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以身伺魔12
以身伺魔12
國師坐的赤紅色的車駕, 用得是九級詭骨,再以靈力鍛造,九級詭骨質地堅硬極難鍛形, 只稍微傲了車形, 所以看起來與普通馬車有些不同,外表猙獰怪狀,詭氣森然, 但內部卻截然不同。
車廂內雖沒有後面那輛載貨馬車空間大,但仍有一間屋子的大小,兩位仆人輪流駕車,他們有控制四匹靈駒的手段, 随時有一仆人留在車廂內伺候大人。
車廂車頂,按某種規律排列的璀璨的暗紅化晶,如寶石一樣的鑲嵌在上面, 在外面陽光照耀下, 吸收了陽氣, 化晶上發出紅色的微光。
照在車廂內, 仿佛火焰一般。
車廂四壁則挂滿金燦燦的陣盤, 上面有大有小,依次擺置。
正中五層陣盤,左上三層,右下雙層, 其它小陣盤更是羅列其中,不計其數。
蒼玉泉此時斜倚在馬車內綢緞座椅的軟墊上,腳上暗紅靴子踩在車廂地面上, 地面鋪着精美以金線縫合的柔軟織毯。
他一身赤紅官袍在身,手放在扶手上, 手裏正握着着一黑一白兩只巴掌大的小陣盤,似乎坐在那裏假寐。
在他右手邊不遠處,放置着一只半米正方的箱子,以詭骨制成,外刻精美花紋,若細看,可看出其中一面的花紋乃是一浴火而飛的鳳凰。
另一面是一書生手握一杯濁酒飲下的畫面。
其它兩面,一面是火中佛陀,雙手合十,胸前挂着黑色佛珠栩栩如生,最後一面是一只骨佩,骨佩周圍刻得一人萬箭穿心,仍雙腳站立。
箱子上下兩面,上面乃刻一鎮字,下面則是一詭字。
這是,四煞鎮詭塔。
此箱安安靜靜地躺在地面上,國師蒼玉泉則面無表情,沉默不語地一動不動坐在那裏。
不知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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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手裏攥得兩只陣盤,其中白色那只發出“咔”的一聲,他立即睜開目光,看向手裏陣盤,只見測仙盤上指針,動了!
這只測仙盤,用的是仙靈化晶,測的是詭仙,黑色的靈盤測的是詭王。
白色的響了?
而且并沒有指向箱子處,反而朝向另一邊。
蒼玉泉眉間一凝,細長的眼睛輕輕一眯,他突然伸手撩開了一旁邊車窗簾子,向指針的方向看去。
只見車輛停在靠近湖的官道上,遠處湖面在夕陽的映照下,發出粼粼的光。
他的目光慢慢地從湖移到指針所指方向,那裏有一處樹林,林間樹木繁多,看不清樹林裏的情形。
他剛要下令讓仆人去搜查。
這時,從另一輛馬車上跳下來一人,是郡城三位靈師中的一人,她匆匆向小樹林跑去,很快,自林中走出兩人。
蒼玉泉在掀開的車簾一角,露出他的一雙眼睛,看向樹林裏走出來的女子。
目光從其中一人,移向另一人,從頭看到腳,最後目光落在其腰墜的鏡子上,這個人,他有印象……
等到二人登上了後面的馬車,馬車再次動起來,他才将簾布緩緩放下來。
……
秦清揚進入乾坤鏡,聽不到聲音。
他只身懸在乾坤鏡之中,鏡子的主人從來沒有進過鏡子裏。
夏櫻亦不知道鏡裏的空間具體模樣,只能大概感覺到裏面物品的狀态,畢竟那詭在鏡是睡了,飄飄浮浮?還是沒睡?東飄飄,西飄飄,亦或者一動不動在修煉,她都能有所感應,他在,或者不在,她也都知道。
但鏡中到底是什麽模樣,她沒有見過。
其實鏡中是一方空間,一方馄饨未開的空間,裏面沒有日月星辰,人進來就會死,只能放一些死物。
只有詭物可以身處其中,雖此空間馄饨未開,但乾坤鏡中,有乾坤二氣,也就是人所說的陰陽之氣,陽為滾雲在上,陰為濕土在下。
他身處其間,可以吸收混沌二氣助他修煉。
對人來說,這一處混沌初開的空間,只可置物,不可住人。
所以他從不讓夏櫻進來,也不讓她窺伺,好在那小東西十分聽話,從來不進鏡中裏,把這鏡子當成他的居所,有事還會敲鏡面。
很是尊重的樣子,從小就深得詭物的心意。
所以秦大詭看她,覺得她哪裏都順眼。
本來混沌空間一旦進入,會隔絕一切,與外界仿佛兩處空間,互不相通,頭幾年他是無法聽到鏡子外的聲音,甚至無法“看”鏡子外的情形。
修煉三年後,他将部分混沌二氣煉化為己用,可以調動鏡內混沌之氣連通外界,窺探鏡外一切。
進入鏡中後,他一回身,在浮浮沉沉的灰色空間內,沖着鏡面一揮手,面前的混沌灰氣一下子散開,露出了一個鏡中折射出來的景象。
鏡面是夏櫻上了車,在車廂內悠然坐下,鏡面上映照的是車頂的九級詭骨,因她坐下後,将鏡面自然放置在腿上,鏡子照出來的便是車頂。
随之而來的是外面的聲音。
有鳥聲,水聲,車輪飛馳的聲音,還有夏櫻微笑地與車廂內的人聊天,吃東西,飲茶的聲音。
但他從一切雜亂的聲音裏,再次找到了那個虛弱的傳音方向。
這次,他将手負在身後,面朝鏡面,以詭仙之力回應了她,他問:“……你是誰?”
那個聲音斷斷續續,時而神智不清,有如發癫,時而十分清醒,耐心勸阻。
她周圍仿佛有什麽東西隔擋着她,秦清揚的詭仙之力受到了一定阻礙,似乎是一個方形的物件,但不影響對方聽到。
因為他與她,都是詭仙。
詭仙使用的乃是詭仙之力,這是一種特殊的能量振動,只有同為詭仙修為才可接收到,可以隔很遠的距離,不受任何詭器陣法阻礙,只有詭仙才能修煉的一絲仙魄之力……
他們是以仙鬼之力交流。
他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在似哭似笑地發瘋,他皺起了眉頭。
“……咯,咯呵,蒼玉泉,你個無恥卑鄙的小人!你我自小在遲暮崖相識,你不過遲暮崖上,一個村子裏父母雙亡窮家小子,無意落入崖底,是我鳳清鳴救了你,教你讀書,識字,給你尋找陣書,送你入陣法道,你與我相依為命,許諾終身,沒想到你一朝下山,入朝為官……做了大靈師,竟然為了建功名,趁我涅槃重生身體虛弱時,帶着數百靈師闖入遲暮崖……”
說到這些她開始發瘋發癫起來,一會哭一會笑,仿佛自言自語無法自拔。
“……可恨,可惡,可憐我信你,愛你,重傷下仍饒你一條性命,你卻恩将仇報,将我封入鎮詭塔中,日日抽取我詭仙兩百載化晶之力,蒼玉泉,你為人無情無義,不得好死!若我鳳清鳴有一日出來,定将你剝皮扒骨,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蒼玉泉,蒼玉泉!蒼玉泉……”
站立在鏡中混沌之氣中秦清揚聽煩了,眉間落下不耐之色。
他不屑地傳音而去:“你乃詭仙,天地而生,似詭似仙,秘法無窮,竟然會被區區一只鎮詭塔控制住,他若負你,你展開領域殺了他便是,在此哀嚎,擾我清靜,又有何用?豈不讓我瞧不起,懦弱得很!莫不是想讓我替你殺了他?呵,這對我又有何好處?”
他負手而立,鏡中原來緩緩浮動的混沌之氣,因他心情而動,他高興,則緩慢,他憤怒則翻騰,此時倒是風平浪靜。
周圍似有微風而起,吹動着他的白袍,宛如谪仙。
對方聲音安靜了一瞬,大概聽到了話,似乎從瘋癫完清醒過來。
再次虛弱的聲音傳來:“……仙友誤會,我沒有讓你幫忙意思,蒼玉泉這些年困住我,在我身上做過無數次試行……他已完全了解我等詭仙之秘,除了我等詭仙可以仙魄交流這件事他并不知哓,我也未告訴他,其它他已了如指掌。”
“并依此制出三大滅仙陣,欲對付我等詭仙,我反而要勸仙友,莫要被他發現,也不要與他為敵,速速離去才好……”
“……詭仙數量少有,金銮國竟然你我二人,呵,這處埋葬我等屍骨之地,又出了蒼玉泉這樣殘暴之人,滅國也罷……不過……你我詭仙二人,恐怕很快就只剩仙友你一人了……”
秦清揚本就無可無不可地聽着,在聽對方說那蒼玉泉有三大滅仙陣時,他不屑地揚了下眉毛,要不是外面的小東西膽小怕事,他倒想親身去會會這滅仙陣,到底是否威力。
聽到她最後一句,他随手展開夏櫻送他的寶貝扇子,扇了扇,扇得周圍混沌之氣輕輕湧動起來,風起雲湧。
“……剩我一人?這是為何?”
“呵呵。”對方似乎仙魄之力耗盡般,許久才再次傳來聲音:“……我知仙友的身份,仙友應該就是前朝大将,秦揚将軍吧?”誕生地是大越山白拓縣,前朝秦将軍之墓。
她聽蒼玉泉不止一次提起秦将軍墓。
秦清揚不置可否,他誕生地的确是秦揚之墓中,但這不代表他就是秦揚,不懂她為什麽要如此稱呼他?不過看在對方是同類的份上,他報上了自己的大名:“……我本名,秦清揚。”并不是秦揚。
“……呵呵,仙友誕生時日不久,可能不知,金銮王朝加上仙友,一共有四大詭物,斷天峽谷溫道濁,北淩絕地聖皇陽,遲墓崖鳳清鳴,加上仙友,大越山秦清揚。”
“其中溫道燭與聖皇陽乃濁鬼道,堕為詭道,你我乃詭仙,欲升仙道,可如今,我已經被那蒼狗鎖在鎮詭塔裏,詭仙軀體化晶被他日日取出……不日我就可能就要魂歸天地,我乃鳳氏人族,我鳳氏的族徽乃一只浴火鳳凰,它就是我的伴生物,它的能力亦是我的能力,有三次涅槃重生的機會,我已用過兩次,還有一次,我在想死之前,使用第三次能力,但以我現在的仙力和狀态,重生失敗的可能性很高,但我豈能甘心!我能豈能甘心啊!也許老天垂憐我,若能我活下來……我要讓那狗賊此生,後悔遇見我……若我死了,也就罷了,這恩,這怨,我既滅亡,與我何幹,就讓它徹底消散這天地……”
秦清揚搖着扇子,聽着她颠三倒四的話,他插問了句:“……他狼子野心,你難到今日才看清楚,那只能怪你眼光太差……”才落得如今地步,也怨不得別人。
他可從來沒有将自己劃為對方行列,哪怕同是詭仙,也不過是一只陌生詭物罷了,他亦不會為他主持公道,更不會想幫她一分一毫,詭物向來無情,詭仙雖比詭物好一些,但亦有詭性,二詭不過萍水相逢,哪怕對方生死一線,秦清揚亦可無動于衷。
對方似乎亦這樣覺得。
“……仙友,我豈是傻子,你可知他露出狼子野心前,是何等模樣?”
“他溫柔,小意,對我一心一意。哄我,愛我,為我理長發,為我撫衣袍,和我偎在床榻間耳鬓厮磨,他軟聲細語,哄我一片真心,喚我娘子,我亦叫他相公,同我約定我們永遠在一起,白首不相離,我才會對他傾心而付。可他後來!對我之狠心,他要殺我,要滅我,騙我詭晶,哄我入塔,欺我,瞞我,昔日的纏綿,全部化為烏有,他竟然,竟然跟我說要除魔衛道。”
“他自崖上跌落下來,我救了他,他為什麽不說除魔衛道?我教他讀書認字,他為何除魔衛道?我送他入陣法道,那時他何不說除魔衛道。他功成名就,卻對我說人詭不相合,天道不允,他要除魔衛道!可恨!可恨!”
“他取出我的化晶,用來吸誘更多的詭物,滅殺他們,吸取材料,養份,讓他步步高升,他用我的魔,衛他的道,他好狠!他好狠啊!仙友說得對,是我識人不清,是我眼光太差,我身為詭仙,卻沒有看出他一絲一毫的異樣,早年那片真情,真的錯付了……嗚嗚,錯付了……”
原本事不關己的秦清揚,在聽到這番話後,如明月清月般的臉上,竟然一僵,扇子都不搖了。
她說什麽?
溫柔,小意,哄我,愛我……
為我理長發,為我撫衣袍,偎在床榻間耳鬓厮磨!
軟聲細語,一片真心,娘子……
約定永遠在一起……
聽到最後,他臉色竟然黑了起來了。
他發現對方每一句話,前半部分每一句話,都與外面那個小東西說過的,做過的對上了!
她就一直哄他,說愛他,他喚她娘子,也同樣約定過一直在一起!
他頓時握緊了扇子。
想到有朝一日她對自己變了臉……她與那蒼玉泉一樣除魔衛道!
秦清揚就捏緊了手裏她送的扇子,不,她不敢!她怎麽敢!她一向怕自己……她不敢這麽做……
她若敢如此,她若是如此!他就要将她,将她……永遠囚禁在他的誕生地,要她的屍骨永遠的和他埋在一起。
哪怕是死,也要完成這個約定!
但很快對面聲音再次繼續傳來:“……看我這般凄涼的下場,勸仙友不要相信任何人,他們甜言蜜語,肚子裏彎彎繞繞,你若聽從,終被他們所騙,遠離,否則那個女人就會像蒼玉泉一樣……利用你,為了她們所謂的富貴名利,出賣你,他們是一群比詭還可怕的惡鬼,你要小心,一旦發現她在哄你,跟你讨要化精,拿你的化精去滅詭,你就一定要小心,一定小心,更小心……”
哄他!
求他的化精!
用他的化精滅詭物……
她竟然一件不落的,都做過!
不可能!
秦清揚聽得目眦欲裂:“這不可能!”
閉嘴!
一派胡言!
他一下子捏碎了手裏的玉扇,那是往日他最愛的玉扇,從不離手的玉扇,卻因此刻他的力道,有了裂縫。
對方虛弱至極,聲音更加斷續缥缈道:“……莫要愛,終成恨……愛恨皆泡影,仙友,我已如此,希望仙友不要堕吾後塵……否則,你将與我一般,被困于暗無天日的鎮詭塔中,抽幹全身化晶,生不如死,動彈不得……”
秦清揚氣得一甩袖子,強忍下心頭的煩燥,他狠色道:“……你身為詭仙,竟然被一詭物鎮住,如此無濟!竟然還我說,我可不是你這等飄乎實力,豈會被那種詭物鎮住?笑活!”
“……仙友,莫要小看天下能人,莫要小看蒼玉皇,他的鎮詭塔,你可知他塔上鎮有四物是什麽?”
“是鳳凰族徽,毒酒杯,佛珠,人骨佩……”
“對,你沒聽錯,人骨佩,就是前朝秦将軍肩胛所雕制的骨佩,當年随秦将軍衣冠冢埋入墓中的,這枚骨佩,現在落入蒼玉泉手中……”
“你應該猜到了,這四物是金銮王朝四詭王之物,但你可知詭王的來處,我們的來歷……吾兩次涅槃重生,才悟到前世今生。”
“你,我,溫道濁,聖皇陽四人,在前世,皆是大功德圓滿之輩,這一世本應該入那人仙之境,可因死得凄慘,最終堕入詭道之中,與了人不人,詭不詭,仙不仙之物……”
“溫道濁,乃上一世儒家四聖之一,教化世人,功德無量,卻因朝代颠覆被新皇拿來威懾衆人,一懷毒酒賜死,使他痛而不死,哀嚎三天三夜,直至死去,屍體被當衆處以陽刑,本應入那人仙之境的溫聖人,怨氣沖天,而入了詭道,這一世連他竟仙也不修,成了那濁詭,自稱溫道濁。”
“聖皇陽,上一世七大聖子之一,渡化衆生無數,傳法時,卻被衆百姓圍在一起,活生生連同一百零八位弟子燒死在山洞中,據說骨頭燃了三天夜,屍骨舍利一百零八顆,舍利珠瞬間化為黑炭,串成一件詭佛珠,本應入佛仙之境,卻怨氣沖天,入了詭道,這一世不信仙,不信佛,只成濁詭,自稱聖道陽。”
“還有我……吾乃古國鳳凰氏族的族長,一直以鳳凰為侍奉之物,數代感應天地,護一方水土百姓千餘年,卻被守護的百姓說成淫祀之神,将我鳳凰一族男子殺死,女子奸.殺,捕捉為性.奴,日日受此屈辱,我鳳凰氏一族,自此全部滅于百姓之手,我一世清修,本已要入人仙之境,望着氏族人間慘景,起了殺心堕了魔,将護佑的一方百姓盡數滅殺,怨氣沖天,入了詭道,這一世涅槃後,我本欲重修仙途,誰又遭了情劫,功虧一篑……”
“接下來就是道友了?你可知,你的前世?”
“你乃前朝大将,秦揚将軍,護佑王朝百姓二十三載,參與大大小小戰役數百場,最後一戰,也是秦将軍埋骨之戰,以三萬大軍對戰敵軍十萬騎兵,三萬誓死追随你的兵士對戰敵方十方大軍,全軍覆沒,據說當年戰前,兵士遞到你案前,三萬人請死書,上面按滿了所有兵士的血手印,你最後被萬箭穿心而死,死後被憤怒的敵軍挫骨揚灰,将頭骨摘下當酒懷飲酒,臂骨為筷,肩骨為佩,極盡羞辱。”
“哪怕新朝,他們亦對秦家後人趕盡殺絕,一旦抓住或絞刑,或剮刑,或吊于城牆羞辱活活曬死,将軍一生守家為國為前朝捐獻身軀,得來卻是這樣的下場,家破人亡,子嗣絕滅,這一世本應入人仙之境,可将軍你怨氣沖天,同樣入了詭道,我不知你是什麽契機入了詭仙之道,這自有你的奇遇。”
“可那蒼玉皇已經将将軍的伴生物骨佩找到,又分別找到其它三位詭王的怨氣之物,你我皆知,我們手上的伴生物,并不是當年使我們身死的實物,伴生物,乃是我們上一世功德所化天賦神通,它以我們怨念之物化形,來渡化我等……”
“而我們前世的滔天怨氣,就沾染在這四物之上,蒼玉泉正是利用這一點,收集到四位鬼王前世的無上怨念之物,加上他自創出的七星北鬥九龍鎮煞大陣,才将我牢牢地鎮在塔裏。”
“我們詭仙,相比濁詭之道,體內之力本就只有一半詭氣,一半仙氣,若有四只詭王的怨氣加助,體內一半仙氣被鎮壓住,就會使我等将動彈不得,此陣不破,我就會被那蒼玉泉不停地抽去化晶而死,我說這些,并不是要仙友救我,而是告訴仙友,這并不是我實力不濟,實在是蒼玉泉他手裏确有克制我等詭仙之物,仙友定要小心,他能克制我,亦能克制與你,不可小觑……”
“仙友……我亦去也,此番或涅槃重生,或身死道消,此前能見到同道,我心悅兮,終是一場緣份,只盼仙友,莫要重蹈我鳳清鳴的覆轍,莫要将真心交與人踐踏,莫要愛上除鬼師……仙友,保重了……”
聲音消失了,外面只除下風聲與以馬車行路的聲音,車廂的裏的三人無所事事,正打坐修煉縛靈心經,消磨時間。
夏櫻并不知道鏡中發生的這一切,她正在車裏安心修煉。
而乾坤境中那詭物,一直站在混沌二氣中,一動不動,臉色一會剎白,一會猙獰,連同他身上的袍子都變了顏色,黑白兩色變幻莫測。
……
行路半日。
馬車內榻上小憩的國師聽到清脆的“咔”聲,什麽東西裂開了,他睜開眼睛。
感應到什麽,竟一下子從床塌上坐起身,厲目看向右側從不離身的鎮魂塔,與鎮魂塔旁邊的如一枚鳳凰的魂晶。
只見血紅魂晶上突然出現裂痕,發出了“咔”的碎裂聲,
這是鳳清鳴的伴生物,一直在他手裏,這魂晶亦代表她的生命,伴生魂晶破碎……
他臉色當即暗了下來,鳳清鳴她死了?
她怎麽會死?
她至少還有十年的時間!怎麽會死?
當他打開鎮詭塔的時候,為她所造空間塔裏面,那個用九道詭鏈栓着的骨瘦如柴的女人,真的已經死了。
她坐在地上,頭低了下去,全身燃着火焰,火燒得只剩下一具紅骨,大詭之骨。
她涅槃失敗了。
他當即面色猙獰,猶如厲鬼,
雙目赤紅,腦中一下子閃過以前,很久以前許多畫面。
她救他,助他,愛他……
可人詭殊途,他一個大靈師,一介國師,怎麽能跟一個詭物有茍且?
既然她終要被滅殺于靈師之手,不如滅與他手,他還能溫柔對她。
他還會好好送她一程,為她修一塔,葬她。
可沒想到她會死得這麽快!
可恨!
為什麽不能再等十年?他離鎖龍心經第十層只差一步之遙,只要她繼續提供化晶,助他入人仙之境,她若求他,他就留她性命又如何!
他怒瞪那具詭骨。
為什麽要死!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死!
她是在報複他嗎?
他伸手将那顆裂開的詭晶捏在了手裏,喀嚓一聲,被他捏得粉碎。
鳳清鳴死了,他還怎麽修到人仙境?他還能到哪裏再找一只詭仙?
他腦子裏瞬間閃過許多。
白拓山!對還有這座山。
他之所以要去白拓山,就是懷疑白拓山上是一只詭仙,因為只有詭仙有仙靈氣,才會掙脫領域,離開領域,以仙靈之氣躲開城門的探詭器,以人的身份行走人間。
最早的時候鳳清鳴也不肯離開她的誕生地,遲暮崖,但最後還不是因為他而離開了。
如果能找到這只詭仙,再抽取他的詭仙化晶……
詭仙的化晶許多人不知道,回為他們連大詭什麽樣都沒見過,更何況了解,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了解大詭的人。
詭仙化晶不同于詭晶,其裏面含有仙靈之氣,是詭物都要本能争搶的魚龍的機緣。
化晶對詭有好處,對人同樣也如此,他就是靠着鳳清鳴的化晶将鎖龍心經修煉到第九層,而從鳳清鳴身上取出的詭晶,則是他滅詭一大利器,也是陣法消耗之物,他哪一種都不能缺。
他需要再捕捉一只詭仙,供他使用!
他計算好了,待十年後他入了人仙之境,詭仙身上的東西他就都不需要了,到時若鳳清鳴沒死,他可以給鳳清鳴一個痛快,或放她一馬,畢竟一人一詭相識幾十年……
可鳳清鳴死得太快了,超出他的預期,他咬牙切齒。
一腳踢飛了鎮詭塔。
他需要再找一個詭仙!
金銮王朝境內有三個詭仙,如今鳳清鳴已死,剩下兩個,現在又有了一個,白拓山……
他檢查過浏昌郡的飛魚九鼎尋靈陣,沒有問題,那麽白拓山一直沒有動靜,是否也出了一只詭仙?不會與人下山了吧?
若還呆在山上還好。
一旦下了山,那就不好找了,不過他突然想起,離郡城百裏時,他沒出郡城有詭仙使出了領域,他的陣盤捕捉到了。
怎麽那麽巧,剛剛又測到詭仙的仙靈之力?湖邊有詭仙出沒……
郡城……湖邊。
詭仙機緣難得,數量極少。
金銮王朝出了一個已是不錯,難道又出了一個?有沒有可能,就是白拓縣的那只……
畢竟大詭不是大白菜,一天一個。
在郡城出現,後在馬車旁的小樹林再次出現。
時隐時現這一只,是不是就是白拓山的那只?
它在跟着他們?
不,難道是跟在誰的身上,有人,擁有空間法器?他想到郡城裏帶來的三個靈師,蒼玉泉從暴怒裏冷靜下來。
他腦中一閃,想到了那面看不出來歷的鏡子。
嗯……
接下來的兩天,夏櫻有些惶恐。
之前她待在車裏,生怕被國師注意到,一直能不出車,就不出去,沒想到,這樣隐形,還是被傳喚了。
國師突然頻頻傳喚她,讓人側目。
她不時就得到馬車的窗口處待命。
她聽着國師大人親切地與她說着話,聊着天,慢聲詢問着她的身世,來歷。
“……這麽說,你是白拓縣大越山的人。”
“禀大人,是,屬下出身白拓縣大越山露雨村,不過現在,白拓縣的人都搬走了。”
國師蒼玉泉上下打量着她,笑道:“那你可知,前朝秦揚将軍墓在哪裏?”
秦揚兩字一出,夏櫻的心就狠狠“咯噔”了一下。
她立即摒住呼吸。
但随即又強迫自己放松下來,她害怕這國師連呼吸都能察覺到異樣,那就糟了。
真是造孽啊!為什麽她要遭這罪!還不如讓她殺幾只詭呢。
并且,國師蒼玉泉為什麽突然提起秦揚?難道他已經鎖定大詭的目标了,可惡,國師果然深不可測。
她只猶豫了一下,就飛快地開口,她沒敢說慌,因為一查就知道了,說不定自己的資料國師也早就看到了,說謊隐瞞反而弄巧成拙。
“禀大人。”她只好出聲道:“秦将軍的墓,屬下知曉,就埋在露雨村的後山。”
“哦?你剛才說,你就是露雨村的人,竟離得這般近?”國師蒼玉泉目光落在她身上,打量了一會。
夏櫻窒息,國師什麽意思,不,不能多想,也許國師只是随口一說,她只能微笑,低頭微笑,“禀國師大,确實如此。”
蒼玉泉這才展顏笑道:“既然夏靈師知道白拓山的路況,那接下來就請靈師帶路,帶我等到秦将軍埋骨之地看看了。”
夏櫻心裏發苦,但口中卻毫不猶豫應下:“是,國師大人,帶路是屬下份內之事,義不容辭!”
她抹着一頭虛汗,回到車廂,她心事重重,總覺得國師哪裏不對?但又說不上哪兒不對。
她反思自己,是不是過于敏.感了,她是白拓縣人,國師問她這些話也很正常。
她吐了口氣,撩袍坐到了長椅子,拿懷涼茶喝,冷靜一下。
旁邊吃點心整理包袱的蘇芊月見狀:“哎,夏櫻,怎麽出去一趟,愁眉苦臉的,夏國師大人找你什麽事啊?”
對面打坐的闵慕梅也羨慕又嫉妒望過來,她這些日子湊上去也不過和國師說了兩句話,而夏櫻,國師竟然一日喚了她三次!
而夏櫻此時卻在羨慕蘇芊月,真好啊,這樣沒心沒肺,無憂無慮,她渴望擁有,最近真是有點累了。
“沒什麽,說白拓山的事,要我帶路。”
她說完,手支着額頭,一邊慢口喝着茶水,一邊覺得事情,有些不妙的感覺,想着想着,她目光落在鏡子上,鏡子一動不動。
不光是國師那邊感覺不妙,這兩日鏡子裏的詭物也有點奇怪。
倒是聽話得很,可也過于聽話了,以前晚上還會在她腿上滾動一下,故意惹她,拍了又拍,會鬧她,但這兩天,每天晚上夜深人靜,大家坐不住躺下睡了,它也沒動靜。
突然如此聽話,她都有些不習慣了。
不過這樣也好。
國師不是善茬,看起來怪神通廣大的,它老實些也能安全些,畢竟她有點擔心,這車廂會不會按了監控了?
……
第二日下午到達白拓縣。
到了白拓縣大門時,馬車停了下來,國師穿着一身玄衣,踩着馬凳走下馬車。
夏櫻與蘇芊月,闵慕梅也跳下馬車。
她們望着這兩扇大門,可真夠破爛的。
夏櫻下車看向當年離開的縣城,七年了。
當年恐慌地逃離這座城時的狼狽,仿佛就在昨天,沒想到幾年後,她再次回到了這個地方。
幾人騎着馬車進了城中,這樣破爛的荒城,沒有人想閑逛。
到了白拓縣,要想要去秦将軍墓,就不适合馬車前行,因為剩下的路大多是小路和山路。
夏櫻三人看着國師的兩個仆人,将馬車趕入城中一處馬棚中,白拓縣已被封鎖,少有人煙。
兩仆人從後面馬車裏擡出來一個櫃子高的漆箱,将四匹靈駒趕入其中。
好家夥,看得夏櫻幾人目瞪口呆,然後将漆箱放回車中。
漆箱內是一處馬廄,金銮王朝詭物橫行,但也天才頻出,有像國師這種陣道天才,也有傀儡天才,靈道天才比比皆是,馬廄裏還有個傀儡專門給靈駒喂食水和糧食,靈駒不同普通馬匹,它們可以在裏面待半個月無礙。
将車停在縣內,法陣開啓後。
六人沒有在縣裏耽擱,各自拿了包袱,兩個仆人背上了箱子,開始向大越山方向出發。
這次,由夏櫻在前面帶路。
雖然時間過去很久,但她記憶猶新,再次走在大越山的山路上,倒也不覺得陌生,只是以前的路已長滿了雜草,走起來沒那麽順利。
待到天黑了,一行人才來到七年前夏櫻與村裏人在此停留過一晚的荒村。
之前他們有馬車可以歇息,現在也只能在這個村子裏歇腳,附近也只有這一個村子。
七年過去,這處荒廢的村落看起來更破爛了,夏櫻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完好可以休息的屋子。
幸好,幾年前他們留宿的那幾間青磚瓦房蓋得結實,雖然破敗不少,但牆堅強沒倒,只是上面的瓦片掉下來不少。
但沒有雨的情況下,進去歇腳沒有問題。
她帶着國師一行人進去。
蘇芊月一腳踩到個東西,幾人手裏都拿着火折,這是之前路過其它縣城時就準備好的。
“天,這是什麽東西?是人骨,這裏死過人!夏櫻……”蘇芊月在旁邊小聲叫了出來。
闵慕梅看不上,低聲說了句:“你小點聲,國師大人在後面,大呼小叫什麽?哪裏沒死過人?你沒見過死人嗎?幾塊骨頭害怕什麽,真不知道你是怎麽當靈師的?”
蘇芊月眼淚汪汪的,她雖是靈師,但也沒出去幾次任務……而且這是人骨啊,好多人骨……
夏櫻沒出聲,她已經看到了,當一起同行的人中,有三百人因沒帶雨具留在了這裏,後來再也沒出現過,那時覺得他們兇多吉少。
沒想到竟然死在這一排房子裏。
血肉被詭物吞噬,骨頭被山裏的野獸叼走了,地面剩下些村民的衣服碎片,還有零碎的骨頭。
确實很吓人,夏櫻心裏沉重,那些人中,很多露雨村的人,都是她小時認識的……
兩個仆人加上三位靈師,很快将屋子地面的碎草和髒東西收拾了一通。
弄幹淨了,他們從箱子裏拿出了毛毯給國師大人鋪好。
三位靈師就沒有這個待遇,幾張草席鋪地面,能休息就行。
有國師大人在,山中的詭物自然不必驚慌,陣盤扔至牆角,夜裏除了一陣陣詭風吹過,嗚哇嗚哇響了一宿,幾人在屋內打坐一夜,直到天明。
大家包袱裏提前備好了食物,饅頭,燒餅,以及水壺,随便吃了點東西後,繼續趕路。
從縣裏到夏櫻住過的露雨村,一共要走兩天的山路。
夏櫻憑着記憶在山裏行走,但久無人煙,山路并不好走,原來的路都沒有了。
仆人倒是腳步穩健,國師有仆人照顧一路暢通。
蘇芊月也不是富裕家孩子,雖家在小縣城,也不嬌氣,最苦的就是郡城來的大小姐闵慕梅,十分狼狽,她從來沒來過這麽荒涼的地方。
不過好在靈師的體力村裏人強得多,走得也快,總算在第二日太陽落山前,回到了夏櫻小時候待過的那個小山村。
看到那片村落,那一片記憶裏熟悉又陌生土坯房屋,夏櫻那一刻,心裏還真湧起一股,不知道是什麽感覺,那種歸鄉的感覺。
她本以為沒有的。
蘇芊月則瞪大眼睛看着:“夏櫻,這裏就是你小時候住的地方……”天啊,夏櫻小時可太苦了,住這麽偏僻的村子,完全在大山裏頭,這麽破舊的房子,怎麽住人啊。
畢竟土房子,就算夏櫻住的時候,下雨天還漏雨呢,如果沒有人維護,土坯房很快就塌了。
露雨村幾十個房子,倒得倒,塌得塌,破破爛爛,早就無人住了。
幾人很快走近。
咦?不對!
有人!
“國師大人,這裏竟然有人在?”矮個仆人前行了幾步,很快折回,向大人禀明:“禀大人,前面發現人的腳印,還有一片菜地和麥田,有人打理。”
夏櫻一怔,想到了什麽。
國師大人看向夏櫻:“怎麽回事?夏靈師,不是說白拓縣的人都撤離了嗎?”
夏櫻立即轉身,恭敬地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的沖國師大人行禮道:“禀國師大人,當年兩個村子确實留下了十幾戶人未走,大多是年紀大故土難離,也有受不得路上颠簸的病人,有些腿腳不好,甚至目不能視,以及他們的子女,這些人不得已才留下來,屬下沒想到他們這麽多年……竟然平安無恙……”
幾人這才恍然,不過能在這寥無人煙的地方,躲過詭物生存下來,這真的不容易。
“他們中可有靈師?”蒼玉泉問道。
“沒有,都是普通的村民。”
這就奇怪了。
“去看看吧。”國師蒼玉泉說道。
“是。”
夏櫻趕緊上前帶路,往杏花村方向走。
那些留下來的人,肯定不會再分什麽杏花村,露雨村,因為總共才三十幾人,肯定要住在一起互相照應,相比露雨村,當然杏花村更适合居住。
那邊的房子也更結實,田地也更肥沃。
果然,走到三裏外的杏花村。
眼前出現了一片綠油油的田,有幾處房子還冒着炊煙,給人一種世外桃園之感。
可惜偌大的村子,只住了十幾戶,顯得有些空曠。
“國師大人,剩下的村民都住在杏花村,天色已晚,我們先到杏花村落腳吧,明日屬下再帶國師大人前去秦将軍墓。”夏櫻詢問道。
蒼玉泉目光打量她一會,笑了同意了。
“嗯。”
一行人進了杏花村。
杏花村十幾戶人家住在東邊。
他們進村時,有個喂雞的農婦,突然瞥到他們,見他們是生面孔,頓時驚了,山外的人?随後大喜,然後扭頭就跑,邊跑邊喊着左鄰右舍。
“大家出來啊,大山出來,來人了,山外來了人!”
“什麽,山外來人了,在哪?”
這一聲吆喝,村裏一群人跑了出來。
個個一臉驚喜,有的則有點擔憂。
直到看到村外面的六個陌生人後,十幾個村民才停住了腳步。
警惕地望着他們。
他們已經七年了沒有見到外人,一直與世隔絕,如今見有人來,高興之餘,也有些擔心,不知道他們是何人,幾個壯年男子擋在幾個婦人面前,望着外人,問道:“外鄉人,我們這是杏花村,你們從哪兒來?”
國師他們自然地望向夏櫻。
夏櫻目光往人群裏掃了掃,終于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她立即走上前,對那個人微笑道:“張嬸兒,是我,我是夏櫻,你還記得我嗎?老夏家的姑娘,夏冬生的女兒,你兒子栓子我還記得呢,我們兩家前後鄰居……”
站在靠後面的一個瘦小婦人,她聽到對面那個長得像個仙女兒一樣好看的姑娘,看着她笑着叫她張嬸兒。
又提夏冬生……
夏冬生!他是她們露雨村的人啊!她一下子驚到了。
她立即扒開人,仔細地看着夏櫻,夏櫻臉龐五官還帶着小時候的模樣。
“啊,你是!”
“你是夏櫻啊!你是阿櫻!”她高興的一下子張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