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散心
散心
“對不起。”曾澈低聲道歉,又接着道:“我是急昏頭了。其實,凝凝的哮喘一直控制得很好,規律吸藥,這兩年已經很少發作了。”
一提起這個,衡卿也心有餘悸:“那她今天那發作的樣子挺吓人的。”
曾澈嘆氣:“春天的時候她外婆去世,她大受打擊,病得起不來床。折騰了些日子,可能是體質又落下來了,所以就容易發作。她很容易過敏,也去查過過敏原,目前,這個家裏的一切東西都是我篩過的,基本不會對她造成困擾。”
衡卿哦了一聲,突然拐了個彎兒:“她用的香水也都是你挑的?”
“她對香水不過敏,用的是她自己喜歡的。”
不過,問這幹嘛呢?南見凝用什麽香水跟他們兄弟有什麽關系?
衡卿心道那可真有關系,都說香水是女人的無感內衣,哪裏是随便一個男人都能送的。
兄弟倆沉默了一會兒,曾澈開始了新的話題,終于把此前一直回避的問題都問了出來:“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
衡卿老老實實回答:“我過得很好,說是那時候因為生病被丢掉,被救助後送到了福利院。後來,我就被父母領養了,我們家有個武館,我爸是武術教練,我媽是話劇團演員,他們待我很好,也很用心地培養我。”
看他這般,那是真的過得很好呢。
衡卿轉而問曾澈:“那你過得好嗎?”
曾澈微微一笑:“也還好吧,我被救助的時候都八歲多了,之前在詐騙團夥裏乞讨行騙。可能是年齡大,性格也不好,沒有人領養我,我就在福利院長大。救助我的警察一直助養我,他姓曾,我随了他的姓。另外,保育員們對我也很好。”
福利院裏到底好不好,鬼才知道,但肯定不會是幸福的。
“念書上學也沒有困難,除了申請助學金外,學費貸款,好好學習拿獎學金,再做點兼職。所以,我過得也挺好。”
兩個人神色都暗了,衡卿不知道為什麽火從中來:“知道我過得好,你心裏還愧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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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澈擡頭看他,兩個人有幾分相像的眉眼各自冷着,瞧不出眼底的情緒:“衡卿,你究竟想說什麽?”
衡卿靠在衣櫃上抱着雙臂冷冷道:“過得好又怎樣?我很早就知道自己是領養的,從小就乖乖的,從來都不敢說一個不字,生怕父母不要我。你知道那種戰戰兢兢活着的感覺嗎?他們愛我,但我仍然不敢放肆!”
“……對不起。”曾澈無話可說。
衡卿繼續發難:“如果不是你帶着我走失,我不會活得那麽小心翼翼!我寧可不做明星都想有一份可以讓我放肆享受的父愛母愛!”
父愛母愛?原來他所求的就是這些嗎?
隐忍許久的曾澈終于爆發:“那你知道真相是什麽嗎?從前我告訴你是我們一起走失的,但真相不是這樣的。”
曾澈咬牙切齒到:“那年我四歲多,其實能記住很多事情。這麽多年過去,有一些深處的記憶我一絲一毫都沒忘過。真相是我把你弄丢之後,我們的母親她把我扔了!她把我趕出家門帶到了很遠的大路邊,頭也不回地騎着車走了,任憑我在後面哭着追着,摔的滿臉是血,她讓我自生自滅!”
曾澈言語激烈:“這就是真相!我們原本就沒有慈愛的母親。父親,在我有限的記憶裏,根本就沒有那個人!我對你是有愧,但我當年也是小孩子,我到底哪裏有錯?”
“那時候,我們只要一出門,就有大孩子沖着我們吐口水叫雜種!你也不是我不小心弄丢的,是人販子當着我的面搶走的!”
曾澈突然跳下床一把揪住衡卿的領子:“你究竟懂不懂?我們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丢了也沒人在乎,根本不會有人來認我們的!”
曾澈幾乎在吼,滿臉都是愧疚而兇狠的眼淚。
南見凝闖進來的時候,只見衡卿和曾澈扭打成一團,兩個人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但這似乎還有點理智,拳頭只往身上招呼,一下都沒落到臉上。
南見凝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回身去客廳掀開書架前的簾子,“嗖”地抽出一把一米長的竹板戒尺,“啪啪啪”地就照着兩個人的背上腿上一頓抽打,直把兩個人打得抱頭鼠竄。
衡卿抱着頭痛哭,不停地質問着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
話總歸是說開了,心也互相紮透了,南見凝感覺腦子都要炸了,好像憑空多出了兩個青春期的兒子來,一個兩個都叛逆得想讓人掐死。
南見凝一向都自诩文化人,甚少說髒話,此刻也忍不住罵起來:“給我閉上你們的狗嘴!”
見那二人一臉不服的樣子,她揮舞着戒尺訓起來:“你們要鬧就滾出去!這是鬧給誰看呢?給我嗎?我欠你們的嗎?”
“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對你們怎麽樣?那可真是視如己出了吧?你們就這樣氣我?我憑什麽受你們的夾板氣?我一個孤女活着夠艱難了,你們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曾澈簡直被氣笑了:“凝凝,視如己出不是這樣用的。你一個圖書編輯,你得嚴肅一點,日常也不能亂用成語。”
南見凝的臉色已經夠嚴肅了:“我沒亂用。”
衡卿似乎忘了哭,忍不住插嘴:“你沒亂用,你說你對我們視如己出,你這不是——”
“靠!這便宜還能這樣占呢?”
南見凝一人一尺子抽過去:“我要真是你們媽,我一天也就打你們一頓,從早上睜眼起床打到晚上閉眼睡覺。”
她揮舞着戒尺咬牙切齒地問:“說,能不能好好相處?”
曾澈和衡卿表面和好了,但兩個人似乎打通了陰陽怪氣的任督二脈一樣,再也不會好好說話了,衡卿也很少叫哥。
不過一個周末而已,兄弟倆的關系就猝然而變。南見凝煩得不行,在家裏翻箱倒櫃地整理東西搞什麽斷舍離,折騰一天賣廢品賣了三十塊錢,添錢買了瓶桂花釀一個人灌了,黃昏的時候穿戴整齊要出門。
她得出去散散心,不然她會讓這兄弟倆煩死,或者活活憋死。
因為腿上有傷,南見凝穿了一條灰藍的寬松運動短褲,上面套了件黑色寬松連帽速幹衣,兜帽一蒙,只露出一點白色的發梢來。
曾澈喝住她:“你去哪裏?”
“你管我!”這活脫脫一個叛逆女。
曾澈聞着一股甜甜的酒味兒,上前拉住她的袖子:“你暈頭轉向的到底要去哪兒?”
南見凝一把推過去,竟把曾澈推了個趔趄:“我去嫖/鴨子!你要一起嗎?”
曾澈:“……”
死丫頭說的什麽鬼話?
衡卿在沙發上玩兒着手機偷偷往門口看,終于見南見凝犟着腦袋出去了。
“她喝酒了,你不怕她被人占便宜?”那女人撒酒瘋的時候,會不會打套拳出來?
曾澈語氣鎮定:“她酒量好得很,沒事。”
“……那她真去嫖/鴨子了?”
曾澈轉頭涼涼地看衡卿:“你能說句人話嗎?”
人話不人話的那都是後話,直到晚上九點南見凝都還沒回家!曾澈明顯急了,一趟又一趟地開門往外看,打了幾次電話,那死丫頭說着馬上回馬上回卻一直不見人影。
衡卿也逐漸坐不住:“這麽晚了她怎麽還不回來?真去嫖/鴨子了?看不出來啊,她還有這愛好?”
曾澈顧不上和他拉扯,起身換鞋:“我去找找。”
“我跟你一起去。”衡卿還未起身便被曾澈摁下去。
“那地方你不能去,影響不好。”
“我靠,她真去嫖/鴨子了?”
正說話間,電話響了。曾澈連忙接起來:“你這死丫頭怎麽還——,對不起,請問您哪裏?”
“群青社區醫院?”
“她被蛇咬了?”
“她把蛇抓了去的門診?”
衡卿的心猛地提起來,猛女!他看見蛇都直哆嗦呢,這女人膽兒可真肥。
曾澈已經起了一腦門冷汗:“她還好嗎?”
衡卿默默地在心裏吐糟到你怎麽不問問蛇還好不好。
電話一挂,曾澈抓起車鑰匙就走,衡卿立馬跟上。曾澈下意識地攔他:“你去不方便。”
“我要去。”衡卿不退步,一邊拿上鴨舌帽和口罩。
兩個人到群青社區醫院的時候,南見凝手上還死死地捏着那條蛇,不過蛇已經被她活活捏死了,已經是一長條地垂着。整個人渾身煞白地躺在床上,一只腳踝腫脹如饅頭,地上的白板鞋蹭得滿是青草汁和灰土,護士在旁邊哄她:“姐姐,別怕,蛇已經死了,你可以松手了。”
南見凝嗚嗚嗚地哼了兩聲:“我不敢,我怕,我手已經僵了,我松不開。”
曾澈沖上去就是一頓臭罵:“南見凝,你踏馬有病吧?天都黑了你在森林公園瞎轉什麽?”
衡卿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看着曾澈兇巴巴地把南見凝抱在懷裏,一下又一下地捋着她的背,軟乎乎地給順氣,又溫柔地哄着:“乖,把手松開。”
南見凝仍然渾身僵硬地搖頭:“我松不開。”
衡卿感覺自己的骨頭都硬了起來,心頭酸酸麻麻,又憋着一點不痛快,終于實打實地體會了一把什麽叫羨慕嫉妒恨。
護士也是頭大:“病人來門診的時候,蛇還是活的,我們要打119請消防員來,或者報警,病人死活不同意,情緒激動,手僵硬得不會松放,結果就把蛇給捏死了。但她還是松不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