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事情說來并不複雜。

陸仰又一次睡在了地上，并因為過分疲憊沒聽見鬧鐘，恰逢夏時雨來接飽飽出門，就這麽看見了在地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他——

懷裏還抱着伸着舌頭憨笑的飽飽。

一對上眼，夏時雨忙移開目光，彎下腰像做賊似的，試圖偷偷從他懷裏抱走飽飽。

陸仰的目光從驚訝、尴尬，一路轉換到無語：“我醒了，你看不到？”

“啊。”夏時雨忙縮回手，“我以為你還在夢游。”

“我沒有這個毛病。”陸仰說着，撐地坐了起來，第一時間從茶幾上拿起手機。

不幸中的萬幸，今天是周日。雖然他給自己的要求是全年無休，但今天沒什麽緊要的任務，耽誤一會兒也無傷大雅。

陸仰搖晃着站起，去浴室沖了把澡。

冷水一沖下來，他的思緒逐漸清晰，尴尬也開始彌散。

他要怎麽和夏時雨解釋，他不會夢游，也沒有睡在地上的怪癖，純粹是……太累了。

又或者，什麽都不解釋。

反正，他們現在只是雇主和雇員而已，不能讓他那亂七八糟的心思，玷污了這純粹的金錢關系。

待他從浴室出來時，夏時雨還沒走。

陸仰一早把配糧教程發給了她，飽飽的一天兩餐都由她安排。這會兒，她正蹲在一旁專心致志地看飽飽吃飯。

飽飽吃得香，夏時雨看得也挺香，一臉傻乎乎的笑。

“早餐吃了嗎？”陸仰問。

夏時雨仰頭看向他：“你說我嗎？”

“……”陸仰無言少頃，“不然呢？”

“哦，在家吃過了。”

話題就此終止。

陸仰走進廚房打開冰箱，随手拿出一袋吐司，也不熱一下就往嘴裏塞。

他實在是太累了，連煎個雞蛋都覺得費勁。

室內的布局很通透，從餐廳能一眼望見客廳。

陸仰一邊往嘴裏塞幹巴巴的吐司，一邊看着不遠處的飽飽，有人給它做飯，吃飯還有人陪，與之相比，這邊簡直是凄凄慘慘戚戚。

沒多久，飽飽吃完了。

夏時雨陪着飽飽休息了一會兒，給它套上牽引繩，挎上小包，看樣子預備出門遛狗了。

兩人一對上眼，夏時雨忽然定住：“你要一起嗎？”

“什麽？”

“一起遛狗。”

“我等會兒要去公司。”

夏時雨沒說話了，但也沒走，站在那兒盯他看。

直看得他手和腿都不知道怎麽放了，終于忍不住開口：“誰給你定那兒了？”

“我感覺……你長得有一點變了……”她小聲嘟囔着。

陸仰心下一沉：“變醜了？”

“說不上醜。”夏時雨搖搖頭，“就是覺得，看起來很不開心，很累。”

倒還挺準确。

陸仰：“又不像你，天天吃吃睡睡陪狗玩。”

“嗯。”夏時雨沒反駁，“我知道你很忙，我有看到你的新聞和采訪。”

陸仰稍顯訝異地動了動眉梢。

他緊急回憶了一下，最近的新聞應該都是偏正面的，采訪表現得也還不錯。

“還好，你幫我分擔了不少。”

夏時雨态度不錯，陸仰也不好意思總對人惡語相向。

“可是，你明明受傷了，不應該多休息休息嗎？”夏時雨說。

陸仰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左臂。

這段時間，他已經習慣了單手操作一切，幾乎都忘了自己還是個傷患。

“我差點都被踢出公司了，好不容易上位，多少雙眼睛盯着，那是想休息就能休息的嗎？甭管折了條手臂，就是躺床上了，只要腦子還能轉，那就不能停。”

說完，他輕輕嘆了口氣，料她也不明白。

夏時雨确實不明白。

她垂着雙困惑的大眼睛，半晌道：“我就是覺得……你太累了。”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莫名給陸仰心上攪和了一下。

也是，這麽普通的一句話，到現在為止，卻只有夏時雨和他說過。

“嗯。”陸仰說，“我是挺累的。”

累到很多時候覺得生活沒意思。

但這種想法只閃過一瞬，又被滿當當的公事擠走。

“要不，你現在去睡一會兒？”夏時雨道，“反正……反正都已經遲到了。”

後一句，她聲音越說越小。

陸仰啞然失笑：“你上學時是不是就這種心态？”

被說中的夏時雨開始裝傻。

“算了，我現在不困。”陸仰站起身，順手将吃完的吐司袋丢進垃圾桶。

夏時雨的目光跟着他：“你還是要去公司嗎？”

“不。”陸仰說，“監督你遛狗。”

夏時雨一愣，“哼哼哼”笑了起來，連帶着地上耐心等待的飽飽，也吐着舌頭和她同節奏地哈氣。

春末的太陽一日大過一日，陸仰也不知道夏時雨怎麽尋出來這條陰涼道，在各個樹蔭下穿來穿去，頗有種冒險的感覺。

陸仰跟在她身後，曬幹的落葉踩上去嘎吱響，而她的發梢晃晃悠悠，發頂上映着斑駁的樹影。

他忽而有些晃神。

去他的報表、合同、企劃書……全部都沒勁透了，比不上她的一根頭發絲。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柳暗花明般出現了一個大公園。

這個公園陸仰并不陌生，但他頭一次知道這兒還有個小門。

看來，有時候他還得和夏時雨多學習學習。

夏時雨牽着飽飽，輕車熟路地來到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坪。這是個寵物友好公園，圍起來的這塊專門供狗狗撒歡，上面已經有不少狗在玩耍，而夏時雨也蹲下丨身，解開了飽飽的繩子。

大抵是之前流浪時常被欺負，飽飽還是很怕生，沒了繩子也緊緊粘着夏時雨。

她打開小挎包，翻出一只玩具球，輕輕一抛，飽飽終于歡快地在草地上狂奔。

不遠處有只金毛也和主人在玩抛接球，主人一擡手，球幾乎橫跨了大半個草坪，相比之下，夏時雨和飽飽就很像在小打小鬧。

陸仰坐在草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這鮮明的對比。

日頭明亮但不致炎熱，鼻腔裏滿是清新的草木香，周圍全是毛茸茸的小家夥們。

是很久沒有感受過的，好似夢境的美好時刻。

陸仰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只知道醒來時，飽飽就偎在自己身邊。

目光越過飽飽再仔細一看，才發現夏時雨也躺在他身邊，一雙眼明亮亮地盯着他。

“你醒啦。”夏時雨說。

“嗯，是不是睡很久了，怎麽不叫醒我。”從太陽判斷，這會兒應該已經是下午了。

“沒有很久啊，我還在想你怎麽不再多睡一會兒呢。”夏時雨說，“是有工作嗎？”

“沒有。”陸仰閉了閉眼，“有也去他的。”

不太好聽的話，卻逗得夏時雨直樂。

這小家夥有時候的笑點也挺低。

頭腦雖然清醒了，身體卻依然疲乏，陸仰懶洋洋地仍躺在草坪上，聽着四周紛亂卻令人安定的白噪聲。

而夏時雨也沒有起來。

兩人一句話沒有說，只這麽靜靜地望着。

極近的焦距間，小草也成了一座座高山，綠油油地矗立着，在層巒疊嶂的草山後，是她白皙的一張小臉。

黑漆漆的眼珠子泛着水光，漾成了一汪湖，讓陸仰只想沉下去、無盡地沉下去。

大概就是要有那些無意義的工作發生，才更能讓他感受到這刻的寶貴吧。

陸仰突然湧起一股沖動——

“我能抱你一下嗎？”

他說着，伸出一只手。

夏時雨睜着一雙懵懂的眼：“為什麽？”

這種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的沖動，要怎麽給她解釋個之乎者也。

“不能就算了。”陸仰悻悻道。

胸口忽然一熱，是飽飽捧場地撞進了他懷裏。

唉，還是狗好啊。

陸仰垂眼看着小家夥，剛準備收緊臂彎，那熟悉的痱子粉味兒蓋過草香，侵襲了他的鼻腔。

他的手一瞬僵在半空。

夏時雨在他懷裏擡起頭：“你不要抱我了嗎？”

聲音太近，掃得他心尖都發癢。

“要。”

他幾乎是下意識回答，手卻慢了半拍扣上她背脊，将一人一狗盡數擁入懷中。

溫熱的、蓬勃的、起伏的。

風聲正盛，他忽然什麽也聽不到，只深深埋進這片溫暖裏。

恍惚間，他感覺自己仿佛抱住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