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長姐難為6
長姐難為6
裴衍恒帶着烏須往回走。
烏須見世子一邊走, 一邊低頭看腿上的荷包,烏須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要說不說,這個紀小娘當真是個妙人, 妙手, 做的東西總是讓人有種眼前一亮的新鮮感。
不管是吃的、穿的,還是用的,都有些與與衆不同。
和小書呆玩的時候, 烏須就見小書呆身上穿的褂子和褲子,褲子兩側還有兜兜,可以把手插進去,還能揣東西, 外面看不出來,褂子上也有兜,木制的方扣, 直接扣在衣服上。
他還多瞧了好幾眼, 這紀小娘子把這個小弟養得得極好, 一看就是親手做的, 做便衣, 做鞋子,繡荷包。
這個荷包也跟別人繡的不一樣,怪不得世子喜歡。
可憐世子長這麽大,身上的東西沒有一件是母親或親人做的。
他看着眼熱想要, 也是人之常情。
還好紀小娘子給小弟多做了一個,給了世子。
荷包是矮胖的兩節小竹子,用嫩綠色的布縫制, 竹節是深綠色的線細心繡制,做出了竹節的樣子, 惟妙惟肖。
而且做的也不是圓狀的竹子,圓滾滾的荷包放在身上,總是滾動它不方便,這小娘子巧思。
她做成一半的樣子,似用刀劈開,一半的竹筒,一面是圓的,一面是平的,平整一面靠着衣衫,圓筒一面向着外面,這樣子不但戴起來穩,也不影響美觀。
兩節矮墩墩的竹子旁邊還有竹葉形狀的三片竹葉,很是精致,有童趣。
怪不得世子一眼相中了,非要跟她讨這荷包。
五十兩銀子,都能買個大件的繡品了。
實在是滿滿的都是做姐姐的細心與喜愛,做出來的物件。
看着就動心。
平整一面也沒空着,繡了幾根竹子,一叢竹葉,漂亮得很,底料是淺綠色布面,繡得是翠綠竹子,布色也漂亮。
世子一路上拿起看一看,又放下,又拿起看看。
烏須也探頭看了好幾眼。
就像那小娘說的,帶着喜愛,用心做出來的東西,就是讓人百看不厭,越看越耐看。
瞧瞧那小竹子繡的直冒靈氣,靈動可愛,上面還繡了兩句詩。
該說不說,到底書香門第出身,紀姑娘的字是相當不錯的,柔中帶剛,剛中有柔,剛柔并濟。
繡的字是,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光看着就有力量!應該是形容竹子的。
世子似乎也挺意外,品了下,輕輕念了出來。
紀櫻繡這兩句,是想讓小書呆像竹子一樣,有堅韌不拔的君子之風,當然詩也不是她做的,在這個架空的年代,她穿來的世界所有的詩詞在,這邊都沒有,她也沒打算賣詩。
當然,她也說過,賺錢的方式有很多,一千兩她若想湊,還是能想辦法湊出來,但不到山窮水盡,她不想這麽幹,剽竊終歸不是正道。
如今有了金手指,她就更不會想這些東西。
烏須以為是紀姑娘寫的。
而且這字寫得确實好。
能不好嗎?紀櫻這幾十年的技能,練得可謂是樣樣通。
穿來前的世界,小時候的她就是少年宮選手,拿畫筆,跳芭蕾,書法,外語,體操真是飽受折磨,最後就剩下三門,畫畫,跳舞,書法,一直沒扔下,後來穿過來,跟着秀才爹,閑時也悠哉地習了十幾年字,自然比一般的小姑娘有水平,而且她字的風格融合古今,別具一格。
裴衍恒愛不釋手擺弄着那只可愛的、憨态可掬的竹節荷包。
荷包下面是一束淺綠色穗子,配上世子這一身青色學子制服,竟然相得益彰,與世子的氣質也十分匹配,合适的很!
“可惜了紀姑娘這份才氣,若生在京城,進女學也不差多少……”烏須望着這手繡工,這手字,書畫方面亦是不俗,可惜命運不濟,生在了寒門,雙親皆亡,還要供着一個要科考的弟弟,他搖了搖頭。
這紀姑娘,也算是才女一個,懷才不遇。
裴衍恒将竹子荷包又放了回去,他慢悠悠地背手道:“……女學的學子那都是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的大家閨秀,再不濟也是各地名望出衆的才女,她?恐怕連馬都不會騎,她這點三腳貓的工夫,也就畫工與繡尚可,其它一竅不通,進了女學,不出三日,就要被人給打發出來了……”
這京城貴女圈子,也不是那麽好融入。
烏須立即道:“世子爺說得是,不過就算有機會進女學,紀姑娘恐怕也不會去的,她還有小弟要照顧呢。”
“哼!”裴衍恒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待二人返回國子監,正好路過女學。
只見一群女學的學生穿着上白下青,窄袖斜襟短衣襦裙女學制衫,手裏提着木箱,三三兩兩,說說笑笑,從學堂出來,各回各家。
因明日端午,女學這一天也休沐,放學子歸家團聚。
這兩年,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世子臉色就陰沉,心情不好,今年也是,他并沒有急着回府的打算,晚上仍在國子監住一晚,明日再回府。
裴衍恒擡眼看了下那群女學子。
叽叽喳喳的。
以前,他不像其它學子一樣,愛趴女學門口,或牆上望着女學的學生兩眼發亮。
他甚至疑惑這有什麽可看的?不覺得有趣。
但今天他突然感覺到了其它學子的樂趣。
他發現,如果這些三三兩兩的女學的學生裏多了一人。
如果她……真的穿上女學的冠服,進入女學中,此刻跟她們一樣提着書箱,從女學出來,與人回眸淺笑,說說鬧鬧,裴衍恒瞬間就感受到了其它學子看女學的女生時,眼睛發亮的那種感覺了。
原來不感興只不是是裏面沒有讓他在意的人,一旦有這個人,那些覺得無聊的事,瞬間就有了濃厚的興趣。
……
紀櫻搬過來後,與前後鄰居處得挺好,鄰居也都知道她家裏有個弟弟十歲便考上童生,明年下場考秀才,有戶鄰居家裏有個六歲兒子在書塾啓蒙,家中都有學子,所以關系也就熟絡起來。
帶動着其它鄰居也紛紛向她表示友善。
這幾戶有旁邊米鋪人家,還有一個做車馬行生意,一個布莊的,都是些掌櫃小老板,小生意人家。
端午知道她一個人帶着弟弟過活,幾戶人家一大早給她送來紅皮雞蛋,還有家裏做的肉粽,以及艾草做的糯米蒸團,東西不多,表達交好之意。
收了禮肯定要回禮,端午當天她也忙碌地蒸了一鍋鹹蛋黃綠豆糕,與一般的綠豆糕不同,裏面她加了蛋黃,吃起來比較香,做好了,她就用油低包上,六塊豎着包成圓筒放作一包,備了四筒,打算挨戶回禮。
讓吃完午飯的想睡覺的小書呆在家裏午睡,她将大門鎖好後,取了綠豆糕向鄰居家走去。
其中一戶,夫妻兩人正在小聲争吵。
“……你這死鬼!我不讓你賭,你非要賭!就跟中了邪一樣,總說能回本,能回本!現在好了,車馬行都被你賭出去了,天殺的!你還欠了那麽多債,人家就要收咱們的房子了,大過節的你讓我和孩子幾個去哪兒住,好好的家被你賭得什麽都沒有了,我和孩子都不要活了,嗚嗚嗚……”
“別吵了!”一個三十多歲憔悴的男子,賭了一宿的樣子,衣襟有些淩亂,眼底有着血絲,綢緞衣服用一根小帶子系住,狼狽不堪地蹲在地上。
“……我偏要說,天殺的!這房子當初買下花了一千三百兩啊!你就押了八百兩!還欠人家五百兩,這日子怎麽過啊,你就是把我娘幾個都賣了也不夠……”婦人嗚嗚咽咽哭起來。
“賣了!”愁容滿面的男人,本欲要發火,聽到賣了兩個字,頓時一怔,想到什麽,眼前一亮。
他急聲問婦人:“別哭了,後面住的那戶昨日家中來了兩人,你可知道是誰?”
婦人抹着眼淚又氣又怒:“如何?你看上了那小娘子?你死了這條心吧,那小娘子有個小弟弟,明年中了秀才可就是官身……”
“什麽官身?不就是個秀才嗎?再說了,現在不是還沒中嗎?”誰知道能不能中。
察覺到丈夫語氣不對,“你想幹什麽?”
之前男子像沒頭蒼蠅一樣,如今仿佛找到出路般眼前一亮:“……我瞧那小娘子長得貌美,青樓的人也曾來咱車馬行買過馬匹,我與她們打過交道……他們那邊,若有那上等貨……送過去能給出……這個數!”
婦人瞪大眼睛:“一千兩?”
“賣一千兩,我們的房子就保住了!賠他們八百兩,還餘二百,到時你細軟首飾賣一賣湊個五百兩這債也就還上了,我以後肯定再也不賭了,只跟你好好過日子,養家糊口,車馬行沒了,咱以後再找個賺錢的營生……”
“可是……可是那紀姑娘……這怎麽行啊?”
“難道你要看着我被賭坊的人追債,打斷手腳嗎?我可告訴你,我要是還不上銀子,被他們打死,你和孩子也撈不着好處,落在他們那些賭場的人手裏……那紀小娘能進青樓,你可去不了青樓,青樓那都是城中權貴去的高檔地兒,你只會被他們送去妓館!下場比那紀小娘還不如!兒子女兒會被他們賣掉,給人為奴為婢……”
這一番話吓得眼前婦人臉色發白。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貴娘……你可想清楚,是要她去青樓,還是你去妓館,快說,那紀小娘背後還有什麽人?”男子到最後幾乎嘶吼道。
“……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你,你個畜生……”
“再罵老子,老子先就把你給賣了!”
“……嗚嗚,沒,沒人,我打聽過,那紀小娘帶着弟弟到京城不足一月,瞧着也沒和什麽人走動,她們是外來戶,這邊沒有什麽親朋好友……昨日兩人我也從沒見過……”
男子冷笑一聲:“看衣着是國子監的學子,年紀不大,不會是看上那小娘子的美貌,想勾搭吧?”
在京城這地方,外來的就意味着在這邊沒有根基,出了事也沒有人給張羅,城中就有不少外來人口說消失就消失了,根本沒人管。
“……這這小娘子手裏似乎有些銀子,平日菜啊肉沒少賣……”
“她哪來的錢?”
“……聽人說她父親是秀父,有些家底吧。”
“呵呵,那可正好了!”
……
紀櫻暈過去前最後的記憶,是送蛋黃綠豆糕時那戶人家婦人熱情的笑臉,她拉着自己的手進了院子,一個勁兒地道:“紀姑娘心靈手巧,瞧瞧這綠豆糕做的,比買的也不差了,聞起來真香啊……”
紀櫻笑了笑,站在門口沒有再往裏走,只是互相恭維着,剛要開口,就見一股白氣朝她撲面撲來,紀櫻下意識屏住呼吸,但還是吸進去一點,腦袋嗡地一下,她就知道壞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四肢被綁着,嘴裏還塞着布,躺在一輛破舊的馬車裏。
馬車後開門,應該是運貨車,方便裝貨,但門已經鎖上了。
她挺直上身,卻沒敢亂動,怕驚到前面趕馬車的人,她咬牙努力看向周圍,黑漆漆的只有車門的縫隙裏透出一點光亮。
發生了什麽?她為什麽會在這裏?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比如婦人為什麽迷暈她,她們想幹什麽?這是馬車,馬車要帶她去哪兒?
很快她就不再糾結這些問題,因為她清楚,在古時一個女子,若沒有家族庇護,孤身一人一旦被盯上,是很麻煩的事,這種事她不是沒有預想過,否則她也不會想與鄰裏處好關系,畢竟遠親不如新鄰,若有事的話兒,喊一聲鄰居會更好用,她是做了準備長期好好處的。
但沒想到,人心險惡!這次出事偏偏就在這鄰居上,一般來說,小富之家,不至于啊?那一家她記得是經營車馬行的,有點小錢,怎麽會做下這種事……
但到了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沒用,她要想的是該怎麽逃脫出去。
好在活了兩世,上一世還在更惡劣的地方住過,導致她習慣性随身帶着小刀,以防疣一,一直藏在腕帶裏,哪怕這一世也随身攜帶着,一個少女帶着幼弟,家裏沒人,這讓她不得不防。
但取刀有些麻煩,她雙手綁得死緊。
只得側身來回扭動着,總算将繩子扭松了一點點,慢慢地掙紮着從腕處将小刀一點一點地蹭出來,最後終于刀柄落在掌心,手指挾着将小刀從鞘裏抽了出來。
本想側頭看了一眼,根本看不着,只能在黑暗裏咬牙慢慢摸索,一點一點的割着繩子。
剛割了兩下,外面傳來一聲:“籲……到了。”
馬車一晃,停了下來,似乎停在了一處人多嘈雜地方,熙熙攘攘的,加上車裏一直有股香味,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
不會吧?應該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紀櫻立即加快速度割着繩子,額頭都出汗了,在車子停下來後,咬牙用力反挑,感覺有什麽東西開了,手腕一松。
這時有人走過來,打開門上的鎖,紀櫻聽着聲音立即将刀收回手裏,将手壓在身後,然後裝作沒醒過來的樣子。
“……薛娘,這個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家裏書香門第,琴棋書畫,她都擅長……進了咱倚春樓,不用多調教,就能接客了……這可是個一等一的美人,看過就知道,那模樣絕對是樓裏花魁的料子……”
紀櫻聽到聲音,是前院車馬行那個男人的聲音。
接着一個女人的聲音:“呵,那我倒要看看了,什麽模樣的姑娘讓你誇下海口,我們這兒花魁賣價可不低,要真是花魁種子,我給你一千兩,但你也莫要以為什麽人都能做我們倚春樓的花魁,把我倚春樓當窯子了,我這樓裏的姑娘,個頂個的拔尖,一般姑娘可比不上,如果模樣身段一般,最多五十兩,醜的話,我可就不要了……”
男的聽到一千兩,讨好搓手的聲音:“薛娘,那你瞧瞧,我還能騙你不成……”
紀櫻暗自咬牙還真是青樓!這個車馬行的小老板平日還做皮肉生意!
真是失算了,這古代,危險真是無處不在。
聽到有人上車,她深吸氣,盡量放松身體,裝作沉睡的模樣。
有人走到她身邊,一靠近就聞到一股胭脂水粉的氣味,是個女人。
接着一只冰涼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似乎借車門外的光線細看她,看了一會兒,才松了手,她聽到女人嘀咕了句:“咦,還不錯啊……”
接着有手從她胸口,肩膀,腰和腿處捏過,甚至還拉開了她衣襟,看了眼皮膚,又掰開嘴看了下牙齒,過了一會身邊的人離開了,踩着車凳下了車。
車外的人急忙道:“怎麽樣?薛娘,我說的不錯吧?這姑娘從模樣到身條萬裏挑一,底子也沒問題,家裏只有個幼弟,才十歲,成不了事,姐弟父母雙亡,月前才來京城,在京城無依無靠,無親無故,不會有麻煩……”
“行吧,這次你送來的貨還不錯,以後再有這樣的,送一個我收一下。”
接着兩人的聲音就聽不清楚了,有人把車後的門給關上,但好像沒上鎖,可能到了後院門口,馬上就拉進去了,那車夫只把鎖鏈放在上面。
終于,機會來了!
她手一抻,就從斷開的繩子裏抽出來,然後拿着刀坐起來,找到腳上的繩子,幾下将繩子割開,迅速地掙脫開。
将小刀小心放回到腕帶裏,她蹲下身。
聽着外面的聲音,女人似乎與男人交易完畢,正往院了裏走,邊走邊喊道:“……把車趕進後院,來人來人,院裏來人了,似乎在招呼倚春樓的護衛。”
真要把人招呼來了,她可就跑不掉了。
紀櫻一咬牙,伸手将外面的青衫脫掉,太紮眼了,跑起來礙事,只着了裏面的白色絹衫,然後她起身,小心冀冀地推後車門。
車門果然沒鎖,她推開了一條縫。
從縫裏能看出這是一條巷子,前方是個拐角,應該是個後巷,沒什麽人。
剛才的女人沒有守在車後,那個車馬行的男人也跟着進去領錢去了,這時候正好沒人。
再也沒猶豫,推開一處能鑽出去的車縫,就從車後蹲跳了出去,好在軟底鞋沒發出什麽聲響,她從地上爬了起來,連回頭都沒有回,向着前面巷子拐角沖去。
那老鸨也沒想到,只是一個錯身,前後腳的工夫,她喊來人,過來護車時,發現後車門沒鎖,半開着,覺得不對,打開門一看,車子裏有斷開繩子,人給跑了!
回頭就見巷子拐角一人影一閃而過。
娘的!都到了家門口的貨,竟然自己跑了,倚春樓的薛娘一臉怒氣,指着巷口,“還愣着幹什麽,給我追!花了老娘一千兩銀子,別讓她跑了!”
說完四五個健壯的打手男子,便向巷子拐角跑去。
紀櫻知道自己跑不了多久,無論體力還是腿長,她都跑不過後面追她的人,她需要立即找地方躲起來。
本想找人多的地方,可她轉過巷口後發現這邊人怎麽這麽少?都是後院,直到她聽到後面傳來追趕的腳步聲,她匆忙看向周圍,幾乎沒有躲藏的地方。
就在她目露焦色時,有個弄堂的門開了,似乎裏面有人,有不少白影晃動。
她幾乎沒有多想,飛速的奔了過去,一下子沖進去。
她沖進了一群女子堆裏。
這些女子身上都穿着雪白絹衫,與她身上的款式異曲同工,她為了躲後面追趕的人,只能一個勁兒往這群裏女子裏面鑽,大家穿得一樣,對方就無法一眼找到她。
但沒想到剛藏在人裏面,樓下就下來了幾個護衛一樣的打手,“……上車了,上車子,快點,你們幾個!”
“什麽情況?”糊裏糊塗間,她就被這些護衛打手趕進了兩輛大的馬車裏。
這裏不會也是倚春樓吧?紀櫻心中暗暗叫苦,但她又不能露出怯意。
只能随着這十幾個姑娘分別進了車子裏。
“好了,人到齊了,趕車吧!”接着兩輛車動了起來,似乎要往哪個地方行駛。
馬車速度很快,一轉眼就過了幾個巷子。
先是紀櫻看了一圈與她坐在一起的幾個素衣女子,她們或取出小鏡照着自己,或竊竊私語交談,似乎沒有什麽懼意,她穩住自己,然後伸手掀開車簾往外瞧了一眼。
只見外面巷子沒有人了,那幾個護衛應該追去別處了?
幾個護衛确實沒找到人,他們追出巷子時,已經沒有了人影,都以為女子跑得快,幾個打手尋了一圈,只好回到倚春樓,被薛娘指着頭罵,最後親自帶着人找,當看到教坊司的馬車時。
薛娘打聽了一番,想到什麽道: “快,你們幾個草包,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你們都沒找到,就在那輛車上,快給我追!”
今天端午,幾個皇子中午從宮裏出來去了千金樓,聽說一起聚的還有幾個王爺的世子,裴親王世子,敬親王世子……都聚在千金樓吃吃喝喝,吃喝肯定得有歌舞……
教坊司的車去的就千金樓,該死的!那一千兩肯定沒跑,而是藏在了教坊司舞女的車裏,所以護衛才沒尋到。
這會工夫,兩條後巷只有這兩臺馬車駛過。
她與教坊司的人認識 ,現在追過去,肯定能把女子揪出來,待揪出來看她怎麽教訓這個不聽話的小娘!
見人好像沒追上來,紀櫻舒了口氣,她開始打量着車裏的幾個女孩。
年紀都不大,與她相仿,車裏沒有後車門,前面馬車上坐了兩個人高馬大的護衛,正好堵在了門口,根本逃不出去。
“咦,你很面生啊?”旁邊坐着的女孩,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我……”紀櫻剛驚魂未定,現在又要面臨身份被拆穿的問題,一旦拆穿,外面那兩個護衛可不是吃素的,那就麻煩了。
她正快速想着對策,就聽到女孩道:“你是優伶吧,來坊裏四個月,你一直戴着面紗,我們都沒見過你呢……”
優伶?
紀櫻望着這幾個素衣女子,腦中想着優伶是什麽,然後她将手放在鼻子輕咳了一聲,“我們這是……去哪兒?”她低聲問,她不得不問,她到現在不知道這輛馬上去哪裏。
還有優伶?是什麽來着,唱戲的?不對,舞姬?
“啊?你不知道嗎?”那女孩驚訝地看着她:“教訪司的嬷嬷說幾位皇子在千金樓,讓我們過去跳一支舞,嬷嬷沒告訴你嗎?”
“哦。”紀櫻沖她點了點頭,“知道了。”然後沒有再說話。
心裏苦笑一番,出了青樓竟然混進了教坊司,教坊司在古代明面上是負責朝會宴享歌舞、戲曲以及百戲活動,但實際上說白了,就是一個官方指定的妓院。
怪不得有這麽多護衛盯着,至少有七八個,她心下焦急,這教坊司看起來比青樓管得還嚴,這要怎麽脫身!
若對這些人說出來龍去脈,他們絕對不會将她放回去的,很可能将她送回倚春樓,她可不會覺得教坊司的人會有多麽高尚,一個官方妓院,實在難以信任,她還是得找機會逃走。
但眼下左看右看沒有機會,只能等一會進了千金樓再想辦法。
千金樓的名頭,她當然聽說過,京城的人誰又沒聽說過千金樓呢,就如它的名字一樣,那是一擲千金,達官顯貴宴賓聚在一起的地方。
時不時還有皇帝,皇子出沒,窮人是進不去的。
大概趕時間,馬蹄翻飛,馬車滾滾,很快就到了樓下。
一到地方,車上幾個教坊司的護衛就跳了下來,吼着這些舞姬,然後數着人頭将她們帶進了千金樓後院,舞姬有專門的換衣室,是教坊司備下的,舞衣都已經準備好了。
這其間紀櫻一直嘗試着脫離,但總是差一點沒找到機會離開,最後被人趕進換衣室裏,将門一關。
裏面連個窗戶都沒有,一群教坊司女孩進去後,各自取了自己的舞衣。
紀櫻哪裏知道自己的舞衣是哪件,她雖然小時候習過舞,長大後在瑜伽,跳步,游泳這些運動項目裏,最後選了爵士舞,也跟專業的人學過,本想着學這個既能保持運動習慣,練好了,公司年會再要她表演節目,她也有東西表演,一舉兩得。
但是!這是古代的舞種!她連見都沒見過,上場那不就露餡了嗎?所以,她必須要在跳舞前找機會離開這裏。
這時所有人都穿上了舞衣,只有紀櫻還沒穿,孤零零地穿着素衣站在那裏,馬車上和紀櫻坐一起的女孩見她不動,衣服也沒換,她驚訝道:“素錦,你怎麽不換舞裙啊,一會讓嬷嬷看到,她會罰你的!”
“哦。”紀櫻見所有人都換了,開始坐下來開始化妝,描粉擦唇,她也不得不将挂着的最後一件舞衣取過來。
然後慢慢脫了身上的素衣,将這身暴露的舞衣穿在身上。
誰說古人保守的,這舞姬的衣服……
肚臍是能露出來的!
這跳得是什麽舞?胡舞嗎?有的舞姬化好了妝,在屋子裏舞了兩下,她看了一眼,還真有點胡舞的味道,動作大開大合,腰胯動作特別多。
怪不得露出肚臍。
那女孩見到她慢吞吞換上了舞裙,見那粉色的花瓣抹胸在她胸前,波濤洶湧,奶白奶白的,漂亮得很,還有這身段,這皮膚,白潤亮澤,仿佛塗了一層油脂膏,那個光滑的樣子,她看着都眼熱,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素錦,你最近吃什麽了?皮膚怎麽這麽好,好像又白了不少……”
“吃了防腐劑……”紀櫻心煩意亂想着怎麽脫離舞團,随口道。
“什麽?”什麽防腐劑?
“啊,吃了徐記豆腐。”
“那我也得多買些來吃……”
這古代的舞衣,開放到把紀櫻都整尴尬了,花瓣的粉色絹紗抹胸,露着腰腹,腿上雖然是薄紗裙子,但是側面高開叉,古代就有高開叉了!走動間,露出雪白玉潤如筍的細腿……
還要光着腳跳?因為沒看到鞋!
她看到她那套衣服上有面紗,她趕緊将面紗戴在耳朵上。
剛穿戴好,有人進來,這時候就有專門給舞姬妝發的人,紀櫻被人摁在椅子上,抹粉塗唇,眉間還撒了金粉……無論古今化妝技術都很繁瑣。
她心不在焉,視線一直往門外看,可惜幾個護衛一直擋在門口,根本沒有機會出去。
直到一個長臉嬷嬷進來招呼:“好了,都出來吧,跟我到大殿,皇子們都在那兒……”
說着十幾個女子紛紛起身,因為人太多,嬷嬷也沒有挨個看,紀櫻又将面紗戴上了,也就沒注意到她。
她一直想着路上怎麽找機會脫離隊舞,她才不管這些人的舞缺不缺人,她現在自身難保,一旦被這些人發現她是假冒的,那就槽了!
可是一路上她都找不到機會,只要她稍微偏離或落後,就有護衛眼睛跟上了,一直盯着她。
就像是那盯着羊群的牧羊犬一樣……
可惡!
被迫無奈,她戴着面紗只能跟着一群打扮好的舞姬,進入了金碧輝煌,寬敞的大殿中。
此時大殿周圍桌前坐着不少人,皇親國戚龍子龍孫幾乎都在這裏。
裴衍恒自然也在,回親王府一頓午飯就讓他倒足了胃口,有人叫他來千金樓,他自然連問都沒問,立馬掉頭離開親王府過來了。
來了之後打眼一瞧,不是皇子,就是大小世子郡王,有熱絡的舉着懷到處交際,三三兩兩全是派系,裴衍恒看了一眼就膩了,懶得理他們,在前面位置坐下。
通常團聚的節日,他心情都不好,坐下後悶不作聲連喝了三懷酒。
剛喝完,就聽到大殿裏傳來雅樂的聲音。
宮、商、角、徵、羽五個音級紛紛響起來。
一群舞姬穿着露骨的舞衣,自殿門一角走出,陸續進入大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