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圈套

圈套

今夜的月光掩入厚厚的雲層,半透的淺白色窗簾被風吹起,屋內一片昏暗,只有一點對面街市的霓虹燈光盈盈灑下,在窗前的深灰地毯上蔓延開來。

一大束紅玫瑰安靜地躺在落地窗前,和整個房間的冷色調格格不入。

沈暮舟按在脖子上的手一頓,骨骼分明的手指滑到胸前,重新扣上剛剛解開的襯衫。

他眸色漸深,熟練地摸到牆上的按鈕,啪的一聲,屋內透亮。

微微眯眼适應光線後,他的視線自然飄向那束引起他懷疑的紅玫瑰。

還有沙發上與玫瑰相配的席地紅裙。

沈暮舟輕擡眉梢,退後兩步靠上牆,饒有興致地等着那抹紅色的下一步動作。

他曲起指節抵在側頸,歪頭思考。

這又是哪個倒黴鬼?

他那人面獸心的小叔真是執着。

可他沒耐心耗了。

他低頭伸手探進口袋,手指剛貼上冰涼的手機殼,餘光裏那抹紅色有了動靜。

大片紅色中的一點黑色往前探了探,淩亂的長發擋住整張臉,裸露的脖頸處沾滿水漬,泛着晶瑩的光。一雙白皙的手腕搭在沙發邊緣,手指慢慢收緊握拳,堆疊的紅色一點點散落,被熨成服帖柔美的裙擺。

沈暮舟避開視線,控制自己不去探究長發下的那張臉,解鎖手機給陳叔發送消息。随後走進卧室,從最裏側的木櫃裏翻出一件黑色長款大衣,抖了抖拿到客廳,随手扔到沙發上。

做完這些他揉揉手腕,開門回到走廊上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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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歸于平靜。

沙發上的紅裙動了動,被厚重大衣蓋住的睫毛輕輕顫動。

郁清在黑暗中睜開眼。

鼻尖充斥着大衣上的淡淡清冽香水味,她歪頭皺皺鼻子,小聲吐槽:“直接扔我頭上?”

她小幅度地扭動肩膀,費力鑽出衣領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左手撥了撥額間故意沾濕的碎發,右手縮進大衣裏向後腰摸去。

嗯……熟悉的質感。

玉佩還在。

門口突然響起腳步聲,郁清縮縮脖子鑽回大衣裏,閉眼繼續裝醉。

“陳叔,麻煩先幫她穿上大衣再把她送走。” 門外的低啞男聲在一點點靠近。

郁清僵住,雙手抓緊衣領。

要是有人幫她穿上大衣,腰後的玉佩很可能被擋住,之後很難自然掉落了。她的計劃會被打亂。

她只猶豫一秒,顧不上露餡一下子彈起,抓住大衣袖口快速穿好,留出玉佩的位置,随便選了兩顆紐扣摁緊,雙手攤開又躺回沙發上。

門鎖松動的聲音突兀響起。

“好的,小沈總。”

“等等……還是我來吧。”

沈暮舟揉揉眉心,卷起袖子大步往客廳走。

印象裏的紅色被他的黑色大衣蓋住,寬大的衣領擋住下半張臉,只露出淡雅精致的眉眼,包裹嚴實。

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沈暮舟頗感意外,難道不是小叔的局?被小叔選中的局中人從沒像眼前人這樣,這個人似乎生怕被看到臉。

他無所謂地走過去拍拍沙發,“那陳叔,直接送到隔壁房間,确保安全。”

“好。” 陳偉點點頭,多年的習慣讓他下意識聽從,不發表任何意見也不提出任何疑問,他完全相信小沈總。

他扶着沙發上的人站起來,那人還沒完全失去意識,掙脫開他的手自己搖搖晃晃走出房間,他在後面伸手保護,跟着慢慢走到隔壁。剛進房間那人卻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他輕嘆一聲彎腰去拉。

距離拉進,深色瓷磚上有個明顯的淺色挂墜。

陳偉愣了兩秒,小心拾起,半蹲下身仔細觀察。

他覺得有些眼熟。

窗外的霓虹燈快速晃過,照亮了挂件上的小巧圖案。

陳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

兩周後。

雲京大學的音樂廳裏琴音激昂,明亮的燈光将簡陋的舞臺裝飾成绮麗的自然夢境,但明顯的兩個不和諧音符還是暴露了樂團的敗落。

一曲結束,觀衆席上空了大半,場上演奏者擁擠着退場。

郁清抱着琵琶走在最後,冷眼看着斜前方偷偷放慢速度的女生。

走到幕布後她懶得再演戲,大步走上前和那人并排,伸出右手晃了晃,“白靜,想看就大方看,看看我的新指甲怎麽樣,剛剛彈的時候感覺真不錯。”

白靜愣住,“你……你怎麽……”

“不好意思啊,我還有備用指甲,你不要太羨慕哦。” 郁清笑着沖白靜眨眨眼。

白靜氣得停下腳步,毫不遮掩瞪她。郁清冷笑着聳聳肩,猜她又在盤算什麽惡心人的主意計劃扳回一城。

郁清不太在意,她還有一個多月就要畢業,樂團都要解散了,真不知道白靜還在跟她争什麽。

或許單純看她不順眼。

沒事,反正她也看白靜不順眼。

看誰能占上風。

要惹她,就要承受她的回擊。她從來不受氣。

郁清走回座位,小心翼翼把琵琶收好,拆下指甲放進夾層裏,輕揉手腕,轉身走到白靜面前,直接拿起她剛拆下來放在桌上的指甲。

啪。

啪……啪……

郁清毫不猶豫掰斷三個指甲,握住第四個的時候胳膊被白靜扯住。

“郁清你幹嘛!你動我指甲幹嘛,你瘋了吧!”

郁清瞥她一眼,“我就想看看這件事情有什麽魔力啊,讓你這麽上瘾,連毀我五盒指甲!”

白靜氣焰全無,結巴着争辯:“你……你別污蔑我!你有什麽證據!”

“無死角監控算不算證據啊?還有這個你天天拿出來炫耀、最喜歡的蝴蝶耳夾,算不算呢?”

郁清用小拇指勾起耳夾,在白靜眼前晃了一圈,趁她僵住還沒反應過來時收起耳夾,繼續掰斷另外兩個指甲。

“這些已經快不能用了,磨損嚴重,我是在提醒你該換了……但你是毀了我五盒對吧,那這些……” 郁清迅速俯身拿走白靜琴盒裏的三盒,“毀了太浪費,我拿走了,算你賠我。”

白靜緩過神來,一下子跳起來撲向郁清,“不行!你還我!我跟你沒完,郁清!還我……”

白靜的怒吼戛然而止,郁清擡手捏捏耳垂,轉身看過去。

四五個女生圍成一個圈全方位阻止她,其中一個強硬地把手機塞到她眼前,三秒後白靜停止了掙紮,張大嘴巴無聲大叫,緩緩擡頭和郁清對視。

在白靜退縮的眼神裏郁清看到了關于自己的信息,心裏隐隐有了猜測。

應該是沈氏集團對外公布了她的存在。

下一秒手機果然震動起來,郁清看了一眼陌生號碼,随後幹脆接通。

“喂。”

“小清,我是你陳叔。演出結束了嗎?晚宴要開始了。”

“好的陳叔,我馬上來。”

挂斷電話,郁清收起三盒指甲,耐心整理好額前碎發,悄悄勾起嘴角。

終于要開始了。

——

音樂廳門口零零散散聚集了幾堆人,陳偉單手撐在車窗邊,不滿地咂咂嘴。

“怎麽都不聽完就走了,我想聽還沒趕上!”

駕駛座上的肖陽從煙盒裏抽出一根,毫不留情揭穿他:“陳叔,你那是想聽音樂嗎,你是想看沈家那個小女兒吧。”

陳偉轉身一巴掌拍掉肖陽叼在嘴裏的煙,順帶着他手裏的煙盒,“是啊……別抽了,小清不喜歡煙味,要是被沈總知道,你這工作別想要了。”

肖陽心疼地撿起地上的煙盒拍拍,“沈總都閉關多久了,孫子也不管,現在願意管孫女了?”

陳偉輕嘁一聲,“你懂什麽,這可是沈家失蹤二十年的女兒,沈總那天見了她可激動了……”

“失蹤這麽久,怎麽确定就是她?”

“那天我撿到的玉佩是沈家祖傳的,沈總定期就讓我照着那個圖案出去找,我不會看錯,并且圖上只有正面,反面圖案只有沈家老一輩人知道,不可能是假的……再說還有親子鑒定證明。”

“不是說鑒定結果有問題嗎?” 肖陽撓撓頭。

“後來小沈總去醫院重測了一份,他說沒有問題。”

“小沈總……” 肖陽湊近還想問點什麽,突然看到臺階上走下來的女孩,愣了愣後用力拍打陳偉肩膀。

“陳叔,那是不是!”

陳偉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落日餘晖下的石階灼燒成一片橙火,明亮炙熱,裹着夏日晚風一路吹向天際。

女孩身穿一席雙圓襟淺藍色旗袍,盤起長發更顯文靜柔和,背着白色帆布包匆匆跑下臺階,又帶着一股稚嫩活潑的學生氣。

陳偉慌忙開門沖她招手,“小清,慢點,不急!慢點!”

郁清點點頭,緩了緩氣放慢腳步走過去。

剛上車前面的陳叔就遞過來一盒蛋糕,“聽說你喜歡吃甜食,沈總怕你路上餓,特意讓我帶的。”

郁清低眉雙手接過,捧在手心小聲道謝:“謝謝陳叔,也謝謝沈總……” 她頓了頓,看到陳偉輕皺的眉心,立刻改口,“謝謝爺爺。”

車上冷氣開得不足,郁清還是拿起旁邊的小毛毯蓋在腿上,雙手緊緊抓住放在毛毯上的蛋糕盒。

她在心裏苦笑。

這個膽怯聽話的乖乖女人設她不知道要裝多久……

她剛想拆蛋糕,安靜的車內突然響起一聲消息提示音。

郁清看了眼屏幕,緊繃的身體放松一些,靠上椅背回複。

【哥:在路上了嗎?】

【嗯。】

正巧路口紅燈,車子緩緩停下,郁清擡頭對上陳叔詢問的眼神,他撐在扶手上問了句,“誰啊?”

郁清抿唇輕笑,“我哥。”

“郁醫生?”

郁清點點頭,垂眸掩下眉眼笑意,望向屏幕。

【哥:小心。】

郁清借仰頭擡高手機,确認陳叔沒有關注這裏,才滑動手指蹭着屏幕緩慢打字。

【小心什麽?】

為了不惹懷疑,郁清暗滅屏幕等待回複,放下手機反扣在毛毯上,閉上眼睛,睫毛輕扇。

看起來心神疲憊,是在閉眼養神。

符合沈家人對她病弱孤苦的印象。

她的大腦還在運行,漂浮的碎片化信息被強制納入各個分區。

她哥提醒的沒錯,沈家的争鬥早就擺上臺面,沈總空有虛名卻多年不露面,放任私生子和孫子争權,從不偏袒任何一方,竟也形成某種奇怪的平衡。

她的出現,無疑是打破這種平衡。

所以她必須步步謹慎。

郁清在腦海裏重新整理信息,關于她之後要面對的那兩個人。

利欲熏心心狠手辣的小叔沈千,玩世不恭冷漠狠厲的大哥沈暮舟。

按照明面上的風評和辦事手段來看,她哥應該是讓她小心沈千。

手機輕輕震動,郁清解鎖屏幕。

【哥:小心沈暮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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