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值得嗎

值得嗎

見她還在扯襯衫, 江見許心頭一緊,急忙伸手将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從胸前扣子上拿下來,小心地将她列寧裝的外套的扣子, 一顆一顆扣上了。

他聲音嚴厲:“別這樣, 這種行為是不對的,我不是這樣的人……”說完,他心裏那一刻,突然不再憤怒, 反而有一絲悲涼,臉色落寞。

韓舒櫻仰頭看他,然後低頭看胸前給她扣扣子的手。

兩人幾日未見, 屬于小別,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可江見許這幾日走訪, 越了解內心越憤怒,難受, 疲累,當他了解到自己心心念念共度一生的人,她是有目的接近自己,她可能并不喜歡自己的時候, 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種痛徹心扉的苦楚,妹妹說他不懂什麽是喜歡, 不懂感情, 她說錯了, 現在, 他懂了……

知道她來找他時,他心裏真的很高興, 真的很高興,她對他撒嬌,安撫,圍着他溫言細語,道歉、解釋,撫平他的怒氣,他心裏歡喜,但他也知道,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喜歡上一個并不那麽喜歡他的人。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天天記挂在心上,想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給對方,工資,票,想她陪伴自己,想把她介紹給家人,想結婚……

但更多的是希望她待在自己身邊快樂,她對他也熱情,以前他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直到這些日子發生的事,通過這些時日的走訪調查,看到她原來對自己的親人是無微不至的,給做衣服,做鞋子,關心他,時時去看他,送吃的,用的,連家屬都照顧。

原來她的親人,從來沒有吃過糊飯,她的廚藝是好的,她給他們親手做過饅頭,包子,米飯,唯獨對他,江見許将眼圈的紅意收回。

問得越清楚,那一刻,他越是心酸,他從沒見過她送自己什麽東西,好不容易送條圍巾,還收了回去。

他知道,兩人之間他的感情要濃一點,沒有問題,感情是可以相處的。

只是沒想到,出問題的竟然是雙方的親人。

他妹妹被楊弘杉退婚,楊弘杉的妹妹為救哥哥……她解扣子那一刻,他的內心是悲涼的,他突然知道愛一個人,原來是這樣的,而她,可能從來沒有愛過自己。

那一瞬間他心灰意冷,再也沒心力去生氣,憤怒,與她在一起,他想共度一生,是在确定自己會負責的前提下他才碰了她,這從來不是交易。

而她,只想救三哥,只想他能幫她救出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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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弘杉何德何能!能讓自己的妹妹為他癡,他妹妹又願意為他犧牲。

“江見許……”韓舒櫻望着他給自己扣扣子的手,發現他的手是有點抖的,也察覺到氣氛不對,她小心地望着他:“你怎麽了?”她其實……沒別的意思,能救曾祖固然好,如果不救,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只是想盡快哄好他,她唯一能想到哄人的辦法,就是說一些好聽的話,還有和他在一起,不是有句話,床頭打床尾合,她也實在沒有其它辦法了……

江見許沉默地将扣子完整扣好,難得對她和煦地笑了下,“沒什麽,走吧,我帶你去吃飯。”

韓舒櫻總覺得他神色不對,突然間變得不對,之前還很生氣,她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想安撫他,這會又不生氣了……害她準備了不少說詞都用不上了,唉,男人心,海底針,她猜來猜去也不明白,于是只能察言觀色小聲問他:“那我們去哪兒吃啊?”

“去食堂,還沒去過縣委食堂吧?”他轉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

“可是,我帶了餃子呢,我現包的……”放了油很好吃。

“呵呵。”江見許笑了,“上次一飯盒糊飯,我都快吃吐了,你可饒了我吧,這次餃子怕是不是沒煮熟,沒放鹽……”

“哪有!”她那是一開始廚藝不好,現在她自己做飯吃,已經練得很好了!

“你收拾一下,我出去等你。”江見許說完,轉身走出門,反手将門一關,他沉下臉,走到門口公用陽臺處,從兜裏摸半天,摸出半盒煙出來,抽出一根塞進嘴裏,他很少抽煙,帶着煙主要是出去辦事方便,有時候需要跟很多百姓打交道,難免遇到麻煩的人,遞根煙比較好說話辦事。

只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抽一根,他将點燃的煙塞進嘴裏,咬着煙看向樓下在院裏打球的人,都是縣委的年輕同志,他手指挾着煙,目光似乎在看球,但心思早已不在上面,眯着眼他将煙放嘴裏狠狠吸了一口。

他知道,他惹上了一個麻煩了。

本來以為頂天了是個資本家小姐,從小走丢了在農家長大,如果只是這樣,沒有問題,他有能力幫她遮掩,隐瞞住她資本家出身,讓她永遠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一直以韓舒櫻的名字安全的和他生活在一起。

沒想到真實情況遠比他想的要複雜。

如果要娶她,江父江母知道她是楊弘杉的妹妹,肯定不會同意這門婚事,更何況還有他妹妹江婷婷……若讓她知道他娶了楊弘杉的妹妹……還不知道鬧成什麽樣,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家裏人交待這個事。

至于把楊弘杉從采石場弄出來,他心裏清t楚,這是個雷,他知道,這是個雷!無論他做得多麽天衣無縫,必會給人留下把柄。

見過太多案例,他知道今日的朋友,也許就是明日的敵人,今日他求人辦的事,明日可能就是人家拿捏他的把柄,被熟人背叛的事還少嗎?楊弘杉不就被自己最器重的學生出賣……

他與韓舒櫻的關系可謂天不時,地不利,人又不合。

他有心不幫忙,可他怕自己不幫,這傻姑娘就會拿身體跟別人換三哥,如果遇到個不良人,不但她哥救不出來,她會被騙,白白的吃虧。

他不懂。楊家和韓家到底教了女兒什麽,會讓她這麽傻的為別人付出自己的一切,和男人做這種交易,是要被吃幹抹淨,人家不負責任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她呢,一個女同志,到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種男女間的私事,連和別人講都講不出口,只能白白咽下這個虧。

他吸了口煙,煙沖進喉嚨時被嗆到,他皺眉咳了一聲,如果他狠心一點,真想報複他們,以她們兄妹的單純程度,他們将萬劫不複……只是他的心,還不夠狠。

再想到她可能根本就不想嫁給他,只是想利用他來救她的三哥,一想起來他就胸口躁郁,煩悶,無處排解,煙都抽不下去,于是将抽了一半的煙撚在陽臺石面上,又扔進垃圾筒裏,站陽臺前,反複地思量……

江見許出去了,屋子裏的韓舒櫻開始好奇地在這裏看看,那裏翻翻,好奇地打開他衣櫃,想着他不喜歡圍巾,那喜歡什麽樣的衣服,之前她鬧着玩,可能這方面有點不上心,從沒好好想過送他什麽禮物,剛才看到他突然安靜下來的模樣,她心裏也怪怪的,就想再送他一樣禮物,這次用心一點,她有布,腦子裏還有許多衣服款式,她可以手繪衣服樣子,讓裁縫給他定做件衣服。

她在商場成衣櫃臺賣衣服這麽久,學到了一個實用的技巧,就是不用尺,只用手量就能清楚知道他穿什麽尺寸的衣服,她用手仔細在一件衣服的肩膀和腰處,反複量了量,記下來,這才将衣櫃關上。

把她弄亂的東西,小心恢複原狀後,她整理了下襯衫出了門。

一出門,就見到江見許背着光站在那兒,走廊裏沒人,她走過去想像以前一樣,習慣地将自己手放進他手心裏,想讓他握着。

江見許手一顫,确實握了下,但很快松開了,放開她的手,他轉身,因背着光,韓舒櫻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挺拔的輪廓,聽到他聲音異常溫和地說:“走吧,再不過去,食堂就要關門了。”

韓舒櫻一路跟在他身後,到縣委食堂時,午飯時間已到了尾聲。

縣委東食堂面積大,進去後,整個食堂幾十張桌子空空蕩蕩,一早吃完的人都走了,只剩三兩個來晚的同志在窗口盛了點剩菜剩飯,跑桌子處坐下狼吞虎咽湊合吃一口。

江見許帶她到打飯窗口。

分菜的廚房工五十多歲,他認識江見許,從窗口往外望,目光落到他身後跟着的女同志身上,有些驚豔,這女同志一身淺灰色毛呢料列寧裝,衣服合身盡顯好身材,臉蛋更是白裏透着粉紅,十分粉嫩,媚中帶嬌,嬌中帶豔,整個人光采照人,漂亮得緊啊。

“小江,帶你對象來吃飯啊。”廚房工笑呵呵又瞟了眼江見許身後的女同志,他道:“那你們可來晚了,只剩下點稀飯,還有點白菜粉條。”

江見許将兩個飯盒遞過去:“……就要這兩樣。”

“行咧。”廚房工瞧了瞧兩人,将剩下點飯底子和菜底子都舀飯盒裏和菜盆裏,付了飯票後,江見許帶着人走到食堂窗戶處,在窗邊坐下,将稀飯和小菜缽裏的爛白菜推給韓舒櫻。

“吃吧。”

菜雖然中午炒的,但都放一中午了,剩下個底兒,看着有點爛乎乎的,上面還挂着幾小根粉條。

賣相不好看,韓舒櫻:……

她猶豫地拿着筷子,挾了一小片黃白菜,看了看江公安,然後放進嘴裏,嚼了兩下就立馬停了下來,這段時間她天天自己在棚子裏做好吃的,劇情獎勵豐富,無論是米,果幹,還是糕點,現在連油都有了,天天換着花樣吃,什麽黃油米飯,清粥果幹,涼拌紅纓菜,蘿蔔條蘸醬,還有蘿蔔糕,蘿蔔絲餅,蘿蔔丸子,飯後茶水還有花茶,還有苦茶,她吃喝挺好……

如今吃食堂的菜,那真是一點都不好吃,一到嘴裏她就想吐,又不敢吐。

這個時代糧食急缺,不少人還在挨餓,她要是把糧食吐出來,會被衆人譴責的,在饑荒年能填飽肚子可是很不容易的事,以前她不是很注意,如今受到這股風氣影響,她已經養成習慣,不浪費食物,碗裏一粒米都會好好吃完。

江見許是真餓了,他昨晚只喝酒沒吃多少東西,早上也沒吃,這會兒呼嚕幾口就将飯盒裏的稀飯和白菜吃了一半,再擡頭就看到對面女同志嬌氣的含着白菜不咽,在望着他,樣子嬌憨可愛,楚楚可憐。

仿佛在說你怎麽帶我吃這個。

他低頭看了眼飯盒,呵斥她道:“嬌氣!就想吃好的……”想吃好的,想穿好的,想救三哥,一天天淨事兒……

韓舒櫻見他跟自己說話了,她立即小聲抱怨央唧:“這個……不好吃。”

江見許冷眼哼了一聲,“哪兒那麽多好吃的?慣得,你要是我媳婦,我領着你去國營商店帶你吃肉喝湯,又不給我做媳婦,就只有食堂的待遇,快點吃。”

韓舒櫻癟嘴,嘀咕:“我也沒說不給你做媳婦兒……”這話聲音很小,但江見許聽到了,他手一頓,很快動了起來,幾下将飯盒裏的稀飯扒拉嘴裏。

韓舒櫻的嘴巴早被劇本獎勵和江見許經常帶她吃好吃的東西給養叼了,她嘴裏動了動,勉強把白菜咽了,剩下的就放下筷子,無聲地看着他吃,她不吃。

江見許都快吃完了,見她還沒動第二筷子,小嘴在那咬來咬去,幽怨地看着他,還問他:“……我們不是對象了嗎?”非要結婚才能對她好嗎?對象就不能對她好了?

江見許點她道:“你如果動不動就拿自己身體……交易給別人,把自己當成交易的對象,那對待這種對象,就只有這種待遇,既然交易關系,我為什麽要給你買好吃的……”有白菜湯就不錯了。

韓舒櫻想反駁,她只是信任江見許跟他鬧着玩,就只是對象之間小情趣罷了,想哄哄他,順便讓他幫幫自己,哪裏交易了?她一點也沒覺得自己在跟他交易什麽,也沒有那種想法,可他一提再提。

她摳手心,心道,不給買就不給買,反正她有吃的,于是韓舒櫻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他,似有千言萬語都在眼睛裏,但就不說話,只看着他,也不惱。

江見許低頭吃了幾口,在這樣的視線下,最後重重地嘆了聲,放下手裏勺子,起身去了窗口。

周圍三兩個來晚的人,一邊吃着飯一邊往窗口那邊看,我天,那姑娘長得也太好看了,尤其窗口陽光照下來,那皮膚都在發光……一整個被陽光照耀滋潤着的感覺,顯得光采照人,這是仙女吧?

有的看呆了都忘記嚼飯。

江見許去窗口跟大師傅說明情況,要是直接說加個菜,人家大廚拿得是國營食堂的工資,地位還挺高,未必願意為你開這個小竈,所以江見許商量着,聲稱自己第一次帶對象來縣委食堂吃飯,來晚了沒什麽菜,大師傅能不能幫忙炒一個,怕給對象吃菜底子,回去關系就得黃了。

大師傅本來收拾完要休息了,一聽這麽漂亮的對象都帶進縣委食堂,還能黃了?縣委大院食堂吃的怎麽能差?什麽菜底子?哪有?他立馬起身開鍋油炒,食材用得差不多了,大師傅就給他炒個辣椒油雞蛋,就着油鍋下一大碗豆腐紫菜湯,還放了點蝦米,速度很快。

江見許感謝地遞了錢票,一會工夫就從窗口端着一飯盒蓋香噴噴黃澄澄的三個炒蛋和一碗湯走過來。

放到桌子上,他目光瞥了她一眼,然後坐下開始吃東西。

韓舒櫻知道是給她的,一下子開心了,想着江見許還是關心她的,心裏一陣高興,又活潑地直起腰,她擡手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挾起飯盒蓋上t油汪汪的一塊嫩雞蛋,先看了江見許一眼,看他允不允許,見他沒作聲,然後悄悄放嘴裏,嚼了兩下,好香!

就着油雞蛋,又喝了口稀飯,這才安安心心地吃起來,爛白菜早被她推一邊去了。

江見許見她那小姐派頭終于肯張嘴吃飯了,不由嘆一聲,他才放慢速度跟她一塊吃。

等她吃飽了,剩下的飯菜他一口氣全倒自己嘴裏了。

兩人吃完,桌上那幾個人還磨蹭着沒走呢。

姑娘美得他們頭昏目炫,腳都挪不動,就想就着飯多看兩眼。

韓舒櫻下午還要上班,江見許帶她穿過縣委大院往外走,送她去國營商場。

路過球場,打球的劉幹事和小趙滿頭汗,一轉身見到路過操場的江見許,立馬擡手跟他打招呼:“江見許,你要不要來玩球?”平日打球肯定找他,這小子球技高着呢,還有用不完的體力,球能打一下午,別人都累趴下,他還能滿場跑,沒對象的小夥子精力就是這麽旺盛。

不過昨天江見許喝得爛醉,之前小劉敲門叫他去食堂,他還在宿舍裏睡着,于是吃完飯就沒喊他下來玩球,沒想到他自己下來了。

江見許随意舉了下手,算是打過招呼了。

結果這手一伸,江見許身後跟着的苗條靓麗身影也一同轉過來,滿臉好奇地看向他們。

小趙看到人的時候,手裏的球都忘記投了,“啊!那是誰啊!劉楓,那是誰!!”

劉幹事見過江見許對象,上次就被美到,這次依然驚豔,甚至更漂亮了,他是不清楚氛圍感是什麽,他就覺得這女孩從頭到腳哪哪都好看,特別亮眼,衆人中一眼能看到的存在,不過他心裏有點疑惑,他倆沒分手啊,那昨天江見許怎麽喝成那樣了,有今天沒明天的……

“哦,她啊,她就是江見許對象,怎麽樣,人長得好看吧!”省城不知道,在鹿城肯定數一數二,真羨慕江見許能找到這麽漂亮的對象。

“好看!簡直極品……”尤其轉身時,正好一陣風吹過,那女孩伸手掠了下臉頰發絲,沖他們一笑。

天啊……

小趙直接呆住了,愣愣望着身影半天。

……

江見許沒有直接送她去國營商場,而是帶她去了商場對面隔條街的鹿橋公園,午後公園的人不多,鹿城景色很美,像鹿橋公園這邊,不但有橋還有湖,經常有情侶繞橋漫步,成雙成對笑意盈盈相伴在湖邊迤逦而行。

現在正值秋末冬初,林木凋零,景色是差了些,若春夏時分,這裏有新建的步道和休憩區,林木茂盛,周圍鮮花綠地環繞,不但可以逛公園,還能在綠地樹蔭下乘涼,悠閑欣賞湖景,綠籬和欄杆,十分惬意。

江見許一路沒說話,直到走進一處石廊,邊上有幾個石凳,見周圍沒人,他才一伸手,嚴肅道:“請坐。”看樣子是要跟她談話。

說到談話,韓舒櫻就有點慫,她并着腿拿着包,在其中一個石凳上坐下。

一坐下,片刻她又站起來。

“怎麽了?”江見許帽檐下目光看向她。

“好涼。”她回頭看石凳,像坐了個冰塊?

江見許見狀,站起身:“你坐我這個,這個凳子太陽曬過,不涼。”說完他過來坐在她石凳上,韓舒櫻這才慢騰騰在江見許坐過的石凳處坐下來,确實不太涼,也因為他坐了,還挺暖和的。

江見許手放在膝上,神情嚴肅,和之前在宿舍時完全不一樣了,他沉默了會,才開口道:“我們談談。”

“嗯,好。”韓舒櫻抿了下嘴唇應聲,專注地看着他,心裏忐忑不知道他要談什麽,不過肯定跟曾祖有關。

“就談談你身份問題。”他看了眼周圍,石廊确定沒人後,他開口道:“你原本家庭情況,不用我說,你應該知道了,成分不太好,小時候走丢了對現在的你來說,未必是件壞事,至少你現在的身份很安全,韓家祖上八輩貧農,這要比你原來的……身份成分好。”

“你也許還不清楚,現在成分問題上面越來越重視,劃分越來越嚴格,重要崗位招收工作人員,開始重視家庭成分與政治背景,要求很高,這說明什麽問題,說明以後可能會以成分劃分人群,劃分階級,還會細分三六九等……如果成分不好,嚴重的不但影響自己,還有下一代,無論是生活,工作,甚至上學,日常都會受到影響,所以現在只有農民,工人和軍人,這幾類人最安全,我說的你明白嗎……”

韓舒櫻當然明白,她甚至比江見許更清楚未來發展,她知道未來的走向,所以她才會擔心,擔心哪怕自己穿過來,做了這麽多努力,曾祖父仍難逃一死,她一人,無法改變大運勢。

但這不妨礙她欣賞江見許,她覺得江見許有頭腦!他說的全對了!

應該還有段時間才到國家那段動蕩時期,現在離那時候至少還有兩年,但江見許這番話,在他不清楚未來會發生什麽的時候,已經提前預知到了未來情況,這真的很牛,說明他有政.治頭腦,對局勢發展敏銳度很高,他甚至僅從各地招工情況就能預判這麽多……

韓舒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江見許又帥了很多,哪怕他現在手放在膝上她都覺得很帥。

“你有沒有想過,你原生家庭的成分,對你來說很危險,現在已經有很多像你一樣背着不好家庭成分的子女,雖然目前還有工作,但提幹,組織不會給這些人機會,機會只會給那些成分好的家庭子女,至于以後,一旦政策上有什麽變化,第一批犧牲掉的……就會是他們,就像你在國營商場工作,臨時工,你現在是農民子女,一旦有機會你可以順利轉正,但如果你以資本家子女成分,可能一輩子轉不了正式工,甚至連臨時工都保不住,你明白這其中的差別嗎?”

“……”韓舒櫻明白,她比誰都明白,別說保住工作,那年代死過不少人……

江見許深深看了她一眼:“現在放在你面前,有兩條路。一條安全的路是你嫁給我,我會想辦法幫你隐瞞身世,以後不會有人知道你原本的名字,你以後只姓韓,是農民的孩子,嫁給我後,我會護你周全,只要有我在你身邊,我保證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我在鹿城工作一段時間就會調回省城,時間大概三年左右,如果你喜歡現在的工作,到省城後,我給你安排進省城國營商場,住省委大院,一切都跟現在沒有變化,我們組成小家,結婚生子,好好過日子,你嫁給我,就是我妻子,我肯定待你好,家裏錢票都給你花,但前提是,你必須與楊這個姓氏一刀兩斷,不能再去采石場,不能再跟你的三哥聯系或見面,跟他徹底斷絕關系……”

斷絕關系,怎麽斷絕呢,不聞不問嗎?想到曾祖的結局韓舒櫻沒有出聲,她低頭摳着手指。

她是可以不去看曾祖父,絕情一點,反正曾祖父的命運早已注定,他會在兩年後自殺,她猜測過,也許那時候曾祖尋妹妹無望,生活也絕望了,或許太苦,或者聽到風聲,知道自己永遠也出不去了,也許他的身體在采石場熬兩年,已是極限,或許病了,或許痛苦,所以他自殺了,窩囊地死在裏面。

她不聞不問,閉眼不理,這沒問題,只要她不知道這一切,可現在她知道了,還見到了人,她不出聲,是她也不知道怎麽辦,人當然是趨利避害的,她可以裝不知道躲開一切,但她真能做到斷情絕親嗎,在知道能拯救曾祖以後……

江見許見她不說話了,他手握拳,聲音壓低道:“……你和楊弘杉只見過幾面,到底有什麽深厚的感情?讓你連成分都願意背上,連自己都能舍……也願意幫他?為什麽?”他就不明白了,養她的韓家人她不聞不問,對着只見了幾面的楊弘杉,她願意犧牲一切,難道真是血親的羁絆?他不信,血親關系若是從小沒在一起,與陌生人有什麽區別?

況且,楊弘杉那個人,他配嗎?

韓舒櫻知道他誤會了,她沒有為曾祖父付出一切,也沒有他說的犧牲那麽多,她只是……只是可憐曾祖罷了,年紀輕輕憋屈死去,所以就想對他好一些,但她不知道為什麽江見許老抓着這個不放,好像吃醋一樣。

她撓t了指頭,想着該怎麽跟江見許解釋,總不能說她知道曾祖的未來吧,看到這麽可憐的曾祖,都會幫把手。

見他盯着自己,她只好道:“……大概,是因為……小時候還記得三哥吧。”這應該是曾祖姑母小時候的記憶,她只是把曾祖姑母的心理說出來,找哥哥,記憶中的哥哥。

聽到這句話,江見許深吸口氣,目光看向別處,那就是親情無法斬斷。

“那第二條路呢。”她問。

江見許望向他:“我可以讓楊弘杉離開石場,但我不能娶你,如果你身份暴露,成分的問題,還有你哥毀婚我妹妹的事,我家裏人不會同意,重要的是,我一旦将楊弘杉從石場裏調出來,我就不能再和你有任何瓜葛……”有因必有果,他可以有因,只要沒這個果,拿到他的把柄,就算是錯處,也拿他沒辦法,頂多一個疑似,而不能下定論,可一旦他救了楊弘杉,又娶了她妹妹,就等于把自己的把柄握放在明處,等着敵人發現,致他于死地。

理智告訴他這是最愚蠢的行為,他不能這麽做,對他和韓舒櫻都沒好處,他出事她亦跟着出事,所以,二者只能選一。

韓舒櫻摳手的指頭一頓,眼睛一轉,問:“那我可以選第二個,然後還繼續跟你處對象嗎?”如果在不影響完成劇本的情況下,第二條路看起來性價比最高,既能救出曾祖,也不耽誤劇本,至于結婚,她完成就要回現實了。

她不想坑江見許更多了,她心裏知道,他為她做了很多,她沒辦法,她想家,她不知道這個劇本有多長……她不敢确定,也不敢結婚。

江見許聽到她這麽說,明白了她的選擇,三哥永遠放在他前面,他緊咬牙,忍着心頭的窒感,看着她,眼睛裏微紅,他道:“……你就不能為了我,為了你自己,放棄你三哥嗎?他那樣的人,值得嗎?”

這一句話讓韓舒櫻心裏也不好受,她低頭:“采石場那個地方我去過,沒有樹,沒有人,四處空曠,只有嚴厲的管教,還會打罵他們,那裏條件不好,管教日子不好過,有氣就會發洩在我三哥那樣的人身上,在那裏吃不好睡不好,人要是一直那樣,不死也會瘋的,我怕三哥自殺……”如果救不出來她也沒辦法,如果能救的話……多少還是想試一試。

她擡頭看他,問出一個問題:“如果,我是一個為了自己幸福,不顧親人死活的人,你會高看我這樣的人一眼嗎?”她認真地問,她想的是,若是她真的選了第一條,江見許以後想起來,不會後悔嗎?會怎麽想她?一個連親人都能抛棄,絕情的人……

江見許心口瞬間窒痛,知道無法挽回,臉色疲憊地移開視線,許久後,低聲說:“我知道了……”然後站起身。

韓舒櫻見他站起來,立即也跟着站起來,有些不安地說:“知道是什麽意思?我選第二個,我們就不能處對象了嗎?”選了第二個,他不跟自己處對象了?那她完不成劇本,不是慘了嗎!那時對象也沒有了,這樣不行!

他沒有回答。

韓舒櫻忍不住又問了一遍:“那你還和我處對象嗎?”

問得江見許眼睛有些紅,他回頭看着他,啞聲低落道:“你又不能嫁給我,繼續處對象還有什麽意義呢?”

韓舒櫻急地一下子跑過去,跑到他身邊,拉着他胳膊:“有啊,我還沒有和你處夠,我還想和你處……”

江見許紅着眼看她,但很快移開視線,他沉默了一會兒,溫聲道:“我不知道。”他說不出不想和她在一起的話,更說不出讓她再找一個對象這種樣痛心的話語。他只能說不知道。

“我二十五歲了,結婚的事家裏面拖不了多久……你放心,我會兌現我的諾言,但這件事有些難辦,需要一點時間。”說完,他手指緊緊握進手掌裏,“我走了,你去上班吧。”然後轉身,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公園。

韓舒櫻望着他的背影,那背影有一絲決絕,又似離別,仿佛抽幹了力氣,帶着滿滿的憂傷。

她撫了撫胸口,怎麽回事,可來不及細想,她就又跑過去,跑到他身邊,匆忙将包裏那條織得醜的圍巾,墊腳圍在他衣領上,“這個是我給你織的,有點醜,你不要嫌棄,如果不喜歡……”她想說,大不了她再織一條送他。

江見許眼睛已經紅了,他看着她,笑着點點頭,“我喜歡,謝謝……”說完帶着她圍巾大步離開。

韓舒櫻望到他離開的背影,她心裏空落落的。

難道她真的選錯了,她要選第一個嗎?韓舒櫻目光看向右下角一直在閃動的劇本,第十三場戲,完成了,可她不想看了,不想看。

……

韓舒櫻怏怏地回到商場二樓成衣區,看見王梅幫她看櫃臺,她露出了點笑容,“我回來了。”

王梅見到她,笑着對她說:“哎呀,你看看,這見了對象後就是不一樣,這小臉又白又嫩,粉裏透紅,你看看這小嫩手,都放着光……”一臉被愛情滋潤的樣子。

王梅特意握了她的手看了看,真是又細嫩又白,讓人愛不釋手。

“你說說你,皮膚怎麽這麽好……”

韓舒櫻心情好了些,立馬開玩笑說:“我那是基因好。”

“基因?”

“不是,是爹媽遺傳得好……”

“遺傳?”

“呵呵,我會長,我這個人特會長……”

王梅撇她一眼,然後說正事:“樓下有幾個姐妹,都想跟你買布,想做棉衣,你看怎麽賣啊?是錢還是換票,還是換別的?棉花?”

自從韓舒櫻穿了件淺綠色棉衣後,商場營業員又盯上了,個個過來瞧一瞧她棉衣什麽樣兒,回去打算也做一件。

其實款式就是後世正常略寬松的面包服,但紮的線不是面包是菱形格子,厚厚的,有型,主要是她這個人穿什麽都好看,天生衣服架子,江見許的大衣她都能穿出超模的感覺。

一聽說棉花,韓舒櫻眼睛一亮,她布料攢得多,棉花可以換:“那就棉花好了,錢和糧票也行。”她現在缺錢和棉花,票倒是不太缺,因為吃穿不用票,主要是出去吃飯用糧票,一直以來都是江公安請她吃飯,她也想請他吃一次。

還有棉花,她手裏的棉花沒多少了,還打算給江見許做一件棉衣,這次她不打算親手做了,還是找裁縫做吧,做一件和她同款的棉衣,送給他,留着他上下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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