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要是今晚永遠不會過去
第95章 要是今晚永遠不會過去
兩人回到宿舍裏,又黏黏糊糊地親了一會兒。每次分開些許,但凡對視超過三秒,不知是誰主動地又吻做一團。
最終再次分開的時候,兩個人都有點不好意思,再也不敢直視對方。
沛誠的眼淚早被蒸幹了,臉皮燙得驚人,縮在床頭抱着膝蓋,周身上下都透露着局促。而森澤航則坐在床尾,盯着自己手指頭猛瞧,仿佛那裏有什麽特別有趣的東西似的。
他倆認識這麽久,還從來沒有一次單獨相處的時候能有這麽無所适從的。
“喂,你。”沛誠用腳趾蹬了蹬他的腿,“你坐那麽遠幹什麽?”
“我不敢離你太近,怕忍不住……忍不住想對你做點什麽。”森澤航臉微微側過來,害羞地笑了笑,又伸出手來,勾住他兩根手指輕輕捏了捏,宛如捏在他心頭的軟肉上。
沛誠笑起來,問:“那你這下開心了嗎?”
森澤航抿着嘴點頭:“嗯。”
想了想,森澤航又問:“你呢?你不哭了?”
沛誠尴尬道:“不哭了,至少一個月都哭不出來了。”
他剛才在冷風裏抱着森澤航哭了少說半個小時,搞得對方衣領和前襟都濕了一大片,不得不帶他回來換衣服。宿舍裏暖氣很高,森澤航又選中了上次借過他的那件白T恤,就這麽穿着短袖坐在屋裏。
“哎,太丢人了。”沛誠捂着臉,後知後覺地開始難為情。
“哪裏丢人了,很可愛,”森澤航說,想了想又道:“也有點心疼。”
“你別說了……”沛誠臉依舊埋在手掌裏——別說這具身體原來是怎麽個人設了,他沛誠自己也好多年沒有哭過了。
不心思外露、盡量情緒穩定、不給周圍的惹麻煩,是他慣常的生存之道。小時候的他便有意識地這樣做,全因就算哭鬧也不會得到什麽,反而會讓自己本就不受待見的處境更加艱難。雖然後來他看見父母有了新的家庭和小孩後的态度和表現就明白了——哭鬧不能換來的,不哭不鬧也沒有用。沒人心疼、沒人在意自然也就不哭了,他不想哭給自己看,也不願自怨自艾,于是就這樣慢慢養成了不自覺壓抑情感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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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擅長表達內心、不适應外露自己脆弱不安和不自信的一面,所有歸因都是一脈相傳。
不過再進入職場後他發現,情緒穩定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優點,雖然副作用是總有很多雜七雜八不屬于他的瑣事找上他——別人的生活都有優先級,不論是要約會、要聚餐還是要陪小孩,大家都知道他孤家寡人時間更加靈活,他脾氣也好不愛拒絕人。并且說實話,沛誠自己也不是特別在意——反正回家也是一個人呆着,辦公室都走空後的那種安靜他也很享受。
只是沒想到用力過猛,一朝竟然倒在工位上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已經是十分遙遠的記憶。
現在有一個人說,看他哭會心疼。
雖然對方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他明明深知這個年紀的愛與喜歡該有多麽多變,但這份感情的真摯和赤誠也令人無比動容。
森澤航又開口了:“我都不知道……你平時總是很淡定,總是思考了很多,好像無論做什麽事情都很有把握,計劃得井井有條。所以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你壓力這麽大,心裏埋了好多事,我太笨了。”
“我要是能更有用、更幫得上忙一點就好了……”他這樣嘆息着。
沛誠愕然地擡起頭,道:“不是的,我只是……習慣性想太多,是我這自己愛糾結,和你沒關系。”
森澤航皺起眉:“怎麽能叫沒關系呢。”
沛誠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的意思是……我的煩惱不是你造成的,都是我自己的問題。”
“是因為你嫌我太幼稚、太菜了,所以才覺得我不能幫你分擔這些煩惱對吧?”森澤航卻不好糊弄,“不然你為什麽之前一直假裝沒事,都不願意和我分享呢?”
“哎……”沛誠有些無奈,“能夠被輕易解決的事情就不能算作認真的煩惱了吧。不過,那些現在都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森澤航不太明白。
“對,不重要了,”沛誠跳下地,伸了個懶腰,又活動胳膊腿,“我現在感覺好多了,明天的事就交給明天再煩惱吧!眼下的我、此時此刻的我很開心!”
森澤航擡起臉看他:“真的嗎?”
“當然了,我很高興。”沛誠摸了摸他的頭發,就像森澤航曾經很喜歡對他做的那樣,“但是你接吻技術好差,我嘴角有點破了。”
森澤航瞬間面露窘色:“你才差,好幾次我以為你要缺氧昏倒了。”
“那還不是因為你死摟着我不松手!”沛誠反駁道。
“那是因為你老想躲!”森澤航大聲道,“都被你跑了那麽多次了,好不容易松口了我當然要抓緊點。”
“那你嫌棄我做什麽!”沛誠也惱了,“況且我本來沒經驗,技術差又怎麽了?”
森澤航一下就不說話了,他嘴角上上下下動了好幾次,很明顯是想笑又刻意憋着。“我也沒經驗,所以……我們誰都別嫌棄誰了,互相學習互相進步吧。”
沛誠聞言忍不住樂了,他笑一會兒後,又不确定地問:“那以後……要怎麽辦?”
“你說關于什麽?”森澤航問。
沛誠手在二人之間來回指了一下:“我們之間,我不懂要怎麽談戀愛,我需要做些什麽?”
森澤航注視着他,身形未動,放在膝蓋上的手卻攥緊了,好像在竭力忍耐着什麽。沛誠半天等不到答案,只奇怪地看着他。
“你……別說這麽可愛的話,”他啞着嗓子道,“你什麽也不用做,我們就像原來那樣相處,其他的順其自然,可以嗎?”
“好。”沛誠應道,“然後……家裏那邊我暫時還不想說。”
森澤航點頭道:“沒關系,就像你說的,這些都不重要。你不喜歡引起關注對不對?明天開始我會盡量低調點的,花就不送……就悄悄地送。”
“結果還是要送啊?”沛誠失笑,“你幹嘛忽然裝出一副很懂事的樣子。”
“那不是看見你……”他沒有将句子說完,轉而道,“我是聽話的男朋友嘛,所以我以後都會很懂事的。”
沛誠覺得他簡直太可愛了,怎麽看怎麽喜歡,根本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他伸出雙手抓着森澤航将他拽起來,說:“要不要出門找點吃的?晚飯都沒吃飽。”
“可不是嗎,我剛啃了兩朵西藍花,你倒好,一個炸彈丢下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呢,你就把飯全給我倒了。”森澤航裝模作樣地攤開手,“雖然不好吃吧,也不是這麽浪費糧食。”
“好了好了別啰嗦了,我們到鎮上去找吃的。”沛誠在背後推着他,“你去穿件厚一點的外套,我騎自行車載你。”
為了方便四處走動,沛誠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劍橋很多人都這樣,可惜森澤航并不會騎車,只能被沛城塞在後座,長腿蜷起來踩在後車輪的軸上,手臂環着沛誠的腰。
“你騎慢一點!這個石頭路硌得我屁股好痛!”森澤航大叫道。
沛誠哈哈大笑,笑聲被稀釋在風聲中。
兩人混進了鎮上的一個酒吧裏——就算樣貌稚嫩,但好歹身高還夠,老外又向來鬧不清亞洲人的年齡,只當他們是娃娃臉的大學生。
剛巧今晚酒吧裏有爵士樂隊在即興演出,竟然座無虛席、擠擠挨挨的全是人,兩人只能在吧臺邊找了個角落呆着,順便點了些炸物和零食墊肚子。外面是寒風陣陣的冷寂街道,一門之隔的裏面卻火熱得連外套都穿不太住——臺上的樂手投入地即興,無論是鍵盤還是小號還是貝斯都在神仙鬥法,客人中還竄出來了幾個會唱歌的觀衆,和樂隊咬了咬耳朵,幾個人眼色一使,居然立刻就配合上了。
沛誠雖然不太熟悉這樣的音樂類型,但也一邊嚼雞翅一邊聽得很帶勁,他問森澤航:“你會什麽樂器嗎?”
酒吧裏太吵,森澤航不得不湊到他耳朵邊說話:“小時候練過鋼琴,你忘了?”
“哦,對。”沛誠含糊其辭地應了一聲,又問:“現在呢,不彈了?”
“好久不彈了,”森澤航說,“稍微有幾天不練手就生了,現在估計更沒法聽。”
“以後有空彈給我聽吧,我有點記不得你彈琴的樣子了。”沛誠說。
“是嘛,反正你以前可不待見我了,”森澤航還在記仇,“現在是不是很愛我?是不是為了以前欺負我而後悔?”
“哦,你別蹬鼻子上臉的,稍微對你态度好點就開始嘚瑟了。”沛誠把雞骨頭丢回盤子裏,扯了紙巾擦手。樂隊演出告一段落,客人們十分捧場,掌聲不斷還夾雜着叫好聲和口哨,樂隊成員禮貌大方地致謝。
樂隊下臺休息後,酒吧裏又放起了吵鬧的背景音樂,一部分客人走出門外去抽煙,森澤航也起身付錢,酒保一邊打單子一邊問:“你們倆沒成年吧?”
森澤航樂道:“都準備走了才說?”
“如果你們點酒精的話我就會說了,”對方一挑眉,“時間已經很晚了,小朋友快回去吧。”
森澤航笑着多留了五十磅的小費,酒保沒太注意,定睛一看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但森澤航頭也沒回地揮了揮手,和他道別。
出了酒吧後,外面的溫度幾乎跌到零下,兩人縮着脖子揣着手,冷得原地直蹦。森澤航一看那個自行車就面露難色,說:“我屁股好痛,能不能換個交通工具。”
“現在打不到車吧,”沛誠說,“而且你屁股痛正好,提早習慣習慣。”
森澤航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居然……”
他甚至不知道該吐槽這個爛梗多一點,還是吐槽內容裏的信息量多一點。
“那我來教你騎自行車吧!”沛誠突發奇想道,“來,你坐上來。”
“啊?現在嗎?”森澤航詫異道。
“對啊,現在街上又沒人,不是正好?”沛誠說,“快來快來,我扶着你。”
森澤航不情願地坐到車座上,兩條腿落在地上,表情哀怨地看着沛誠。
沛誠說:“你倒是騎啊,腳拿起來放到腳蹬子上。”
森澤航無奈只能照做,根本踩不了半圈就會失去平衡,車把手左搖右晃,歪歪扭扭的也沒前進幾米。
抽煙的酒客們看着他倆直笑,還指點道:“你蹬快一點就轉起來了!”
森澤航遞給他們一個求救的表情,衆人只是大笑。
沛誠從後面扶着座位,強行讓他又嘗試了一段時間,折騰了半天差點沒一起摔了。森澤航苦不堪言:“我為什麽要學騎自行車?”
“你想啊,萬一有一天喪屍狂潮爆發了,後面有無數喪屍正在追你,你是用腿跑得快一點,還是用自行車跑得快一點?”
“我覺得開車快一點,直升飛機也不錯。”森澤航回頭道。
兩人已經來到街尾,他笨拙地調轉方向,用腿劃拉着拐了個彎,面前又是令人絕望的一長段石板路。
“怎麽會有人不會騎自行車呢?”沛誠撐着後座,用眼神示意他快蹬腳別偷懶。
“世界上有很多人不會好嗎!”森澤航不服氣道,但還是很老實的在踩腳蹬子。
“是,但你不是游泳、騎馬、卡丁車……甚至連摩托艇都學過了嗎?怎麽能不會這個呢!”沛誠換了一個套路,轉而鼓勵道:“航航最聰明了,加油加油!”
森澤航長嘆了一口氣,任命地繼續努力。
他一會兒無意間起了速度,導致沛誠追不上他,車頭一歪就要摔倒,一會兒又完全摸不着門道,進度緩慢——兩人像一條長了四條腿的沒頭大蟲子,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徐徐前進,皎白的月光時而照耀着古老的小鎮和光潔的石板路,時而又隐在雲層背後,只餘一片朦胧的光暈。
就這麽鬧着鬧着,兩人幾乎要走回學校附近來了。最後一段下坡路,森澤航已經能夠很好地控制車龍頭,再疊以重力加速度的buff,沛誠一松手,他竟然穩穩騎出去好幾十米。
“你還在我後面嗎?”森澤航不敢回頭喊了一句。
“在呢在呢,你小點聲,別吵着別人睡覺!”
森澤航穩穩下了坡,又順利地拐過一個大彎騎了回來,捏住剎車停好,注視着從緩坡上悠閑走下來的沛誠。
“你學會了!航航真聰明!”沛誠興奮地說,“不過追着你跑了一路,累死我了。”
森澤航不答話,只靜靜站着,看沛誠離他越來越近。幽靜的古樸小鎮、蜿蜒的青磚小路、帶着絲絲甜味的冷風……他們好像宿命所向般彼此靠近,最終相聚于一處。
這個時候,兩個人心中都升起了同一個想法——要是時間就停留在此刻,要是今晚永遠不會過去就好了。
沛誠來到他的面前,微微仰起頭,掌心向上伸出手來。
“下雪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