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局
入局
雨季的夜晚悶熱潮濕，空氣裏氤氲的霧氣一點點聚集，又暈開。
聽見身後的嘆息，郁呈平靜地眨了下眼，走到車前用指腹擦去後視鏡上的霧氣，始終一言不發。
郁清擡眸瞥一眼他的背影，心虛地攥緊手指慢慢跟上，她小心翼翼追問：“哥，你是不是……”
話未說完就被打斷，郁呈拉開車門回身向她走近，“是，我反悔了。”
郁清噎住，滿腹的疑問因為她哥這個誠實的回答嘭的一下散開，她臉頰發燙，雙手交叉藏在身後，焦急地揉搓手腕。
“先上車吧。”
郁呈拉住她手腕适時阻止了她試圖逃跑的腳步，緊繃的側臉看起來比以往更嚴肅一些，眼眸漆黑，讓她猜不透他心思。
郁清不情願地跟随她哥向車前挪動，高跟鞋磕在地面上的聲音沉悶而遲緩，她刻意放慢了腳步。
不能就這樣跟郁呈離開，她好不容易拿到接近沈家的機會，已經邁出了第一步，不能結束在開始。
就算她哥反悔了，她也不能妥協。
想清楚後郁清停下腳步，抵住車門沖郁呈扯扯嘴角，“哥，這是沈家給我辦的宴會，我提前走是不是不太好啊，要不我還是回去等宴會結束……再跟你走行嗎？”
“不行。” 郁呈一步未停，幹脆拒絕，郁清敏銳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
她緊抿嘴唇，身不由己地彎腰鑽進車裏。
看來今晚跑不掉了。
車內空間有限，她坐在副駕駛上避無可避，鼻尖萦繞着一股清淡的玫瑰香，神奇地一點點撫平她內心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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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上絞盡腦汁，幾次欲言又止，想說服郁呈不再幹涉她的計劃，可同時又清楚郁呈的脾氣。
她哥看起來溫柔儒雅，跟誰說話都微微笑着點頭，其實性子執拗，別人很難動搖他的決定。
但這也是郁清真心尊重他欣賞他願意聽話的原因。
她想成為像她哥一樣的人。
堅定、強大。
郁清思緒雜亂，一路上緊緊抓住安全帶胡思亂想，擔憂了一路也沒等到郁呈說一句話。
車子平穩地停在學校側門。
郁清沒有動，她在等郁呈開口。
“小與。” 郁呈語調平緩，聽不出情緒。
郁清卻忍不住一抖，整個人停滞半秒。
郁呈很久沒有這麽叫她了，從她成為“郁清”開始他就刻意避開了幼時的稱呼。
喉嚨不自覺有些幹澀，郁清艱難地回應他：“小呈哥，我需要回沈家。”
不是想，是需要。
車內歸于安靜，她靠上椅背，盯着車窗上光影流轉，默默思考接下來的措辭。
郁呈傾身從車內的木櫃中拿出一個精致的禮盒，漫不經心地解開繁複的裝飾包裝，從盒子裏拿出淺粉色腕表，手指摩挲着微涼的表帶。
他輕聲回應：“我有時候在想，要是當初向你隐瞞小安的消息，你是不是就不會跟她認識，她也不會把玉佩交給你支持你的計劃，你自然也不會進沈家……”
“安姐她……是不是也後悔了？” 郁清顫動睫毛，一點也不敢往左邊瞟，脊背僵直。
郁呈支起眼皮看她，“不會，玉佩都給你了，她是把自己的後路斬斷，給你鋪路。”
郁清垂眸，“我知道……所以小呈哥，我也沒有退路了，你可不可以……”
“讓你回沈家嗎？”
“可以嗎？” 郁清迎上郁呈的目光，眼神明亮澄澈，半點也不退讓。
校門口的路燈适時亮起，郁呈的視線從車窗外的淺橘色燈光移到她臉上，被她眼中的光刺痛，嘆息一聲，輕擡手指翻過手裏的腕表。
“可以。” 他頓住一秒，從腕表側面按住感應鍵，等表盤背面的電子屏幕亮起，才伸手遞給郁清。
郁清遲疑地接過，黑底屏幕上的白光閃動兩下後很快暗滅。
“這是探測器，你覺得周圍不夠安全的時候可以使用，竊聽器、錄音筆這些都可以測出來，還有警報求救功能……”
郁呈解鎖手機滑動屏幕，“具體使用方法給你發過去了，平時你可以當成普通手表，不會有人懷疑。”
他說完這話沒等到郁清的回應，轉頭才發現妹妹瞳孔渙散，神色恍惚，不知道又在亂想什麽。他索性放下手機，輕柔地擡起她的手腕戴上手表，帶點安慰意味拍拍她的手背。
“放心，我會盡全力保護你，你想做什麽盡管去做，有任何困難都可以回頭。” 他靠近一些擡手撐在椅背上，低頭承諾， “你有退路，我是你的退路，郁家是你的退路。”
手腕上的陌生觸感逼迫郁清回神，她盯着郁呈不确定地問：“你不勸我放棄嗎？”
“你會放棄嗎？” 郁呈輕捏耳垂，平靜反問。
“不會。” 郁清坦誠道。
郁呈眼眸微動，掩下眼底的擔憂，故作輕松地勾起嘴角，熟練擡手搭在妹妹的頭頂，小心翼翼揉了揉。
“好了小與，別亂想了，我沒想過阻止你，只是希望你在沈家一切順利，不該忍的別忍。我就送你到這，要是沈家派人來接你的話……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郁清懸着的心放下，沖郁呈露出乖巧的笑容，“好，謝謝哥！”
她擡手沖郁呈晃晃手表，示意他自己會好好聽話，随後沒再猶豫，果斷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後腳步匆匆走到路燈下，借頭頂的暗光翻出手機查看未接電話。
12個來自陳叔，8個來自沈老爺子，還有1個來自……沈暮舟？
郁清訝異地挑眉，沈老爺子會給她打電話已經夠意想不到了，可沈暮舟給她打電話又是什麽意思？
還是2分鐘前。
郁清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方，在陳叔和沈老爺子之間猶豫，路邊有車飛馳而過，她下意識向後退一步，差點踩到身後的人。
她道歉的話沒來得及出口，手腕就被用力抓住，力道大到她忍不住皺眉。
“郁清？還是該叫你，沈暮清？”
郁清不悅地扭頭，大步退後順勢抽回手，警惕地觀察面前陌生的男人。
那人眼尾狹長，絲毫不收斂上下打量她的眼神，直白冒犯。
路邊恰巧停下一輛黑色賓利，刺眼的前燈将她整個人罩住。郁清呼吸一窒，感受到危險的氣息，腳步轉向不遠處敞開的校門，後悔剛剛圖清淨站得離門太偏了。
那人顯然看出她的企圖，快步追上來扯住她的胳膊，一手捂住她嘴往車上拽。嗆人的煙味一股股鑽進鼻腔，郁清一陣反胃，怒意湧上來，曲起右腿就要踹向那人要害。
她沒想控制力度，這一腳下去起碼痛三天。
剛要擡腳，背後一道熟悉的低啞男聲響起，打斷了她下一步動作。
“妹妹，怎麽不接電話？”
郁清沒想到自己聽到沈暮舟的聲音竟然會松口氣，平白生出奢望他會幫她。
擡腳的動作一頓，她為了防止他看出她之前裝弱，只好藏起意欲反擊的動作，努力沖他的方向掙紮，淚眼朦胧地求救。
抓着她的男人顯然也聽到了聲響，面色僵硬，整個人洩力般晃了下，郁清趁機掙脫開束縛，躲遠一些輕揉手腕。
這瘋子用了狠勁，她後悔剛剛那一腳沒早點踹出去了，哪怕踹歪點，也不能白吃虧。
郁清冷臉立在一邊，視線淡淡轉移到沈暮舟身上，他脫下西裝外套，單指勾住衣領甩在身後，露出裏面的綠白拼色襯衫，收斂些許鋒芒，眉眼間盡是懶散，指尖夾着根深藍色棒棒糖慢悠悠轉圈，擡起手胡亂揮了揮。
“別站那裏，妹妹，過來。”
沈暮舟一口一個“妹妹”叫得自然親昵，郁清心裏厭煩微微側頭，臉上不動聲色，聽話地挪動到他身邊。
身邊的人似乎垂眸看了她片刻，指尖轉動的糖果一頓，眉心微蹙，下一秒忽然擡手把搭在肩頭的外套扯下。郁清只感到眼前一黑，鼻尖飄着的苦橙味，嚴密包裹住她。
她下意識接住滑落的西裝，沒來得及開口，就看到沈暮舟明顯不耐的神情，勉強忍住疑惑，繼續維持沉默聽話的人設。
沈暮舟莫名其妙輕笑一聲，打破了僵持許久的尴尬局面，對面的男人卻臉色發白，在原地躊躇不前。
“你就是白家的那個無腦妹控，白新？”
“是……是，小沈總，哦我不是，我沒有……我不知道這是你……不是，我以為你讨厭她……”
郁清裹緊外套，耐心地等語無倫次的男人停下，才假裝恍然大悟詢問一句。
“白家……那你跟白靜認識嗎？我們是同學。”
白新表情扭曲，從牙縫中擠出似有若無一個音：“不……”
“不是白靜的表哥？看來我是認錯了，那走吧。” 江暮舟把糖原封不動地丢到郁清懷裏，單手插兜，散漫地解開袖口，玩味笑笑，邁開長腿靠近白新。
“去……去哪？”
“你覺得呢？深夜綁架我妹妹未果，你說我應該把你送去哪？”
話音剛落，白新身後的黑色賓利忽然啓動，毫不留情地彙入夜色，黑夜中只剩下他一個人。
顯然，他被抛下了。
“小沈總，誤會！真的是誤會！我只是想警告一下她，沒想，沒想到……”
沈暮舟恰好走到他面前，眼神不善地對着遠去的車影轉一圈，擡手按住他肩膀，冷笑一聲。
“沒想到我會出現，還是沒想到我會幫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