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章
第 93 章
老兩口還有應章應漪兄妹倆都愣了。
葉應瀾出事, 餘家立馬就找人脈在處理這件事,葉老太爺還認為自家孫女太過于剛強,孫女到底先是餘家的長孫長媳, 後才是車行的老板。
老友立馬跟他說, 餘家為有這樣的長媳而驕傲。這?為什麽孫女婿還會挨打?
餘修禮跟老太爺解釋,葉老太爺聽了, 連連點頭:“是這個道理,亂世活着興許比死更難。”
葉應瀾拿出餘嘉鴻給奶奶買的翡翠珠串:“奶奶,嘉鴻在香港給您買的, 您試試。”
葉老太太拿了珠串笑得合不攏嘴,兒子只記得他那些女人, 哪裏記得她這個老娘?還是女婿和孫女婿好,都能想到她這個老太太。
葉應瀾給老太太戴上,這等翠綠的珠串老太太戴上越發顯得富貴逼人。
葉應瀾膩在老太太身邊, 葉老太爺跟餘修禮父子仔細說起這件事來,承辦買糧的是華商唐家,唐家派出了二爺來南洋協調。
葉老太爺還提了一句:“唐先生的這位繼室,還是應瀾媽媽在中西女塾的同學, 是應瀾媽媽的姐妹, 也算是有交情的。”
這句話喚醒了葉應瀾兒時的記憶。她記起了那個人,那人喜歡裝出很喜歡她的樣子,見了面就會誇她漂亮、可愛。
就連自己撞見她跟葉永昌兩人從房間裏出來,她都能開心地說:“永昌, 應瀾以後跟她媽一樣是個大美人。”
後來媽媽病重, 那人來探病, 哪怕那時候自己才八歲,依然記得清清楚楚:“瑤琳, 有錢而且長得好看的男人,從來都不可能屬于一個女人。你為了一個不可能完全屬于你的男人生悶氣,這不是跟自己較勁?何必呢?與其把心放在一個男人身上,不如拿着他的錢。”
那時候她還摸着自己的頭,大紅的嘴一開一合問自己:“應瀾,記住了嗎?”
自己很疑惑地問:“我要他的錢做什麽?我自己沒錢嗎?”
這話把這個阿姨給問懵了,作為葉家的大小姐,她能缺錢?
Advertisement
聽見腳步聲,葉應瀾回神看外頭,她爸葉永昌春風滿面地帶着幾個人進來,一位是上海鴻安的總經理,另外一對,男子頭發已經禿了大半,一張臉胖乎乎,顯得和藹慈祥,大約五十來歲,個子比他身邊的女子還矮一起,他身邊的女子大約三十五六,身材窈窕,卷發盤了頭,細眉紅唇,身上是青綠色香雲紗旗袍,外罩着絲絨流蘇披肩,行動之間流蘇輕擺,風韻十足。
巧了不是,這位剛好就是葉應瀾腦子裏的那位……阿姨。
葉老太爺夫婦往前迎了過去,上海鴻安是葉家最賺錢的一家百貨公司,爺爺跟上海商界人士自然熟絡,聊了兩句後,将他們帶了進來,介紹起了餘家夫婦。
輪到葉應瀾小夫妻了,還沒等老太爺介紹,這位唐太太就過來拉住葉應瀾的手:“我進來一眼就認出了應瀾,跟她媽媽一樣漂亮。”
說着這位眼圈就紅了起來,就算是要演《紅樓夢》,她也不是賈母,自己也不是林妹妹。葉應瀾自然不會跟着她哭。
唐太太大約見葉應瀾沒什麽反應,她擦了擦眼淚說:“這麽多年過去,應瀾不記得我了?”
葉永昌提醒她:“應瀾,這是你媽媽在中西女塾的同學,你媽媽最好的姐妹雲鳳阿姨,你小時候,她常常來我們家,你不記得了?”
她記得媽媽不在家的時候,他們倆在一間房鬧得動靜很大,她抱着洋娃娃站在門口,她爸告訴她,他和阿姨在捉迷藏。
以後的很多年裏,她鬧不明白,捉迷藏為什麽會發出那些聲音?直到自己跟餘嘉鴻也捉迷藏了,才明白怎麽回事。
葉應瀾禮貌地淺淺笑:“那時候我年紀太小了,上海的那些,我都有些模糊了。”
“也是,瑤琳去的時候應瀾才八歲。小孩子這麽多年忘記了也正常。”雲鳳阿姨拍着葉應瀾的手,看向葉應瀾身邊的餘嘉鴻,“這位是?”
“唐先生、唐太太好!我是應瀾的先生,餘嘉鴻。”餘嘉鴻笑着說。
葉應瀾見唐太太眼裏有明顯的驚訝,不過她臉上笑容掩飾地好,她笑得溫柔:“你媽媽要是知道你現在這般好,九泉下都會很開心的。”
這些話別人說,葉應瀾定然感激,不過這位嗎?她淡笑。
葉永昌伸手:“我們邊吃邊聊。”
落座的時候,那位唐太太笑着叫:“應瀾,過來,我們好好聊聊。”
餘嘉鴻笑:“唐太太是貴客,我們是晚輩,還是請唐太太上座。”
葉應瀾和餘嘉鴻在末位坐下,聽他們說上海的局勢。
“我們家遷兩家廠,到武漢在混亂中設備丢了一半,現在想要去重慶,到重慶了,現在地都沒有,廠子重開之日,遙遙無期。但是從原本的楊樹浦搬進租界的兩家廠,現在日夜趕工,利潤比戰前高了好幾倍。很多人都在說內遷,就是尋死……”
唐家祖上經營綢緞莊,二十多年前,洋線團進中國,這家開了線團廠、襪子廠、再後來專營針織,做羊毛衫、棉毛衫、棉毛褲。
他說戰争之後,一雙襪子的利潤比戰前高了四五成。
餘嘉鴻輕聲跟葉應瀾說:“香港現在也是這個情況,只要工廠開工,利潤好得不行,一個臉盆的利潤也有三四成,戰前根本不敢想。”
餘嘉鴻說的這個消息,讓葉應瀾很驚訝。
“整個東部沿海全部變成戰争區域,就上海租界在生産,能不好嗎?”餘嘉鴻跟她解釋。
坐在餘修禮邊上的唐先生說:“重慶政府剛開始說不要上海産的布匹,但是內遷的工廠複工困難,香港現在堆積了一大堆的進口軍需物資,往裏運軍需還來不及,別說是布匹糧食這些民用的東西了。所以現在又松口了,淪陷區內未受日方利用或控制的工廠生産的貨品不能算做日貨,可以銷售到未淪陷地區。”
“這是沒辦法的事,我們能輪船靠泊上海,內地怎麽進?”餘修禮說,“現在也就香港和海防港兩個口子能往裏運東西。”
“所以上海租界必然比以前更加繁榮。”唐先生下了結論。
上海鴻安的總經理也說:“是啊!老爺也看到了,上海鴻安銷量上去多少了。”
“現在各家都在想方設法往裏運東西,我問了幾家洋人的輪船公司,從香港到上海和青島的輪船也已經重新開始了,但是怡和、太古這些大大小小的洋行,壓了一大堆的貨,還有就是從印度去往上海的棉紗要運。不是船運價格的問題,而是排期都要兩個月以上,兩個月的話,黃浦江邊的難民要死多少?”唐先生舉杯,“餘先生,在下懇請您幫忙。”
“唐先生這話是怎麽說的,接到電話,我們父子倆已經在商量了,看怎麽樣從別的航線上調船過來。這一次的糧食,遲則明天下午,興泰一定想辦法裝走第一批。”餘修禮看向兒子,“另外,我讓嘉鴻跟你們走一趟上海,那些大廠家跟洋行關系好,還能找到船,那些小商家呢?興泰租用的是三海的輪船,在上海有聯絡點,但是因為剛剛接手,還沒有順暢,嘉鴻正好去聯絡一下。還有得麻煩你幫忙介紹幾家同業協會的人認識,以便我們能幫到那些沒有洋行關系的商家。”
唐先生聽見這個回答,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這樣是再好不過了。”
唐太太往葉應瀾那裏看去,親熱地說:“應瀾也去嗎?這麽多年沒去上海,跟嘉鴻一起回去看看?剛好我也帶你見見你媽媽的一般故友,讓她們見見瑤琳的女兒。”
葉應瀾想去上海也不可能跟這位噩夢中的唐太太去吧?t再說,現在車行忙到冒火,她去上海能做的有限,來回路上少說十幾天。
葉應瀾在想如何措辭才能委婉拒絕,餘嘉鴻先說:“應瀾家裏忙,走不開,而且現在外頭兵荒馬亂,還是等太平一點再去。”
餘嘉鴻側頭看她,葉應瀾點頭:“家裏事情很多,下次去叨擾伯伯和伯母。”
唐太太仔細看小夫妻倆,好似恍然說:“也是,這次我們來得匆忙,等下次應瀾一起去?”
葉應瀾笑着點頭:“一定。”
上海鴻安百貨公司的總經理說了很多鴻安現在的面臨的壓力,老太爺臉色凝重,這時葉永昌主動提出:“爸,您身體不好,不适合長途跋涉,我和信輝聊了一下,如今上海的百貨公司和酒店壓力很大,我打算一起去上海。”
吃飯的時候,葉應瀾反正沒什麽事,她聽着他們談話,也看着自己那個風流爹,看了幾眼這位唐太太。
上海的百貨公司确實要去看,不過她爹才是真想去見見上海灘的那些故友知己了吧?
葉老太爺點頭:“行啊!你也去趟上海,順帶再看看,那裏是否也要開一家平價商店。”
“好。”
這頓飯賓主盡歡,一家子送唐家夫妻出門,唐太太再次牽住葉應瀾的手:“應瀾,實在可惜呢!”
“辦正事要緊,以後再說。”葉應瀾笑着,看着夫妻倆跟葉永昌上了車。