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長姐難為5
長姐難為5
紀櫻金手指第二頁。
紫羊仙乳。
這是什麽?
牛奶嗎?紀櫻沒弄懂什麽是紫羊仙乳, 有什麽東西叫仙乳嗎?
不過不妨礙她食用,一天只有一勺的量,不是液體, 是冰淇淋球, 雪白,帶着紫色的氣,不錯, 剛取出來時,它還微微冒着氣,渺渺而起,紫氣氤氲。
很是神奇!
拿出來後, 屋子裏香味四溢。
這個仙乳,只要添加一點點,食物就會很香, 紀櫻嘗試着用仙乳做點心, 揉進面裏, 煮米飯, 煮粥, 炖魚,熬湯,真的只需要放一點點,飯菜就會立即變得鮮美, 很香,滋味無窮。
它可以兌水,把奶球放進懷子裏倒進一杯水, 化開後比牛奶濃郁,有點像淡奶油, 裏面放進各種水果,當水果撈吃很香甜。
吃一次就忘不掉。
但如今這個時代,水果太少了,平日紀櫻用來它來調味,這時候的調味料有限,仙乳又香,做飯她習慣性放一點。
只要放一點點紫羊仙乳球,烙出的餅油滋滋的,酥脆噴香。
用一點點仙乳炖魚,那湯就是奶白色,魚肉香嫩滑軟,要多香有多香,又嫩又爽口,好吃的能把舌頭吞進去了。
哪怕炖個白豆腐,只要放一點仙乳,那豆腐嫩得,一咬下去,滑的像奶凍一樣,滿口都是鮮香氣。
可以說,萬物皆可放仙乳。
雖然不是銀子,但改善了生活,紀櫻也挺滿意的,她本就想給書寧好好補補身體,有了這個仙乳後,無論做什麽飯都會加一點進去,只要加一些,書寧就特別愛吃。
食欲大增。
住進宅子半月有餘,書寧他就長肉肉了,臉蛋微微鼓起,看起來很是可愛。
自從一大一小兩人每天飯菜吃一勺紫羊仙乳後,皮膚明顯變得又白又嫩,還泛着光。
紀櫻大概猜到這仙乳應該是頂級的滋養類的珍品?
上一世,紀櫻一個少女帶着個幼弟,手中又沒有銀兩,平日自顧不暇,拼命刺繡,整日腦子裏想着都是怎麽賺錢,對書寧諸多疏忽。
導致後來他身體一直不好。
這一世,紀櫻對待書寧,萬分小心。
書寧已經進了書塾。
紀書寧小小的人,經歷喪父家變,跟着姐姐一路漂泊來到京城,雖說安定下來,也拜到舉人老師,但能不能融入京城的學子圈,也是紀櫻比較擔心的事。
所以從一搬過來,紀櫻就開始準備了。
小弟是第一次來京城的書塾,難免不習慣,她怕書寧因為窮,而被京城學堂的學子看輕,受欺負,所以一搬來,她就去書塾觀望,細心觀察那些學子。
他們用什麽,她就給書寧準備什麽,上一世她手裏銀錢緊張,也沒在意這些,買的都是最便宜的。
誰知道京城裏書塾學子也是攀比的,攀比心極嚴重。
穿着什麽料子的衣裳,用的什麽書箱,打開書箱裏的筆墨紙硯都是哪個名家,哪家店裏的,甚至頭上戴的,腳上穿的……比來比去。
京城的學子不同地方學子,畢竟地方學子窮得較多,京城富的多,攀比風氣嚴重。
她上一世經常搬家,被賺錢和日常瑣事所累,沒有在意這些點,小弟也向來懂事乖巧,學堂回來從來不多說。
但後來想想,來了京城後,小弟肉眼可見的瘦,怎麽吃都胖不起來,十三歲的時候雖然長個了,但整個身子骨在衣服裏空空蕩蕩,他學習很刻苦,也不快樂,還總生病。
等到小弟不在了,這些點點滴滴的事才湧上心頭。
紀櫻那個後悔啊!
她怎麽會沒想到呢?一個小地方學子進入京城學子圈,哪有那麽容易!
他背着最差的竹皮箱,用着最土氣的筆墨紙硯,穿着也是舊衣,手裏更沒有什麽錢交際,妥妥被欺負的對象。
她怎麽就沒想到這些!
估計被嘲笑,排擠,孤立,小弟這些都經歷過,就算後來她有些察覺,也無可奈何,時間太久了……
不過重來一世。
她不會再讓這些事情發生了。
剛搬來,她會去書塾附近觀察京城書塾學子作派。
看他們背得什麽書箱,用得什麽文房四寶,穿得什麽制式的衣袍 ,戴什麽發飾,然後在小弟去書塾前,她就一一準備好了。
不說衣食住行頂尖頂配,至少給小弟打扮的不紮眼,大家什麽樣子,小弟就什麽樣子,比較好融入。
地方的讀書人生活苦,他們的書箱大多用竹、藤編織,較輕便宜。
但京城書塾的學子不是,他們背的書箱是木制,用各種木料制成,裏面有很多小匣子,很是精致。
她立即找附近的木匠給小弟也訂了一個,雖然價格不便宜,但是這個時候的木匠手藝極巧,做的木箱又輕又結實,模樣還好看,可以手提,還可以背在身上,箱子裏還有許多小抽屜,可以放置筆墨紙硯書本等。
上一世她給書寧買的是最便宜的竹條書箱,現在想想,她後悔極了。
還有筆墨紙硯,京城這邊對比地方還貴三成,但為了書寧進書塾不被京城學子嘲笑,她面不改色進了書肆,挑了一套風趣雅致的讓店家包好,各種做工精致的毛筆也選了幾支。
絕不讓小弟在衣食住行上,受其它學子半點嘲笑。
這段時間置辦東西花了不少錢,好在金手指每天五兩銀子,十天就有五十兩。
她手裏有還有近百兩。
她毫不吝啬地給書寧置辦了。
衣服鞋子也讓布坊的人按書塾學子的樣式趕制出三套,待到父親好友鄭玉和帶着小弟去拜師。
小弟穿得體面,正式在京城書塾圈子裏待下來,頭幾天她細心觀察着,發現小弟狀态良好,沒有不開心,每天下學回來,都是沖進宅子裏,叫着阿姐阿姐,沖過來,很是快樂的樣子。
她時不時還會用仙乳做些小零食,像餅幹,面果子,讓小弟分給書塾裏關系好的學子吃。
這樣一來二去,小弟竟然在書塾交到了好朋友,這可是上一世沒有的事。
她還時不時去布坊買些布匹,或切一些肉,隔三差五地送到書塾,家屬送師禮,都是書寧師娘接待。
一來二去,夫子也關照起書寧來,書寧與京城學子比,有很多東西都不懂,底子很薄,夫子以前呵訴過他,看書太少,這回沒有呵訴,反而給他幾本書,還允許他拿回家抄錄多多讀誦。
幾乎肉眼可見,紀書寧小書呆比上一世開朗多了,他每天背着小書箱走路去學堂,兩個好友家裏也住附近,三人一路說說笑笑。
明日端午,學堂過了午時,早早下學。
書寧小書呆帶了兩個書塾好友從學堂跑回來,因為離得近,幾步就到了。
大家都知道,所有書塾學生裏離書塾最近的小書呆家,今日不但他回來了,兩個學堂好友也跟他回來了。
兩個好友早上會背着書箱跑過來喚書寧一起上學,下學也要路過書寧家門口。
三人年歲相當,都是童生,平日形影不離。
書寧這一世有了夥伴,快樂多了。
這日,三人像三只小鵝一樣,下了學背着書箱你追我趕地撲棱回來了。
一進院子,就聞到香味兒。
怎麽能不香呢?明日就是端午,紀櫻正在院子裏給小書呆做好吃的。
她做了竹筒粽子,買來竹筒泡兩天,去掉苦澀味,然後将糯米紅豆,或紅棗,或小米,或花生,放進竹筒裏裏,再浸入仙乳兌的甜水。
她煮了一鍋,做了十幾根。
剛煮好,放進涼水中浸泡了一會。
三個小的下學回來,沖進院子時,小弟紀書寧背着箱子跑進來,“阿姐!我回來了!”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紀櫻,其它兩個小書童也跑得書箱東倒西歪,同樣三雙眼睛亮晶晶望着她。
這是三個小東西聞到粽子香味了!紀櫻向來大方,平時兩人來找小弟上學,她如果做了什麽好吃的,會給三人都塞點,讓他們路上吃。
在兩個小家夥眼裏,他們一個是小胖墩,一個是眉毛下拉的小囧娃,都覺得書寧的姐姐做的東西好好吃。
上次做的茯苓糕,一人一塊,雪白雪白,香噴噴,好吃到他們差點咬到舌頭。
又香又軟,清甜清甜,吃了好久他們都還能想到那種好吃的感覺。
所以這次書寧炫耀地跟好友說,阿姐今天做了粽子,竹筒粽子!把兩個好友饞的,下了學就都跑過來了。
三雙大眼睛,仰着頭渴望地望着紀櫻。
還穿着書生小袍子,紮着書生發髻,背着書生小木箱,看起來真可愛。
紀櫻看笑了,真是三個饞嘴的小饞貓。
紀櫻将廚房收拾的幹幹淨淨,她将做好的竹筒飯放到木盆裏,拿到樹下木桌上。
她找了木匠做了一套桌椅,還有矮一點的長桌,擺在樹下,方便書寧在樹下學習玩耍,長桌還可以當飯桌,天熱時,她和書寧兩人就在樹下吃飯。
三個小的就圍在長桌邊,個個手扶在桌前,趴在桌上,三個小腦袋一致地看着紀櫻。
只見紀櫻笑眯眯地将竹筒的上的繩子解開,将兩瓣竹子掀開一塊,露出裏面冰棒一樣的長條的糯米棒。
因泡過仙乳,糯米晶瑩剔透,中間點綴着豔色的紅豆,或者粉色的花生,或晶亮的紅棗,以及摻了棗兒的金黃小米。
一掀開竹子,那米香仿佛有一股靈氣一樣,香得人忍不住咽下口水。
“別急,一人一根,衛燈,你要吃哪一種?紅豆還是蜜棗?”紀櫻笑眯眯地低頭問其中那個小胖墩。
小胖墩咽了好大一口水:“要蜜棗,謝謝書寧姐姐。”
紀櫻沖他笑了一下,用一根竹枝将竹筒紅棗糯米棒插好,然後從竹筒上取下來,就像拿着一糯米冰棒一樣,在旁邊白糖碟子裏滾了一層糖霜,然後将竹筒粽子遞給他,“給,咬着吃吧。”
“哇!”衛燈小胖墩伸手接過來,香得他上去就是一大口,又香又甜,好好吃啊!比他娘做得還好吃。
旁邊小囧臉童七已經迫不及待,趴在桌子上:“我要紅豆,書寧姐姐,紅豆謝謝。”
紀櫻笑着将雪白糯米點綴着紅色紅豆那支,用竹枝穿起來,滾了白糖後,遞給他:“小七,給你,去吃吧。”
“謝謝姐姐。”這小囧童生拿到竹筒粽子,連書寧都省了,直接喊了紀櫻姐姐,一副給吃的就是他親姐的樣子。
最後輪到小書呆,他一點也不跟好友搶,在旁邊乖乖地等着,輪到他時,明顯有肉的小臉,仰起來讨好地看着阿姐,“阿姐,書寧也要……”
紀櫻對他唬了下臉,伸手刮了下他的小鼻子,然後笑道:“紀書寧小學子,你要吃什麽?”
小書呆一點也不摳,他甚是大方,早上上學,她說下午回來給他做竹筒粽吃,他立馬就把好友給帶來了,第一時間給好友分享。
“要吃花生小米粽。”書寧乖乖地趴挪到阿姐身邊,扒着桌上等阿姐給他穿粽子。
紀櫻也給他粽子上滾了一圈糖霜。
最後遞給他,“吃吧,吃完記得舀水漱口,吃甜的不漱口,牙要壞了,跟同學也說一聲。”
書寧趕緊接過來,乖乖地點頭應下來。
紀櫻擦幹淨手,見小弟沉迷吃粽子,她彎腰用手帕給小弟臉上額角的汗擦了擦,看着他眼睛亮晶晶地吃着糯米棒,站在她腿邊乖乖地任她擦着,她最後伸手摸了摸小弟的頭發。
望着小弟吃東西的乖模樣,紀櫻眼中寵溺之色溢于言表。
一邊看他吃,不時地幫他整一整袍子袖口,理理頭上的發飾,笑眯眯地看着小弟,百看不厭。
這一幕被站在門口的兩人看在眼中。
烏須見了也不得不感慨一句:“這紀家小娘子,對弟弟真的好的沒話說。”
別說他家主子愛看,就是他看着也羨慕啊。
直到三個孩子吃完,紛紛道別離開紀家。
紀櫻将人送到門口,才發現門口站着兩個人。
“世子爺?”裴衍恒?
他怎麽過來了?
紀櫻見到人愣了下,但很快伸手攬過小弟,她感覺到小弟不情願。
這可不行啊!再如何不情願,對面的可是世子,不得無理,否則挑出他們錯處罰一通,也夠她們姐弟喝一壺的。
她低聲道:“民女見過世子爺。”然後對旁邊不高興的小弟道:“書寧,還不見過世子爺?夫子是怎麽教導的?”
書寧到底聽姐姐的話,對着世子行禮道:“書寧見過世子,世子端午安康。”
裴衍恒站在門口打量這姐弟倆半天,這會兒見她跟自己說話,他微仰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邁着四方步,手背在身後。
斜眼看了她一眼,一臉的本世子屈尊降貴來你兒,算你燒了高香,本就該誠惶誠恐的接待。
“免禮,本世子今日有空,路過此地,特來看看紀書寧。”
紀櫻:……
路過?這胡同偏,她住得把邊更偏,何來路過。
不過,她望着眼前這個十七歲的世子,看樣子,他到底年紀小,說話喜歡別別扭扭。
她還未開口。
門口站着的世子,突然仰了下巴,眯着眼睛看她,似乎在看她神情,審視地對她道:“你讨厭本世子?”
這話怎麽說的,紀櫻聽了一頓,在這個年代,平民百姓誰敢說讨厭皇家的人,官大一級壓死人。
她立即摟着小弟道:“ 民女沒有讨厭世子大人!世子大人冤枉民女了。”
裴衍恒看她半天:“既然你不讨厭我……為何不請我進去呢?”
紀櫻:……
這位世子總是在該講禮貌的時候不講,不必守禮的時候守得足足的。
她當即帶着小弟側過身,讓出一大塊路:“……是民女失禮了,世子爺請進,小院簡陋,恐怠慢世子。”
裴衍恒路過紀櫻,板着臉:“貴府的待客之道,以及主家堵在門口不讓進的失禮之舉,真讓本世子印象深刻,本世子希望不要再有第三回了。”
說完,他便大搖大擺地帶着人進了宅子。
紀櫻摟着小弟:……
他可記仇啊。
烏須從後面過來,笑呵呵地将手裏提着的一盒螃蟹,打開給紀櫻看:“……紀姑娘,這是皇上今日賞下來的端午禮,八只浏陽湖螃蟹,個個肥得流油,我們世子特意帶過來,給姑娘和紀小童生嘗個鮮兒……”
這可是貢品,一般平民可吃不到。
紀櫻瞧了一眼,頓時凝視片刻,這大螃蟹肥得很,十字花捆法,殼厚腿粗。
在後世至少也要一百五一只。
這要是蒸着吃……做成蟹肉蒸蛋羹,加上仙乳,書寧得多愛吃啊!
說起來,書寧還沒見過這麽大的螃蟹!更沒吃過。
……
裴衍恒漫不經心地邁步進了這個小宅院。
心道,這也能叫院子?
屁大點地方,他目光從那三間半寒酸小房子,移到院子的桔子樹上,在周圍瞧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樹下……
他原本想來看看,這個帶着幼弟第一次來京城的女子,半月過去,她過得怎麽樣了。
原本挑剔出來一堆。
結果最後,他站在樹下沒說話。
他看到的是雖簡陋,但清掃的幹幹淨的院子,看到牆根下有個木架子,木架子上錯落有致地擺着各種花盆,已經澆了水,花草在陽光下開得燦爛,五顏六色。
還有樹下的椅子,矮木桌,桌子上放了一只陶罐,罐破了一角,上面插着一把花。
他是不懂什麽叫插花藝術,只覺得很好看。
用心了。
他不懂用心生活,但他知道這很美。
院角斜拉着一根麻繩,繩子上曬着洗好的小書呆的內衣和書生袍子,已經幹得差不多了,雪白松軟的布料正輕飄飄的随風搖擺。
不時能聞到幹淨衣服的氣息。
三間半房的正房門口,門開着,裏面挂着簾子,用木珠與細麻繩串着的門簾,隔一掌距離一顆珠子,簡易防蚊蟲,看起來叮叮當當卻沒有什麽聲音。
樹下一角還有個半大的水缸,缸裏養了兩條小魚,水面有三兩浮萍。
裴衍恒竟不知道這女子還有這樣的雅趣,養花草,又養魚。
這院雖小,雖窮酸,雖窘迫,可架不住裏面裏處處都是小巧思,連一壇子野花都透着股浪漫的趣味。
其實紀櫻沒想浪漫,這都是為了書寧,現在書寧開始正式跟舉人夫子學做詩了,考上童生後,就要考秀才,童生還能靠着死記硬背上榜,但秀才不同,要考的東西更多,其中就有詩賦,律詩,律賦的規矩嚴格,講究平仄,押韻。
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就學得會的,紀父也曾說過,書寧背誦方面不差,但學詩差了些,在詩賦上恐沒有什麽天分。
紀櫻也是被高考各種考試折磨過的人,如果詩賦方面不行,那就想盡辦法讓這弱項不拖後腿,只有多練,多想,多總結,直到練到四平八穩,練得有肌肉記憶了,練到誰也挑不出毛病。
畢竟大家都不是詩人,大多數人還是勤能補拙,再加一點靈感的。
于是她就布置了這些花啊草啊,樹啊,希望激發書寧靈感,看到這些花草樹木美景,能時不時來靈感吟詩一首。
裴衍恒看在眼裏,則是這個少女将這個小院打理的井井有條,過得好似還不賴。
紀櫻讓書寧去院子裏玩,她在後面整理了下雪色絹衫衣袖,然後微微一笑,從容走過去。
她倒是不怵這個少年世子,對方也不是什麽心狠手辣之輩,身上多少還有些少年人的稚嫩在的。
紀櫻目光落在他袍子上,這……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國子監的學子制服,好家夥,還在國子監上學呢?
“紀姑娘,這小院挺幽靜的。”烏須在旁邊道。
“還可以。”紀櫻随口應付。
見裴衍恒走到樹下矮桌前停下了,望着那盆裏的竹筒粽子不動彈。
雖然世子沒說話,卻掩蓋不了眼睛裏的渴望,看起來就跟剛才書寧的那兩個小友一樣,直直盯着看……這跟小孩子有什麽區別?
紀櫻撫了下袖子,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後邊的烏須,最後走過去笑着說:“世子可要嘗嘗?這是下午現做的竹筒粽子,我小弟最愛吃了……”
裴衍恒聽到她又說小弟,不禁收回視線,甩了下袖子,不情不願道:“你小弟愛吃的東西,本世子可未必愛吃。”
紀櫻真是哭笑不得,直想搖頭,這世子到底是怎麽養成這種性格,真是別扭的很。
她沒再說話,在旁邊洗了手後,從盆裏取出一只竹筒。
從容不迫地問:“世子喜歡紅棗,還是紅豆,還有小米與花生……”
裴衍恒聽到她這麽問,他又回過身,望向盆裏十來個竹筒。
“花生。”
紀櫻笑了笑,從裏面又挑出一個,然後在世子的視線裏,将竹筒上面的麻繩扯開,纖長的手指熟練地打開,露出裏面晶瑩剔透的粽子,顆顆如白玉,粉色的花生點綴其中,早就煮熟了,到嘴裏,一抿就化了。
香得站在後面的烏須使勁咽了下口水,他從來不知道粽子竟這麽香呢!
她像哄小弟和小弟友人一樣,也取了一根竹枝,将竹筒粽子穿過,然後從竹筒裏取出來,遞給世子。
只見世子這會也不矜持了,伸手接過來,左看右看,然後吃了一口,松軟略糍,噴香撲鼻,清爽不膩,甚至,入口即化,那濃濃的米香和花生的香氣還帶着淡淡奶香,緊接着他又吃了第二口,真香!
紀櫻回頭問烏須:“烏須大人喜歡什麽口味的?”
“哎喲!”烏須趕緊點頭哈腰道:“紀姑娘你可千萬別叫我大人了,我可擔不起,那就麻煩姑娘,給奴家一支紅豆味的。”
“姑娘這粽子做得真是一絕,在大門口我和世子就聞到了,香得很。”香得人走不動路啊,烏須笑呵呵道。
很快紀櫻也便串了一支紅豆粽子遞給烏須。
旁邊裴衍恒,斜眼眼盯着烏須,這奴才,竟然還吃上了。
烏須腆着臉接過了東西,他感受到了世子微刺的目光。
可誰讓這粽子這麽香呢?奴才也愛吃呢。
于是他急忙将手裏的螃蟹禮盒遞給紀櫻。
他道:“紀姑娘,世子這次來看望你,晚飯還未吃呢。”這句話出來,刺在臉上的目光瞬間不見了。
轉而落在紀櫻臉上。
紀櫻不露聲色地笑道:“既然如此,民女就整治一桌招待二位,只是民女做得多是家常飯,怕世子他吃不慣。”
“哎,吃得慣吃得怪,我們世子不挑食。”烏須一臉陪笑,趕緊道。
世子裴衍恒在旁邊不悅道:“誰說我不挑食?我又不是豬……”
紀櫻看了世子一眼,然後溫和一笑:“兩位請坐,稍等。”然後拿着肥螃蟹貢品往廚房去了。
她進廚房,說是整治一桌,當然不可能整治一桌了。
不過這個螃蟹可是好東西,可憐書寧九歲了,還沒吃過螃蟹,今天正好借着這個世子的禮,給書寧做個螃蟹羹吃。
随即她挽起袖子打開了盒子,将又肥又大的螃蟹取了出來,掂一掂特別沉。
在紀櫻廚房忙碌其間。
裴衍恒吃着粽子,坐在樹下椅子上望着廚房那抹窈窕身影,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他看着那小書呆從房間裏出來,跑進廚房裏,一大一小親密互動。
紀櫻手在處理着螃蟹,溫聲跟腿邊的書寧說着話。
坐在樹下,能聽到廚房裏一大一小兩人的說話聲。
“阿姐,這是什麽?”小書呆瞪大雙眼,好奇的望着那個六爪怪。
“這是螃蟹,今天阿姐給你做個螃蟹羹吃,好不好?”
“好。”
“書寧,門口有板凳,你去板凳上坐着,等阿姐弄好了我們就吃飯。”
“嗯,阿姐我陪你,我一邊做詩一邊陪你。”
“好啊,我們書寧真乖,那給阿姐做一首詩吧。”
随即那小書呆就用阿姐做了一首狗屁不通的詩,裴衍恒聽完就嗤的一聲,簡直毫無作詩天份,做的是什麽牛頭不對馬嘴的東西,就在他要嘲笑一聲時。
他聽到廚房裏忙碌的女子,很是贊賞地誇獎一番,她道:“阿寧啊,你可真是個小天才,真是姐姐的小寶貝,你今天比昨天進步了啊,只要天天練習,阿寧就會每天進步一點,水滴石穿,明天阿寧的詩一定會更好。”
“嗯!阿姐,阿寧以後會更努力,阿寧以要讓姐姐住大房子。”
紀櫻笑了:“……行,姐姐就等着阿寧的大房子哦,那阿寧再作一首詩吧,姐姐最願意聽阿寧作詩,就用這個螃蟹……”
裴衍恒坐在那怔怔地看着,聽着,他看着一大一小似玩笑,又似極認真的一對一話,那種溫馨感撲面而來。
小書呆雖然作的詩狗屁不通,但他卻越挫越勇,越誇越有勁兒,後面竟然真做出了一首還不錯的,雖然不算出彩,但竟然挑不出毛病來。
烏須自诩會看人,此時見了,心裏也只有一個想法,這姑娘生錯了地方,這要生在名門裏頭,可不得了啊。
難怪能引得沒開竅的世子,看了一眼又一眼。
世子是什麽人?那是親王的兒子,在宮裏來去自如,什麽女子沒見過,那麽多女子都沒能讓世子開竅,憑什麽一個小地方的窮家小女,被世子看上了?
肯定有其過人之處,如今烏須總算認可了。
這女子養這小書呆弟弟,養得是真好啊,小書呆也讨人喜歡,這女子,有相夫教子之能啊!
不過烏須不知道的是。
紀櫻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眼界之寬廣,見識的東西之多,這個世界的人連想都想不出來。
一個沒見識的窮困少女憑什麽吸引一個見多識廣的世子。
也許靠的也并不是烏須想的那些,當一個底層人士能吸引到高層人士時,底層人士所展現出來的東西,看着不多,但其背後內核之寬廣,也許是當時的人也不敢想象的。
紀櫻很快整治出來一桌。
明日端午節,她有備下一些食材,本來打算與小書呆一起過個幸福的端午節,買了不少東西。
不過今日世子過來,她也沒有吝啬,就取出來招待客人。
老醋花生一碟,鹵牛肉一盤,弄了一道魚頭豆腐湯,蒸了六只螃蟹。
剩下兩只做了蟹肉蒸蛋。
還取了自己腌制的白玉蘿蔔,方方正正碼得像金字塔一樣,疊着在盤子裏,覺得肉吃得油膩了,就可以吃一塊腌蘿蔔解解膩。
她還買一小壺甜米酒,這邊也沒有什麽飲料,本來想着和小書呆端午節飲用,現在也拿了回來,有螃蟹,索性喝點酒解寒。
烏須也沒閑着,幫着紀櫻将飯菜端到樹下桌子上。
裴衍恒也從椅子上起身,圍着桌子轉了轉,他在一處墊子上見到她繡了一半的繡品。
見紀櫻忙裏忙外給他整治吃的,他背着手跟在她身邊,語氣頗為高傲道,“雖然你欠了銀子,但若是不湊手,也不急着還,咳!”
他咳了一聲又道:“……也不必急着賣繡品,我自不會催你……”
紀櫻聽着,忍不住笑了下,其實,這位少年世子爺,看起來雖高傲了些,但似乎并不老奸巨滑,人也不壞,還有些孩子氣,沒一開始那麽讨厭。
她沖他笑了一下,露出了八顆牙齒,對他道:“行,那小女子就在這裏就多謝世子了。”這一聲謝,這不經意一瞥,眼尾多少帶了點少女的嬌俏與媚色。
看得裴衍恒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她。
很快,烏須拉開椅子,讓世子先坐下來,紀櫻照顧着小弟,幾人在樹下桌前坐下,此時陽光西下,輕風襲來,不冷不熱,吃飯正好。
烏須站在世子身後照顧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裴衍恒吃了口蟹肉蒸蛋,怎麽會那麽好吃!
當然好吃了,仙乳蒸的。
滿口留香啊,又吃了口紀櫻腌得白玉蘿蔔,那又鮮又香咬一口脆脆的的口感,從未有過的好吃。
尤其那道魚頭豆腐湯,又鮮又美。
裴衍恒一邊吃着一邊不作聲地看向對面。
紀櫻正照顧着小弟吃螃蟹,小弟沒吃過,不會吃,紀櫻細心的地教他,她從不對小弟發脾氣,情緒穩定,這樣小弟長大後,也會是一個情緒穩定的孩子,她極溫柔地對幼小的他。
告訴他螃蟹應該怎麽吃,哪裏不能吃,教會後,就讓他小手抓着自己試。
教完小弟,她這才擦了擦手,沒急着吃飯,也沒動筷。
裴衍恒見她許久不吃東西,問道:“……在想什麽?”
難道累了?
“哦。”紀櫻回過神,“我在想,郊外芥菜正是食用的好季節,采些回來給書寧做芥菜肉餡餃子吃。”
原來想這個!還以為想着什麽不得了的事……世子不屑地帶着傲氣道:“何必費事,想吃我讓烏須買來……”
紀櫻聽罷笑了笑,她道:“世子爺,有時候食物的鮮美,除了食材,做吃的人也很重要,做得有多用心,食物就有多好吃,給親人做的食物飯菜,每一步都帶着喜愛,帶着這種喜愛做出來的吃食,吃起來要格外的鮮美好吃,就像……母親親手做的食物一樣,那種食物的味道,像家人的味道,母親的味道,吃過就很難忘,不知道世子有沒有吃過母親親手做的食物,可還記得味道?”紀櫻只是随口一說。
沒想到對面裴衍恒的臉色,刷地一下陰了下來。
站在身後的烏須頓時一個勁地沖紀櫻擠眉弄眼,哎喲,姑奶奶你可不要再說了,再說世子要掀桌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紀櫻看了眼烏須,再看向臉色不對的世子。
她大概知道自己可能說錯話了,世子難道沒有母親?她還真不知道這事兒,于是不再開口。
而是一心照顧着身邊小書呆,時不時給他擦擦汗,捋一捋頭發。
還用公筷給他挾青菜放到他碗裏,輕聲囑咐他:“吃點青菜,生津益胃,對身體好。”
“蟹肉羹好吃嗎?”
“阿姐,好吃。”紀書寧不知道大人之間的暗潮洶湧,仰頭露出一臉滿足的小臉,嘴角還沾着點蟹黃。
“乖!”紀櫻給他擦了擦。
等到照顧完小弟,她不經意擡頭,就見對面的世子一直在盯着她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筷子還在手裏捏着。
在她擡頭看他後,他又迅速的移開視線,捏緊筷子,最後扔了筷子,用勺子挖了一大塊蟹肉羹放到自己碗裏。
紀櫻:……
紀櫻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提了世子母親……可能惹惱了這個世子,因為這個世子自此飯桌上再不開口了。
直到吃完了飯。
他看到吃完東西,跳下椅子的書寧,他正擺弄着自己的小荷包。
他那個小荷包是竹節狀的,做得十分精致,一看就是充滿愛的小竹包,書寧也很喜歡,因是阿姐給他做的,學堂獨一份,剛才吃飯時荷包翻過來了,他又給翻到正面來。
裴衍恒就盯着那只荷包看。
然後他對紀櫻說:“我要那只荷包,算你五十兩。”他不爽地目光盯着她。
要什麽?
要書寧身上的荷包?
這個世子,他還能更幼稚點嗎?她怎麽可能把給書寧的荷包拿下來賣給他啊?
書寧很喜歡這個荷包,當面送人,他會哭鼻子的,紀櫻可得心疼壞了。
看看面前這世子,真是個喜怒無常的家夥!
紀櫻無奈,實在惹不起啊,瞥了他一眼,只見那雙眼睛專注看她的時候,幽幽的,竟然莫名有點委屈的樣子?
她只好嘆氣安撫道:“世子爺,這塊料子是給書寧做袍子的時候,剩下了一塊,我給他做了荷包,做了一個小的,剩下的料子又做了個大點的,既然世子不嫌棄,另一只就給世子吧。”幸好做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本想着留着書寧長大一些換着戴。
她只好從屋子內室将荷包取出來。
一步步朝站在樹下的世子走去。
烏須此刻正逗着宅子裏的小書呆玩,小書呆讨人喜歡,烏須挺喜歡他的。
紀櫻走過去将荷包遞給世子。
誰知裴衍恒竟然不接,他氣鼓鼓道:“……戴上。”語氣不善地盯着她。
紀櫻心下一頓,擡目瞥了他一眼,四目相對,最後她慢慢上前。
伸手繞過帶子,輕輕往世子腰帶上系,系得時候難免會碰到世子腹部。
畢竟手指往腰帶裏一勾,她就感覺到面前的人吸了口氣,腹部都變in起來,僵在那兒一動不動。
紀櫻之所以願意給他系荷包,也是存着試一試這個金手指,到底是不是跟面前這個世子有關。
她試了,當看到右下角金手指有了反應時,她手一頓,最後不動聲色地低頭快速将荷包系好。
裴衍恒盯着這個女子,任由她手在他腰間親密擺弄,這位置不是誰都能碰的,以前丫鬟給他系的時候,不小心手滑往下碰一下,他很反感,後來不用她們系,都是烏須幫他。
現在這個女子給他系荷包,他卻一點也不反感,不但不反感,還有了反應。
在紀櫻數次提醒烏須後,烏須終于對世子小聲道:“世子,天兒不早了,咱們該回了……”
裴衍恒離開的時候,他回了下頭,見到的是小宅院門口站着一路将他送出來的少女,她摟着小書呆送別他們的畫面。
他回頭對烏須道:“這胡同周圍無賴溜子都敲打過了嗎?”
“敲打過了,這條胡同住得人都是講究人,還算安全。”
“嗯。”裴衍恒猶豫了下,這才帶着人離開了。
誰了沒有注意到,斜對門一家鄰居,在院牆邊探頭,往這邊瞧了半晌,又悄悄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