭術。
“你也是當真考驗我啊。”
宋浔終是珍重地道了句“阿桦,你千萬小心。”後,便先一步勒馬離開。
江意桦後一步騎着馬往後山深處去,日光穿過樹隙,空氣裏是翩飛的塵煙,她只覺得這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可她義無反顧地騎着一匹孤馬越走越深,滿目均是碧綠的葉子,她一路避開人群往寥無人煙之地去。
沒過多久,前方終于出現了她等了許久的人。
李拓的側妃陳氏孤身一人騎着馬攔在她的道路中央,此前她還能虛情假意地笑笑,但此刻那張俏麗的臉上卻完全沒了遮掩。
“我生怕側妃你不敢前來,如今側妃來了我便放心了。”江意桦單手勒缰,停住馬匹高聲道。
“孤身前來,你膽子倒是很大。”陳氏獰笑着,森林深處猛地竄出一群人馬,封住了江意桦的退路。
江意桦掃視一周,冷靜道,“春日狩獵,聖上親臨,你敢在這裏殺我?我可是未來王妃!”
“呵,未來王妃?林中常有猛獸出入,未來王妃遇到狼群不幸身死,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呢。”
陳氏笑容森然,半月之後便是江意桦嫁給殿下的婚期,她費勁手段嫁給皇子,可不是來做側室的,“你以為,我會甘心這側妃之位?你我家世相當,憑什麽是你做王妃?”
“當初太後宴請,賞花宴上你也是獻藝者之一吧?你費勁心思卻根本入不了李拓的眼,我知道你不甘心。”
江意桦輕蔑地笑道,故意激怒她,“可你再不甘心,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只能做側妃,只能向我斟茶請安!”
陳氏憤怒地看着江意桦,這句話戳中了她一直以來的痛處,身為庶出,她已經受夠了看人臉色的日子。
嫁給李拓只是第一步,王妃之尊才是她的終點,她說的沒錯,只要江意桦在一日,王妃之位便永遠輪不到她。
陳氏臉色生白地盯着江意桦,卻忽然笑了,眼神陰狠,“所以我不會讓它發生的。你似乎還沒有明白眼下處境。”
随着陳氏的動作,鎖住江意桦後方的人馬立即朝她逼近,幾乎就要湊到她身前。
“是嗎?”
江意桦冰冷地回答,“我很明白我的處境,我還明白你随侍李拓身旁,離他不會太遠。”
“那又如何?”陳氏飛揚跋涉地問。
然而下一秒,江意桦便從箭囊裏抽出一只羽箭,瞄準陳氏座下的馬匹滿弓射了出去。
箭矢貫穿馬腹,趁着陳氏的馬匹驚叫着嘶鳴,江意桦越過她不管不顧地朝前沖了出去。
眼下的處境,她不需要撂倒後方的一群人馬,李拓一定在這周圍,把這些人引到他面前才是江意桦的目的。
“給我殺了她!”
刺耳地吼聲,後面射來的羽箭擦着耳邊穿過,江意桦弓身低伏在馬背上,呼嘯着一路狂奔。
哪怕江意桦早有準備,事實上她還是低估了此次的危險,數不清的羽箭劃過,不知何時右手手臂上中了一箭,殷紅的血滲出來浸染了衣袖。
但是江意桦顧不上傷口處蔓延的疼痛,她伏抵身體,咬緊牙關,手掌上被缰繩勒出顯目的紅痕,只想再快一點。
李拓聽到樹林裏沙沙聲響,彎弓搭箭對準了樹葉搖晃之處,本以為是什麽野狼野豬,靜默了片刻後,竟是一個女子騎着孤馬奔來。
那女子越來越近,李拓身旁的護衛呵斥着上前阻攔,卻在此時,她竟眉頭緊縮,面色痛苦地昏倒在了馬背上。
無人牽引的馬匹自顧自地奔到了李拓面前,終于看清了她身上的箭矢,李拓的侍衛抽出劍大喊起來,“有刺客!”
一聲驚呼後,李拓立即被侍衛團團圍在了中央,等了片刻,四周并無動靜,李拓終于揚頭讓近衛秦紀前去查看。
那女子手臂上的肩傷并不要命,反倒是從背後中了一箭,似乎正中心髒。
春日狩獵上受邀而來的都是名門,無論這女子是哪個家族的,恐怕事情都有些棘手,李拓皺了皺眉。
“快将她帶回去!請醫師速來診治!”李拓淡淡道。
“是,殿下!”秦紀應下,打算将馬上的女子移過來,他扶起女子低垂的頭,卻乍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失聲驚駭道:
“殿下,這……這是江氏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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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是嗚咽的哭聲,胸口是鑽心的疼,江意桦睜開眼,看見沅若一雙紅腫的眼睛上還挂着淚。
四下掃了掃,果然看見宋浔正失神地站在床邊。
“阿桦,箭只偏了半寸。”
這是江意桦第一次聽見宋浔用發抖的聲音同她講話,“還好、你醒了。”
江意桦看着他眼下一圈淡淡的青色,想露出個笑意,但嘴角一動,卻牽扯了傷口,撕裂般的疼痛一瞬間直沖向全身。
江意桦疼得冷汗直出,只好顫抖着放平嘴角,不敢再動。
胸口那一支箭,是宋浔所射。
她故意招惹陳氏,故意把人引到李拓面前,就是為了讓李拓親眼見證她的死。
幾日前,她找到宋浔,将這些時日的推測告知後,直言來意,“表哥,春日狩獵時助我一臂之力吧。六皇子所求太大,他不受聖上重視,卻要我整個江氏助力,成事也就罷了,可若是敗了,我江氏可承擔不起。”
那時宋浔“唰”地從扶椅上站起來,面色大變,“若真如你所言,只待你出嫁,六殿下手中勢力便足以同五皇子相抗!大勢若成,他起相争之心并非不可能!”
江意桦點頭,進一步勸說道,“如今借陳氏之手,不僅是助我江氏一族脫困,更是助我脫困。”
然而宋浔卻背過身去沒有應她,“即便這些事情真的如你所算,可你如何能算準那支箭真的能不偏不倚?”
這本是個極為大膽危險的計劃,江意桦知道要想說服他并非易事。
但無論如何,她都要試一試,江意桦低聲懇求道,“表哥,這世上并無完全之事,我知道這很危險,但是你我一同長大,你應該明白我,明白我不願意成為李拓一顆棋子,不願意因為我而連累整個江氏。”
“刀劍無眼,若有萬一,你難道要我看着你——”宋浔艱難道。
“表哥,你可還記得它?”
江意桦取出袖中的匕首遞給宋浔,言辭懇切,“幼時你将它送給我,你說,希望終有一日,我能活得自在。”
“我是希望你随心而動,活得自在,可是,我也不許你拿命去冒險!”宋浔急切道。
“表哥,我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保全江氏,也是為了我自己。”
江意桦嘆了口氣,“九年前你尚且能明白我有多渴望自由,如今又怎會不懂?我願意承受這樣的風險,只求能博一個不同的局面。”
“我知道這有點為難你了,但此事能幫我的只有你。所以,再考慮考慮吧,表哥。”這道軟聲的請求激得宋浔一震,他已經多久沒聽見阿桦這樣說話了?
她在人前裝得端莊淑雅,即便在他這個表哥面前會更放肆些,可也總是一副不肯示弱的模樣。
可是此刻,宋浔好像又看見了從前那個為了比武切磋總是纏在他身後撒嬌的小姑娘。
宋浔牢牢盯着江意桦,想在她身上找一找從前的影子。
一樣的眉眼,一樣的輪廓,可是,從何時起有些東西就已經悄悄地改變了呢?
她亮閃閃的眼睛裏滿是堅韌,比幼時更勇敢,更執着,這是好事,他應該高興啊。
可是宋浔又有點難過,也許……
阿桦早已不是記憶裏要他時時憂心,處處呵護的小妹妹了,她應該有權利選擇自己的路,即便這條路是離開江府,離開他。
宋浔終是答應了江意桦。
江意桦忍着胸口鑽心的疼痛,艱難地開口,“李拓他...如今是...何反應?”
沅若抽泣着答,“姑娘,您昏迷的時候,聖上下令要處置陳氏,可是,殿下他,竟然為陳氏求情。如今聖上只是關押了她。”
對于這個名義上的未來夫君,江意桦冷漠地就像是在說一個不認識的人,她緩慢道,“李拓不是...在為陳氏求情,他是不能毀了...和陳氏的聯姻。”
宋浔點頭,“如你所料,李拓如今忙着為陳氏求情,這種情況下,即便是他,恐怕也沒那麽多心力來推敲我們的計劃。”
随後,他又朝江意桦投來詢問的眼神。
見她點了點頭後,便心領神會地轉頭吩咐道,“沅若,你去把姑母請來吧,記住避着點人,阿桦醒了的消息只能讓姑母一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