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以身伺魔13

以身伺魔13

“她是阿櫻啊!她是我們露雨村的人!”瘦小婦人一下子高興激動起來!一個箭步沖上去拉着夏櫻的手, 興高采烈地對着後面的村民大聲道。

後面十幾個村民,本來面露警惕,聽到這話, 立馬面面相觑。

“是村裏的人?”

“露雨村的。”

“不是我們杏花村的……”

“什麽杏花村, 露雨村,都是我們這村的!快過去瞧瞧,問問當年下山的人怎麽樣了, 縣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為什麽沒有衙役上山收稅了……”

這一聲出,十幾人立即将夏櫻圍在一起,個個臉上都露出激動期盼的神色。

只有一人臉上有疤, 四十多歲,以前當過小兵,後來命大活着回來在村裏做了獵手, 他因父母年老, 不忍丢棄留了下來。

他警惕地攔着村裏人。

目光落在後面那幾人身上, 看穿戴似個個不凡, 其中一人更如衆星捧月一樣被幾人圍在其中, 看眼神可絕不是什麽下山游歷的富家公子,他是打獵的,最擅長獵殺動物,而這個人的眼睛, 就像極了獵殺動物的野獸。

別人看不出來,他當過兵殺人無數,又死裏逃生數次, 在戰場上能活下來一次是運氣,兩次是運氣, 三次那就是本事,他是有點本事的,這些人,他總覺不是善茬……他們到這裏來究竟有何目的?

他盯着這些人看了眼,這才看向夏櫻。

只有這個女子給他的感覺還不錯,沒錯,他自小比別人多了點東西,可以預測危險,當初留在這裏,一是父母年紀大可能走不下山,再是他預測到留在這裏是安全的。

而他現在也是兩個村子的村正。

他一擡手,激動的十幾個村民頓時安靜下來。

他看着夏櫻,拱了拱手:“我是村裏的村正,還請姑娘将自己出身來歷說清楚一些,還有姑娘身後這些人可否也介紹一下,姑娘也知道,這裏村子位置偏僻,好久沒有外人進來,恐有歹人,不得不小心些,還請姑娘和後面的幾位大人不要怪罪。”

話落,後面拿着包袱一路狼狽的闵慕梅,嗤了一聲:“這麽窮的地方,還能有什麽歹人……”多此一舉,歹人來了都得窮死。

蘇芊月也緊了緊肩上的包袱帶,看着夏櫻。

夏櫻對村民笑了笑:“這是自然,天色不早,我們幾人還想要在各位鄉親這裏借住一晚,身份肯定要交待一下,應該的。”

“大家放心,我們不是壞人。”

雖然她在馬車上不顯山不露水。

但那是她不想惹事,這時候她就得主動站出來穩定村民的心。

況且也沒有別人出這個頭。

她也只能頂上了。

她笑容極具親和力,目光掃了眼對面的村民,和煦地微笑:“那我就先介紹下自己,小時我住露雨村,叫夏櫻,後來村裏人打算下山,我記得提出下山的是杏花村的人,杏花村的裏正張伯安,露雨村的裏正李方德,我沒說錯吧?當時離開村子是辰時,我父親夏冬生,母親苗秀蘭,家裏面就我一個女兒,露雨村的叔叔、伯伯、嬸子、大娘應該還記得我,對了,我知道你們杏花村裏有個人叫張清揚,露雨村的孩子我都認識,牛大栓,江小帆……”

聽到這些,有村頓時激動出聲:“是我,是我,江小帆……她是夏櫻,沒錯,她就是夏櫻,她跟小時候一樣,沒有變,一樣好看……”

另一個憨厚的漢子也立即大聲道:“我也記得她,她是夏櫻,小時候我總在她們村子玩,我記得她老愛往後山跑……”

夏櫻本來微笑的臉:……

她立即咳了一聲,“咳咳!”什麽老愛往後山跑?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目光隐晦地看了眼身後不遠國師一群人。

見到又有人證明了,村民再次激動地嘈雜起來。

有人忍不住問:“夏櫻姑娘,我們杏花村的人還好嗎?他們現在在縣裏嗎?”

夏櫻笑了笑,回應道:“都好,不過不在縣裏,在郡城那邊,杏花村和露雨村的人已經在郡城碧波湖落腳了,日子都過得很好,杏花村的村長還是張伯安伯伯,露雨村的村長也是李方德叔叔……”

這話一石激起千層浪,村民們頓時驚動起來。

“不是說去縣裏嗎?怎麽去了郡城……”

“啊,郡城離這裏這麽遠,我什麽時候能見到我女兒翠蘭……”

“他們為什麽去郡城,當初離開時不是那麽說的,難道縣裏不好了嗎?”

“那我家虎子呢?”

“好了好了,停一下。”刀疤臉村正立即制止住議論紛紛的村民。

再次看向夏櫻,見她從容的背手站在那兒,臉上笑意盈盈,不像是歹人,氣息也純正,他沒在她身上感覺到危險。

如果真是兩個村子裏走出來的人,倒不至于帶人回來對村子不利。

他銳利的眼神這才柔和一些,露出一個笑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笑着說:“原來姑娘真是村裏的人,在下冒犯了,只是姑娘帶來的這些人……”他并不是對夏櫻不放心,他是對後面的那些人不放心。

總覺得這些人危險得很,其中三人目光有野獸狠厲的刺感,雖然僞裝的很好,但他能感覺出對方的氣息。

“哦,他們……”她回身目光看向後面的國師大人,以眼神詢問要不要說明國師身份?國師大人身邊的仆人沖她搖了搖頭。

她看了一眼,心下了然,這才道:“後面這幾位是我的……同僚,朋友,大家放心,我們都是郡城靈師府的靈師,不會害大家的,這次路過白拓縣,特意上山來看看大家,沒有惡意的。”

靈師!村民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刀疤村正這才稍稍放下心頭的疑慮,畢竟如果是靈師,那就說得過去了,在野外行走沒有點本事是不行的,若靈師身上帶了什麽除煞的東西,讓他感覺心悸也有可能。

夏櫻見他态度松緩下來。

這才沖他和後面村子裏的鄉親行了一禮,溫和道:“這次回來,恐怕要給村裏人添麻煩了,天快黑了,我與同僚還未有落腳地方,原本想在露雨村我家裏待一晚,過去時看到房子塌了……”她微微有些尴尬:“村正,你看,能不能在村裏給我們幾個人安排個地方住,讓我們安置一晚……”

見她話說的客客氣氣,有禮有節的。

刀疤村正臉色看起來好多了,見她頗為尴尬的樣子,會心一笑,露雨村那邊的土坯房确實多年無人居住,已經塌掉了。

他笑了下道:“這倒不難,我們杏花村,別的不說就房子多。”

見村正點頭肯定了夏櫻的身份,并答應讓這些人住下。

村民這才高興地圍上來。

栓子娘一把拉住夏櫻的手,望着夏櫻就跟望着自己閨女似的。

“你這孩子,都是自己家裏人,說什麽麻不麻煩的,這村子裏別的不多,房子就像村正說的多得是,前頭就有兩間不錯的,一會讓你栓子哥他們帶人去打掃打掃,那邊床櫃桌子一應俱全,你們晚上就在那邊休息,阿櫻,你就不用了,你晚上住嬸子家!跟嬸子聊聊天,好不好?”

夏櫻暗暗瞥了眼身後的國師等人,這才沖村民露出微笑:“那就勞煩嬸子,和各叔叔伯伯了……”

見到村民像過年一樣圍着夏櫻轉。

蘇芊月驚奇。

看着這些穿得土布衣裳的人不停地跟夏櫻打招呼,她道:“夏櫻,她好受歡迎啊……”

闵慕梅看了眼,心裏暗自嘀咕。

她早知道夏櫻是平民,但靈院的時候看起來也還好,一點也不像這種窮山溝出來的女孩,沒想到她老家竟然在這麽偏遠的山村。

她氣質跟這種窮山溝的人根本不沾邊,以為她是小縣城裏的人。

誰知道她家住的是那種破爛的泥巴房,破屋破瓦,讓她震驚了好一會兒。

後面國師眯着細長的眼睛,望着周圍村民田地和房屋,以及露雨村方向的遠山。

兩個仆人站在他身後,矮個子的笑眯眯,高個子背着箱子目不斜視。

……

村民安置幾人的房子離十幾戶人家不遠。

村裏人口逐漸增加,蓋得比較好的房子他們平時會打掃維護修整,畢竟房子都倒了日後村民還得重新蓋。

這些好房子是留着村裏的孩子長大成親用着,至少有個地方住。

房子裏自然挑了好的家具安放,東西齊全,還有幹淨的被褥。

只要掃掃灰,開窗通下風就可以住人了。

等夏櫻擺脫村民進了屋時,她發現國師大人身邊的高個子仆人不見了,只剩下矮個仆人,正殷勤的給大人擦桌擦椅,她目光找了一圈沒找着,估計打水去了,蘇芊月剛就拿了木盆去了井邊。

井那邊有熱情的村民幫他們搖井,順便詢問他們山下的事。

杏花村吃水還好,村裏有兩口井,他們用的東頭水井,離他們住的地方近。

國師蒼玉泉坐在椅子上,手裏一直把玩着一黑一白兩個小陣盤。

夏櫻進了紅磚徹的堂屋,在這樣偏遠的小山村,這種用磚頭徹的房子很大很體面,但在國師大人眼裏,估計狹小又陰暗,還不如馬車上舒适。

但條件也就這樣的了。

有地方住就很不錯了。

她深吸了口氣,上前兩步行禮道:“大人,此處偏僻,村民又許久未見外人,禮數不足,還請大人見諒。”

蒼玉泉聽到她的話,本來盯着手裏陣盤的眼睛微微一轉,瞥向站在他面前的人。

擡手擺了下,“禮數無所謂。”

“只不過……”他細長的眼睛看過去,扯着唇淡淡問道。

“……一路行來,這處山野之地詭物不少,村子裏無靈師驅詭,這些村民是怎麽活下來的?你可知?”

昨夜荒村住宿,外頭一夜詭哭狼嚎,屋裏幾人也都聽到了,不過是國師的陣盤起了作用,将詭物擋在外罷了。

他們有這些手段才能安然無恙,可這些山野詭物,平日到處游蕩,又怎麽會放過這麽多血肉不食。

“不覺得很奇怪嗎?”他擡眼看向夏櫻。

“這……”夏櫻低頭,微垂着目,目光微動,想着對策。

其實這個問題以前她小時也不是沒想過,她們兩個村子一直也沒見過詭,導致她聽着大人說的詭怪,一點認同感沒有。只這裏的晚上确實挺吓人,慘煞煞的,讓人不敢出去,當然也沒有村民敢出去,尤其周圍的村子相繼出事後,只有他們村子和杏花村沒事,就讓她很奇怪。

甚至有詭物繞過兩個村子,去另一個村子屠戮。

直到她知道後山有只大詭,才明白為什麽了。

有個更厲害的詭,普通詭物自然不敢來招惹。

大詭占的地盤,它們能不繞道走嗎?

哪怕後來秦清揚離開了這裏,但因這裏是他的誕生地,不可能允許別的詭物占據,他肯定留下了自己的領域氣息。

所以直至今日,七年過去,他的氣息依然守護着這兩個村落,讓留下來的這幾十人在這裏安穩的生活下來,這些人可能不知道,在這個早已空蕩蕩無人的白拓縣,偏僻的大越山裏,他們是唯一的活人,靠着後山大詭的誕生墓活下來。

“……禀國師,這件事屬下也想不明白,畢竟當年屬下年幼,被父母背着與村人一同離開了大越山,只記得當時兩個村合起來八百多人,到了山下,只餘四百人……”

總之一句年幼推得一幹二淨。

她能做到國師有問她必答,但回答什麽,就只有三點,不主動,不知道,不負責。

“哦。”蒼玉泉手裏緩緩的轉着陣盤,黑白兩色陣盤仿佛是陰陽珠一般,來回旋轉。

“呵呵,看來夏靈師極其聰慧,這麽年過去了,年幼時走過一次的路,竟然記得如此清楚,沒有迷了路,實屬難得。”

夏櫻:……

總覺得國師話裏有話,但又琢磨不出什麽意思。

可國師的話她又不能不回,只能裝傻道:“……謝國師大人誇獎。”想到什麽,她趕緊又道:“禀國師,屬下還有一事,屬下晚上可否去村民家過夜?他們有許多事要問屬下……”

蒼玉泉盯着她,手裏慢慢地把玩盤子,沒有開口,堂廳靜默了許久,久到夏櫻以為他不同意,國師才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去吧。”

夏櫻心裏松了口氣。

“謝大人!”

晚上六位新客吃的是農民準備的山野小菜,油倒是好解決,多種些種子菜籽,杏花村裏有油坊,可以打些油,但鹽就難了。

已經很多年買不到,就只多種地,養些雞鴨和豬,肉食和血有些鹹味,可以做些豬血腸,雞血粥之類的吃吃。

夏櫻晚上不用和國師他們在一起。

她真的從身到心覺得放松了。

哪怕被一群村民圍在一起,她也樂得應對。

試問誰願意和頂頭領導總待一起,眼神如縫,形如殘血,她看一眼大氣都不敢喘出一聲。

和村民待一起自由也舒服。

見到她們,她和煦地揚起笑容走過去。

村裏太陽落山前家家戶戶吃完飯早早洗漱好,夏櫻今晚住栓子家,也在他家用飯。

嬸子非常熱情地招待她。

又殺雞,又炒蛋,蒸的白米飯,烙的香餅,夏櫻拿了塊香餅吃,沒有鹹味,但挺香的。

村子裏其實日子過得還不錯,糧食多還養了豬和雞。

雖然沒鹽又缺少很多調料,好在村子裏種了不少豆子菜籽,又養了不少牲畜,牲畜的血和內髒肉類有鹹味,村裏人糧吃不完就喂雞和豬,到時村裏殺豬,多分血多食肉。

夏櫻的飯是在院子裏吃的。

然而十幾戶村民都不在自己家吃飯了,個人端碗飯,将菜扒拉到碗裏,或者拿個饅頭挾滿菜,手拿着咬,或者吃雞蛋,都跑到栓子家牆頭,趴在上面聽夏櫻說話。

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畢竟他們被困在這山裏七年了,與世隔絕,整個大越山好像只剩下他們幾十人,如今遇到外面的人,就像沙漠裏遇到水源一樣,夏櫻每句話,每個字他們都覺得新鮮。

夏櫻無奈搖頭,倒了沒嫌煩,就将當年離開後的事簡單講了講。

“……我爹娘?嗯,他們現在挺好的,當年離開這裏後,我們下山去了縣裏,縣裏和周圍幾個村子,人去房空,打聽附近縣的人才知道,他們遷離到郡城……”

“遷離到郡城!”郡城兩個字,當即惹來一群村民驚呼。

那對他們來說可遙可及,那可是都城,大城市,對他們這樣偏遠的山村,特別新奇感覺富有且神秘……

并且他們也沒想到,原來七年前,整個縣的人就都搬走了。

“後來我們用了半年時間,走到郡城,到郡城後,我因為測出靈力,進了郡城靈院,後來做了靈師……”

村裏人聽到她測出靈力,驚呼一聲,聽到她進了郡城靈院,又是一陣驚呼,做了靈師,就又是驚呼。

簡直驚呼連連。

因為對他們來說,這些事聽得就像天方夜譚一樣,而且夏櫻講的大多是好事,她自己不覺得,但她的故事水平就是讓村裏這些人聽着爽得不得了。

覺得了不起!而且靈師在他們眼裏,那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多看一眼都不敢的,沒想到露雨村竟然出了位靈師!怎麽不讓人驚呼呢。

見露雨村的人歡呼,杏花村的人似乎有點落寞,她觀察到了,又道:“杏花村也有一位靈師……”夏櫻笑着安撫杏花村衆人。

果然,杏花村的人一聽,都露出笑容。

“……兩個村子最後定居在離郡城五十裏的碧波湖,那裏風景優美,山清水秀,背靠青山,面朝湖水,山中還發現了一口靈泉,靈泉邊上種上靈桃樹,能結出靈桃,是一品靈食……”靈食也分等級,一品是最低的,但也是靈桃,多長幾年還會升品。

聽到靈食,村裏人又一陣驚呼,他們一生都生活在小村子裏,這裏說不上什麽山清水秀,更沒什麽湖泊,有的就是光溜溜的石頭山,比如後山。哪裏見過這樣傳說中的東西。

個個眼裏露出了羨慕之色。

有些村民吃完了飯,欲言又止。

“桃樹和靈泉都是我們兩個村子共同擁有,村子裏還買了馬車……”

“馬車!哇……”惹得一群孩子驚嘆,他們只見過驢車,牛車,還沒見過馬車。

“那邊土地肥沃,村民不缺吃用,日子過得挺清閑的,村子每年土地糧食還有結餘,不少村民還可以進縣裏做點小買賣,有手藝的也可以在城裏靠手藝吃飯,我記得杏花村有個馮鐵匠?你們應該認識……他打鐵制具手藝好,在縣城裏開了家鐵匠鋪,前兩年全家都搬到縣城,日子過得紅火着呢……”

杏花村的人立即激動起來,仿佛是自己搬到了城裏似的。

“馮鐵匠!就是咱村子裏的鐵匠頭。”

“哦,馮老三啊。”

夏櫻吃了塊香餅,又挾了口野菜炒山菌,喝了口蛋湯,吃得也就差不多了,別說,每個地方生的菜味道都不一樣。

這大越山的野菜吃起來,竟然一下子找回記憶中的味道,在郡城就沒有這種感覺。

她随口說一句話,就能引來幾十村民羨慕,期盼的目光。

希望她能多說幾句。

夏櫻見他們期盼的不得了,就又講了講村子裏的事。

哪家添丁,誰家蓋房,女兒出嫁,兒子成親,就連碧波湖那邊山上有人參這事兒都說了。

她架不住村民熱情,有人問,就随口說說。

倒惹來不少人面露悔意,悔的人都是當初圖這裏的土地肥沃,不肯離開的人。

如今發現走了的人都在過好日子,他們卻守在山裏苦哈哈,頓時臉色都不自然了。

“夏櫻啊。”露雨村裏那戶有四個兒子壯勞力的黃家,黃老頭開口了。

當時黃老爹覺得外面危險,這群人貿然下山說不得要死外頭,他當時就反其道而行,偏偏不離開,這裏有房又有地,土地肥沃,家裏條件又是村裏最好的,備下了很多種子,而且黃老爹有一手培育種子的手藝。

所以帶着四個兒子,媳婦,孫子,一大家子留了下來。

結果七年了,這地方再也沒有人過來,他們一家人也時不時想過,走的那些人現在過得什麽日子?是不是死了?為什麽不回來看看?

想到可能都死了,他們還會覺得慶幸,慶幸自己幸好留在了山上。

可如今知道,那些下山的人日子過得這麽精彩,老黃一家人,真真的悔到心裏了。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一起離開好了,那現在過着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喝酒吃肉開鋪子,鮮魚靈桃随便挑的好事兒也都有他們。

天知道他們多久沒有吃過魚了,桃子更是沒有,他們在杏花村有個油坊,種點豆子可以打出油來,可鹽,已經好久沒有鹽吃了,每天的菜都淡淡的沒有味道。

以前五個村子都在的時候,大家還能趕個集市,淘換些東西,現在什麽也買不到,什麽也沒有,村裏的人又不敢到處走動,怕遇見詭怪。

牆院上面村民,眼巴巴的,雖然在這裏能吃飽穿暖,但心裏還是活泛起來。

“當初我們沒下山,是這裏有的人病的重,有的腿腳不行,有的年紀大了,像我們村正,就是爹媽年紀大了,需要他照顧,才沒有離開。”

“但現在你看,七年過去了,年紀大的老人也送走了,這村子裏年輕力壯的人也不少,我們老待這裏也不是事兒,夏櫻啊,你現在這麽有能耐了,能不能把我們也帶去郡城,和村裏人團聚……再怎麽說,我們也是杏花村和露雨村的人……”

“對啊,就是!”

“是啊,我們可都是一個村子的,夏櫻你可不能不管啊。”

“是啊,夏姑娘,我們可都指着你了……”

夏櫻早就知道村民會提離開這個事兒。

可這件事不是那麽容易的。

她剛才說的都是離開村子後發生的好事,現在她又将下山離開後,死了多少人說了一下。

果然,一說到當初的八百人,到了郡下安頓下來,只剩了二百來人,村民面面相觑,都不吱聲了。

夏櫻覺得他們留在這裏,有秦輕揚的墓護着,也挺安全的,當然離開也行,但她不可能護送,她實話實說道:“我這次回來,是有朝廷任務在身,過兩天還要去別的地方,時間緊張,也不同路,我只能将你們送下山,送到縣城,你們如果想去郡城,我會給你們留一張去郡城的地圖,和一些銀錢作路上花費,但需要你們自己走過去……你們考慮下,或者留在這裏也可以,這些年日子過得不也平平安安的嗎?”她放下筷子,平靜地對村子裏的村民道。

她不可能陪着這些人走半年,況且下山後,回程的路也不是她說得算的,畢竟馬車也不是她的。

她只能承諾村民,可以将他們送到縣城。

村民目光閃爍,有些人意動,有些人退卻,意動的都是年輕力壯的,退卻的也是身體有恙,或者年紀不輕,膽小的,有夏櫻這位靈師護送還好,若他們自己上路,遇到詭怪,是肯定是會死人的,還不如留在村子裏,雖然清貧,但也餓不死。

“你們回去後商量一下吧,我走的時候你們再告訴我決定。”她對露雨村和杏花村的人道。

幾十人這才散了。

夏櫻晚上在栓子家睡的,村裏人少,房間較多,栓子娘給她單獨收拾了一間。

山中清貧,村民日落而息,蠟燭已經沒有了,用的是榨茶籽的油燈,火苗很小,一點燃屋子全是煙,點一會就吹滅了。

很快,小山村裏的人睡了,哪怕有激動睡不着的,兩個時辰後,也都寂靜無聲。

夏櫻一直沒睡,沒有和國師闵慕梅他們一起,單獨一個房間,她松了口氣。

然後搖着鏡子呼喚:“輕揚?”

鏡子沒有聲。

“嗯?”夏櫻在鏡面上敲了敲,“輕揚在嗎?”她感覺他應該在裏面啊。

除非他生氣,否則她不叫他,他也會在無人時都會調皮出現,更不要說她喚他了,他總是飛快出聲答應的。

自從兩人好上了。

每次她喚他,他都會翹着嘴角說:“真沒辦法,就知道你想我……”

之前她還嫌棄,怎地模樣像個清爽的谪仙,說起話來如此油滑。

但現在他突然不作聲了,不理人,她還有些不安想念。

“你是怎麽了嗎?”

“我之前不讓你出來,是怕國師發現,現在國師不在,你可以和我說話。”

但鏡子還是沒有反應。

夏櫻的脾氣早和這詭物這麽多年練出來了,好得很。

“還是不說話啊,行吧,我一會帶你出去曬曬月亮,再帶你去露雨村後山那堆石頭那兒看看,好不好?”

她以為這麽一說,鏡子裏肯定傳出高興的聲音。

但顯然沒有的,很安靜,安靜到反常。

如果不是她能感覺到鏡中他在,她都要以為他離開了。

夏櫻失望地将鏡子放回腿上。

不過,話已經說出來,肯定是要走一遭的。

今日無風,十五之夜,月光照在大地上。

猶如落下一地白霜,視物完全沒有問題。

她獨自一人,悄悄地從窗戶跳了出去。

一路上夏櫻不知為什麽,隐隐心頭不安。

他到底怎麽了?

她只說待在鏡子裏,盡量不要出來,可沒有真讓他安安靜靜的,一動不動,她都特意離開國師他們,住到村民家裏,一人在房間裏,他竟然也沒聲兒!這根本不像以前的他。

夏櫻心裏嘀咕,路上她還溫柔地跟他說了會話,各種甜言蜜語也說了,又試探的敲了敲鏡子。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鏡子不動彈,也不亮。

她越發有點不安,他是不是在鏡子裏出事了?難道修煉出岔子了?

還是太久沒曬月亮,沒電了?

夏櫻還是很在意這只詭物,無論是心情還是身體,別看這只詭有能力,傲氣沖天,實力強大,但其實他很脆弱的,愛生氣的詭內心脆弱,就像鬧氣的小孩子一樣,同樣需要誇獎,需要安撫,需要細心養育。

露雨村的後山,已經熟到能刻進她骨子裏了。

哪怕多年未回來,再走到這條路上,還是門清。

這幽靜的小路,兩旁的雜草,連當年路邊的坑都還在呢,以前她從沒有在夜晚去後山,如今不同了,她是靈師,身上有靈器,加上村裏人在這裏住了七年都沒事,說明這詭物走時留下了領域痕跡,所以這邊沒什麽詭物游蕩,否則村民早不在了。

她一個人走在月光下,周圍無人,走動間,除了她的腳步聲,再沒有別的聲音,寂靜一片,換成普通人,早就戰戰兢兢,能吓死。

但有鏡子輕輕地碰着她的腿,她沒感覺到害怕,知道他一直在她身邊。

走了會,她低頭道:“快到石堆了,真的不要曬月光?我可以讓你出來曬一會兒。”這裏離杏花村已經三裏地遠了,他出來一下應該沒什麽問題。

她連讓他出來的話都說了。

鏡子還是沒有動靜。

“那你要不要看看石堆,小時候我們一直在這裏玩,你還記得嗎?我還給你講了三年故事呢?美人魚,海的女兒,灰姑娘,黃瓜車……”她到現在還記得兩個六歲小豆丁,蹲在地上一個講一個聽的樣子,老可愛了,他聽得可認真,聽到精彩處,眼睛會亮晶晶的看着她。

沒想到那個愛聽故事豆丁大的小書生,轉眼間就長大了。

鏡子裏還是沒聲兒。

“到底怎麽回事?你不說,我怎麽知道呢?”

夏櫻伸手撫了撫鏡面?他不會真出事了吧?這真的很反常,她臉色凝重。

終于走到了那堆熟悉的石頭堆處。

石堆還一如七年前一樣,雜亂地擺放着,而且這邊不長雜草,全是石頭,月光下,原本雪白的石,更像是挂了一層霜一樣。

白得陰森奪目。

她踩着石子兒,走到以前兩人玩耍的地方,站在那看着周圍的景色,一切就好像昨天一樣。

還是昨天的後山。

“秦清揚!”她輕輕喊了一聲。

“清揚!到了。”

還是沒有聲音。

“你到底怎麽了呢?”她嘆氣。

心裏是疑惑又奇怪,還有點不安和煩躁,她忍不住擡腳踢了下,一下子踢到了一個東西,東西撞到石頭上發出“咔”的一聲。

什麽東西?她走了過去。

看到東西的時候,腦子嗡的一聲!

是陣盤!

國師的陣盤!

他的陣盤怎麽會在這裏

她腦中瞬間起了無數的疑問,接着臉色一白,關心則亂。

秦輕揚出不來,是不是國師搞得鬼?

他在這裏設下陣盤!為什麽?

她惶然。

他是不是已經發現了秦輕揚在她的鏡子裏。

這裏的陣盤……國師在布局!

想明日引她入甕?

不,引詭入甕!

對了!七星北鬥九龍奪煞大陣!

這是國師最出名的滅詭大陣,需要天上北鬥七星配合,借天地之力滅詭除煞。

她立即擡頭,看向上空。

北鬥七星如此閃爍清晰!

今日正是布下大陣的好時機,不不,此陣無論白天夜晚都可布下,因北鬥七星永遠在頭頂上……

可他為什麽在今晚布下?

他是不是要用七星北鬥九龍奪煞大陣,滅殺清揚!

怎麽會這樣?她看着地面的石頭,陣盤,腰間的鏡子。

她輕輕深呼吸了下,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要急,好好想想,不能慌。

可能是她想多了?會不會只是國師的人找到墓後,留下的标記?

而且明明她将輕揚藏得好好的,怎麽會暴露呢?

當她利用縛靈心經讓自己腦中複雜的念頭安靜下來後。

國師曾與她說過的所有話,一句句出現在她腦中。

國師第一次見她,看到了鏡子……

詢問鏡的來歷。

小樹林裏,秦清揚現身後第二日,原本對她不聞不問的國師,突然頻繁招見她,多次詢問白拓山的事。

國師知曉她家離大詭誕生地很近這件事。

國師聽到村民說她從小愛往後山跑……

鏡子,離得近,現身……

這麽多線索!

她暴露了!

國師肯定知道了,肯定知道大詭在她身上?至少已經懷疑她了,所以才偷偷讓人布下陣法……

她急忙将那陣盤拿起來,然後到處尋找,她肯定不能讓國師對付清揚,很快又在附近找到一個,她扒開石頭揀了起來,一會兒統統把它們扔進山澗裏。

可之後呢?之後怎麽辦?

與國師為敵?瘋了嗎?

帶着輕揚跑?往哪兒跑,她父母,族人都在碧波湖。

這下麻煩了!

麻煩大了!

她壓制住心裏的慌亂,先将陣盤找出來再說,她找到第三塊盤子時,突然腳下一崴。

盤子被她一踩,地面動了起來,石頭噼裏啪啦地往下掉,仿佛什麽障眼法消散了,竟然在她面前出現了一個垂直的洞口。

這是什麽?

這是什麽啊!

她震驚地盯着那個黑洞洞的可怖洞口看,她聽說過國師的七星北鬥九龍奪煞大陣!

好像就曾是把一個九級詭物以此陣滅殺,滅殺後地面留下十幾米的大洞,不會吧?

她盯着那個洞看,不會已經啓動過陣法了吧?難道國師已經……

已經和清揚動手了?

不可能!她立即将注意力放到腰間鏡子上,想憑感覺觀想裏面的東西,看看他還在不在,明明之前感覺他在的,難道他自己偷溜出去了,偷偷回了自己的墓,這極有可能啊,這是他的誕生地,他怎麽會乖乖的來到自己誕生地,還不出來的。

他肯定過來了,然後遇到了國師?

難道他已經被……!

所以她才怎麽喚,他都不出來?

不!

不不,絕對不會這樣,誕生地是所有大詭的地盤,是他們能力最強的區域,怎麽可能在自己誕生地被……

可他哪兒去了,為什麽她怎麽喚都不出來呢?

夏櫻頓時一股驚慌和恐懼湧上心頭,她正要去拿鏡子。

一低頭卻看到讓她心魂動蕩,心驚肉跳的一幕,腰間的鏡子突然掉下去。

就仿佛小說裏老爺爺靈魂的玉佩,老爺爺不在了,玉佩就要碎掉一樣。

“不要!”

她急忙伸手去撈,她反應極快,可就差一線,一線的距離!使她錯手未撈到。

鏡子擦開她指尖的那一瞬,她心頭湧出巨大的失落與空虛。

那一刻,她連想都沒想,腳一蹬就沖向了洞口,她甚至都沒有管自己性命,沒在想沖下去會怎麽樣,她只想将那枚鏡子抓到手中,哪怕摔得粉身碎骨。

可真進了洞裏,她又清醒過來。

真是瘋了,鏡子沒撈到,人恐怕要歇菜了,可惡!

她就像有些想跳樓的人,在跳下去半空未死時,那種突然清醒卻無力回天的感覺。

而且她沒有抓住鏡子,鏡子不知道掉到了哪兒。

她沒有思考,幾乎瞬間就将右手手腕上的手镯甩出去,手镯是無量金砂所化,一念之下,無量金砂瞬間變成一條金索,她以為這裏會有牆壁,以金索插石壁中,會減緩下墜之勢。

可金索卻垂了下來,沒有石壁!

為什麽沒有石壁?!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可惡!她仍在空中往下掉落,她咬牙回手,又将金索甩向另一邊,結果金索再次無力垂下。

怎麽回事!

說着慢,其實整個過程快到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仍在下墜,那種馬上砸落的恐懼感,讓她一咬牙,扭身将金索化為一只彈簧,一會砸到地上時,或許能以彈簧作為緩沖,減緩沖擊力,也許能活下來,不過就算活下來,這只手臂也廢了。

就在她閉目,在一片漆黑中,等着最後一擊時。

洞裏的光,突然亮了。

一只手出現在她身後,将她摟住,當手放在她身上時,她下墜的沖勢一下子沒了,她像飄在空中一樣,回過身。

輕得像一片雲,感覺好舒服,像回家一樣。

眼前有了亮光之後,她看向周圍,沒想到這裏……竟然是墓地。

墓地的上方,原來就在小時兩人講故事的地方。

她立即回頭,只見剛才她怎麽喚都不出來的秦輕揚,此時出現在了她身後。

秦輕揚原本的袍子在光剛亮起時,漆黑一片,冒着黑煙,他臉色是猙獰扭曲着,身上一股濃郁的陰邪氣息四下散開。

臉色泛青,瞳孔也完全被黑色取代,能被人稱作大詭,絕不是空穴來風的事,這些詭憤怒的時候,身上的詭氣有如無數黑蛇亂舞,宛若一頭驚天的大詭邪。

在人眼中暴虐而邪惡。

在詭物陷入執念憤怒時,滿腦子想得都是将她埋于此地,永遠陪着他。

可剛才黑暗中看到她關心鏡子的樣子,看到她到處尋找,呼喚他的樣子。

看到鏡子掉進洞裏,她毫不猶豫的跳下洞抓取,看着她在半空掙紮求生,看到她放棄生命……

她願意為自己放棄生命……

有那一瞬間,他的心突然一亮,他心軟了,墓裏的光也随着他心境亮起。

他原本臉上猙獰之色慢慢緩和下來,也不再發青,而是變得蒼白,他恢複了以住的面容。

身上的袍子也慢慢的由黑轉白。

只是一雙眼睛,依然赤紅,他摟着她,低頭看着她。

夏櫻剛見到他時吓了一跳,但看他很快恢複原樣,她又放心下來,在他變得正常後,她已經來不及問他發生了什麽事。,

而是立刻捏住他手臂,急着道:“輕揚!”

“你快走!國師已經發現你了,在外面布下了七星北鬥九龍奪煞大陣!這個大陣連九級巫詭都能一招滅殺,九級巫詭可是僅次于大詭的存在,你看,這是我揀到的陣盤,你快離開這裏,莫要入了他的陷阱和圈套……”

只要他跑了,國師問她,她咬死不說,死無對證。

可眼前的這個詭物聽到大陣,卻無動于衷,根本不管國師,陷阱還是圈套,還有什麽七星北鬥九蟲狗陣,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裏。

他雙目只盯着她看,看她是不是對自己一片誠心,看她是不是在騙自己……

直到看到她真心的眼神,急切也不似作僞後。

他赤目的雙目才最終慢慢變了回來,又成了那副谪仙般的模樣,摟着她在空中向墓地落下來。

他暫時信了她,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但他還是威脅,狠狠地威脅,他道:“夏櫻,若你有一日敢負我,騙我,殺我,背叛我,我定要讓你生生世世,恨我!”

可在夏櫻看來,這是哪兒跟哪兒啊?她什麽時候負他,騙他,殺他,背叛他了?

再說,外面有國師虎視眈眈,他在這兒跟她講什麽言情故事呢?趕緊逃啊!

她咬牙剛要說:“你……”你又不聽話了,又在發瘋了。

就見他手緊緊地捏着她的細腰,往自己腰上一貫,低頭對着那微微張開的寶石紅櫻唇,狠狠吻了進去。

“唔……”

就在此時。

石堆不遠處的小路上,正站着三人,前面的人,手裏正拿着一只玉鏡,只見玉鏡上映出了模糊的畫面。

看着畫面,那個人細長的眼睛慢慢高興地眯起來,嘴角一下子咧開了,他微笑道:“呵呵……”

“詭仙,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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