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碎星星

被打不是你的錯。

那些責罵是無端的,是他們強加在你身上的,你從來都沒有錯。

你是可以吃糖的。

白榆很多次這樣對自己說。

“但你受了委屈。”她嗓音有些滞澀,“委屈的人也許想要吃顆糖。”

夜空下有缥缈的霧氣凝結,彙成眼眶裏那聚不下的水汽,一顆顆從小男孩的眼角滾落,他嗚咽出聲,聲音碎啞,斷斷續續的幾乎連不成一句完整的話,可白榆還是聽清楚了。

“我讨厭這裏,我長大以後要離開這裏。”

原來人和人真的沒有什麽不同,心中憎惡一個人,第一反應都是想着離開那裏,可是離開了又能怎麽樣呢,你也許又會在新的城市碰見她,像是趕不走的蒼蠅,嗡嗡作響,可是你就是拍不到它,你還要看她盤旋升空,去常人難以觸及的地方,再時不時出現惡心你兩下。

可是長大後,還能夠只會逃跑嗎?

白榆輕嘆,蹲下身幫他抹掉眼角的淚珠,認真看他,“也許你應該要變得強大,強大到讓他不敢碰你,或者,讓他明白這樣做是不對的。”

“而不是想着逃跑。”

小男孩半知半解的看着她,白榆把手覆在他肩上拍了拍,又安慰了兩句才去救援人員那邊,他們今天一整天都在堤壩那邊進行填堵加固,渾身幾乎汗透才總算控制住了險情。

水口鎮大多數受災居民都已經轉到了安置區,接近一百六十來戶,但還是有一部分人員因為水深被困在了二樓,只能透過防盜窗對外面進行呼救。白榆第三日終于有機會跟着救援官兵進入了現場采訪,看他們如何依據天氣預報進行科學救援的,共同給一些困在樓上無法出來的居民送了物資。

翻滾的黃水将陰溝裏渾濁的穢物帶出,天氣轉暖水面散發着一股難聞的氣息,沖鋒舟停下來的時候又晃晃悠悠的,白榆下船緩了好一會兒,才忍住了那股惡心。

黎川市已經很多年沒遇見過這樣的水災了,周邊還有三個城鎮也受到同樣的災害,受災最嚴重的地方,水深達到了三米,直接淹掉了一層樓,一時之間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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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車一車的救援物資從昨天傍晚時分開始被運到水口鎮,一直持續到今天中午才漸漸少了聲響,每輛車上都标明了資助者的名字或者企業名稱,其中不乏還有個人的資助,她在一輛車上看到了周施施的名字。

周施施已經被那檔美妝節目微博官宣了,各個平臺的ID也改為了本名。

新日高懸,刺眼的陽光直直地照射那條紅色橫幅之上,耀眼奪目,她站在那裏看了會,有一瞬間恍惚。

周施施送的是一些女性物資,來排隊的都是些年輕女人,領完後臉上露出舒了口氣的笑容,又悄然抱在懷裏生怕別人發現,似乎這是什麽不可言說的物品。

她靜靜站在一旁看了許久,分發物資的工作人員還以為她也需要,拿着兩包衛生巾朝她遞過去。

白榆搖搖頭,快速低頭從旁邊離開了。

她還見到了寧司硯,頂着一張峻整剛毅的臉站在運輸車旁邊搬着物資,她甚至一下子沒認出來直接走了過去,還是寧司硯叫住了她。

“你怎麽會來這裏?”

“吃午飯了嗎?”他眼底聚起笑意沒答這個問題,小跑到副駕駛上拿下一個保溫箱,打開裏面竟然還是熱着的飯菜,用小盒分裝着,看着很精致,“我還沒吃飯,要不一起吃吧。”

白榆還泛着惡心,一時沒有胃口,“不用,我等下回旅館吃就可以了。”

他盯着白榆的臉仔細看了看,忙道:“不舒服嗎?”

“沒事。”

“那我們等下吃吧,原本寧寧也說會來,就多帶了一份。”他沒強求。

“好。”別人都這樣說了,再拒絕未免有些過于矯情。車上還有兩個人在搬東西,箱子壘的比她還高,白榆偏頭看了一眼,看外箱圖案裏面好像是一個個胖乎乎獨立包裝的面包,剩下的箱子好像是牛奶什麽的,通通貼着‘谷得磨’的卡通logo。

大貨車上也挂着橫幅,‘谷得磨愛心物資  助力水口鎮共渡難關’

電視臺樓下就新開了一家‘谷得磨’,這是家連鎖店,她和寧寧去過兩次,價格并不算便宜,之前帶小橙子出去玩,她也看到在一些中高檔小區、大學城附近看到過這家面包店,好像最近很受年輕人歡迎,就是名字奇奇怪怪有點繞口,又莫名合适,畢竟面粉在沒磨之前确實是谷子。

難道寧司硯就是從這裏學的手藝?那等顧曜知過生日,她還是直接去那裏買吧,免得欠人情,白榆胡思亂想着,結果旁邊一個憨實的漢子突然從車廂裏跳下來,用力拍了拍手朝他們走過來,“小寧總,我們已經搬完了,要去下一個安置點嗎?”

“你們去就好了,等下再過來吧。”

“得,那我們等下再回來找您。”漢子把大貨車後門關上,和另一個人一起上了車,轟隆隆的開往下一個安置點。

“小寧總?”白榆把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遍,疑惑道:“你不是還要去讀書嗎?怎麽在這裏工作了?”

寧司硯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後腦勺,“這是我爸開的店,我還沒去那裏上班,他們叫着玩的。”

“名字很奇怪吧。”他看着logo眼尾笑彎一弧,繼續解釋:“他年輕時候學過一點英語,口語不太标準,覺得好玩就取了這個名字。”

“谷得磨寧,早上好,是不是很搞笑。”

白榆哧的一聲也跟着笑了起來,怪不得她第一次看見這個名字的時候,就總想順着說下去,還以為是自己的問題,原來還真的是這個意思,只不過沒想到這個寧,是寧司硯家的寧。

她暗嘆,寧司硯還真是天生的少爺命,注定要過好日子的那種人,養父母也這麽有錢,這樣想來,他這輩子最苦的時候可能就是那段和她在福利院的日子了。

怪不得在福利院裏待了那麽久還學不會如何生存,人家壓根就沒有那個命,學什麽學,但她也是真的高興,看到寧司硯如今這樣幸福,家庭和滿,那些苦日子終究是全部過去了。

“你這是什麽表情?”寧司硯把保溫箱放在一旁,掏出支筆一把劃開紙箱,開始分發面包牛奶給附近的人。

白榆一起幫忙,笑着感嘆道:“就是突然發現,原來我有兩個很有錢的朋友。”

“還有誰?”

“寧寧啊。”寧爸為了方便女兒上班,直接就能把電視臺附近的房子買下來給她住,送的生日禮物比自己兩年多的工資還要高,除了她還能有誰。

“……”寧司硯:“以後可以只有一個。”

白榆發面包的手頓了一下,假裝不滿地偏過頭看他,“什麽意思,有錢就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上次在湖邊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寧司硯:“我是說,也可以是其他關……”

“姐姐。”一個小男孩截斷了他的話,踮着腳趴在了紙箱上,“我已經練好了,今天肯定能打贏你。”

是昨天那個小男孩,白榆從箱子拿出面包和牛奶遞給他,溫聲道:“好呀,你先點東西,我忙完再去找你。”

“不用,我就在這裏等你。”小男孩坐在了一旁的小凳子上,乖巧的拆開面包開始吃。

“行。”白榆這才繼續着跟寧司硯的話題,“你剛剛說什麽來着,我記得好像是從你那結束的。”

寧司硯無事笑笑,“沒什麽,等下吃完飯再跟他玩吧。”

結果面包還沒發完,小男孩就已經全部吃完了,又排着隊到了白榆面前,有些羞怯道:“姐姐,我爸爸還在河堤那邊幫忙,我能幫他先領了嗎?還有我媽媽。”

“謝謝姐姐。”他飛快又補充一句,生怕白榆不給。

“當然可以啊。”她又遞過去了兩份,指了指寧司硯,“不過你應該是謝謝這個哥哥,因為這是他送來的東西。”

小男孩立馬飛速地順着她的話叫道:“謝謝哥哥。”

寧司硯對他擠出個笑容,沒說話。

小男孩滿心歡喜抱着東西跑回了營地,身影雀躍。

其實人與人也不同,至少在同一個問題上選擇的方式就不一樣,有人選擇拼死一搏,置之死地而後生,有人選擇和解,往事如過往雲煙消散。

白榆看着遠處周施施的物資車輛,也許周施施也不一樣了呢?已經學會了如何去體諒人,早就成長了。

那她自己呢?這麽多年過去了,要不要和自己和解。

寧司硯是下午跟車回去的,結果寧寧第二天早上又來了,可是白榆依舊沒有答案。

寧寧說她是昨晚特意跟岑璟申請過來的,但白榆沒注意到這句,只感覺她更像是躲人來的。

因為她三句裏有兩句,可以聽到謝澄川的名字。

主要內容就是——

“謝澄川有病吧,他說他喜歡我,你說他是不是變态。”

“我的天,他怎麽能喜歡我呢?我可是他學生的妹妹。”

白榆在一旁淡然提醒道:“你早就不是了。”

“那也不行啊,誰會和他談戀愛啊,這跟天天回家上學有什麽區別。”寧寧靠在她肩膀上,一會生氣一會露出點傻笑,“你說他怎麽能喜歡我呢?雖然我是很好,但他也不能喜歡我啊。”

“他還比我大那麽多,整整六歲呢,我小學畢業的時候,他都上大學了。”

“……”

最後寧寧蓋棺定論,謝澄川就是個變态。

白榆看着她笑不語,寧寧突然坐直起來問道:“姐,你怎麽确定你喜歡顧教授啊?”

很明顯嗎?白榆抓了抓後勁,撓出一片紅痕。

“那天你被騙去相親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寧寧很肯定的看着她,不容置疑,“所以你怎麽知道你喜歡上顧教授的?”

白榆還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她是什麽時候喜歡上顧曜知的呢?她好像自己也不記得在哪個時候開始動心的了,只是發現,害怕的時候想着他,好像就會多出許多憑空而生的勇氣。

算起來,她和顧曜知的一月之約早就過了,可他好像從來沒有催過她,哪怕聊天也是多次提醒她注意安全,不要急。

她也不太會解釋這個問題,只道:“你不是喜歡過林敘嗎?你應該知道吧。”

“林敘他年輕又帥,還會彈貝斯,謝澄川會什麽,老男人一個。”寧寧眉心蹙攏,信誓旦旦的攥緊手,“我就算是死,也絕對不會找謝澄川一次的。”

落日熔金,天邊堆滿金粉色的晚霞,太陽為證。

可越是肯定的話,越容易打臉,這話就像是一句咒語,時效為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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