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起風
起風
敢情南見凝一動不動地給人家當了那麽大一會兒的背景板?她在邊邊上馬上就出了鏡頭,而衡卿則正好在鏡頭外面,只能瞧見他一只袖子。
歌手還在勸她:“心情不好才更要唱嘛,大家誰也不認識誰,跑調也沒關系。最後一首,我要收攤兒了,不然一會兒巡警過來揪我們寫檢查。”
衡卿偏過身子來拍拍她的肩:“去吧。”
南見凝長長地順了一口氣:“好吧,給你的歌單我看看。”
她翻看着歌單,歌手在旁邊把麥調到适合她身高的高度。
“《起風了》,可以嗎?”
歌手挎好吉他有些猶豫:“這首不好唱哦。”唱不好就是野獸嚎叫,姑娘你是不是有點高估自己了?
南見凝擡手往上捋了捋頭發,跟歌手點點頭。
輕快的前奏響起,南見凝支着拐杖扶住麥不近不遠地開口,低低的聲音穩穩地響起,歌手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真是少見的女中低音,氣息這麽穩。
南見凝的側臉在廣場射燈的照耀下顯出一個鑲邊的輪廓來,灰白色的頭發在直播濾鏡裏成了非常二次元的銀發,歌手抱着吉他看得有些失神,直到副歌的高音部分響起,南見凝依舊發揮得很穩,他甚至能聽出來她胸腔共鳴的發聲技巧很是娴熟,真假音轉換行雲流水。
衡卿雙眼明亮,南見凝啊南見凝,你究竟有幾副面孔?
為什麽不論做什麽事情都會顯出光芒萬丈的樣子?
這女人真是要命啊,走到哪裏就能成為哪裏的亮點,他真想把她藏起來就自己一個人看。他微微擡了擡帽檐,把口罩拉開一點透透氣,也拿出手機錄下她唱歌的樣子。
圍觀的人靜靜的,有不少人舉着手機在錄視頻,南見凝視而不見,仿佛眼前是一片白蒙蒙的霧……
一曲終了,人群掌聲四起,歌手主動與她握手:“不錯啊,專業很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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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見凝拿出濕巾擦了擦額頭的薄汗:“過獎了,業餘都算不上。”
歌手一言不發地下播收東西,把手機上的二維碼晾過來:“加個好友?”
南見凝抿唇一笑:“不用了,再見。”說罷轉身揚起拐杖揮了揮,與衡卿相互扶着向車站廣場的出口走去。
路邊還有一家花店沒關門,衡卿買了一束馬蹄蓮。
兩個人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衡卿猶豫了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問她:“假如,我說假如,假如我是你的男朋友,你嫌棄我長你四歲嗎?”
南見凝擡眼看他,上下打量一番揮揮手,給出了一個跑題的答案:“作為你的新晉迷妹,我是從你的作品入坑的,年齡幾歲我不在乎。再說了,大明星喜歡我,我很榮幸啊,哪裏會嫌棄。”
假冒粉絲!油嘴滑舌!轉移話題!
很榮幸,和很歡喜,差好多呢。
一個是體面的安撫,其內核還是拒絕。
一個是雀躍的喜歡,是他可盼不可及的期待,不知何時能見着光亮。
衡卿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哪怕她誇他英俊也不行,他也強行耍賴:“既然不嫌棄,那就是喜歡?”說着居然還落下半步慢吞吞地站住了,今天他還就是要撒個潑。
南見凝走了幾步回身叫他:“回家呀,你愣什麽呢?”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南見凝頭皮一麻,這人還有完沒完了?她有點想掄起拐杖打他一頓,但看在他這麽護着她的份兒上,還是算了吧。
“好啦,多大的人了還撒嬌。我喜歡你,我現在已經升級成你的腦殘粉了。”反正不能假設成男朋友。
南見凝走回去舉起拐杖敲敲衡卿的腰:“二哥,咱話可說好了,我雖然是你的粉絲,但我不會給你免房租的,我追星從來不花錢。”
這明擺着也是要胡說八道了,她說她也喜歡他,但這是粉絲的喜歡。至于房租這種東西,本來也沒存在啊。
衡卿認輸卻不甘心,下決心一咬牙,一步上去摟住了她的肩,想要豁出去一把:“腰疼,扶着點兒。”
這親密動作來得這麽突然,又好像很自然,南見凝只是短暫地僵了一下便放松下來,看起來并不反感,轉念一想,發現這人連撒謊都撒不到點子上,但也懶得拆穿他,便順着他裝傻:“你從小練武,還會腰疼?”
衡卿理直氣壯:“就是練武才會受傷腰疼呢,你練的年數也不少,這都不知道?”
南見凝撇撇嘴:“我腰疼是因為工作,天天從早坐到晚的,頸椎病腰椎間盤突出腱鞘炎,這是職業病。”
兩個人搭着肩站着不動,因為這樣南見凝沒法走路,拐杖實在是太礙事了,她腳踝雖然好差不多了,但太用力的話還有點酸疼。
衡卿尴尬撒手:“不好意思,忘了你是病號。”
……
南見凝很少熬夜,但隔壁的兩兄弟卻還沒睡。
不知道為什麽,衡卿突然搬到了主卧去,曾澈也不拒絕,想必兩個人都想緩和下關系?
但這個方式真是讓人看不懂。南見凝當然想不到這兩兄弟睡一屋純粹是為了看着對方,預防誰半夜居心不良地往她屋裏鑽!
衡卿踢踢曾澈的小腿:“喂!”
曾澈不理會他,靠在床頭上拿着手機聽一個數據分析的課程。
衡卿氣鼓鼓地踢踢他的腰:“曾澈!”
曾澈依舊在認真地聽視頻裏的老師講課。
“哥!”衡卿滿不情願地叫了一聲,吱吱嗚嗚的,好像被貓叼着舌頭。
曾澈暫停視頻:“什麽事兒?”
衡卿枕着手臂看天花板上的燈:“跟我說說見凝的過去吧。”
曾澈挑着說了些,其實也就是南見凝那悲慘的出身罷了,她出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裏,媽媽不堪家暴跳河,偏偏有算命的跳出來說她命硬克父克母。她爸爸把她扔到外婆家後出去闖蕩居然就發了家,娶了新女人,許是又良心發現把她接回了家。
但是,沒過多久,她爸爸喝醉酒開着車沖下了河,新老婆自然也走了。
南見凝至今怕水,從不獨自去河邊那種地方,不學游泳;她也怕汽車,至今還沒學駕照。
奶奶家那邊沒人要她,她跟外婆相依為命長大,命硬這兩個字像釘在了她頭上一樣,後來她的兩個舅舅一個心髒病死了一個出車禍死了,二姨乳腺癌死了,留下一個有智力障礙的大姨。
這幸虧是她外公死得早,如果老爺子死在了她出生之後,那她命硬的清單上還得多個人。
外婆撿破爛供她上了高中,她靠着貸款、獎學金和兼職自己供自己念完大學,然後拼命賺錢,只為了把外婆接來和她一起生活。
她年年又哭又鬧地勸外婆來華都,今年老人家答應了。她開心得不得了,先去出了趟差把手頭一個要緊的作者給拿下。結果就晚了那麽幾天,她外婆就突然不行了,老人家吊着一口氣等到她趕回去。
衡卿聽得心頭一緊:“她肯定傷心壞了。”
曾澈默默地低嘆一句:“喪事怎麽操辦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她在回程中昏倒在火車上,我去接她的時候,她已經是一頭灰白。當時她極度虛弱,身上還有傷,我猜,她在老家一定是挨打了。”
衡卿胸口直發悶,那是什麽鬼家庭,都能上狗血頭條了吧。
“……她在華都這邊給老人家立了個衣冠冢。”
兩個人說着說着沒了聲音,衡卿突然又問道:“那你一直在照顧她?”
曾澈偏頭望了望他這個走運的弟弟,微微地彎了彎唇角:“也不是我單方面照顧她,我和凝凝也差不多算是相依為命。”
這話衡卿不愛聽,于是便轉身閉了眼迅速睡去。
南見凝這兩天像是有意避着曾澈,無論在家裏還是在辦公室裏,關于裁撤出版事業部這個事情她一句都沒有和他讨論過。
曾澈的直覺告訴自己,這不正常,南見凝絕對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他終于在餐廳逮到機會,用餐結束後請她喝茶。二人出了大樓在一處露天茶飲的棚下坐定,見四周沒有熟人後才放心地低聲聊起來。
曾澈主動開啓話題:“出版事業部一砍,老方手裏就沒牌了。這場內鬥本來就沒有懸念,老方出局的結果早就定好了。”他那變幻莫測的神色,全部落入南見凝眼中。
她吸了一口檸檬水冰得牙疼,微微蹙眉,眼神犀利:“你早知道他們要動出版事業部?”
曾澈略有些慌,似乎被她看透了心底的陰暗,但又一瞬恢複平靜:“我只是預料他們會拿出版事業部做文章來對付老方,沒想到他們居然釜底抽薪,想一把将死老方。可能是因為你無懈可擊,幹脆就來把大的。”
南見凝直直地看着曾澈,半晌沒有說話,默默地喝完一杯檸檬水後,突然問他:“你——站在他們那一邊。”
這不是疑問句,是一個篤定的陳述句。
這就意味着曾澈默許了他們對她的算計,甚至主動參與其中。
“太歹毒了。他們知道,你來殺我,我不會躲。”南見凝自嘲地笑。
被南見凝看穿的不安又升了起來,曾澈心裏陡然湧起一股愧疚感來,他心虛地看了一眼遠處的街道,遂定下心神與她坦白。
“老方的确是落伍了,本來年紀也大。這麽多年他主要負責集團管理,行政人事方面拿得太緊,思維固化很明顯,整個集團都透着股老成氣。況且,他一直反對做娛樂業務,如果你是老秦,你容得下他麽?千人的大集團,他身為總裁跟董事長唱反調,怎麽可能會贏?光斯傳媒如今就是秦家的一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