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陸仰和搬家公司定的時間是下周日,然而搬家前的這段時間,他一直過得不太好。

準确來說,是住在舊別墅時感覺不太好。

他剛剛接手公司,要學的比要做的還多,大部分時間他都待在公司,但晚上無論多晚下班,他都要抽空回家。

雖然休息室設備齊全,住個一年半載都沒問題,可到底地處公司,陸仰老有一種睡覺都在上班的感覺。

這對一個剛剛脫離學生身份的人來說,還是有點兒難以承受。

但在家也沒好到哪兒去。

當初收拾東西時還是草率了些,留了不少夏時雨的東西。

那天洗澡時,陸仰發現沐浴露用完了,打算去次卧浴室順上一瓶。

結果一推開次卧門,他像被定住了似的,在門口生生站了一分鐘。

放在電視劇裏,這應該是一個非常……非常不堪入目的場景。

因為陸仰光溜溜的還滴水。

這也導致翌日他感冒頭痛了一天。

當然這都是後話。

而眼下,一秒攥住陸仰視線的,是那皺了一小塊的床鋪。

它仍保持着夏時雨離開時的模樣,就好像她只是出門倒杯水,抑或去廚房大開吃戒。但要不了多久,她還會回來的。

陸仰下意識上前摸了一下,當然是涼的。

下一秒,他反手給自己腦門一巴掌,真特麽犯糊塗了。

衛生間裏,她的牙刷毛巾什麽的也沒收,專門給她買的護膚品之類的倒是幫她打包帶走了,雖然看起來基本都沒怎麽動。

他好歹每天早晚還會抹點兒男士保濕水乳呢,哪兒來的這麽糙的小姑娘?

沐浴露,陸仰在心裏默念,他的目标是沐浴露。

順手抄起浴室架子上的沐浴露,他看着粉嫩嫩的包裝晃了神。

明明一開始給她用的是自己備用的啊。

什麽時候專門給她買了沐浴露,記不清了。

最後,他只能非常勉為其難地用這個甜甜的櫻花味兒把自己腌入了味。

以至于第二天去公司時,助理看他的眼神都有點兒不對。

鑒于馬上要搬家了,再買一瓶沐浴露實在浪費。

于是每天洗澡時,他都會郁悶一次。

一邊郁悶,一邊勸誡自己,再富有也不能忘記節儉這一傳統美德,他做得非常好——

然後躺在櫻花味的被窩裏繼續郁悶。

郁悶的事不止這一件。

某天晚上準備給自己做夜宵時,陸仰從冰箱裏清理出來一堆過期食物。

知道夏時雨隔三差五就會饕餮上身,發作起來抓到什麽吃什麽,因此他特地在冰箱備了很多開袋即食的、健康美味的短保零食。

但現在他三餐都在公司,一天都不一定開一次冰箱。

至于那些零食,也沒一個是他喜歡吃的。

唉,好不容易通過沐浴露節省下的那點兒功德,又被揮霍完了。

其實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他的睡眠質量變得非常差。

還經常做一些奇怪的夢,比如夏時雨突然回來突襲他冰箱,他手忙腳亂跟她搶吃的,告訴她這些都過期了,結果她不聽,嘤嘤嘤就開始哭。最後的結果,是他大半夜開了一小時的車,跑到城中24小時便利店給她采購零食。

一覺起來,他感覺自己好像真開了一晚的車,整個人昏昏沉沉,魂不守舍。

有時候,他還會出現幻聽,經常渾身一激靈,就看向樓梯的方向。

為此他還以為家裏進賊了,跑到趙琤面前講述了這段時間自己的情況,糾結要不要報警。

趙琤翻了個白眼,最後只給他抛了四個字:“戒斷反應。”

這四個字陸仰不陌生。

上次出現這種情況,應該是本科戒游戲。

陸長明對他管教嚴格,自然從不許他碰電子游戲。

就算娛樂,也只能進行一些高爾夫、馬球、滑雪之類的運動。

“不能像窮人一樣,把自己的人生束縛在小小一方電子屏幕上。”這是陸長明的原話。

但出國沒人管他後,陸仰忽然發現,“窮人”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快樂了。

他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數不勝數的好游戲在那裏等着他,屏幕內,有和屏幕外同樣寬闊,甚至更為奇幻的世界。

于是,陸仰成了一名“網瘾成人”。

人在國外,但交的網友多是國內的,每晚,陸仰都頂着時差和他們打游戲。

大概是年輕身體好,天天熬夜也沒出什麽大問題,頂多眼圈黑上一道,走路打飄,三不五時記憶斷片,但一進入游戲,那些毛病就全沒了。

直到陸仰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F。

看到評分時他整個人都是懵的,再回看作業,對着這亂七八糟的內容他更懵了,這居然是他寫出來的?

有時候也不知道是他恐懼父親的批評,還是他本就是個對自己高要求的人,總之在學習這方面,他無法忍受自己的失敗。

陸仰痛定思痛,當下卸了游戲退了群,甚至連游戲本和游戲機都賣了,換成了商務本。

但戒了游戲,情況也沒有好到哪兒去。

上課時他的注意力還是很渙散,手指一碰到鍵盤就條件反射想擺到那幾個鍵位,有時候還會發呆,幻想着游戲畫面。

他跟彼時還是舍友的趙琤傾訴了這個情況,對方也是這樣給他抛了四個字:“戒斷反應。”

知道問題所在,就能對症下藥了。

他開始積極地運動、social,不去想游戲裏的草原,而是在真正的草原馳騁。

終于,路過游戲店時他不用刻意加快腳步了,偶爾會進去看看出了什麽新游戲,有些看起來還挺好玩的,但試玩幾分鐘後他便失去了興趣。

可那次他是對游戲上瘾,而這次他……

對伺候小祖宗上瘾了不成?

“怎麽辦啊趙大醫生。”陸仰非常誠懇地求教。

“我的建議是……”趙琤說,“談個戀愛。”

“我特麽怎麽可能和她談戀愛,她爸害死了我爸,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你有病啊!”趙琤高聲打斷了他,“誰讓你和夏時雨談戀愛了,我讓你找別人談。”

上一秒還激動亢奮的陸仰,瞬間蔫巴了下去。

老實講,剛剛聽到“戀愛”這個詞,除了夏時雨,他的腦子裏确實沒蹦出第二個異性。

同性也沒有,非人生物也沒有,非碳基生命更沒有。

“那我跟誰談。”他嘀咕。

“自己找。”趙琤說,“這玩意兒還要我代勞,戀愛也我幫你談好不好。”

“好啊。”陸仰懶洋洋道,“只要能把我現在的毛病治好。”

“神經。”趙琤抛下兩個字,一轉辦公椅,只肯用後腦勺對着他。

陸仰覺得他這個醫生實在太不稱職了。

什麽都要病人自己來,還要他幹什麽?

主要是,這确實有點兒觸及了陸仰的盲區。

陸仰國外出生,回國後一直在念國際學校,一個班裏母語是單中文的,掰着指頭都能數出來。

雖然接受的是西式教育,但怎奈有個控制欲強的爹,拿不到a+就是不夠優秀,掉出全a收拾收拾準備流浪吧。

所以哪怕陸仰個兒高,臉也板正,家庭條件還好,但在同學眼裏,他純粹是一個只會學習的“nerd”,不被霸淩就謝天謝地,更別提戀愛。

好在比起讨女同學的歡心,他更想贏得父親的滿意。

以至于長大後,當他順手翻到趙琤書裏弗洛伊德那段,都有點兒後背慎得慌。

直到念了本科後,脫離了父親的控制,看着身邊成雙成對的一個個,陸仰才後知後覺地想要改變自己。

他開始學着打扮,學着社交,學着拓寬自己的興趣。

後來他也确實受到了很多姑娘的追求,遺憾的是,沒有一個讓他感到心動。

“要不你看看這個?”得知這一情況,彼時還是舍友的趙琤掀開筆記本電腦。

他以為是什麽學術內容,一臉嚴肅地等待着,直到看見兩個男人在他眼前肉搏。

他惡心得跑去衛生間幹嘔,吐完後回來按着趙琤暴打。

回想當年,陸仰越來越覺得,趙琤這種人都能當上醫生,醫學界真是前途一片灰暗。

到最後,還是他自己琢磨出了原因。

大概是從未談過戀愛,對愛情擁有過高的幻想,以至于在現實裏只會感到失望。

所以,到底什麽樣的人才能滿足他荒唐的幻想呢?

反正肯定不是夏時雨這種怪胎,絕對不是。

-

雖然趙琤對他說話混點兒,但偶爾也是能做一些實事,譬如沒幾日,就把同科的後輩介紹給了他。

兩人見面定在了醫院附近的一家米其林,這家餐廳陸仰不陌生,上一次吃,是第一次載夏時雨來拿藥的時候。

當然夏時雨只收到了兩個大饅頭,結果這活祖宗白天不吃,非得半夜把他搖醒,讓他去車庫拿饅頭給她。

所以說,就這種莫名其妙的女人,有什麽好讓他産生戒斷反應的?

很快,包廂門被人輕敲兩下,沒待應聲便打開。

陸仰擡頭看向門口,進來的是和想象中不一樣的一張臉——

這不是廢話嗎,夏時雨又不是雙胞胎。

“你好,我是文詠。”小姑娘年紀輕,氣質倒有種醫生的沉穩,微笑向他伸手。

“你好。”陸仰笑着同她握了握手,“陸仰。”

兩人點了菜,又簡單分享了一下彼此的學歷工作,興趣愛好,順便再聊幾句趙琤。

整個過程都很順暢,莫不如說太順暢了,比起相親,更像商場上的應酬。

趙琤給他介紹的姑娘确實不錯。

盤靓條順,典型的高知女性,年紀還輕。

偏偏全程,陸仰心如止水。

陸仰是很信第一印象的那種人。

譬如第一眼,他就覺得趙琤是他孫子。

而他也始終記得看見夏時雨的那個夜晚,晴夜好似忽然劈了一道閃電,亮如白晝,把他原本昏暗的人生照得近乎刺眼。

不好意思了,他在心裏向趙琤道歉,這孫子難得盡力一次,是他自己不争氣。

“文小姐。”

“陸先生。”

兩人忽而齊齊開口。

“你先。”本着紳士原則,陸仰道。

文詠:“陸先生,我覺得,我們可能不太适合。”

意料之中。

陸仰點點頭:“我跟你坦白,其實我今天來的動機……不太單純。我最近的狀态很不好,趙琤建議我談個戀愛,我就讓他幫我介紹介紹。

“仔細想想,這樣其實對你不夠尊重。我很抱歉文小姐,當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你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随時找我。”

“其實你的情況,趙前輩都有告訴過我。”文詠微笑道,“剛好我目前處于空窗期,是我主動提出可以和你見一面。如果能成當然是好,不能我也完全可以理解。”

聞言,陸仰的歉疚稍稍減輕了幾分。

“如果你有戀愛意向的話,剛好我身邊有幾個單身的。”陸仰說,“要不回頭給你介紹幾個?放心,都是知根知底的。”

文詠:“你對別人的事倒挺熱心。”

陸仰聽不出她的語氣是不是在揶揄他,輕輕搖頭:“那不是因為,對自己的事沒什麽辦法嘛。”

文詠:“你有沒有聽過這麽一句話?”

“什麽?”

“解鈴還須系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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