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依靠
依靠
鼻間氣味辛辣嗆人,如藤蔓般纏繞全身。
郁清憋得眼尾泛紅,動動嘴唇咳了聲。
下一秒脖頸被用力掐住,陌生的人臉在眼前放大,她耳邊有隐約的低語:“說,你是誰?”
“沈……暮清。” 郁清的雙手被鉗制住壓在身側,她大腦缺氧,無聲張嘴,指甲在牆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她掙紮着擡腳。
對方像是早已預判到她的反應,手腕輕輕一扯,将她甩到地上,毫不留情。
郁清的小腿被狠狠踩住,血液似乎凝固,像是一股熱浪倒向大腦。她動彈不得,狼狽地斜靠在牆邊,她感覺那只手想要刺進她的骨頭裏,手掌的熱燙得她呼吸不暢,力氣一點點被抽走。
有一瞬間,她清楚感知到了心髒的猛烈跳動。這個人是真的要她的命。
砰!
冷風扇在額角,苦味嚴嚴實實蓋在她臉上。脖頸處的手被拍走,身體驟然重獲自由,郁清捂着胸口緩緩呼吸。
“沈千,你想幹嘛?” 沈暮舟撐着牆壁擋在郁清身前,冷冷問。
郁清眼神暗了一下,擡頭望向陰影裏的人。
缺席白家宴會的沈千,原來在這裏等她,一見面就想把她置于死地。
“我還想問,你想幹嘛?多個對手,你似乎并沒有什麽反應?” 沈千哼笑一聲,似乎又将視線投在了她身上。
“你瘋了,沈千。” 沈暮舟側身,擋住了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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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一直這樣嗎?” 沈千細細将手腕處的水漬抹去,沉聲反問,“倒是你,你才是瘋了。”
沈暮舟摘下黑框眼鏡放入口袋,“現在沈家最看重的是她。動她,對誰都沒有好處。”
沈千不為所動,盯着地上的沈暮清緩緩逼近,絲毫不掩飾淩厲的兇光,像是夜色中蟄伏已久的猛獸。
勢在必得。
沈暮舟幹脆伸手,狠狠按住他的肩膀,小臂青筋暴起。
兩股力量短暫交鋒。
沈千笑了笑,露出臉頰兩側的酒窩,別有深意望向沈暮舟,“有趣。”
說完雙手插兜,若無其事地走向房門,擡腳随意踢上門板。
關門聲只輕輕一下。
郁清感覺繃緊的神經突然斷裂,眼前的一切浸潤在白霧中,像幻境,也像錯覺。
空氣裏的刺鼻煙味終于抽離,她忍到極限,脊背瞬間癱軟,整個人撲到地上,将額頭抵在平滑的地板上,放肆咳嗽。
咳着咳着忽覺熱意湧入眼眶,她緩緩蜷縮着側躺下來。
屋內只剩她壓抑的抽泣聲。
地板上,墜落的淚珠錯落圍繞在她臉側,将完整的空間割裂成碎片。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
由喧嚣轉為寂靜。
沈暮舟的心跳與這微弱的哭聲同頻。
他站在一邊,旁觀着她的宣洩與自愈,不伸手,也不離開。
在她止住哭泣擡頭的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的無措是為什麽。
他低頭看着郁清掙紮爬起,她平靜的眼底無一絲波瀾,向他禮貌點點頭,“多謝……很晚,我要休息了。”
毫無破綻的語氣,毫無破綻的表情,多完美的天賦演員。似乎剛剛的一切沒有發生。
為什麽——她要這樣粉飾所有的破碎、難堪、委屈。
就像她從來沒有依靠一樣。
沈暮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望着她靠牆疲憊的側臉,鬼使神差擡起手,伸向她蒼白的臉頰。
“你幹什麽?” 郁清扭頭躲開,語氣是帶着哭腔的抵觸。
沈暮舟怔愣片刻,“抱歉。”
他看見郁清明晃晃的警惕,沒再說話,沉默轉身離開。
回到房間後,他撥通越洋電話。
“曉漆,你什麽時候回來……沈千手上和李氏的合同,可以毀掉了。”
——
如履薄冰。
失眠整夜,郁清躺在地毯上回憶和沈千短暫相處的細節,暗自決定加快進度,盡快找到證據離開沈家。
所幸,那晚過後,沈家安靜許多。因為沈氏發生了兩件出乎意料的事。
沈千和李氏的合同聽說被搶走了,卻找不到背後是誰,毫無痕跡才是最讓人畏懼的。沈千損失慘重,她手裏卻多了闖入沈氏的籌碼。
沈暮舟将億達街區的項目秘密送到了她名下。
圈內很快開始傳兄妹争奪家産的謠言,鋪墊了這麽久的兄妹不合戲碼正式在沈千面前上演。
她開始慢慢走進沈氏。
沈朗似乎并不在乎争家産的謠言,積極幫她安排好實習工作。進入沈氏實習前一天,郁呈發來信息:他父母回來了。
——
上午結束學校的課程,郁清直接回了郁家。沈朗聽說這件事,并未多說什麽,只叮囑陳叔送她的時候準備好禮盒。
半年未見,郁清站在家門口,深深吸一口氣。她垂落睫毛,小心掩蓋住眼裏的情緒,伸手敲門。
家裏已經準備好了一桌子菜,郁叔和蔡姨安靜地坐在桌前等她吃飯,她想象中的風暴并未來臨。
“葉老師說你拒絕了市裏的邀約。” 郁叔抿了口酒,看似随口問道。
“是。” 郁清坦白。
“學琵琶這麽多年,就不算數了?”
郁清咽下嘴裏發苦的排骨,擡眸望向對面,“算數。”
“算數,但你還是放棄了它。” 郁叔略一沉吟,“為了留在沈家。”
郁清無法回答。
“你趁我們出國演出,直接進了沈家。沈家到底有什麽值得你冒險的?有證據,還是真相?”
“有真兇。”
她垂下臉,緊緊咬住嘴唇,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控制不住的顫抖。
“曲譜和專輯文件是沈千搶走的,我家的火是他帶人放的。” 她眼神哀戚,仿佛又看到了熊熊大火中的廢墟,“我親眼所見。”
指尖冰涼,像是冰錐抵在了她的手心。
下一秒冰錐忽然融化。
郁呈握住了她的手,緊緊的,沒有一絲空隙。手心的溫熱安撫了一些她的悲傷。
郁清緩過神,喃喃道:“如果不是小呈哥,我也消失在了那場大火裏。”
似乎被她的情緒影響,沒有人再開口。
桌上的熱氣消散,蔡姨嘆口氣,端了兩盤菜站起來,“我去熱熱。”
“不用,不吃了。” 郁叔擡起頭望向郁清,“小與,你走吧。既然決定了走這條路,就不要回頭,郁家不會再歡迎你了。”
“不要讓郁家成為你的軟肋。”
——
郁清離開郁家的時候,午後陽光明媚。郁叔一如從前般堅決,當初秘密收養她時,為了和她父母的情分護了她這麽多年,她早就把郁家人當作自己家人。郁叔明白她的這個想法,才會讓她舍棄軟肋。
“億達街區的事我聽說了,他沒傷害你吧?”郁呈将她送到沈家的車前,擔憂道。
看來小呈哥也是聽到了沈家兄妹不合的傳言。郁清抿了下唇,剛想對他坦誠自己和沈暮舟的合作關系,陳叔忽然下車。
他右手握着手機,語氣慌張,“清清,千總在醫院查你的親子鑒定結果。”
她愣了愣,随即直接拉開車門上車。她應該想到的,沈千對她的懷疑從未停止。
刺目的光張揚地落在她發頂,她逆光的背影單薄而決絕。郁呈下意識追上去,“我跟你去。”
沈千選擇的私立醫院位置偏僻,管理嚴格,和沈家從前并沒過多交集。沈千的目的很明确,他要一個真實到毫無異議的結果。
沈家所有人都被叫到了醫院,沈暮舟最後一個趕到。
他一身深色正裝,穩步從陰影中走近,随手抹平黑色襯衣上的褶皺。
“你不是說不來嗎,合同這麽快談完了?”唯一坐着的沈千雙手抱胸,戲谑的眼光不露痕跡的在他臉上打量。
“沈千,結果還沒出來?”沈朗先一步打斷沈千,轉而走到實驗室門外,不滿的意味十足。
沈千拿起桌上的牛奶吸一口,仿佛沒察覺沈朗的不悅,慢悠悠回答:“別急啊爸,總會有結果,假的真不了。是吧,郁清。”
郁清乖巧點頭,“你說的沒錯,小叔。但你叫錯了我的名字。”
她細長的手指微微彎曲,“我現在叫沈暮清。”
“呵。”沈千的冷笑短促而輕佻,在安靜的走廊上清晰放大。
沈朗臉色一變,“沈千!”
他沒說完,實驗室的門從裏面拉開,醫生沉默地站在門口。口罩擋住了他的臉,無法分辨情緒,他手裏拿着一張紙,上面印着鑒定結果。
沈千和沈朗等在門口,沈千率先伸手接過,眉頭緊皺,目光一寸寸下移。
周圍靜得只有不遠處電梯運行的機械聲。
郁清站在原地,仰頭笑了聲,“所以結果是什麽?”
她用力掐住指尖,靠疼痛維持最大程度的清醒。這種時候,慌了就是輸了。
沈千擡眼看她,眼底的墨色鋪染開,他喉結滾動,微微眯眼像是在斟酌什麽,片刻将手裏的鑒定結果舉起,“我第一次看這種,不确定有沒有看錯。夏醫生,還是你來說吧,郁清是沈家的人嗎?”
話音剛落,周圍的人着急湊上前,沈千站在中心緊緊抓着那張紙,唇邊露出一絲冷笑。郁清心裏浮出一種預感,盯着鑒定結果擡腳走去。
還沒站定,她就聽見了夏醫生冷靜到近乎殘忍的聲音:“從結果來看,郁清女士與沈家并無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