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長姐難為3

長姐難為3

紀櫻坐在床邊, 手裏拿着繃子,很專注地盯着手上的絲絹看。

手中針線沒有停過,她箱子裏繡線帶得不多, 挑了好幾種線後, 最後決定繡一只初荷,初荷只需用到白線和粉線,以及一點綠線, 她要繡出粉紅的過渡色,由白到粉,過渡的最好能達到一眼驚豔的程度與感覺。

用現代的話說,叫頂級配色。

她還喜歡撞色的繡品。

就是要讓畫面有沖擊感, 沖擊力,讓人一看到後就被牢牢吸引,就想買。

她現在要繡的就是一只非常嫩的初荷, 要達到她想要的那種意境感, 需要配出很粉嫩的線, 很淺的粉色過渡, 最後加一點胭脂色粉線。

畢竟初荷, 講究的就是純潔,幹淨。

其實繡花技巧她已經練得不錯了,本身有繪畫功底,畫中的明暗法, 色彩調子她都是懂一些。

技法上她學得也大差不差,畢竟從小時候到現在,十多年了, 至少她想要什麽樣子能繡出來。

但是,天外有天, 人外有人,她自知,自己并不是繡技頂尖的繡娘。

她也不想做頂尖的繡娘。

繡活太辛苦,沒打算當終身事業幹。

她的繡技只能算中上,當然,放到現代那是随便亂殺的水平,但在這個時代,女性賺錢的技能本來就很少,繡技就是其中一項,有的女人甚至繡了幾十年,技術爐火純青,天賦絕倫,她當然比不上。

她只是練門手藝傍身,将來沒錢餓不死,不過後來發現,比起繡花,賣繡樣更賺錢,她腦中的繡樣應有盡有。

以前畫展她經常看,什麽風格都了解一二,還幫朋友裝修過展廳呢。

無論是中日韓美歐,宮廷的還是鄉土的,人物還是風景,古還是今,她腦子都有印象,裏面裝着可是一個互聯網時代的東西,幾乎可以說,每天做個夢都能想起幾個樣子來。

加上她的技術也不差,可以達到她想要的效果,繡一個花樣出來,能賺到別人繡四五幅的錢。

繡好拿給畫坊的人看,她要的也不貴,對方覺得不錯就會買下來,如果不買,她會賣給別的繡坊,錢就讓別的繡坊賺了,像繡坊裏的行家,眼睛毒得很,繡樣兒是不是新的,能不能賣出來,瞧一眼就知道了。

她本來打算去京城賣繡樣兒存錢還債。

現在有了金手指,她倒是不用急了,她慢慢地梳理着手中的極淺的粉線,她要繡的初荷,花瓣她都畫好了,極美,似開未開,其中有兩三瓣輕輕張開,花下面部分都是白色,只有花瓣尖處一點過渡的粉,最為驚豔,要繡出那種讓人心尖顫的嫩粉色。

而且這粉要從白,到極淺的粉,再到稍微胭脂一點的粉,最後點到為止,這個顏色得把握好。

這支初荷的花梗淺綠色一彎,整個繡品,腦子裏想要的樣子就是幹淨,極致的幹淨,一支荷,一點粉,一點綠,大片留白,這種色彩的變化,幹淨到驚豔,讓人看了就想買。

之所以畫這個,是因為這種花樣特別适合做紗扇的扇面,今年夏天京城那邊就流行這種幹淨的小荷圖扇面,她之所以面對一千兩債務沒有慌,是因為她确實有賺錢的方法,她可以畫十幾種荷花的花樣,然後找幾位繡娘快速繡出一堆扇面,拿出去賣。

不賣繡工,只賣個樣子,一個夏天怎麽也能賺個二百多兩,別問她怎麽知道,為湊小弟的學費,她賣過幾次,賺夠科考的幾十兩銀後,她立馬收手了,因為家裏無人,她一個女子又帶着幼弟,好在那時幼弟十二歲了,又是學子,一直沒出什麽事,但她仍察覺到自己被不少人盯上了。

好在小弟不久後就考上了秀才,這些盯着的人才縮了回去,但是最後還是出事了,但那是小弟沒了之後的事。

這買賣可以做,但她一個人做不了。

在古代,沒有靠山,無人護着,賺再多的錢都不要開心,因為這些錢今天是你的,明天被誰拿走,都是不知道的事。

悶聲才叫發財,被人知道的發財,那不叫發財,那叫滅門之禍。

她只賺了幾十兩就被人盯上了。

所以這一世,她要低調些,和小弟兩人的安全才最重要,在小弟沒有考上舉人前,她不敢輕舉妄動。

在這個時代沒有家族庇護,孤身寡人想闖出名堂很難,剛冒頭就會人被打壓,男人出頭都難。

女人更是地獄級難度!這個時代對女性的打壓無處不在,男性上面有階級的大石壓着,他們沖不上去。

而女性上面不但有階級,還有男人。

不過,她也只求好好活着,不想改變什麽,現在有了金手指後,她身心放松下來,不用再冒風險了,這些銀子足夠解決她和小弟的溫飽問題,還有弟弟的學費。

只是京城那邊物價很高,生活費也高,小弟的束脩也很貴,學堂人情往來都要錢,想靠這些錢大富大貴是不可能了,她和小弟兩人小門小戶的,關上門省着些足夠用了。

聽見裴衍恒的随從在門外詢問。

她才從繡品上回過神來,自然不會将心裏想的告訴他,只道:“……閣下說笑了,我與小弟欠了你家世子一千兩銀子,哪有時間出去游耍,我得在屋子裏多繡些繡品出來,賣了之後,好還世子的銀子,實在忙得很,就不去外面喝茶聽書了……”

她話說的輕柔,不急不緩,手中的針線也一下下悠然自在的穿行,有理有據地打發對方。

可對方并不買帳,也不肯走。

紀櫻也不急,她坐的地方離窗戶近,光線好,時不時有風吹來,她還能間隙望一眼窗外,除了看到甲板上的人,還能看到海面,做繡活最傷眼睛,所以她很保護自己的眼睛,繡一會就要往遠處望一望。

她這一通拒絕的話,可把門口的随從的嘴給堵住了,她可以這麽說,但随從怎麽向上頭交差啊,于是他仍在門口站着,賠着笑臉。

“紀姑娘,紀小童生,這俗話說,做活做事,得勞逸結合,姑娘老這樣坐着繡樣兒,對身體不好,得時常起來活動,走動走動……”

紀櫻捏着針的手頓了下,她懂了。

這是想請自己出去走動呢,她想怼他,出去幹什麽?讓你家世子再碰瓷一下嗎?

不過她心裏也知道,這個随從如果請不到她,出去就要挨罵了。

她又繡了兩針,在這個時代,平民不好混,奴才更不好做,就連書寧這樣的寒門之子,科考難度對他而言也是極其殘酷的,是能丢命的。

她體諒這随從不易。

再說對方是親王世子,她所謂的骨氣,只能在重要時刻冷不丁來一下,還能讓人刮目相看,但時時都帶着這個骨氣,多來幾次人家就不是高看你,而是想折斷了。

有骨氣的前提是,她想好好活着,不是為了骨氣而骨氣。

自然也不想徹底惹惱了權貴,畢竟人家只要擡擡小手指,就能滅了她和書寧,于是她想了想,退了一步道:“……我就不出去了,手裏的繡活兒不少,京城花銷大,得多繡一些,存些銀錢……閣下帶書寧去吧,他喜歡聽書。”

她可以不出去,但書寧畢竟是個小孩子,已經在艙裏坐了兩天了,紀櫻很憐惜這小東西,讀書累了他就乖乖地趴在窗戶往外看,睜着一雙大眼睛,可憐兮兮的。

“阿姐,書寧不去,書寧要留下來讀書,書寧不喜歡聽書。”紀書寧聽到後,頭搖得像撥浪鼓,口是心非道。

紀櫻撇了小弟一眼,他喜歡不喜歡聽書,她還能不知道?

她放下手裏棚子,從袖子裏取了幾十文錢,然後招了書寧過來,将銅錢裝到一只繡了竹葉的小荷包裏,給他挂在腰上。

瞥了他一眼,囑咐道:“這是茶錢,去茶館聽書吧,聽聽故事,多長見聞。”

“去吧。”終究是個孩子,到底還是想聽書的,紀櫻再三勸說之後,他才扭着小身子問了句:“阿姐不去嗎?”

“阿姐等你聽完書回來,講給阿姐聽。”紀櫻笑着說。

她想得明白。

沒必要讓書寧陪自己在房間裏待着,躲那世子有什麽用呢,倘若他真想對付她們姐弟兩,躲哪裏都沒用。

烏須見紀櫻肯讓紀書寧出來,他臉上頓時露出大大的笑容。

心道這姑娘當真書香門第世家出身,冰雪聰明得很,她雖然不出來,但讓小弟出來了,随從也算是能跟世子交差了,免了責罰,世子也不至于大怒。

再說了,她要是真的跟世子爺對着幹,那場面多難看。

顧着爺臉面,給個臺階,才是生存之道。

這是個聰明姑娘。

他趕緊讨好地要拉着紀書寧的手,帶他到甲板上的茶館裏喝茶聽書。

紀書寧把手一背,根本不給他拉,他因為撞到了人,把玉佩給撞掉了,害姐姐賠了銀子,知道是自己的錯連累了姐姐,所以這兩日行路越發的小心,每一步都走得很穩,生怕撞到了人。

待到随從烏須抄着手将紀書寧帶去茶館。

紀櫻才收回視線,默不作聲地卷起粉線,繼續繡起來。

船艙茶館裏。

裴衍恒坐在最前面,那是聽書最好的位置,正對着說書臺子,他的護衛分布在四周。

除了這張桌子無人坐,其它桌子坐滿了人,大家吃着瓜果,喝着茶,聽着書,時不時的吆喝兩聲好!

裴衍恒正倚着桌子,心不在焉地聽着臺上的說書先生講着:“……青史幾行姓名,北芒無量荒丘,前人撒種後人收,無非龍争虎鬥!話本到這裏講完了。下面,我們講講金榜題名的故事,這一回書,青雲會,講得是趕考的書生許青雲……”

烏須将書寧帶到了世子這桌,書寧一聽到說書,就直了眼,自己尋了最遠的凳子坐下來,手放在腿上,就一動不動地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臺上眉飛色舞的說書先生。

裴衍恒瞥了他一眼。

知道烏須回來了,他又回頭望去,卻沒望見那道婀娜的身影。

身後只有烏須這人高馬大的東西。

烏須生怕世子發火,趕緊湊上前悄聲說了幾句話。

裴衍恒聽完後換了個姿勢,目光再次落在不遠處小書呆身上。

看着他身上的袍子,十歲的紀書寧穿得是粗布白袍,雖然是普通棉袍,但做的很是用心,一看便知漿洗過很多次,布料柔軟,有磨損的痕跡,但是沒有一點污漬,幹淨整潔,領口和袖口用得是灰色棉布封邊,把這個小書呆襯得一臉素雅可愛,就連頭上的發髻綁帶,也是同色灰色綁帶,綁帶垂下處,還繡着三兩片淺綠色竹葉,看起來鮮嫩可愛。

這絕對是家裏人給做的,還做得很用心。

腰帶上面挂着一只線綠色小荷包,荷包上也繡着竹葉,與發帶竹葉是一套的。

這小書呆走出去,人家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家裏人的心頭寶,頭從到腳收拾的幹幹淨淨,是個有家人愛護的小童生,就不會随意欺負他了。

裴衍恒看了幾眼後,他拿起扇柄,掠過桌上擺着一溜果子,糕點,鹿肉幹,最後将那盤花生推到小書呆面前,給他吃。

誰知道小書呆根本不理他,眼睛眨也不眨地一心看着臺上。

跟他那姐姐一個樣,倔得很。

裴衍恒坐了會,又望了眼那女子的心頭肉,最後坐不住了,他撫開衣袍起身,手一擺,讓護衛看着點桌子上聽書入迷的小書呆。

轉身帶着烏須出去了。

紀櫻在艙房裏繡着初荷,望着窗外河景。

這條大運河是去京城的必經之路,四周不時有船只穿梭,已經過了兩日,再過一日就要到京城了。

她又打開金手指試了試,只能翻開一頁。

第二頁怎麽翻呢?第二頁肯定也是好東西,她有些期待。

她坐在床邊,正心不在焉地繡着。

外面傳來敲門聲,她起身開門,門外站着的不是聽書回來的小弟,而是裴世子,裴衍恒,以及他的随從烏須。

紀櫻不見小弟,臉色一變。

烏須在後面趕緊解釋道:“紀姑娘不必擔心,紀小童生正在茶館聽書呢,聽得可入神了,我們世子派人看着,不會有事的。”

紀櫻這才心下一定,看了眼面前這位一直盯着她的世子,他身着炫麗華服緞袍 ,袖口滿是精致金紋,腰間再次系上了一塊上品雕花玉佩,下面墜着淺藍色流蘇,雪白衣領盡顯少年英氣。

這就是這個年代的王公世子,她無言地行了下禮,“見過世子爺。”

這位親王世子,背着手懶洋洋道:“……聽說你擅刺繡?”

“幼時學過,不算精通。”

裴衍恒站在門口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還是身後的烏須見世子不悅,他趕緊道:“紀姑娘,這船艙通道窄,氣味可不好聞,還是請我們進去坐坐吧。”

人都到門口了,不請也不行了。

她只好道:“兩位,請進。”

裴世子這才哼了一聲,瞥了她一眼,傲慢地擡腳走了進來。

中等艙房間小,紀櫻和小弟住剛剛好,外人進來,空間瞬間逼仄起來,有些轉不開身了。

好在烏須有眼色,在門口站着沒進來,守着門。

裴世子皺眉頭瞧了眼房間,真夠寒酸的。

又看向地上放的小桌子,桌子上有四書五經,和書寧習字用的筆墨紙硯,筆墨紙硯也都是市面上最便宜的,甚至硯臺都不是買的,是紀櫻在家後院山腳揀到的一塊奇石,找人幫忙打磨了下,給制成硯臺模子,自己做的雖然沒那麽精致,但這塊奇石樣子頗為奇趣,還很少見。

裴衍恒多看了一眼。

他又踱到床邊,見到了繡棚,上面是紀櫻繡的兩瓣初荷,他來了興致伸手拿起來,想仔細觀賞一番。

紀櫻急忙從他手中将繡了一半的棚子收了起來,匆忙間,手指還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碰到時,紀櫻動作突然頓了下。

視線右下角的金手指竟然閃動起來,片刻,她動作自然地将布蒙上了,跟着解釋道:“世子,這棚子上有針,民女收起來,免得紮到世子的手。”

這解釋雖然合情合理。

但是,裴衍恒都将東西拿在手裏了,被她一下子奪走,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瞪着他。

好大的膽子!這個女子!竟然從他手裏奪東西?

他望着面前這個身段柔美,說話輕聲細語,看似很溫柔的少女,其實她一點也不客氣,哪有對自己的半分尊重?

他心頭開始冒火,但看着她莫名地又忍了忍。

他将手裏扇子展開,扇了扇,去了去火氣,問道:“聽說,你變賣家當,帶着弟弟要去京城求學?”

“……可有落腳地啊?本世子在京城還有處青瓦白牆的小宅院,環境幽靜,房間雅致,可以借與你住……”不要房錢。

結果話還沒說完,面前的女子就打斷他道:“多謝世子美意,但住處就不勞世子爺挂心了,我與弟弟已經有了去處。”

見她一口拒絕,裴世子眉頭一皺,“哦?有去處了?去哪裏?”他目光凝視着她,倒是忘記了打聽……難道京城裏她還有什麽未婚夫不成?

她合情合理道:“父親生前有一好友,在京城為官……”其它沒有多說,點到為止。

只是想告訴這位世子,她和弟弟是有人接收的,不是什麽漂泊無依之人。

重生一次,紀櫻仍帶着弟弟去京城是有原因的,因上一世父親好友給弟弟尋到了名師,小弟才能在三年內考上秀才。

要是靠她自己,京城人生地不熟,她倒是想給小弟張羅位好老師,可連拜的廟門朝哪開都不知道,沒有人脈,求學都是極困難的事,拜師需要有人引薦才行,所以哪怕京城的花銷大,紀櫻也得去。

世子聽了,像聽笑話一樣,不悅地“哼”了一聲,“那你倒說說,他是什麽官銜,幾品京官?”

紀櫻不作聲了,她并不想将父親好友的底細說出來。

可就算她不說,裴世子也猜到了,能和她父親是好友,定是家境普通的學子。

那就不是國子監的監生,能在京城為官,這麽多年沒外放,八成是個窮翰林。

她帶着弟弟投奔過去,人家能待見她們嗎?多少翰林買不起宅子,在東城的胡同裏租房子呢,非得去撞一鼻子灰……

“……我之前說的話,現在依然算數,你弟弟進應天書院的事,我可以幫他舉薦,應天書院有我的老師,只要我跟……”裴衍恒扇着扇子極有自信地說着……

在京城除了國子監,最出名的就是應天書院了,國子監是權貴,那應天書院就是清流。是京城裏僅次于國子監的存在,她弟弟一個小小童生,能進應天書院,換一般人都得嗑着頭感謝他。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話一出,紀櫻神情淡淡的,并不為所動。

紀櫻當然知道進應天學院的好處,以後不用再四處求爺爺告奶奶拜師了,學院裏有一群名師,可以随時請教。

平民學子就麻煩的多,考秀才要找一位秀才老師,考舉人還要拜一位舉人或進士作老師求指導,這對這寒門學子來說極為困難,名師難尋,要看機緣……

但若進了書院,資質只要不是太差,考舉人是板上釘釘的事。

但紀櫻還是想跟上一世一樣,去拜訪父親友人,經父親友人介紹,讓小弟進好友的私塾,那位老師教得也很好,他後來也進了應天學院教書。

小弟上一世就是跟着這位老師學習,待小弟考上秀才,自然而然地可以随這位老師進應天學院學習,根本不用這位世子舉薦。

而且,紀櫻從沒要求小弟考完舉人考進士 ,考完進士做大官,做了高官進內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飛黃騰達有的沒的,她沒有,她也不想。

一是小弟身體不好,不能過度勞累,能考上秀才紀櫻就很滿足了,秀才也可以庇護她這姐姐一二,如果幸運考上舉人就更好了,進士她連想都沒想過,考上舉人無論小弟教書,還是在地方上讨個一官半職,做個小縣令也很好,管一方水土服務百姓人家,平穩生活,她跟着弟弟也就安穩無憂了。

對小弟要求不高,所以也不強求。

她道:“……父親友人信上已經答應父親,會幫小弟介紹老師,民女替小弟謝過世子,辜負了世子的美意。”

這話聽得裴衍恒心頭火大!

她怎麽敢?一連拒絕了兩次!

裴衍恒臉色都變了,少年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情緒,不高興便立刻神色陰沉了下來,盯着面前這個不識好歹的少女看。

她是不是覺得自己拿她沒辦法?信不信他随便登門拜訪一次,她口裏那所謂的父親友人,連幫都不敢幫她!

到時她和弟弟在京城裏舉目無親,還不是得求到他這裏來?

見世子臉色陰沉下來,站在門邊一直瞧着的烏須心中一凜,好家夥!

這個不要命的小姑奶奶啊!她到底是初入江湖?還是真的吃了雄心豹子膽!

怎麽敢這麽下世子爺的面子啊?

她到底知不知道面前站着的人是誰啊!

親王世子啊!

她一個小小平民,一連拒絕世子兩回……就算不願意,至少答應一個,給世子點面子嘛,世子的好意全部bia叽掉地上了。

她這是想幹嘛,想要跟世子對着幹?

真是活膩歪了。

她大概不知道,世子要想得到她,分分鐘下面的人能給世子出百八十個主意,還個個好用,世子之所以願意這麽遷就她,還不是因為世子年紀尚輕,沒有什麽經驗,估計一心動,就想與她親近些。

天知道他跟着世子這麽久,從來沒見世子幫任何女子忙的,看看現在,巴巴地又是把自己院子讓出來給人住,又是願意給她弟弟舉薦,天啊,這麽麻煩還要求人的事情,他家世子從來不屑去幹,也沒幹過!

主動送上去,結果人家一點不領情,一點兒都不給世子顏面。

這世子能願意嗎?能不生氣嗎?

紀櫻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可她并不想與權貴拉拉扯扯,因為沒意義,他還能娶她咋的?根本不可能,她又不為妾,繼續纏着只是浪費時間罷了,不如幹脆一點。

但現在的情況就是幹脆不了,只能在這兒拉扯。

同時她又想到金手指,剛才取棚子時,金手指對這個世子,有反應了!

難道金手指的開啓與翻頁,是跟這位世子有關?

她想知道金手指是不是遇到這個世子爺後,才起了變化。

兩相權衡下,也就不好把話說絕了,于是最後還是加了一句:“……世子爺的好意,民女與小弟心領了,待民女與小弟在京城安頓下來,世子若有空,民女願掃榻相迎,到時定然整治一桌好酒好菜,招待世子爺,答謝世子爺……”

這臺階算是給他了。

果然,聽到她這麽說,裴衍恒陰沉的臉色終于緩和了。

年輕的臉龐露出一絲愉悅,但很快又收斂了起來,板臉道:“做客……當然可以。”

随即又道:“可你要記住,這可是你邀請本世子,日後本世子随時上門叨擾時,你不得将本世子拒之門外……”

紀櫻:……

她什麽時候說過他可以随意上門叨擾了?

……

第三日午後,商船終于到達離京城最近的碼頭。

紀櫻背着筐簍,拉着小弟的手,提着箱子,再次來到了這處陌生又熟悉的京城地界。

碼頭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搬貨的,有叫賣聲,熱火朝天,一切仍是多年前她初來此地的樣子。

她随着船上的人群,慢慢走下商船。

紀書寧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依賴的地拉着姐姐的手,極其聽話的跟着姐姐往船下走。

碼頭不遠處有幾輛馬車停靠在那裏,都是拉客的。

其中有輛馬車,一看就是接貴人的車,還是皇親國戚品級階層。

因為車四個輪子,拴了四匹馬,使用金辂漆皮雕刻面飾,佩青色流蘇,那馬車大的……根本就不是馬車,簡直就是一個移動的房間,裏面就像房子一樣,什麽都有。

紀櫻只看了一眼,就在人群裏拉着小弟,悄悄地,快速地繞開了那邊排場之大的車子,去到另一邊,那邊有許多簡陋的小馬車,她随便找了一輛給了錢,匆匆地将小弟抱上馬車,她拎着箱子,頭一低,鑽進車裏。

“師傅,去京城,快走。”

“好咧!”馬夫很快調轉車頭,像京城駛去。

坐在皇家排場馬車上,裴衍恒親眼見少女,跟作賊似的去了另一邊,還寵溺地将弟弟抱起來,抱到車上。

他不由地一陣眼酸,跟随從道:“……他弟弟十歲了,竟然還上不了馬車?說出去能笑掉牙,還需要她抱來抱去,成何體統!”

旁邊的烏須趕緊道:“就是,男女授受不親,怎可亂了綱常,不過世子爺,我看那紀家小書呆長得還小,馬夫也沒放車梯,以他的身高估計爬不上馬車,紀姑娘可不得幫個忙……”

嘴上這麽說,他心裏卻道,世子哎,那是人家親弟弟,把幼弟抱上馬車,在官家少見,在農家這不就是稀疏平常的事嗎?

裴衍恒狠狠瞪了他一眼,氣鼓鼓道:“你給我找人盯着,看她們在哪兒落腳,如果有不長眼的,就敲打敲打……”

“是,世子,放心吧,你的人,沒人敢動!”

裴世子這才将簾子放了下來。

馬車的輪子很快滾動起來。

……

紀櫻在京城住過幾年。

上次來的時候,她沒有找住處,而是先去父親好友家裏拜訪,大包小包還帶着行李箱子,很是狼狽,一時又找不到合适的住處,只好在父親友人家中住了幾日,父親友人夫妻倆生了兩子一女,本來租賃的就是個小院子,房間不多,她和弟弟要住下來,就要跟人家的兒女擠在一起。

這十分尴尬,父親友人很好,但到底惹了人家妻女嫌棄。

所以這一次紀櫻有經驗了,畢竟這裏住過多年,哪裏的房價低,房租便宜她心裏有數,畢竟踩過那麽多坑。

這回她直奔書寧上一世老師住的那個胡同,打算在那邊直接租個房子,這樣以後書寧再去私塾上學,早上就可以多睡一會兒,因為走幾步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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