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卑鄙小人

第33章 卑鄙小人

歡迎會結束後,窗外已是雷雨交加,叫車排到了三位數,森久租用的辦公樓服務涵蓋來往地鐵站的班車,不少人等不下去便直接坐地鐵走了。

森澤航回辦公室穿外套,沛誠在門外等了半天不見人出來,進去一看,發現那人坐在沙發上,低着頭,還以為是睡着了,走近一看才發現他在和卡住的外套拉鏈較勁。

怎麽酒量這麽菜啊……沛誠心頭好笑,半蹲在他面前,伸出手說:“我來?”

森澤航擡眼看了看他,松開手指,微微後靠在沙發背上。沛誠伸手捉起夾克的拉鏈——這一小塊金屬已經被捏得溫熱,他将拉鏈鎖頭對準、嵌入,無意識擡頭看了一眼,發現森澤航半張臉陷在陰影中,垂眸俯視着他。

森澤航雙膝略分,長腿張着,這個不妙的動作正好把他圈在勢力範圍裏。

沛誠像是被燙到一般收回了目光,拽着拉鏈一路到頂,然後迅速後撤兩步退開了。

“你差點夾到我下巴。”森澤航小聲抱怨了一句,鼻音很重,撒嬌的語氣更濃了。

沛誠眼神閃爍,裝忙碌地左顧右盼,草草背上包說:“快走吧,我開車送您回去,這會兒雨小一點了。”

森澤航站起來,抻了抻外套下擺,手揣進兜裏,下巴藏在夾克的立領後,看似面無表情實則目光呆滞的樣子十成十像足了一個不好惹的小少爺。沛誠快步走在前面,按電梯,下樓,開車門一氣呵成,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

只是森澤航這次沒有坐到後座,反而坐到了副駕駛來,這無疑給車內這個本就密閉逼仄的空間火上澆油。然而這麽想的只有他自己+森澤航上車後,便把座椅往後一放,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沛誠用餘光去瞥他,見森澤航雙手交握在腹部,臉頰泛紅,閉着眼,估計是酒意上頭,想休息一會兒,于是偷偷松了一口氣。

不料下一刻,森澤航卻忽然開口:“你和岳望錫聊什麽了?”

“沒什麽啊,您怎麽還惦記着這事兒。”沛誠左思右想,還是說:“他給我看您小時候的照片了。”

“什麽!”森澤航猛地坐起,又被安全帶給勒了回去,沛誠哈哈大笑,解釋說:“只有一張!就看了兩秒鐘他就收回去了!”

沛誠雙手握着方向盤,眼睛直視前路,但能清晰地感受到右手邊的人正目不轉睛盯着他,誠懇地說:“太可愛了呀,我還想多看兩眼,但是他好小氣,說要收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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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混蛋,居然還敢拿我照片騙錢。”森澤航随口又問:“多少錢?”

“我管他多少錢,有那錢我還不如留着看真人。”沛誠笑嘻嘻地說。

每次他說這些刻意到浮誇的話來哄森澤航開心,對方總會配合地被安撫、被取悅,但今天森澤航卻沒有順坡說些自賣自誇的話,反而沉默了下來。

紅燈漫長,又是周五,車速漸漸慢下來了。

雨幕中一串猩紅的尾燈,車內暖氣熱騰騰的,水霧缭繞,沛誠擦了好幾次玻璃,森澤航幹脆搖放下車窗透氣。

沛誠看了一眼,提醒道:“會淋雨的。”

森澤航撐着下巴不在意道:“小雨,不礙事。”

“您生氣了嗎?”沛誠猶豫地問,“我知道您不喜歡被打探隐私,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覺得好奇所以看了一眼。”

“沒有,為什麽生氣。”森澤航說,“等會你把我撂在家裏,然後你開車回家,早點休息。”

“我家那個破小區沒有停車位……”沛誠為難地說,“就算好不容易停進去了,周一也要開出來也很費勁。”

森澤航“哦”了一聲,說:“那你別回去了,就住我家呗。”

沛誠腦子裏頓時飄過滿屏問號——不是說好了很有邊界感,不會随随便便讓人進自己家嗎?這一周七天有一半時間都睡一起是怎麽個展開?

森澤航又補充了一句:“估計今晚又要進游戲……”

“啊……”沛誠差點把這事兒忘了。

雨勢忽然又大了起來,還附贈雷鳴閃電,森澤航不得以将窗戶關起:“你說……這個夢也好,游戲也好,它的意義是什麽呢?”

“意義?”沛誠反問。

車流完全堵住了,他索性拉起手剎,也回望着森澤航。

“你不會去思考……為什麽有這麽一個世界,為什麽是我們倆被選中。”

“被選中……”沛誠喃喃自語。

這幾個字對于沛誠而言十分陌生……他此生很難“被選中”什麽,要說起來,森澤航才像是個“被選中”的人。

不過,我也算是被選中了嗎?每年因為不良作息和工作壓力而猝死的年輕人越來越多,是不是只有我得到了“再來一次”的機會呢?

之前紅眼兔子說過:你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快就回來的人,是否意味着之前也有人經歷過相似的命運。

那麽他們的任務清單是什麽呢?他們的任務對象是誰呢?

沛誠這時忽然興起了一個毛骨悚然的念頭:森澤航的周圍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真的都是原本屬于這個世界裏的嗎,會不會還有誰也是領着任務來,別有用心地盤踞在他身邊的?

沛誠沉默了太久,森澤航觀察着他,問:“你在想什麽?”

“我……我想不出來。”沛誠半真半假地回答。

“你不好奇嗎?”森澤航說,“你真的很……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我怎麽了?”沛城意外道。

“你才二十二歲,卻經常表現出超出年齡的老成,不只是在工作中,即使遇到這麽超出常理的事情,你也接受程度無比良好。”森澤航說。

“其實……我一點也不淡定。”沛誠聞言無比汗顏。

“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森澤航懶洋洋地說。

沛誠其實有些心虛:畢竟從猝死到重生的整件事對于他來說就是一個大游戲,無論是在夢境中還是醒來,都不過是劇中劇罷了,所以他很難第一時間完全地投入——再蹊跷的事情發生在這個世界,他也能邏輯自洽地幫設定解釋,導致行為的确是有點反常。

“那是因為和您在一起,”沛誠說,“如果是我一個人面對這件事,搞不好會焦慮得連覺都不敢睡了,但是因為和您一起,我莫名覺得還好。”

森澤航愣了一下,仿佛沒料到他會這麽說。

“我從小到大……運氣都不算太好,”這倒是沛誠的真心話,于是他略有些緊張地笑笑,“但和您在一起之後,運氣好了不少,所以就算遇到怪物,心裏也不怎麽怕。”

“那就對了,”森澤航勾起嘴角,“我從小運氣就很好,你可別離開我身邊。”

這話說得實在有點過于親密了,沛誠竭力讓自己別多想……說這種話都是開玩笑的,沒深意的。

自己作為一個第三視角,于劇中劇中扮演、觀察,所以他很難第一時間完全投入……這誠然不假,不過那也只是最開始。

如今的他,“旁觀”的皮膚穿戴起來已經越來越困難了。

他能夠明顯感覺到,自己和森澤航這個“任務對象”的界限愈發難以劃分,他會忍不住去想:森澤航面對其他助理也會這麽親近嗎?他對賀躍就完全不是這個态度,會嗎?他難以想象。

森澤航一點也不像是個所謂系統任務裏的“可攻略角色”——作為一個玩游戲多年的阿宅,沛誠認為草莓鎮裏的角色已經非常生動,靈活度很高了,但相比起來,森澤航更加複雜,更加矛盾,也更加真實。他會帶着他去參加各種會議和活動,給他創造學習的環境,他能注意到自己擅長什麽領域的工作,并給他機會成長。他當然會有孩子氣的一面,會開玩笑,會用他的吸管喝他的奶茶。但偶爾,他也會直截了當地提出建議,糾正他的壞習慣,或是嚴肅地指出自己的問題,要求他改進。

自己雖然已經不是什麽剛入職場的大學生,完成助理的工作游刃有餘,但森澤航卻并不認為他超出常理的優秀表現是理所應當的,從不吝啬一句“做得好”,甚至某些時候還會參考他的意見。總而言之,即使實際年齡比自己還略小一點,但森澤航卻是一個真正的好老板、好老師,是真心希望作為下屬的他能夠工作得開心并且獲得成長的。

如果這是以前的自己,是“沛誠”,他一定會很開心。可惜。

可惜“闵效禹”并不需要什麽長足的發展,他只是一個懷着不純目的來到森澤航身邊的卑鄙小人。他滿嘴謊話,一切都只為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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