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病态
病态
晚上曾澈和衡卿下班後來看南見凝,也不過是說些工作安排,出版事業部那邊有曾澈坐鎮,本來也就只剩了四本書還在走流程,有一本雲光閱讀推過來出版的網絡小說已經出了樣書,那位吵着鬧着要用輕型紙加精裝的大哥收到那幾本慘不忍睹的書後也打消了這個想法,剩下兩本書都過了終審,沒什麽麻煩事兒了。
如果非要說點麻煩呢,也就是目前的庫存出得不太好,尤其是直播的時候,有大批人湧進直播間辱罵南見凝,抵制去蕪文化的圖書。
南見凝臉上無波無瀾,好像在聽別人的事情,聽完後也只是淡淡地咕哝了一句“無所謂,書做好了就行,反正要關張了。”
住院真是無聊啊,雖然不像十年前那回半死不活的,可這回也讓人難受的不行。
她說着不怕,又豈會真的不怕,這麽洶湧的暴力,誰能不怕呢?
外婆去世了,活着也是真的沒什麽意思,她現在的每一個24小時,都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她安慰自己只要她看不見,那麽這些刺過來的刀劍就不存在,可是,她真的好疼啊。
從前的日子被她安排的滿當當的,從早上睜眼開始碼字、晨跑、練功、吃飯、上班、下班、回家、撸貓、練琵琶笛子、畫畫、刻章,休息日去騎摩托、玩滑板、射箭、騎馬……
她沒有給自己留出來一點點胡思亂想的時間,可現在,滿天的空白時間都讓她覺得可怕。
“你們營銷部最近忙什麽呢?還有,康力那邊是不是要開拍了,我這耽誤着,人家怎麽說?毀約倒不至于,該把我拿掉才對。”南見凝還是想聊點和工作有關的事情。
衡卿伸手揉了揉她亂蓬蓬的發頂:“你這麽愛操心,是不是還想去參加政協會議呢?”
南見凝摸到衡卿的手拉下來拽到嘴邊狠狠地咬了一口:“你會不會說人話?”
曾澈不緊不慢地往南見凝杯子裏添熱水:“IP孵化部新總編到崗了,不過這人的脾氣摸不準,反正對誰都愛答不理的樣子,是從大臺挖來的,估計走的是恃才傲物的路線。藝人招募工作還在海選面試期,暫時不用我管。IP孵化部想做個開門紅,正集思廣益征集策劃案,我提了個國潮國風的系列片構想,他挺有興趣的,我們說不準能合作。”
南見凝一直抓着衡卿的手指在玩兒:“嗯,你應該争取一下,如果IP孵化部的開門紅是你拿下的話,日後說話也更有分量些。你們營銷部在這方面應該沒有犯怵的,影視部那邊還有能力一抗,其他的都是跑過場。”
曾澈微微一笑,想伸手揉揉南見凝的頭發,瞧見衡卿那個你敢伸手我就敢咬你的神色便縮回了手:“康力這邊,曲頌親自打電話來說的,原定拍攝計劃不變。你什麽時候好了什麽時候拍,幾分鐘的微電影宣傳片而已,抽個空就拍了。”
這事兒倒是挺讓人意外,但真正讓人意外的事情,曾澈猶豫了幾次,最終還是沒能告訴南見凝,和衡卿也只是粗略地提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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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見凝被造謠,曾澈自然不會坐視不理,但他不能用公司的資源來處理這件事。他另外找了專門的數據公司來處理這些鋪天蓋地的惡意評論,卻意外地發現了有別的數據流在援助他,也就是說,還有其他人也在幫着南見凝控制輿情。
李靜江這兩天一直在忙這個事情,衡卿不說,曾澈只裝作不知道。
可是,這其中有一個人——伍知淮,他的目的尚且存疑。他更像是自導自演,用營銷號爆出自己援助南見凝的事實,然後趁機刷了一波存在感。
伍知淮并不是一個胡天海地的網紅,他的正業是一家主研人工智能的創業公司的老板,這個人是實打實的年輕有為,但他用這樣的方式來蹭熱度,委實令人不悅。商人氣息太重了,讓人原本想交個朋友的,卻又不得不再三思量。
而另外一個做好事的大佬卻始終都神神秘秘,曾澈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
為了不讓南見凝莫名其妙地背上人情,曾澈當天晚上回家後立馬放出了壓箱底的料——南見凝當年的急救病例,以及她這麽多年随手就捐的各種憑證。
一個人拼死拼活地從鬼門關裏爬出來,又對這個世界頻頻釋放善意,你們卻把她污蔑成一個蕩/婦,你們有心嗎?
與此同時,有一個百萬級大號公開讨伐網絡暴力,號主叫陳徒,往日裏主發影評劇評書評,人氣很高,從來不吃瓜!這次卻明着為南見凝打抱不平,指責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去網暴一個優秀的事業女性,究其根底來看,大多看客不過是在發洩自己的嫉妒心理罷了,嫉妒別人的光芒将自己的平庸和麻木不仁映襯得如此不堪……
自媒體上吵吵鬧鬧的多了,大號公開站隊發聲的只有一個陳徒,因為事情沒有出實錘以前,站隊容易打臉。陳徒發聲後,大批人聲稱自己要取關轉黑!陳徒居然十分涼薄地回複你愛去哪兒去哪兒!
陳徒推過所有去蕪文化的書,網友們猜測號主和南見凝私交甚篤,紛紛陰陽怪氣地祝福他們友誼地久天長!
病例發出去後,噴子們的罵人出發點也拐了個奇怪的彎兒,南見凝就為了守護那一層膜的完整而選擇了讓人活活打死,這女人的貞操鎖是不是上到腦子裏去了?
另外,當時百折不摧的烈女,日後因為仇恨男人而變成蕩/婦難道不是常規發展劇情嗎?
曾澈真是要被這些人新奇獨特的噴點給氣笑了,這踏馬長的都是人心嗎?說是狼心狗肺都是侮辱畜生。
但是輿情控制的效果逐漸顯現出來了,越來越多為南見凝說話的評論被人撈出來置頂,有校友、有同事、有俱樂部的玩家,有她捐助過的福利院、敬老院、學校、老兵,還有個人。
這個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南見凝的助理金小龍。這孩子怕是幾天幾夜不睡覺在網上跟人吵架來着,姜二第三次見到他的時候,小胖胖都變成樹條了。
龍龍是公司一個保潔阿姨的兒子,那個阿姨跟南見凝是同鄉,死了丈夫被婆家人趕出來。她帶着兒子出來打工,龍龍高二那年,阿姨胰腺癌去世。南見凝找到辍學在工地上幹活兒的龍龍,一直管到他大學畢業。其實那幾年,她自己的經濟也沒有特別富裕。
對龍龍來說,南見凝不只是自己的領導,她還是自己的親姐姐。
“凝凝啊,你什麽時候能不瞎,你快睜眼看看吧,你家龍龍現在那是瘦高一長條,顏值猛飚,絕對可以原地出道!”
姜二把水果和點心一股腦兒地往龍龍手裏塞:“你趕緊補補吧,不然凝凝回頭好了一睜眼,嗬,不認得你了。”
龍龍兩口吃掉一根香蕉,盯着姜二同樣的黑眼圈嘻嘻笑:“念念姐,還說我呢,你不也熬着呢嘛,這兩天是不是把一輩子要罵人的話都說完了?”
“你倆打什麽啞謎呢?”南見凝只是瞎了又不傻,早就聽出來這倆人有事兒瞞着她。
龍龍嘿嘿一笑:“也沒什麽,就念念姐親自登號跟人對罵來着,陳徒這兩天哇哇掉粉兒。”
南見凝扶着窗戶往玻璃上敲了兩下:“姜二你真是幼稚!陳徒這號做起來不容易,你是不是嫌錢太好賺了?這回一掉粉兒,廣告都得降價了吧。”
姜二無所謂地攤攤手:“這你問龍龍吧,這號不一直都是他替我管的,錢多了少了我無所謂。我又不缺錢!”
南見凝無語:“是,你少奶奶當然不缺錢了。”
“嘩”一下,南見凝終于摸索着把窗戶打開了一條縫,冷風一吹,姜二一個哆嗦,兩步跳過去把窗戶關上:“你這隐形小富婆就別說什麽錢不錢的啦,不過你這斷更這麽久,确實不太好。你有存稿嗎?我給你發着?”
南見凝摸回床邊坐下披上毛衣:“斷就斷吧,我是個人又不是個機器,自己都快死了哪還顧得上給他們更文。我慣着別人,別人誰慣着我?”
“哎喲,我們甜凝委屈了呀,過來親一個!”
姜二捧着南見凝的臉“吧唧”親了個響亮的:“誰說你沒人慣着?現在有我,十三太遠了鞭長莫及,這不還有龍龍、學長嘛!再說了,你家大明星就差把你頂頭上了,還不叫慣着你?”
這話說的,什麽叫衡卿快把她頂頭上了,這比喻真是……一言難盡。
但是怎麽說呢,南見凝好像突然間通竅了一樣,就衡卿不由分說地問媽媽要戶口本的時候,她就在那一瞬間領悟到了他對她的心。
從前雖然有曾澈、姜二、十三、龍龍都實心實意地愛護着她,可她一早就明白這些人早晚都會有自己的家庭,友誼可能一直都在,但人總是要離開的。
她有房子,但她沒有家,她有栖身之所,心卻沒有歸處。
如今,她有衡卿,那個突然間闖進她生活裏的人,願意一直和她在一起,即便她一身污垢,他依然相信她。
這個人捧着一腔熱忱來愛她,令她與深淵中得見天光,那麽,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